江小娥的那番话大部分的人都听懂了,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他们这么认真努力去学,本以为学了这个技术在身,以后就有了依仗。
可突然发现,事情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好。
成本不降下来,就算他们有制作的能耐也是一场空。
“是不是可以用木材替代?”罗朗也跟着蹲了下来,他不是太确定地提议着,“就跟韩老爷子那样,除了滚筒和齿轮是用铁为材料,其他材料都用木块代替。”
江小娥听后笑了笑,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是可以,这样一来成本会大大降低,使用寿命虽然没有纯金属打造的耐用,但替换的成本也不高。”
没那么耐用,自然是因为木材的缘故。
但木材随处可得,每年替换也花不了多少精力和成本,但制作的成本会大大降低,她建议着:“高村,其实你们手头的事先放一放。”
高村有些茫然,“放一放?”
江小娥点了点头,“我想,如果你们愿意去三洲大队帮他们制作一台木制脱粒机,他们会特别欢迎,韩老爷子也一定会全力配合。”
如果是木制脱粒机,自然得学学木活了。
用不着太精通,但该懂还是得懂。
既然他们觉得时间紧迫,那真的没必要在仓库里继续耗下去,制作脱粒机该懂的原理他们都懂,在金属材料和工具齐全的情况下,他们想制作出来不难。
到底是有底子的,图稿就摊开摆在桌面,再加上先前就跟着他们打过下手,后面又去公社和大队组装过各种型号的脱粒机,如果这还不行,那真的不适合这条路。
显然,学校选的八个人还是有点能耐。
但现在发现了问题,自然得及时修正。
继续耗下去可以,但她肯定他们只会越耗越慌,因为她和他们有着同一个关卡,那就是时间。
时间可不会等人。
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握成本最低的制作方式,那就是放下手中的一切,去找能教他们的人。
韩老爷子就是唯一的选择。
三洲大队最初的两台全木制脱粒机就是他自个琢磨出来的,就凭这一点就能想象出有多厉害,哪怕这种全木制的脱粒机使用年限太短,但也不能否认他的厉害。
后面三洲大队在他们这订购了金属材料的滚筒和齿轮,为了能容纳这两个配件,韩老爷子更是重新改造了外壳和其他配件,用木和金属两种材料结合,双方共同打造了一款混合材料的脱粒机。
这种混合材料的脱粒机,才是高村八人的正确选择。
成本低廉不说,木制材料还需要经常替换,这种耗损对于他们来说非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
如果真的下了乡,只要有脱粒效果就是功劳,时常需要维护那更是直接将他们绑定起来,生产大队想要使用脱粒机那就离不来他们,还不得好好供着?
高村几人也想得明白。
一个个都有些激动,其中一人问道:“韩老爷子愿意教我们吗?”
“为什么不?”江小娥问道:“难不成你们在三洲大队制作的脱粒机还打算带回来?”
很明显这对双方都有利。
他们学到技术,三洲大队获得机器。
对方怎么可能拒绝?
她很肯定,只要高村他们上门,韩老爷子以及他们的大队长一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毕竟没人会将这么好的农用机械往外推。
不过江小娥也没说的那么肯定,只是建议着:“你们先想想,要是有这个想法就去问一问,不亲自去交涉一番又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们去。”高村攥着拳头,眼里带着坚定。
江组长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们还磨磨蹭蹭,那真的是蠢到饭递到嘴边都不知道开口吃,他道:“我明天就去一趟三洲大队,先去了解下情况,如果没问题就直接在那边待上一段日子。”
“我也去。”
“要是能成就太好了,成本降下来我们就更有希望了。”
“明天上午我们一块去吧,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咱们是不是得准备些什么,总不能光着手上门吧?”
