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重组家庭by白茄
白茄  发于:202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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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上车,都挨在一起坐别散开了。”等坐在座位上卢伟志才透露一句,“公社这次运气不好,但你们倒是走运了,这次过去可不仅仅是简单地检修,或许你们还能上手把机器给拆了。”

卢伟志是真有把机器拆了的打算。
艺高胆大,他虽然不是研究机械的专业人员,但这么多年学到的本事也是实打实,造不出新机器来但拆开再按起来的能耐还是有。
反正核心部位他不动,其他地方动一动总行吧?
修不修得好他不保证,毕竟这种机械设备他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烧坏了核心配件他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但他可以保证,就算拆开了也不会让机器变得更糟糕。
一个小时后,六人来到公社的大门口。
寻人问了问找到了摆放农用机械的房间,卢伟志还没找到负责人,就见到一个熟人,“卢佺?”
“阿爷!”卢佺手里拿着个扳手,对于阿爷的到来他似乎不惊讶,还回头喊了一声,“朱叔,阿爷来了。”
没一会,房间里走出两人。
其中一个高瘦个快步跑了过来,连连歉声道:“卢老师抱歉,真的太抱歉了,我也是刚来才晓得公社不知道我请了您,他们就另外找了维修师傅过来。”
“师父,好久不见啊。”另外一个稍胖的男人嬉皮笑脸,“这次多亏了龚庄公社,不然咱们师徒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碰面。”
卢伟志皱了皱眉头,“机械厂咋把你小子给派来了。”
朱明亮摸头大笑一声,“我这不是想着带小佺来过过手嘛,来了才知道截了您老人家的胡。”
“哼,谁截谁的胡还说不定呢。”卢伟志哼了哼。
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像公社这样叫来两个维修师傅就挺不厚道的。
不过这事对于卢伟志来说影响不大,他可以说在当地,能叫得出名号的维修工除了一起做过事的工友之外就是他徒弟了,甭管来的是谁都是熟人。
唯一让他有些不喜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怎么把他带来的?都不是自己徒弟,是不是太操心了些?”
朱明亮讪笑着,打从知道师父要来后他就知道糟了。
但没办法啊,卢佺妈亲自来央求,说希望有什么事让他们几师兄弟都带上卢佺,怎么说都是师父的儿媳,看在师父的份上他也只能答应。
卢佺赶紧道:“阿爷,是我想跟着来,所以才求朱叔带着我一块过来。”
卢伟志瞪了孙子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其实他哪里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弄得他这个当爷爷的好像不尽心,还防着自己孙子似的,“算了,一起过去吧,你们来得早说说机器是什么情况。”
卢佺松了口气,立马翻开记录的本子说,“我初步判断了一下,应该是脱粒机负荷过重,再加上滚筒处皮带过松导致齿轮间隙变大,以至于异物进去后被搅住……”
听着年轻人侃侃而谈。
后面五人小团队开始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就是卢老师的孙子?”
“我知道他,校长办公室的墙上就贴得有他的奖章,比咱们早毕业一年,现在好像在机械厂上班。”
“真好,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进机械厂。”
“你要有他那么厉害也行,这是卢老师的孙子也是他的得意门生,再有个十几年说不准比卢老师还要厉害。”
戴着眼镜的周洲对这个“孙子”一点都不感兴趣,而是走到了江小娥身边,“江同学,那本手册你能借我看看吗?”
江小娥想了想,“那本手册我得来也不容易,不如我们交换吧。”
是真不容易,足足帮大哥做了两个月的卫生!
他不喜欢洗碗拖地她同样也不喜欢,就这么白白借出去总觉得有些亏,“你拿一本课外的资料书,咱们互相借着看。”
“什么资料书都行?”
