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by何所往
何所往  发于:2025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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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山, 侍仙殿。
两人对面而坐,分执黑白, 棋子落在石盘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响声,如晨露落入清泉。
李商陆知道上君不可能只为和她下棋,思索片刻,她还是觉得对方兴许是要提起那情劫一事。
若非她死过一次,恐怕永远也没机会知道自己竟然会是沈长异的情劫,这个世界估计都是为那所谓的主角谢渡诞生的, 而沈长异则是传授主角剑法修为,却被人残害的早死师尊。
按照这说法,沈长异是必须要死的。
一山不容二虎,天无二日,尊无二上,沈长异已经强得无法再超越, 那谢渡做主角的故事还有什么好看?
所以他死了, 被妻子毫无防备地害死。
接下来就该是谢渡的故事,谢渡如何为师报仇,如何登上巅峰,如何飞升成仙……
而沈长异不死, 后面的故事都乱了套。
将命中注定的事改变, 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上君还没开口, 李商陆已经把能想到的一切全想了一遍。
“商陆啊……”
她抬起头,眸光略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
上君望了她半晌,心底叹息一声, 低低道,“近来可好?”
李商陆有些诧异地看他,随口道, “挺好的。”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每天逛逛街,花花钱,炼炼丹,顺便骂几句沈长异罢了。
听到她的话,上君微微颔首,凭空取出一本古籍,递到她面前,“本座观你似有被上古咒法控制过的迹象,这咒法乃是邪门歪道,极其恶毒阴险,不易察觉,你近来是否经常心悸幻痛?”
“此乃去嗔净念丹经,这本丹经里的丹药炼成之后,每日服下,有助于你涤荡魔气。”
李商陆吃了一惊,她的确经常心口会疼,一直以为是被沈长异和谢渡那混账师徒给气的。
魔修咒法控制过她?
什么时候?
她伸手接过那本薄薄的丹经,脑海却想到另一件事,剑术试炼之后,还有最后一门术法试炼。
这门试炼将炼丹术、符篆、阵法、体术等包含在内,她已经在剑术试炼落后别人一大截,要是能把这去嗔净念丹炼制出来,说不定能取得高分,毕竟是渡蘅上君所赠之物,定然是好东西。
李商陆将丹经仔细收好,抬头望向上君,“上君没有别的话要说?”
对方沉吟片刻,似是想说什么,脸都憋红了些,最后还是忍了回去,“希望你和长异都能好好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要说。”
所谓情劫,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消解了。
倘若执意多言,会不会适得其反?
上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沈长异反倒担忧地问了又问,直到把李商陆问烦了,他才放心下来。
术法试炼在七日后,李商陆从太阴山借来了一只丹炉,按照丹经上的步骤炼制那枚去嗔净念丹。
不过,很快又有了新的难题。
她从前炼丹时,只看色泽形状,却没有亲自服用过,不知效果如何。
而术法试炼是一定要给试药长老服下的,她怕自己的药把长老们毒死。
李商陆自己吃了一次,没感觉有什么效果。
想来应该是最近没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发生,那心悸幻痛的症状自然无从验证。
本想去问上君,可上君是考官之一,听说她要拿他送去的丹经参赛,为维持公正,坚决不肯帮她指点迷津。
李商陆只得专程写信回明昼宗问人,腾长老说,这丹药他只在书里看到过,最好多找几个人试药,记录下效果。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想了想,决定找贺兰烬试药。
“丹药?”
贺兰烬自她手心接过那枚圆润滢白的丹丸,捏在指尖仔细瞧着,低低笑道,“商陆亲手炼制的丹药,我自然是要吃的,只不过,帮你试药总该给点好处吧?”
李商陆皱了皱眉,淡声道,“你就不能无私一些?”
每次求他帮忙,一定会找她讨要好处。
“商陆若是我夫人,我肯定无私。”贺兰烬不紧不慢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怎么不找你表哥试药?”
“他在指导徒弟,一天不见人影。”李商陆随口敷衍道,“你到底吃不吃?”
原来是先来找的他。
贺兰烬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当然吃,像我这般没有好处还帮你试药的男人可不多,你可得记着我的好……这药是什么功效?”
李商陆:“去除体内残留的魔气。”
贺兰烬:“?”
他面色僵滞了瞬,缓缓将那丹丸搁回了李商陆面前,“还是去找你表哥吧。”
开玩笑,他现在已经只剩一缕残魂,魔气少得略等于无,连沈长异都发现不了,李商陆居然还要清除他,直接把他杀了算了。
从贺兰烬那碰壁回来,李商陆没了办法,她总共也没几个熟人,总不能让裘寒玉帮她试药,万一把考官吃坏了怎么办?