“不着急。”高村相当于他们八人中的小组长,行事没那么毛躁,“江组长他们出门的一周我们也得管理好试验一号地,我先带两人一起去商量下情况,剩下的人把蜂群给照顾好。”
他保证着,“江组长你们放心,蜂群我们一定好好管理,你们离开时是什么样子回来也会是什么样子。”
江小娥轻轻笑了笑,边上的罗朗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嘿嘿笑着,“我们把事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啦。”
这事一说定,互助小组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在这里继续折腾着破铜烂铁,倒不如想想怎么实行江组长说得这件事。
他们商量,江小娥等人就没什么事做。
干脆就各回各家收拾行李,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学校门口集合。
江小娥回家回的早,属于她的包裹已经搁在桌面上,何泽兰见她回来,就说了一下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并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装的,现在就装好明天早上直接拎着出门。”
江小娥道了声谢,除了这几天换洗的衣物之外她也没什么好带的,带上钱带上票,真要差什么也能在当地买。
而且也就一周的时间,实在不行忍忍就是。
她在这方面还真不太挑,反正带够钱就是了。
而这时,何泽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她递过去,“这里面有五块钱和一些票据,你爸说了穷家富路,遇到什么事该花就花。”
学校那边承担路费和每日的伙食,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好花钱的地方,但到底还是出远门,她身上不带点钱他们心里都不踏实。
江小娥犹豫了两秒,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就拿着了,等回来有的剩再退给你。”
“好。”何泽兰笑了笑,“但也别不舍得花。”
两人说话时,江东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眼巴巴瞅着妹子手中的荷包,犹豫了好一会到底没脸开口要。
虽然是一同出门但他出门和妹子可不同,妹子那也是为家争光,而他是蹭着程华的光才能出这趟远门,脸皮练的还是不够厚,实在没脸开口找爸要。
不过爸没给,晚上媳妇给了!
“这身衣服我在里面缝了一个兜,装了点钱和票,穿在里面防着些也就不用怕被偷了。”谢绝娣将衣服叠在边上的椅子上,打算让他明天穿上。
江东阳感动的都快哭了,一个伏身就搂住了媳妇的腰,撒着娇道:“姐姐你对我真好!怎么办我都不舍得出门……不行不行,我还是得出去,等我先去探探路,等以后找到机会,我带你和儿子一块去游山玩水!”
趴在床上搂着自己腰身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谢绝娣只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一直没下来过。
重新组建家庭,不过就短短几天的工夫她就觉得这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她的小丈夫不是那种上进心强的人,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热衷于待在家里,而不是像其他男人那样,找份工作当家里的顶梁柱。
而是喜欢和他那群朋友们四处溜达,整日都充满着活力。
但并不代表,他将所有事都压在她的身上,对外他是一个爱逛的街溜子,对内他却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没结婚之前,家里就只有她和杨采。
杨采懂事,心疼她这个妈妈,所以提出想帮忙分担一些。
可对于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不是所有事都能做好,面对杨采时,她总是会一脸笑容地夸赞,说他做的特别好,但大多时候都是等杨采熟睡后她再悄悄收拾一遍。
自己上班将杨采一个人关在家,她其实每天都会担忧很多很多次,总会害怕他在家会不会害怕又或者会不会出现意外。
不是没发生过,最严重一次是三岁大的小杨采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的哭声引得街道上的人注意,找人来厂子带信,以至于这几年每次有人在厂房外叫她的名字,她心里都忍不住咯噔一下。
可没办法,除了自己她没人能依靠。
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等孩子长大些就好,也庆幸周边的街坊大多都是好人,有什么事还能帮帮忙。