江小娥点点头,“只要是学校没有的都行。”
周洲立马答应,“那行,明天我给你带一本。”
两人的交易刚刚谈拢,一群人已经走进了搁放脱粒机的屋子。
眼前的机械绝对是一个大家伙。
上方的进粮斗伸手都够不着,必须从边上搭建的架子往上走才能将粮食投进上方的斗子中。
“昨天从这里面冒出了不少黑烟,我们就赶紧把电源给断了,卢老师您看现在该怎么办?”范泗愁眉苦脸,他一脸痛心的道:“这可是咱们公社好不容易求来的宝贝,落在咱们手里还没两个月就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上面交代。”
“机器坏很正常,尤其是你这台机器还不知道经了多少手,不坏才奇怪。”卢伟志绕着脱粒机转了一圈,他没说怎么办而是问着边上几人,“你们说说该怎么修?”
几人互相看了看,跟着视线落在了卢佺身上。
卢佺像是没注意到,不过背脊下意识挺得更直了,他脆声道:“也不难,只用将异物清理出来,再调整皮带就行。”
范泗赶紧确认,“这就能修好了?”
卢佺并没有做保证,“除非还有其他故障,那就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卢伟志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学生,“你们呢?也说说看。”
几人互相看看,这会儿又把视线落在了江小娥身上。
江小娥:“……”
那四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卢佺算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又是卢老师的孙子,由他第一个开口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而江小娥又是他们这次考试的第一名,她第二个开口那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江小娥想了想,说了一个字,“拆。”
这一个字倒是引起了几种不同的反应。
范泗一听到“拆”心里就慌得不行,“拆哪里?我看这边上有个能拆卸的铁板,是不是把铁板拆下来就行了?”
江小娥摇了摇头,“全拆。”
“嘶!”范泗听得倒吸一口气,“这么严重,都到了要全拆的程度吗?”
心里慌得不得了,不过一位女同志的话他多少还是有些不信服,见卢老师没说话,便问先前说话的年轻男同志,“同志,你不是说不难吗,怎么现在就得全拆了?”
卢佺皱着眉头,显然也不是很理解。
不过他倒没开口反驳,也是想听听这位女同志的看法。
江小娥有什么看法?
她一点看法都没。
在来的大巴车上老师就说了他们有机会上手把这个大家伙拆开看看。
甭管是什么毛病,先拆了再说。
拆开了总能找到问题所在,没问题的地方还能帮着维护一下,对方好他们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所以,那还等什么?
她摩拳擦掌早就等不及了!
看向自己老师,她语气中带着些催促,“卢老师,咱们现在拆吗?”
“咳咳。”卢伟志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拆吧,不过也别贸然上手,分工合作,三个人拆部件两个人按步骤绘图,剩下一个人将拆下来的配件分开记录。”
这个活,自然是亲自上手最能学到东西。
江小娥不等话落音,就拿了个螺丝刀和钳子上前,抢着站到了最佳位置,等其他几人凑过来时,她已经将第一颗螺丝纽下来了!
手速超绝!
三个拆件的人选不多。
罗朗最先跟着江姐的步伐抢到了第二个位置,剩下几人反应慢了许多,几人争争抢抢被周洲一个弯身挤出“战斗”区,顺利捡了漏。
其他两人一边叹气一边快速凑过去,接了步骤绘图的活。
而还没反应过来的卢佺,“????”
他以前哪里有这么争争抢抢过,不管是阿爷带着他,还是阿爷几个徒弟带着他时,都是让他占据最佳位置,直接一对一辅导,能上手也是让他上手。
谁都知道,这一行书本上学得知识再多,都没上手积攒经验来得强。
尤其是面对这种难见的大型机器。
人家公社的干部都说了,他们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好几年,才求来这么一个不知道经了多少次手的旧机器,足以可见特别重要、特别稀罕!
错过这次,下一次还不知道等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台机器再出毛病。
可……位置都没了,他再遗憾又能怎么办?
只能接过他们拆卸下来的配件一一记录,并按种类分别安放。
“拿根钩子来,我看到被绞住的尿素袋了。”
正踮起脚尖的卢佺一愣,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他在周边找了个长棍,厚着脸皮挤进两人中间,对着已经钻进机器内部的人道:“这位同志,你一个姑娘家别把衣服弄脏了,不如换我进去吧?”
像这类自动化的机器内部都会有一个电动电机。
他暂时还没这个本领修,但也是想见识见识,能供起这么大的机器运行,这种大功率的电动电机他还没见过呢!