回到客栈时,推开门,沈长异和谢渡居然都已回来了。
“见过师母。”谢渡起身行礼,腰间没有佩剑。
李商陆没有理会他,握着那枚丹药,走到沈长异面前,摊开掌心。
沈长异看了看她,又看向那枚丹药,“这就是去嗔净念丹?”
商陆给他看,是想让他夸赞丹药炼得好?
他措辞许久,还没开口,便听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道,“试药,吃了。”
她向来是不会求人的,这样直来直去的命令,是她唯一同沈长异交流的方式。
沈长异微微愣了下,伸手接过那枚药,刚要放入口中,却被李商陆半路拦下。
“算了,让谢渡吃。”
李商陆眼睫低垂,没有看他,只把那枚丹药不讲道理地夺过来,塞进了谢渡手里。
谢渡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良久,试探着问,“你下毒了?”
不然怎么突然塞给他吃?
此话一出,好像点破了什么不该提及的往事,沈长异和李商陆脸色都变了变。
李商陆磨了磨牙,恨恨道,“要真有毒便好了,毒死你从此耳根清净。”
沈长异怔忡望着她,抿唇不言。
有毒也无妨,他想说。
商陆不许他试药,是害怕他会出事么?
谢渡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吃那枚看起来可疑至极的丹药,正犹豫着时,沈长异却从他指尖轻轻拿走那枚丹药,搁进口中嚼碎咽下。
滋味前苦后甜,不算难吃。
李商陆反应过来,下意识骂道,“谁让你吃了,你知道是什么药就吃?”
那是她做出来的第二颗,除了她自己,还没任何人试过。
“我相信你。”沈长异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淡淡开口,“会没事的。”
李商陆哑然失声,半晌,嘟哝着道,“随便你,吃死了也不怪我。”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这句谢渡更加怀疑那药有什么问题,他皱眉问,“是什么药?”
“关你什么……”李商陆刚想呛他两句,却听扑通一声,她错愕转头,却见那道雪衣身影倒在了地上。
心跳骤然一滞,随后剧烈地快跳起来,李商陆瞳孔疾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眼前的一幕仿佛与她在饭菜下毒那日重叠——分明她将饭菜换掉了,可沈长异还是死了。
“怎么了?”
李商陆声音颤抖,仓皇地俯身去推沈长异的身体,“沈长异,你怎么了?”
谢渡同样不可置信,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沈长异扶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颇为无语道,“还有气,只是晕了。”
李商陆颤着指探过鼻息,又将手轻按在他的心口,确定他的心脏仍在跳动,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一滴滴地自下颌坠落。
幸好……
不、不对,那天也是这样,一开始没什么事,后来他只是在藤椅上小憩一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那究竟是什么丹药?”谢渡同样吓得不轻,将人扶到软榻上躺好,“早知如此还不如我来吃。”
李商陆脑海仍旧一片空白,顾不上理会他,她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取出那本丹经仔细查看。
每个步骤都没错,怎会发生这种情况?
等等,步骤没错,可放了哪些药材,她忽然想不起来了,定是少放或多放了哪样!
是哪样?
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谢渡余光望向她,见她那副紧张无措的神色,微抿了下唇,低低道,“不必担忧,师尊只是晕过去,没什么异常。”
然而李商陆全然没听见他的话,一味地翻看那本丹经,手不停地抖,额头的汗水滴落在纸上,洇湿一小片,像是泪痕。
谢渡将灵气缓慢渡进沈长异体内,时不时朝她看去几眼。
还说不喜欢师尊,分明就是很喜欢。
灵气在体内脉络转了一圈,依旧没能看出任何问题。这要真是毒,能杀人于无形,恐怕李商陆要成为毒仙了。
他估摸着没什么大问题,师尊可能很快就会醒过来,就算醒不过来,现在正是宗门大比之际,在此聚集的各路高手数不胜数,随便找一位丹仙圣手就能治好。
谢渡刚想出言安慰李商陆几句,却见李商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边,竟是要走。
“你去哪?”
李商陆没有理他,谢渡见她状态不对,连忙上前拦住她,“师母,你在这里守着师尊,我去寻人来帮忙就是。”
听到这话,李商陆终于回过神来,她缓慢抬起头。
谢渡登时怔住,他从未见过李商陆那样的神情,眼眶通红湿润,眸光充满了近乎疯魔的执念,就好像,她已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没事,师尊没事!”谢渡愕然望着她,抓着她肩膀晃了晃,“我说他没事,听到了么,你在想什么?”