那样,即使他一个人待在家,她也会安心些。
但现在不同了。
这几天上工,她几乎没有担心过孩子一个人在家,就算想起来,也只会好奇回家后杨采会给她念叨些白天去哪里玩耍了,他脸上的笑是越来越多,嘴里时不时念叨着“爸爸”。
不用被关在院子里,杨采能跟着东阳到处玩耍,也能待在隔壁院子里,东阳的弟弟妹妹在家,也愿意看着杨采跟外面的孩子们玩。
玩累了,能回院子里歇歇,喝口水,要不就躺在爸新铺的一张小床上,等她下班回去杨采睡得脸颊都红了。
不操心孩子,也不用操心家里的所有事,不得不说东阳整理起家务很利索,就连空置的两间房都被他整理了一遍。
原先回到家,她还得这里收拾一下那里整理一下,或者清洗衣物什么的。
可现在,她居然能闲着了。
就连每日的饭菜也是去隔壁吃。
东阳的厨艺很好,其他弟弟妹妹的也不差,再怎么都比杨采时而多放盐、时而少放盐的好。
反正,谢绝娣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一家子”挺好。
每个人都和和气气,不像她原生家庭,恨不得喝她的血、啃她的肉。
“东阳。”
“嗯?”江东阳没起身,还感觉到媳妇将手落在他的脑袋上,让他不由想起熊表舅逗他家汪汪一家。
不过这种顺毛的感觉还挺不错,抱着媳妇感觉好舒服。
“从下个月开始,我也给家里一点家用吧?”谢绝娣不是攥着钱就不愿意放手的人,她去隔壁吃饭,都是将她和杨采的粮食带了过去,但怎么说都是她多占了些便利。
她没打算把工资都上交给婆家,却愿意分一些当作家用贴补下。
更别说东阳就算没工作,但也是知道他私底下来有两个来钱的路子,比不上捧着铁饭碗,但怎么说都是多了些进项。
可她没想到的是,江东阳立马坐直,毫不犹豫就道:“不用!”
谢绝娣挑了挑眉头,还没等她说些什么,江东阳就特别坚定的道:“真不用!”
“……”谢绝娣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车间结婚了的女工,大部分的工资都是由婆家拿着,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是上交了部分,有的多有的少,没有一个人工资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别人想拿回来都难,到了她这里想给对方都不要。
她好奇道:“为什么?咱们不是还没分家吗?”
“咱们家不兴那套。”江东阳可没想过让媳妇填补家用,他家情况特殊,老爸和何姨又偏偏爱讲什么公平,他这边要给了,几个妹妹也就算了,那程华和南阳结婚后是不是也得给?
南阳这馋小子,等他结婚后估计就知道吃,自己那份都不一定够用,更别说上交家用。
至于那个愣大个……
谁都没提他以后的事,但大伙心里都明白,以后程华的条件估计是最不好的,小两口的日子都一定过得好,还是别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不过他没这么解释,只是道:“结婚前爸和何姨就说了,你的工资自己拿着,实在是过不去就拿我那份时不时买点肉回去,以后等下面的弟弟妹妹结婚,再包一个红包就是了。”
他拍了拍床板,提前打了声招呼,“就是红包的数得不少。”
小娥大手笔,直接送了二十八条腿。
其他弟弟妹妹们也是掏了些私房凑了一点,到时候他们结婚,他们当大哥大嫂的肯定得填一些。
“那是当然。”谢绝娣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了底,她轻声道:“小娥还没对象不着急,四妹估计明年中就会办事,我提前寻寻,看能不能给她弄套大红的床套,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都听你的!”江东阳又往她怀里一钻,再一次感叹有媳妇真好!
瞧瞧,本来还得他来发愁给四妹的陪嫁,现在媳妇直接包办,又是出主意又是出钱,啊啊啊结婚真好!
结婚再好,第二天还是得拎着行李出门。
江东阳对这次出门特别期待,这将是他为数不多能走得那么远的次数,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但真要离开时,又有些舍不得了。
搂着儿子吧唧几口,又对着媳妇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娇,最后还是江小娥看不过眼,叫上二哥,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将人拉走。
三人来到学校时,其他人也都到了。
王主任特意借了一辆拖拉机来拉人,结果等人到齐后一算,发现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罗朗的家人在生产大队不方便过来之外,其他几人都有家人送行。
全部加在一起,根本挤不上拖拉机。
像是看出了王主任的为难,周洲的父亲先开口,“我们把人送到这就行了,有王主任送他们上火车我很安心。”
“对对。”钱嘉树的大姐也是连连点头,她将儿子从弟弟怀里抱过来,“乖,和舅舅道别,祝他一路顺顺风风。”
“舅舅,糖!”