这会倒是明白为什么阿爷会赞成拆机了,不拆他们几个“毛头小子”还怎么涨见识?
哦……不仅仅是“毛头小子”,最先钻进里面的还是个“毛头姑娘”,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给哄出来换他进去。
对此,江小娥连一声“呸”都懒得应他,直接扯过木棍就开始清理里面的异物……

脱粒机内部的结构十分复杂,江小娥清理完异物后,顺手将边上的齿轮卸了下来,跟着朝里侧挪了挪,“你们谁进来和我一块将电机卸了?”
“我我我我!”又被挤出外围的卢佺连连举手,这次反应倒是最快。
只可惜有时候速度快也没啥用。
罗朗扬了扬下巴,“你那么高个哪里挤得进去?这事还得看我。”
除了他确实也没其他人合适。
罗朗年纪最小又是长得最瘦小的那个。
不是没得长,而是吃不饱哪里能抽条?
人家好心人愿意替他出学费,总不能还拿粮食养着他吧?
再加上职工学校离大队远,他还得住宿舍,这些都是家里从牙缝挤出来的钱,哪怕常常饿得肚子烧得慌,但他还是挺感激的。
只要熬过最后这学期,他就能去师父那当个学徒。
即使最开始只是拿十几块的临时工,那也比在生产大队挣工分强,到时候他能让自己吃饱,也能拿得出钱孝敬爹妈、孝敬师父,还能给弟弟妹妹买糖吃。
罗朗天生乐观。
弓下身子钻进机器内部后,还咧着牙道:“嘿嘿还好吃得不多,不然再长一点都挤不进来了。”
“罗朗,你往右侧一侧,我这里都看不清。”钱嘉树站在上方的进粮斗往下看,他得按照他们拆卸的步骤绘画好图,这样在重装的时候不会毫无头绪。
只可惜里面太窄他没法进去近距离地接触,只能站在边上搭建好的架子往进粮斗看,进粮斗的齿轮拆下来后,正好能看到电机的位置。
“等等,我换个姿势。”
“你扶着上方,这玩意看着挺重的,千万别脱手。”江小娥左手撑在电机上,右手拧动螺丝,她和罗朗不是第一次合作,两人多少有些默契,在十几个螺丝全都拧下来后,他们这才将这个大家伙缓缓放在地上,再由外面的人接手搬出去。
“真大!”卢佺总算经手了,像是抚摸宝贝似的,对着它的外壳上下摩挲着,“纯铜外罩,这得有十来公斤吧?”
“我瞧瞧。”
“嘿,真是个大家伙!”
这边瞧得稀罕,那边的范泗不住倒吸着气,反复确认着,“卢老师,真的没事吗?有必要拆得这么彻底吗?不是清理了异物,干嘛还要把里面的东西拆出来?嘶嘶!别拆了别拆了,再拆下去都稀碎……”
“没事没事。”卢伟志拍着胸脯保证着,“他们怎么拆最后肯定怎么装回去,而且不拆开怎么发现里面的问题?你看看他们清理出来的那些残渣,不拆开能清理出来吗?”
范泗有些茫然,“是这样吗?”
“真的!”卢伟志重重点头,“信我准没错。”
一旁看着师父忽悠的朱明亮憋着笑,以前师父也是这么带他们的。
遇到一个稀奇玩意总会拆开让他们经手,如果不亲自了解光靠口头说话,哪里能积攒经验?