李商陆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要找渡蘅上君,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要沈长异立刻就醒过来!
没两步又被谢渡挡住,这次谢渡是真心害怕她了,“回去吧,我去请渡蘅上君来看一看,你可以先想想丹药出了什么差错,等上君来了也好诊断。”
李商陆这个状态跑出去,说不准就会出什么事,而且绝对比师尊的事更严重。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谢渡说的有道理,药方没错,是她炼制的方法错了。
上君来了也只会先问她丹药是怎么炼出来的,没办法一下子救醒沈长异。
李商陆果断推开他,转身回到房间里,把储物戒里的药材全取出来,一遍遍地重复当时炼丹的动作。
谢渡见她回去,总算松了口气,他摸了把额头,也是一手的冷汗。
方才李商陆那副模样,就好像她曾经也做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她在害怕,可那份害怕之中,他又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那份愤怒是对谁?
对他,还是师尊,亦或是她自己?
谢渡想不明白她身上为何有这么多谜团,只得叹息一声,掐了个遁地决,先去寻渡蘅上君。
李商陆的确是愤怒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长异会晕过去。
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明明换掉了饭菜,沈长异还是死了。
她已经没有要杀他了,已经不想杀他了!
那份罪孽还没还清吗?
要还多久,还几辈子?
还要像这样死去重生多少次!
为什么总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落在她头上,她不是什么情劫,她只是嫁给了沈长异,仅此而已!
纸页被翻皱,药草金石杂乱无章地堆积在地,李商陆发丝散落,无知无觉般重复着炼丹的动作。
软榻上,倏忽传来一道窸窣声响。
李商陆动作骤然僵滞,她回过头,脸上满是泪痕。
软榻上,沈长异懵懂地盯着她,缓慢起身,朝她走来,递上一只手帕。
天光自窗口漏出,照在那方洁白的手帕上,明亮柔和。
李商陆定定望着他,半晌,扑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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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她与沈长异的拥抱, 似乎总是在某一方感到脆弱时才会有。
李商陆将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没有任何缘由,她只是想抱着这个活生生的沈长异。
哪也不许去,就算是进了阴曹地府也要回到她身边。
身前人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抱住自己,身体僵硬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指尖抵在了李商陆的额头。
半晌, 他把人,轻轻推开了。
李商陆愣了愣,眼泪还沾挂在睫羽上,茫然地望着他。
沈长异从她怀里离开,将手帕递去,神色平静, 声音很淡。
“需要么?”
李商陆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呆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
沈长异似是有些困惑,片刻,将手帕收回, 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 淡淡道, “此地是何处?”
不祥的预感,又成真了。
李商陆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抚在胸口, 许是吃过去嗔净念丹的缘故,她的确不痛,而是一阵难言的窒息。
——沈长异吃她的药吃傻了!
仿佛第一次来到这里般, 沈长异将房间每个角落都看过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地上那本丹经,他拾起来,翻看两眼。
去嗔净念丹,不认识。
他把丹经上的褶皱捋平,递还到李商陆面前,李商陆麻木地接过,便见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去哪?”
李商陆冲上前拦住他,将房门关紧。
他们得等上君来,上君来了会治好他的。
沈长异眉宇微蹙,冷淡道,“为何拦我?”
“因为你现在是个傻子。”李商陆已经彻底恢复冷静,指向软榻,“滚去床上躺着,一会有人来帮你看病。”
闻言,沈长异沉吟一声,平静解释道,“我没病。”
李商陆冷笑了声,“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长异拧紧眉,半晌,他掐起指尖。
“你是……我的妻子。”
他眼中掠过一丝迷茫和惊讶。
李商陆拍掉他的手,沉沉盯着他,“不许算,你现在说,我叫什么?”
沈长异默了默,良久,摇了摇头。
李商陆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现在感觉自己也开始头晕了。
“你在生气?”
沈长异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却有些不解,“不许我掐算,如何得知你的名字?”
李商陆只盼着渡蘅上君能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她不耐烦道,“那我怎么就知道你叫沈长异?”
“我不叫沈长异。”
对方淡然开口,
“我叫昼玄。”
李商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看来不只是傻了,还疯了。
昼玄是谁,活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谁起的这么难听。
“行,沈昼玄,现在立刻滚回床上躺着。”李商陆挡在门前,半步不挪开。
沈长异又摇了摇头,认真解释,“不是沈昼玄,是昼玄。”
谁问你了?