钱莹莹气得打了下儿子的小手,“这孩子就知道吃。”
钱嘉树刮刮外甥的鼻子,凑到他跟前承诺着,“好,等舅舅回来给你带好多糖。”
一旁,方大牛的阿爷阿奶不住叮嘱,将人送上拖拉机后还忍不住落了泪,偏偏他们大孙子亢奋着,拖拉机行驶了一会,他还挥舞着手,大声对着阿爷阿奶嚷嚷着。
一路朝着火车站去,到了地朱工几人已经到了。
两方会合,王主任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请他帮忙照顾着,真的是操了不少心。
“你放心,到时候就让他们跟着我一同行动,肯定把人给你看好了。”朱明亮看着人群中的一人,心里想着这可是他未来的好徒弟,自然得把人照看好了,他道:“而且我师傅有可能也会过来,有他带着队伍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老卢也会过去?”
“不确定。”朱明亮回答着,“交流会都开得差不多了,本来可以直接回,但你也知道的嘛……”
他使了使眼神,师傅家里的情况谁都了解,躲人躲出去了那么久,现在还不愿意回来,显然先前的事还没平息,就想着到处溜达几圈,总比回去生闷气来的强。
有时候他是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替师父委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被儿子儿媳逼得不敢回家,这要是换做他,他儿子都不想认直接赶出去算了,省得天天受气。
不过到底是师傅家的事,他除了劝和总不能真劝分吧?
“那敢情好。”王主任听了心里更踏实了,他道:“等我回去就联系下他,既然他没事就过去一趟,怎么说都是他的学生,总不能真甩手不管了。”
这边聊了没多久,就依次上了火车。
朱明亮这几人还好,显然经历过不少,另外几个小年轻却激动的不行,上了火车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什么都觉得稀罕。
不单单小年轻稀罕,这群年轻人中最大的江东阳也特别激动,对比程华的紧张和无措,他进了车厢后恨不得从车头转悠到车尾,什么都觉得好奇。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想,甚至提议着,“反正还没开,不如我们去其他车厢转转?”
“不去!”程华这两个字答得特别利索。
江东阳都没搭理他,而是望着边上的妹子。
江小娥也懒得搭理他,将行李往脚下一放,就坐在二哥里侧。
二哥又高又大,坐在他边上极为有安全感,再配上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她敢保证,就算车厢里有小偷小摸,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江小娥没兴趣,其他人有兴趣。
朱明亮见他们这么兴奋也没拦着,只是道:“这趟车人少,你们想转转就去转转,不过记得别转得太久,咱们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南城站就得下车。”
几个年轻人连连应着,就一同去其他车厢“冒险”了。
而在南城这边,活塞厂正接待一批极为重要的客人。
为首的是厂子里的副厂长,他带领贵客在各个车间转了几圈,直到走到某一个生产线边上,这才停下来介绍着,“活塞609S型号,总长117mm、压缩高度72mm、外径94.5mm、销孔径35mm,与你们厂子即将生产的拖拉机型号完全匹配……”
第77章
庄文瑞一直讲解了十几分钟, 将各类数据说得清清楚楚,并让人直接送来几个成品让他们上手。
反正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活塞厂很在意这次的合作。
其实他们和对方不是第一次交流, 不过前几次都是以电话形式交谈,毕竟对方的工厂还在建设当中,什么都没影也就没必要亲自上门。
而这次会上门,那也是证明了一件事。
红星拖拉机厂即将成立, 不然他们也不会现在就开始谈采购零配件的事。
庄文瑞还是挺自信能把这个单子谈下来,因为整个省城甚至连周边的一些城市除了他们厂子之外,找不出第二家规模这么大覆盖绝大部分配件型号的活塞厂。
就像他刚刚说的609S号活塞,这个规格的配件匹配市面上绝大部分拖拉机,全国有七家拖拉机厂都是从他们这边进的配件,他笃定红星拖拉机厂即将是第八家。
不过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陆宣贵在仔细观察手中的配件后便放了下来,先是夸赞了几句做工精良, 紧跟着却提起了另外一个型号的活塞器。
“407C?”庄文瑞皱了皱眉头, “这个型号的规格用在拖拉机上功率会不会偏大了些?”
