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重组家庭by白茄
白茄  发于:202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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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钱嘉树晃了晃手里的图稿,“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差一分一毫。”
自己拆卸下来的东西,心里多少有底。
但到底是为数不多亲自上手的时候,还是谨慎些来得好。
装机比拆机的时间稍快一些,大概四十来分钟便将一个空架子填得满满当当,几人站在脱粒机周边,找人借来了一些苞谷倒进去……
“嗡嗡”几声,随着周洲脚踩踏板,脱粒机运行起来。
一粒粒苞谷粒从出粮口掉落出来。
“行了!”
“嘿,还挺稳当嘛。”
“让我试试,周洲你让我试试。”
江小娥脸上也绽放光彩,她绕着脱粒机转了一圈,确定机器在运行下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多了一句嘴,“隔板是用螺丝固定,时间长了肯定会松动,最好隔一段日子来调整下。”
“我来!”罗朗连连保证,“每半年我就来调整一次,绝对不让这台机器出现问题。”
他其实挺心虚的。
这种修补的方法固然可行,但问题是他造成的,本该他掏钱重新配置一个隔板,而不是用这种方式修补。
只是……
他身上的钱真的不够。
也不想让家里人饿着肚子掏钱,只能厚着脸皮道:“如果、如果你们还愿意信任我,我到时候也可以帮着维护一下其他机器,不用钱,我我……”
“行啊,公社肯定特别欢迎。”王刚不是没看出小同志的难堪,不过他倒没怎么生气,虽然中途是出现点小插曲,但结果是好的啊。
他的工作就是专门守着这几台脱粒机,哪里不知道每台机器的毛病?
就说这台吧。
噪音大,时不时卡顿几下,那突然冒出来“咔滋咔滋”的声响,也不知道吓到了多少人。
可现在,机器运行显得格外顺畅,噪音也比原先小了不少。
他会这么热情地答应也是这个原因。
他不懂维修但眼前的脱粒机确实比原先来得更好用,这几位小同志们还是有些能耐的,“机器维护得这么好,我们巴不得你多过来几趟。”
江小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轻声说着,“到时候我陪你。”
“没错,我也来。”
“还有我还有我,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就以半年为期,咱们五个都一块来。”
罗朗眼里憋着泪,喉间哽着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点着头。
江小娥见他心情好了些许,便道:“去喝口水喘口气,十分钟后咱们接着来。”
经过第一次上手后,五人之间要默契不少。
他们轮流尝试不同的任务,将剩下的七台机器全都拆了个遍,期间也不是没遇到过复杂的问题,但经过一些提议和商讨也都顺利地解决了。
但有一点,他们在忙碌时或许都没发现,只不过身为事外人又特别有兴趣盯着他们观察的王刚发现了。
随着一台台机器被维护得越来越好,王刚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那位唯一的女同志。
倒不是他怀着什么坏心思专门盯着人家女同志看。
不仅仅是他,其他四位小同志也是这样,随着一台台机器被拆开,在有疑问时总会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不知不觉中这位江同志渐渐成为了主导的位置。
分配任务、提出建议、维护设备,如果不是年纪看着一样大,王刚都觉得眼前是一位老师带着四位学生呢。
在这瞬间,他忍不住想着男娃女娃都一个样。
谁说女娃就不能搞机械了?瞧瞧眼前的女娃娃,甚至比男娃还要强一些。
或许……他可以建议妹妹了解一下这方面的学校?也不是说一定让她也走技术这条路,至少能多一个选择,万一她喜欢又有天赋呢?