不过师父也是有这个本领的。
不管最后东西被拆成什么样,徒弟没法还原当师父的却能一比一复原,甚至还能减少一些小毛病,比如卡壳、噪音之类。
这也是为什么师父没了一只手最后也大把人抢着请回去的原因。
想到这里朱明亮又有些叹气。
如果师父没出意外,现在只会更厉害,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带着学生,还得应付其他人的不信任。
在卢伟志诚恳地“忽悠”下,范泗眼睁睁看着公社的大宝贝被拆成了一个空架子,在空架子前方的空地上,分类摆放着从机器里面拆出来的配件。
“电动机、齿轮、滚筒、皮带发条……”钱嘉树一一对照,跟着问:“尺子呢,周洲你过来下,咱们两把这些配件大概尺量一下。”
这边量着,那边也在一个个检查。
“皮带韧度不够,暂时用着还行但估计用个一年半载会断开。”
“齿轮条有些偏移,罗朗你拿锤子过来轮两下。”
“电动机看着没什么毛病……不行不行,这上面的铜锈看着挺碍眼,谁有钢丝球我给磨一磨。”
不单单是电动机,就连一些外壳也被磨得锃光瓦亮,原先看着四五成新的机器,现在感觉跟九成新似的。
这让范泗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看着这群人年轻归年轻,但好像也是有几分能耐?而且一个个干得特别带劲,完全没有那种拿不定主意的慌乱感,感觉挺有信心的样子。
或许他们真行?
能不能行其实也算准备工作。
卢老师专门让两个人出来将步骤绘成图稿,就是因为机器拆卸的步骤太过复杂,比起靠脑子去记,按照步骤一个个复原会更加容易一些。
而且钱嘉树很有绘画功底。
他绘制出的图稿看着特别精细,而且上面还标着所有配件的尺寸大小。
江小娥早就眼馋了,“你这份图稿能不能借我复制一下?”
这份图稿可不仅仅只能用在复原上。
他们这次拆得够彻底,几乎所有的独立配件都被拆了出来,有这份图稿在,就能很清楚地了解这个机器的结构。
“你把那份手册借给我,我重新给你画一个。”很显然,钱嘉树也很馋她手中的手册。
“我已经答应借给周洲了。”
“没事,他看完再借给我就行。”
“成交!”江小娥答应得毫不犹豫,比起自己去复制很明显钱嘉树画得要比她来得好。
“别磨蹭了,把东西安装起来再试一试。”卢伟志喊了一声,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也就不需要再磨磨蹭蹭,趁着中午之前搞完还得赶着去吃饭。
重装和拆卸不同,重装在安装的过程中还得时不时调整一下配件和齿轮,确保每一个配件都在对应的位置上,也能减少一些小毛病。
重装的过程要比拆卸来得快,大概半个小时的工夫,原本空荡荡的内部被填满,等拧上最后一颗螺丝,江小娥这才拍了拍铁壳,“好了。”
“好了吗?没事了吗?可以插电启动了吗?”
“试试呗。”江小娥的话音落下,罗朗就迫不及待的启动电源,没几秒就传来了“嗡嗡嗡”的声音,在范泗的紧张下,机器并没有冒烟,而是正常地运行起来。
“动了动了,太好了,它可算能用了!”范泗欣喜若狂,一个个握着手过去感谢,“小同志太感谢你们了,它真的是我的命根子,这要是在我手上坏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其他人交代……这、这位是江同志吧?果然厉害,厉害啊!”
卢老师的学生中有个女学生。
原先还以为就是来充数的,没想到就属她干的最多。
“还好还好。”江小娥轻轻笑了笑,“要说厉害还是卢同志厉害,他都没上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拆一装,也没对核心部件进行过调整。
现在机器能正常运行,问题就是和卢佺先前说的那样,机器负荷大导致部分配件松动,调整位置并将异物清理出来就能正常使用了。
被夸厉害的卢佺嘴角抽搐了下,“……”
他这一上午基本上都是待在边上观望,和“厉害”这两个字还真搭不上边。
“都厉害都厉害。”范泗连连夸着,只要机器能修好谁厉害都成!
“江姐。”罗朗对着她挤眉弄眼,小声打趣,“你还挺谦虚的嘛。”
江小娥挑了挑眉头。
厉不厉害可不是嘴上说的,她就算再谦虚,也不能否认她的能力。
毕竟所有人都有眼睛,他们自己能看得明明白白。
“卢老师,这是这次的维修费你拿着。”范泗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很感激道:“都到了饭点,不如就在咱们公社用餐吧,正好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不了,我们等会还有事。”卢伟志接过信封但没去人家食堂吃饭的意思,“要没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好,你们慢点。”范泗客气地将人送出去,边走边道,“真是多亏了你们,等以后我们再也不图省事了,还是安排人将粮食扛上去,也省得有些不明白的人再将异物丢进去。”
就因为图省事闹了这么大一出事,可把他给吓惨了。
“要想觉得安心其实你们可以在进粮斗上方拉一张网。”
“拉网?”