陆宣贵没解释太多,只是道:“我们想着先将两种型号的活塞都拿回去用一用,等经过试验后再决定哪一款。”
“行, 就按你们说的来。”庄文瑞不是太理解但也没打算追问,人家研发员决定的事那肯定了解得比他要来得多, “这两个型号我们厂子都有现货,你们确定个数量, 我们就直接安排装车。”
“先不着急, 我们想在原407C型号上做一些改动。”陆宣贵拿出一张图稿,脸上带着些无奈,“事发突然,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突然上门了。”
内部发生的一些事没法太详细地解说,他们会突然登上活塞厂的大门,就是想着在原型号上做出一些改动,这些事电话里不一定能聊得好。
庄文瑞却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迟疑。
陆宣贵一眼就看出来了,很是不解地问:“我记得你们厂是可以提供改动尺寸的?”
“可是可以,只是你们来的也太不巧了。”庄文瑞苦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关着灯的厂房,“609S的活塞只要你们提供修改图稿,现在我就能让工人们赶工,但是制作407C活塞的生产线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出了问题,到现在都没解决。”
要是常规尺寸仓库里还有大把,想要多少他们随时都可以拿走,可要是修改尺寸就必须启动生产线,每个型号的生产线都不同,好巧不巧偏偏生产407C的流水线早一个月前就坏了。
他叹了声气,“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生产线是我们厂长寻了很多路子从海外引进回来的旧设备,旧归旧但用得是真不错,六七年一直没出过问题,可谁能想到……”
就因为一颗玻璃珠,彻底把这条生产线给毁了。
他没说的太详细,也是因为涉及到厂内的一些纷争。
他这个副厂长是在半个月前提上来的。
原先厂长和副厂长争权,副厂长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说是为了体谅年轻父母的不易,允许他们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能将无人照看的孩子一同带来上工。
就不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吧,政策提出来没多久,就在上个月一个工人的孩子特别调皮,不知道怎么就把玻璃珠弄进了生产线的轨道里,好家伙,“咔嘣”一声响就是一阵浓烟冒起,所有工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一节轨道就直接炸开了。
哪怕及时将电源拔掉,也毁掉了将近十分之二的轨道,厂子里的维修工一看直接摊手,根本不是他们能维修好的。
后来又去请了当地最好的维修工,尝试拆开以后也是摇了摇头。
这可是他们厂子唯一一条生产407C活塞的流水线,就算坏了也得想尽法子去修。
好在仓库里还有不少407C型号的配件,不然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弄好不知道耽误多少生意。
陆宣贵也跟着皱起眉头,“修不好了?”
要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这份图稿是他们研究员特意修改过的规模,能够提升拖拉机的功率,来承受更大的爆发压力。
可以说是一次特别大胆的尝试,如果能行,也将是一次特先进的改良。
但行不行都得先回去试一试,可没想到活塞厂居然没法提供这个型号的改造。
更令人头疼的是,生产这个型号的活塞厂最近的都在最南边的城市,一去一来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尤其是如果他们将这个型号定下来,距离这么远的两地运输也是一个大难题。
庄文瑞犹豫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我实话实说,现在是肯定没法用的,但我们已经请了维修师傅上门,只是能不能修好我也不太确定。”
陆宣贵挑了挑眉头,“你也说了这个型号的流水线是从国外引进的,难不成是打算从国外请人上门?”