要不是看在他刚醒过来的份,李商陆真想一脚给他踹回床上。
“我有要事,你让开吧。”沈长异声音很轻,说的话却毫不温柔,“不让开,你也拦不住我。”
好样的沈长异,长本事了。
李商陆硬生生气笑了,指尖点在他肩头,把人戳得后退半步,“我今日偏不许你走,管你什么昼玄夜玄的,少在这装疯卖傻,回去躺好。”
沈长异叹息一声,方想直接离开,房门却被推开了。
渡蘅上君与谢渡及时赶到。
“长异,你怎么样?”上君急切地问他。
听说沈长异出事,他连棋也不下了便带着谢渡遁地赶来。
沈长异望向渡蘅上君,“唔”了一声。
“渡劫期圆满,凡人当中已是顶峰,只可惜,此生注定无法再突破半步。”
话音落下,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李商陆没听懂。
谢渡听懂了,却被他的话吓到。
上君则是脸色突变,好像意识到什么般,恭敬俯身道,“渡蘅见过昼玄仙君。”
听到他的话,沈长异思索片刻,忽然像想起什么般低声道,“渡蘅?渡蘅只有十岁。”
闻言,上君深深看他一眼,沉声道,“仙君,已经七百年过去了,没成想还能再相见。”
一旁,谢渡微微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人,似乎不是师尊。
沈长异恍然地道,“仔细看来,的确是渡蘅没错,近来可好?”
上君却没急着与他叙旧,目光落在角落里怔忡的李商陆身上。
“仙君恢复了记忆,可是打算回天界去?”上君纠结半晌,还是开口,“如仙君所见,这是沈长异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凡间之身的妻子。”
沈长异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只一眼便快收回,轻描淡写地道,“镇魔之业未果,尚且不能归天,只是阴差阳错恢复了在天界时的记忆,我估算过几日记忆就会消退。”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妻子两个字。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推门而出,谢渡忙替她行了个礼,随后快步追出去。
“原来是师尊正好记起了在天界时的记忆,不是你那丹药出了差错。”谢渡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他说过几天记忆就会消退,到时想必从前的师尊也就会回来了。”
李商陆没有说话。
“师母,”谢渡无奈地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因何而生气?师尊本就是天界真仙下凡而来,他在天上当神仙时哪里认识你呢,只是做几天陌生人罢了,过两天便会好。”
李商陆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
“滚。”
谢渡:“……”
倒是想滚,可脑海里总是浮现李商陆眼眶通红的那一幕,滚不动。
一路追随着李商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宗门,踏着青阶,走在明昼山的半山腰上。
谢渡尝试着开解她,“方才师尊倒下时,发现他只是晕倒,我便在想,只要没死就好。现在师尊不晕了,不过记忆出错而已,何尝不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没人回应。
谢渡叹了口气,随手揪掉路边小树的嫩叶,低声道,“其实,刚见到你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为了利用师尊。”
那时谢渡刚刚查到了线索,有一伙魔修找到了师尊的老家,试图蛊惑师尊的妻子对师尊痛下杀手。
那些魔修,他追踪了许久,是魔尊的手下。
谢渡对那些魔修用了问心咒,消息绝不会有假。
联想到师尊临走前那了无牵挂的空洞眼神,又想到师尊说若是不回来便不必再寻,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般。
谢渡当真以为沈长异会死在李商陆手里。
他带着满腔的怒火冲进那间小院,初见李商陆时,她躺在藤椅里悠哉地睡着,眼上覆着层雪白的帕巾,闲适自在,而沈长异不见踪影。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商陆一直没有动手。
“你不杀师尊,是否因为师尊在你心里,开始变得重要了?”谢渡忽然问道。
李商陆脚下微顿,仍旧没有回答,固执地朝山下走去。
谢渡抿了抿唇,轻声道,“其实,我爹娘也像你和师尊一般。”
他的生父,并不是现在居住在宗门里的那个凡人男子,而是一个曾很有名的修士。
那时爹很厉害,一次除魔拿到的报酬就可以让他们过上三年衣食无忧的生活。
娘在家中洗手作羹汤,为他料理一切家事。
谁都说他家过得很幸福,娘温柔顺从,善解人意,打理家事井井有条,娶了娘会很有福气。
爹呢,爹挣钱养家,除魔卫道,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是家喻户晓的大好人。