只要想,她或许也能当一位人人敬仰的技术工。
同时,其他地方也有为这件事发愁的人。
“孩子倒是想继续读高中,但孩子阿爷觉得现在都不能考大学了,读了高中既不能学一门手艺也不能跟中专生那样分配工作,挺不划算。”中年女人戴着工作帽坐在生产线边上,手里一边忙活着嘴里也没闲着。
她叹着气:“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我家孩子学习成绩不错,原先还以为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现在……哎。”
“她想读大学就读,现在是取消高考了,或许哪年就恢复了呢。”
“那也说不准,还是先学门手艺来得强,上回玻璃厂招工,招得全是手艺工,我家小子去了连根毛都没挨上,要不是他阿奶有份工作让他接班,明年初就得下乡了。”
说到这,黄阿妹看着边上的好友,她问道:“你家什么情况?我听说程芬都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还能为啥?觉得我不疼她。”何泽兰苦笑一声,手里卷着线忙活着,时不时活动活动站久的双腿,她缓声道:“让她去外面冷静几天就好。”
她和程玉梅当了那么些年的姑嫂,哪里不晓得这人的抠门?
待个几天还好,真要长时间待在她家还得供着一人份的粮食,程玉梅肯定受不了,估计这会就已经想法子怎么将程芬赶回来。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闺女,被人驱赶她也心疼。
但程芬也不小了,她该知道哪些人真心为她好,哪些人心里藏着坏心思。
“你家程芬就是吃得苦少了。”黄阿妹扬了扬下巴,示意着厂房那边的生产线,开口:“刘梅和你家情况差不多,看看她闺女,就为了一笔彩礼嫁到乡下,转头为继子买了个收音机。”
何泽兰不好说别人家的事,她抿了抿唇道:“老江人是挺好。”
倒不是她虚情假意,相处这么多年是越来越觉得当初自己选对了。
也庆幸她当初一直坚持,要不是磨得老江松了口,她和儿女们的日子肯定没现在好过。
每次她这么感叹时,老江都会笑着跟她说,‘咱们两拿得工资差不多,付出的也差不多,可别说得你跟占了我便宜似的。’
可她就是占便宜了。
她性子太软弱了,如果不是碰到老江这个好人,估计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你家老江确实人好,可不是那个继父都愿意为继子继女这么考虑……”黄阿妹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犹豫了一会拉着何泽兰就往门口走,“你跟我来。”
何泽兰一脸疑惑,放下手中的东西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走到仓库的某个角落,黄阿妹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道:“你家程华是不是打算下乡?”
何泽兰点点头。
没有工作指标的情况下,程芬能找个有工作指标的男同志结婚留下来,但程华却难。
哪怕是自己亲儿子,她也不得不承认有工作指标的女同志肯定看不上程华,毕竟他身体上有些小缺陷。
所以这几天她一直琢磨着该准备些什么物件让程华带上路。
“我跟你说啊……”黄阿妹刚说到一半,但怕她误会又重点强调了一下,“我知道你说过程华小时候没烧傻,但如果他是这种情况的话,是不符合下乡知青的条件。”

何泽兰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黄阿妹解释着,“我男人有个远房亲戚,她家小孩看着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但其实生来就有些憨傻,本来他就是这批要下乡的青年之一,他家把情况和街道办一说,给她家儿子办了一个特殊人员的小证,就不用下乡了。”
这事本来她不该多嘴。
不然事情一传开肯定有不想下乡的人走这条路子,闹大了说不准还会影响到她男人亲戚那边。
但谁让她和泽兰关系好呢。
当年她闺女生孩子难产,婆家不乐意照顾,要不是泽兰和另外一名好友帮忙顶班,她根本请不来假去照顾闺女。
一人顶半天班,除了白班还得上半天晚班,泽兰足足替她顶了大半个月。
这份人情她一直记着。
她跟着道:“所以我想着你家程华要是不想下乡的话,就去街道办问一问能不能办个特殊证。”
何泽兰抿了抿唇,皱着眉头什么都没说。
可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说,能看出她心里的犹豫,这要是搁在以前,别人但凡提起程华烧傻的事,她一定毫不犹豫就反驳。
黄阿妹也是看出来,她便多提醒了一句,“可得赶紧做决定,万一办理的人多了,说不准政策又有改变。”
何泽兰张了张嘴,只是艰难地开了口,“我……”
“不急,这事你先回去和家里商量了再说。”黄阿妹打断她的话,她知道泽兰很难说出口。
怎么可能不难?