不怪他这么想,他自己都说了机器已经坏了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都没弄好那肯定是想了不少办法,国内行不通估计也就只能从国外请人。
“那还真不是。”
陆宣贵一听顿时有些好奇了,“不是?”
庄文瑞还真没说谎。
其实一开始厂子也不是没提议过从国外找人,甚至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不愿意彻底放弃这条生产线国内维修不好那就只能去国外找人。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开的价高得让他们咋舌。
高到让他们咬咬牙都下不去手的程度。
就在他们商量是花大笔外汇去国外请一个维修工还是彻底放弃这条生产线时,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个人。
“花省召开机械交流会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也是孤注一掷了,就想着去碰碰运气,就将这台生产线当作案例提交上去后,没想到还真有人也出了维修方案!”
“当然听说过,能去参加交流会的那可都是咱们国内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陆宣贵起了些兴趣,“不知道那位师傅的名讳是?”
“卢伟志卢师傅。”庄文瑞跟着说,“不过可惜卢师傅身体不适没法亲自上门来修,便让他的徒弟带人过来。”
他顿了顿,跟着邀请着:“应该就这两天会过来,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如一并留下来?也能及时知道这条生产线能不能生产你们想要的活塞型号。”
他们厂子已经决定了。
这次要是能修那他们一定配合,可要是连这次上门的师傅都没办法,他们也就不打算去国外请人,而是直接放弃这条生产线。
陆宣贵一听,跟身边几人商量了一会,最后便道,“那我们就再留两天,难得有这个机会正好长长见识。”
朱明亮可不知道他人还没到观众就已经就位了。
那几个年轻人转了一会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有的闲聊有的闭眼歇歇,还有的拿出本子和笔,埋头写写画画。
他先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和钱嘉树对面的人换了个位置,就有意无意找了些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这让钱嘉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客客气气和朱工闲聊,可其实对比起拉家常,他更想继续画手中的稿子。
有了前车之鉴,他每次画稿后都会再检查几遍,就怕你的疏忽导致整个配件被做出来后没法使用,正好这会儿没事,就想着再重新算一算画一画。
但面对有些话痨的朱工,他根本没法一心一意地继续手中的工作,就想着要不要委婉的跟他提一提时,坐在边上的周洲却用手肘捅了捅他。
很轻的几下,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侧过头望去,发现周洲真闭眼休息着,但很显然这家伙在装睡,不然又怎么会撞他?
“我听说你同学打算在家里长辈所在的厂子工作,那你呢?他们都有了去处,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钱嘉树回过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他好像懂周洲在提醒什么了,心里不由有些激动,但又不是太确定,忍不住拽着手中的本子认认真真地回,“我暂时还没有计划,就是……就是想着跟他们把手中的机器先做好。”
“这样啊。”朱工脸上的笑意更深,“有始有终挺好的,不过你明年就得毕业了,也是时候好好计划计划。”
他越看对面的小伙越满意。
小年轻嘛,头一回上火车有好奇心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满足好奇心后,他没和人聊天也没做其他的事,而是掏出本子继续画着手中的图稿。
先不说这个图稿怎么样,单就说这一手画工,连他都得惊叹几分。
除了一支笔什么画稿工具都没,偏偏还画得有模有样,真的是越看越心动了。
不过自己怎么说也是机械厂的大师傅了。
多多少少还是得有点架子的嘛,他就想着要不要透露些,让钱嘉树主动跟他提。
反正不着急,这么一去一回得一周,总有办法让他察觉出来,瞧瞧,对面的小伙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不就是察觉出些许了?
钱嘉树好像看懂了但又不敢确定。
没聊多久后两人分开,这会他倒是安静了但根本提不起心思画稿,也顾不上看车窗外的景色,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
机械厂啊!
朱工所在的机械厂那可是他们省城最大的工厂之一,卢老师就是从机械厂走出来的老师傅,里面大多都是他的徒弟,都是在这个行当很有名气的大师傅,朱工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