江小娥点了点头,“间隙大一些,能让粮食掉进去但能拦住其他异物。”
范泗想了想,猛地拍了下大腿,“对呀,这倒是个好法子!”
确实是个好法子。
其实不单单在进粮斗拉一张网,在内部某些地方也能安装一张铁丝网。
江小娥先前拆机时就发现了,在机器内部他们清理出很多残渣,残渣过多会卡在内部的间隙中,轻则会发出噪音、重则影响机器的运行。
要是在某个部位安装一张铁丝网,就能避免这个情况,只需要固定时间清理这张铁网就行。
说白了,就是过滤网。
江小娥没提,是因为这个年代还没广泛应用起来,她就算提了,估计也找不到合适的配件,用在内部的过滤网可不是用草绳结的那种网。
不过,没广泛运用不代表不好用。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方面多发散发散一下思维。
一掏兜掏不出两分钱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从公社离开后,卢伟志先前搪塞得“有事”,其实就是带学生们去了国营饭店!
在公社食堂吃,占了别人的份额还不一定能吃好。
他早前就承诺了学生包饭,自然也没打算小气,直接掏了十块钱和几张票据塞给边上的徒弟,“你看着上菜,必须有红烧肉,馒头管饱。”
朱明亮没推脱,笑着道:“那敢情好,又能跟着师父混一顿好吃的了。”
师徒之间也没必要推脱,而且逢年过节他也没少孝敬师父,便拿着钱去前面买菜。
这边卢伟志几人坐下后,他便掏出范泗塞得信封。
请人维修自然不是光靠嘴,维修费该给还是得给,不然谁大老远跑去白折腾?
打开看了看,里面塞了两张五块钱。
不算多但也不少,卢伟志将钱掏出来后,一副明算账的样子,“虽然这次我没上手,但也是借着我的名头才接到的活,所以这个钱我们七个人分了。”
五个学生一个孙子外加他。
朱小子被他排除在外,反正那小子一个正式工还能时不时在外面接点维修的活,也不差这一块两块。
“我们分?”
“哇,我们也能分钱吗?”
“七个人能分多少,哇哇哇,一块四角两分!”
其他人兴奋得快跳起来,卢佺却忍不住看了阿爷一眼,他接触这行更久,很明白阿爷是特意关照他的学生,不然按正经分配,阿爷就算没上手他也能直接分到一半。
毕竟不看在阿爷的份上,寻常人想接触那些机器都难,更别说上手去修了。
“嘿嘿学这行真好。”罗朗还没拿到钱就开始傻笑起来,“一个月多修几台,岂不是比临时工还赚得多!”
他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
有了钱,他能吃饱,家里人也能跟着吃饱,不像闹粮荒那几年,阿爷……
“其实这也不算多。”卢佺看着他们为一块钱欢喜的样子,就忍不住开口多说了一句,“去年罐头厂引进的生产线核心配件出现故障,是从国外请来的技术工。”
说到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花得还是外汇券。”
“嘶!”
“我数数,你确定没伸错手指头?”
“怎么这么贵?”
“当然贵,国内找不到能修的维修工,除了花大价钱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好不容易得来的机器就这么扔了。”卢佺有些低沉,当时他对那位国外的技术工还挺好奇,跟着朱叔去接触了下。
结果……
这辈子最难堪的记忆就是那一天了。
因为那个人,他对国外技术工的印象掉到谷底,更是满腔斗志,恨不得多学一点再多一点,多到哪个厂的机械出现问题,不用花外汇券也能在国内找到维修师傅。
但……挺难的。
一些常见问题也就算了,如果是核心配件出现问题,就连阿爷都没办法,要不然也不会觍着脸捧着一大笔外汇券从外面请人来。
“咋了,刚刚还高兴得跳脚,这会一个个蔫哒哒的。”朱明亮端着两盘红烧肉走过来,一脸奇怪道:“被师父教训了不成?”