她要是愿意这么做,那何尝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她家程华是个傻子?
但如果有选择,她其实也不想程华下乡。
这孩子性格太莽了,认准事就一根筋,要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种性格肯定会被欺负。
但是……
接下来的时间,何泽兰一直紧皱眉头。
心里想了好多好多,但都没想出一个头绪来,听着下工的铃声响起,她难得头一个冲出仓库,一路小跑着赶回家,想问问其他人的意思。
等进了院子,除了坐在墙边和自己下棋的老江之外,也就只有拿着几张纸写写画画的小娥。
她问道:“其他人呢?”
“东阳在做饭,小华在南街砸煤,小荭见对象去了。”江湛生将棋子拿在手里,他抬头道:“小荭对象上门的时间定了没?头一回上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看能不能在大队寻人买一只老母鸡……”
他在那边说着,何泽兰却有些恍惚。
三个子女,最让她放心的就是大儿子。
虽然她一个当后妈的不好说,但就年纪最大的前两个,程华比东阳懂事多了,东阳毕业后到现在已经好几年,还好没闯过祸,但从来都是伸手往家里要钱。
要不来不会生气,兜里空空也玩得高兴。
要来了,一张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程华就不同,因为说话结巴的缘故他在家在外都很少说话,也就急了气了会说一通,好在家里人都在意他,不然跟个透明人一样。
可他愿意卖力干活。
家里粮食都是定量,六个子女吃得一样多,偏偏程华就更长个头,有一身好力气。
磕磕绊绊读了个初中毕业,就和隔壁家的小子满城找小活干。
挖渠、扛泥沙、砸煤块,全都是力气活,一次也能挣个五毛六毛。
但小活也不是那么好找,家家户户那么多空闲在家的人,要是有添补家用的活,大把人都抢着干。
程华和隔壁小子天天早出晚归,运气好蹲个七八天也能蹲到一次。
每次拿到钱程华都是一分不留全塞在她手里。
“老江。”何泽兰坐在他对面,将黄阿妹说的那事重复一遍,说完之后也没说自己的决定,而是等着对面人的意见。
江湛生听得皱起眉头,“你是想让程华办那个……那个小证?”
什么证?
说得再好听也是残疾证。
说得更难听就是傻子证。
何泽兰心里其实也难接受,但是吧……
程华这孩子其实挺心疼她。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
程玉梅为什么到处散布程华是个傻子?
还不是因为程朋兴在世时发生的一件事,程玉梅和她老娘逼着她喝什么怀男胎药,越喝身子越差,周边的产婆私下说她再这么喝下去,别说怀孩子怕自己的命都得喝丢。
她当时被吓得不轻,怕自己死了三个孩子没人照顾。
在程玉梅又一次灌药时拼命反抗,她男人只会沉默待在边上看着,是程华……
是才七八岁大的程华冲了过来,一口咬在程玉梅的胳膊不松口,被程家几人又打又扯也没松开。
一直到现在,程玉梅胳膊上还留有一个牙齿印记的疤痕,就因为这个原因被她记恨到现在。
在程家唯一会护着她的就是还小的程华,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程华去乡下,万一发生点事,都没人替他周旋。
“可千万别。”江东阳端着一个小锅走过来,普普通通的炖菜,香味却特别浓郁,如果要从江东阳身上找一个优点,估计这就是唯一能找出来的了。
他将小锅放在桌上,继续道:“你们要当着他面说,他得难受死。”
在这个家,他和程华对打的最多。
又或者说,程华这个傻大个只会欺负他。
但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他这个“敌人”敢肯定,程华宁愿下乡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傻子。
上回程芬吵架时就说了半句,当着大伙的面程华没什么反应,晚上却偷偷躲在被窝里掉眼泪,他们三兄弟睡一张床,他耸动的身子把南阳震醒,南阳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床塌了。
江湛生也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他斟酌了一下,“泽兰,这事办起来或许不难,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走这条路子的基本上就是两类人。
一类脑子确实有些问题,也就不在意外人说他是个傻子。
再一类就是装傻躲过下乡,反正自己没问题也不在意外人怎么说。
可小华和他们不同。
小华确实谈不上聪明,甚至有些憨笨,但和傻子绝对扯不上关系。
只是他从小到大,身边都会有一群人带着恶意取笑他是个傻子,不管怎么反驳都会有一群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真要办了这个证,不管他们家里是怎么考量的,在外人眼里那就是程华的家人都认定他是个傻子,那他怎么可能不是傻子?
证一办下来,他确实能留城了。
但他这一辈子都会被打上“傻子”的标签。
江湛生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不觉得小华愿意这么做。”
“我知道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何泽兰一下子没忍住,捂着脸哽咽起来,“他从小就被程家人当作傻子,那么点大就能感觉出他们的嫌弃不喜,偏偏还用笨拙的方式讨程家人的欢喜,生怕自己被当作傻子丢掉……”
“你先别急。”江湛生安抚着,“要不我明天去街道办打听打听?”
“不了。”何泽兰抹了把脸,长长吁了一口气,“你们说得对,程华肯定不想我们去问。”
或许在她的坚持下,程华最后会同意。
但她知道,程华要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来,估计心里也不好受,就他那个闷性子迟早憋出毛病。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苦笑着:“我也是一下子昏了头,只想着让程华留下来,却没想到他乐不乐意用这个法子。”
江湛生叹了声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不怪泽兰着相,换做是他也没法淡定。
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脾性和坚持,这事要是落在东阳身上,他怕是巴不得装疯卖傻留城,可落在小华身上就不同了……
“我觉得可以试试。”江小娥抬起头,她先前一心两用,一边汇总桌上的图稿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既然智力不足的人不符合下乡的要求,那就是说政策中某些特殊人群可以不用下乡。”
“特殊人群?”
边上的江东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你是说程华口吃?”
何泽兰赶紧问:“你是说口吃也不用下乡?”
江小娥摇头,“我不知道啊。”
“……啊?”何泽兰被她的回答搞得有些回不过神。
江小娥也没吊人家胃口,继续说:“第一批下乡条例肯定分得没那么细,我们不用去问口吃是不是也要下乡,我们要让知青办用书面证明‘口吃群体’不属于特殊人群中的一类。”
这个法子其实有些胡搅蛮缠。
还有点赌的成分。
直接问,知青办肯定会说要下乡,因为“口吃”只是在交谈上有些障碍,活还是能照样干。
但如果让对方举证,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口吃”属于很小很小的一个群体,而今年又属于全国大规模下乡的第一批,下达的条例应该分得不是很细,“口吃”这两个字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任何条例之中。
知青办要说“口吃”不属于特殊群体中的一类,那就让他们拿书面来证明,他们拿不出,那又怎么肯定“口吃”不属于特殊群体中呢?
至于是不是像她想的这样,全看程华的运气了。
她私心还是希望程华运气好一点。
虽然没血缘关系但给程荭两姐妹的东西,程华绝对会再给她塞一份。
知道王家小子欺负她,也会和江东阳一块偷偷给人套麻袋,再狠狠揍王家小子一顿。
何泽兰听得懵懵懂懂,“这、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闹了才知道。”江东阳倒是听懂了,说白了就是一个闹嘛,这事他熟悉!
立马挤到两人中间,挤眉弄眼笑着:“爸,你和何阿姨工作忙抽不出空,这事要不交给我来办呗?就是嘛……嘿嘿办成了是不是给我点辛苦费?”