卢伟志白了他一眼,对着学生们道:“吃饭,都别拉着一张脸,甭管啥事,吃饱了才有劲干活。”
跟着,那张老态的脸上带着笃定,缓声道:“好好干,迟早的事而已。”

——迟早的事,只管等着吧。
“别都愣着,都赶紧吃啊。”朱明亮将菜都摆在桌面上,拿着一个馒头就放在红烧肉里吸着汤汁,“我跟你们说,这馒头吸了汤汁味道特别好,不信你们也尝尝!”
信,怎么可能不信!
红烧肉的汤汁,那不得鲜掉下巴!
美味能瞬间改变低沉的气氛。
加紧吃、加劲干。
连江小娥吃得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一手馒头一手筷子,整个桌边就没人顾得上说话。
她其实不是那种在意口腹之欲的人。
上辈子吃过的美味佳肴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吃到感觉到幸福冒泡。
江家的情况摆在那。
每天能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算不错的了,上一回吃到肉还是中秋节那天,说是过节得吃顿好的,但那道白菜炖肉几乎找不到什么肉沫子。
穿来大半年,还是头一次像现在这样大口吃肉,感觉到人生的幸福度大大上涨。
两盘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大碗的粉丝豆腐炖肉片,外加二十多个白面馒头,吃到最后连汤汁都不剩,全光盘了!
江小娥最后是扶着墙走出去的。
以前是吃不饱,这回是吃到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过了。
可实在是太香了,香到她吃饱了还忍不住继续来两口。
好在国营饭店离车站还有那么段距离,一路走过去消消食,等坐着大巴到了地方后,肚子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下了车,卢伟志也就没管学生去哪,叮嘱几句后就带着孙子离开。
等老师一走,钱嘉树就迫不及待掏出口袋里的钱,“咱们要不要去百货商场逛逛?”
上车之前老师就将钱分给了他们。
每个人一块四角三分。
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算一笔“巨款”了。
即使兜里没票据也忍不住想去百货商场溜达几圈,万一运气好遇到瑕疵品连票都不要。
“我去我去,我想买个挎包。”
钱嘉树一脸疑惑,“这钱能买得起一个挎包?”
“不够你就先借我点嘛。”
“滚!”
罗朗看着打闹的两人,也忍不住过去凑了个热闹,等闹腾完才道,“我不去了,我得把钱攒着,找机会再接点零工,下学期我就能自己交宿舍费了。”
“我也不去。”江小娥跟着说。
这钱不多但也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正好有其他打算。
几人说了一会,目的地都不一样便各自离开。
江小娥一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走了大概四十来分钟才进了小巷,刚刚进门就听到大哥在抱怨。
“阿爷实在是太偏心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孙子,我不过就是找他借钱,他居然狠心把我赶出来!”
江东阳那叫一个委屈,他可是江家的亲孙子诶。
阿爷甚至不等他话说完,就起身踹着他的屁股将他踢出门,当着他的面将院门重重关上。
不然也不会回来得这么早。
搁以前,他就是厚着脸皮也得在老家蹭一口饭吃,哪怕阿爷阿奶或者大伯大伯娘指桑骂槐,他屁股落在板凳上绝对不挪开。
骂就骂呗,骂了他又不会少块肉。
在老家蹭一餐,回家还能再吃一餐,只要能吃饱多挨几顿骂太值得了。
只可惜他这次太草率了。
就该先吃了午饭再开口找阿爷借钱。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午饭都没蹭到就被赶回了家。
“你这不是找骂吗?”江湛生有些好笑,老爷子可是连亲儿子都不心疼,又哪里会心疼孙子,“你找他借钱干嘛?”
“买工作指标啊。”
“……”江湛生觉得大儿子脑壳有问题,“你兜里就一百块钱,难不成还想找老家借五六百?你就是把家里的祖坟刨了他们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嘶!”江东阳倒吸一口气。
他也就敢想想借钱,他爸更狠,都想着刨祖坟了。
“别这么看我,本来就是。”江湛生哼哼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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