江湛生没好气瞪了凑过来的人一眼。
江东阳当作没看见,在他身边黏糊着,“爸!爸!你可怜可怜我嘛,华子要是能留城就剩我一个人下乡了,就当多给我点钱傍身嘛。”
“你先搁一边去。”江湛生对这小子实在是没办法,将人推开后问着小娥,“这事真能行?”
江小娥实话实说,“拖个一两年应该没问题,等以后政策越来越严格,靠这个理由肯定不行。”
一个字“拖”。
现在拖,一来是政策没那么严格,再来现在是第一批大规模下乡,虽然有一部分的人想着各种办法不下乡,但还是有一批满怀理想抱负的青年们,他们已经做好了前往乡下做建设的准备。
也就是说,现在形势没那么紧张,借着“特殊人群”的理由闹一闹,也是有蛮大概率留下来。
但过后一两年就不同了。
有前面的经验在,后面一定会增加很多补充条例,再加上前头的知青们感受到下乡的苦,后面的人估计没多少主动报名。
她以前就听老一辈说过。
在第一批知青下乡后的那段日子,各国各地的邮局忙得不行。
几乎十分之九都是知青们寄回家的信,而信里的内容差不多一致,全是在诉苦、哭诉,让家里人想想办法让他们回城。
而留在城里等待下乡知青的那一批青年们见到“前辈”的处境,一个个是各显神通,能不下乡就不下乡。
这么一来,知青办哪里凑得够人数?
到时候可不是说找理由就能不去,真要撒泼,估计直接被送到农场改造。
但迟两年也有迟两年的好处。
二哥多留两年,或许也能找到其他机会留城,总比现在被送走来得强。
江湛生咬了咬牙,“那就试试,只有试试才知道行不行,能留个一两年咱们也能多想想其他法子。”
小华不接受别人说他傻,那是因为他不傻。
但口吃就没关系,他本来说话就不利索。
“没错没错,就去知青办问问。”何泽兰赶紧点头,“我做主,这事要是办妥了,程华手里的钱分你一半。”
“好嘞!”江东阳怪模怪样大叫一声,跟着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事交给我准没错,我正好有个朋友就在知青办上班,请她把条例拿出来先看看,确定清楚了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湛生一脸疑惑,“你哪个朋友在知青办上班?”
“嗐,这不重要。”江东阳可没说谎。
他兄弟的姐夫的战友的嫂子就在知青办,拉拉关系不就认识了?
搞钱难,交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
“咱家东阳认识的人可真多。”何泽兰是真心佩服,同样也特别放心。
别看这两异姓兄弟时不时打架吵架,闹得外面的人以为他们两不和,但真说起来,有人嘲笑程华是个傻子时,东阳肯定会骂回去,反过来东阳要是和别人打架,程华二话不说也会冲上去帮忙。
吵吵闹闹,但心里还是护着对方。
而且她性子软弱,老江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这种事交给东阳最合适不过了,“有你们帮忙我就放心多了。”
江东阳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一家人不说二话。”
五十块钱……咳咳!怎么说都是自己弟弟嘛,他这个当大哥的怎么会不帮忙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没钱这个忙他也会帮。
唯一的区别是,一个一脸笑得稀巴烂,喜气洋洋去帮忙;另一个是垮着一张俊脸,哼声哼气跨出门。
“馍馍应该蒸好了,我这就端出来。”江东阳大步走进厨房,他敢肯定自己但凡在院子里多逗留一会,老爹就要跟他讨价还价,五十块钱说不准一下就变成五块。
所以得赶紧溜!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进了厨房后面还跟了一个跟屁虫,他挑着眉道:“你跑进来干嘛?”
江小娥什么话都没说,而是朝他伸出了手掌。
江东阳被吓得后退一步,一手捂着口袋一手赶着人,“去去去,找你爸去。”
江小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替二哥出的主意便宜了你,难道不该给我点好处?”
“……”江东阳皱巴着脸。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一想到要掏自己的钱就肉痛,“你要多少?这事我还得搭上不少人情,可不能分你太多。”
江小娥说:“那我不要钱,你帮我买些东西。”
江东阳怕上当,“你先说买什么。”
江小娥掰着手指头数着,“两米长的皮带,两斤干草,十斤硬木,二十斤的铁片,一对脚踏板你去哪里……哥!大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把江东阳吓得跑出了厨房,还能听到他对院子里的人大喊着,“饭我不吃了,我现在就去外面找关系把华子的事给办了。”
江东阳是真被吓到。
吓得饭都不吃,必须赶紧跑!
瞧瞧他妹子说的那都是些啥,那是要把他的心啊肝啊都掏出来。
下手可真够狠!
留在厨房的江小娥轻轻叹了一声。
坑哥是坑不到了,看来只能坑学校了。
“找学校要钱?!”
四个年轻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罗朗甚至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小娥姐,我有点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向来都是他们给学校交学费,还没想过能找学校伸手要钱。
江小娥清了清喉咙,“别说得这么直率嘛。”
话是这个话,但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她道:“咱们有着一颗锲而不舍的研究精神,为了追求更好的机械设计、为了给民众们提供更耐用和可靠的机器,十分愿意投入个人时间和精力,也希望学校能提供一些物质方面的帮助,让我们能够深入钻研,不断提升技术水平!”
“……”
“…………”
一个个听得是目瞪口呆,原来伸手要钱也能说得这么好听。
江小娥没跟他们解释。
这叫什么?
这叫语言的艺术!
但其实,就是穷。
五个人兜里凑不出十块钱。
她不仅仅想要学校掏钱,也想薅学校的工具用。
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足,挎包里厚厚两个本子,一个是前期记录的文字资料以及后面维护机器时的过程和重点记录。
另外一个本子就是重中之重,里面全是绘制的图稿。
从外壳到内部的一个小小零件,每一个配件钱嘉树都绘制得特别详细并标注好尺寸大小,而在这些图稿后面,是江小娥花了不少精力整理出的全新结构图。
一台和公社脱粒机很相似的全新图稿。
其实他们也有退路,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用便宜的材料替代,没有工具就大致做个框架出来,反正怎么都不会止步于此。
但他们五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不想搞出一个四不像来,如果厚着脸皮能要到赞助,那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要不……试一试?”
“一斤生铁两角两毛,皮带一块五角,木材咱们自己找,只用借学校的工具打磨,脚踏板两块……唔有点贵,但我们可以换手拉式,用麻绳替代脚踏板……”周洲嘴里嘀咕着,在本子上算了一笔账,最后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额。
“成本应该能控制在三十块钱内!”
“嘶,那不得我爸一个月的工资?”
“主要是生铁太贵了,一台机器往少地算都得用十斤。”周洲也觉得有些贵,将近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学校愿意给吗?
“咱们能凑出八块……我回去再找阿奶凑个整,只向学校申请二十块钱会不会更有希望点?”
江小娥一锤定音,“能不能行问了才知道!”
问谁呢?
那自然不可能直接找去校长的办公室,估摸着校长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呢。
还是得找卢老师。
“赞助?”
卢伟志将手里的本子搁在桌面,摊开的那页正是一台全新式的脱粒机手稿,一个框架外加各种配件的设计和尺寸,他道:“这倒是个挺有意思的说法。”
就是这群年轻人的运气不好。
时代的动荡,各所学校成了重灾区之一,上面那些领导正发愁哪里会在意这些事。
但是看着眼前的图稿,他觉得这事可行而且也不忍心拒绝。
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有过和他们一样的念头,脑子里想着、手里痒着,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行下去。
他忍不住想着,如果当年自己身边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他犹豫了一会,对着学生们丢下一句“等着”就出了门。
弄得留下来的五人都摸不着头脑。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卢伟志又走了回来,用那只完好的左手递了一个东西过去,“拿着。”
江小娥伸手去接,等看清后很是不解,“这是……”
手掌上,放着的是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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