他们感情和睦,相敬如宾,谢渡曾幻想过,若他日后成亲,也要娶一个娘那般的妻子。
倘若他那生父能一直安分除魔养家,他们的确会很幸福。
后来,爹为了除掉更多的魔,开始追求飞升,可他的天赋根本不够强到足以飞升成仙。他愈发变得痴迷疯魔,将原本变强的原因全部忘光了。
那时,他恰好遇到了一个魔修。
他竟然与那魔修相爱了,一次次沉沦在魔修的蛊惑之词中,他开始变得不像他。
人总是会犯错,而且知错不改。
有时一念之差,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爹开始暗自修习魔道功法,他想变得更强,比所有人都强,想要飞升成仙,哪怕是用邪门歪道。
朝夕共处,娘不可能全无发觉,她知晓了他的背叛,也知晓了他的野心,于是苦口婆心劝导他改邪归正,却换来了对方狠心决绝的不告而别。
爹离开了,去了魔域,成为了魔修。
娘痛苦之余,为了尚且年幼的谢渡,不得不独自撑起这个家。
慢慢地,那些曾经被爹救过的百姓开始寻求娘的帮助,他们以为作为爹的妻子,娘也会有法力,能够杀掉魔修。
看着那些因为魔修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娘将自己关了三天,茶饭不思,三天后,她出来了。
靠着曾经爹留下来的修士人脉,娘一个个下跪送钱,去恳求他们救助百姓。
再后来,她带着那些修士们到处除魔,找上门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许多修士们被娘的善心感动,自发加入了除魔的队伍。
明昼宗就此而生。
不需要多少天赋,只要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绵力,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哪怕是凡人也可以。
仅仅十年,明昼宗迅速壮大,成为了天下皆知的大宗门,娘将宗门管理得很好,她以德服人,所有修士都敬重于她。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爹竟然又回来了。
他下跪道歉,痛哭流涕,甚至不惜自废双臂,只求娘可以原谅他。
娘给了他机会,让他重新做人。
可没成想,递去的善良,却换来了尖刀。
那个畜生又一次背叛了娘,他趁娘熟睡,带着刀潜进来,想要除掉娘,以此换取魔尊所谓的青睐。
只不过,那畜生没有得逞。
谢渡拦下了那把刀,刀尖刺入掌心,鲜血淋漓。
那一夜,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
娘抱着失声痛哭的他,像小时候一样哄。
没事的,都过去了。
可一切没有过去,谢渡依旧痛恨背叛,痛恨所有负心之人。
李商陆写来宗门的信,师尊不在时,他基本都看过。
她永远不会像娘那样,问一问夫君有没有辛苦,担忧夫君的性命安危。
信永远很短,只有几句话,让沈长异寄钱回来,或还伴着几句冷嘲热讽。
若只是如此还则罢了,在得知她可能背叛师尊时,谢渡惊惧极了,就好像已经看到多年前的一幕,又在面前重演。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今日才想通。
“师母和师尊的孩子应该会很幸福。”
谢渡忽然笑着说,“因为,师母跟我爹不一样,你并不是没有心的人。你有心,而且我今天看到了,是很热烈的心。既然如此,何必一直自苦,坦荡承认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好么?”
李商陆终于驻足下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他,“说够了吗?”
谢渡垂下眼,抿了抿唇,轻声道,“说够了。”
李商陆:“滚。”
谢渡:“……哦。”
他转身离去,临走之前,又回过头来道,“送你的女训还在读么?”
李商陆从地上拾起块石头,狠狠砸向他,“滚!”
“我是想说,没读别读了。”谢渡接住那石子,笑了笑,“反正我娘也没读过,那是我专门买来气你用的,就想让你对师尊温柔点而已。”
在李商陆去搬更大的石头时,谢渡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她把石头丢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阳光自山间树缝照下来,身旁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潺潺清溪。
李商陆走到溪边,掬了一捧水洗脸。
什么爹啊娘的,关她什么事,当自己真是小孩吗,跑来跟她诉苦。
还什么热烈的心,说出来不想吐?
她对谁热烈了,只是怕沈长异死了,她又挨一剑而已。
清水扑在脸上带来凉爽,头脑好像也跟着清醒许多。抬起眼,李商陆身形倏然僵硬。
溪边倒影里,沈长异立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李商陆吓了一跳,险些跌进水里,幸而被捉住腕子带了回来。
“危险。”
李商陆站稳身子,几乎想也没想便一脚踩在他足靴上,咬牙道,“废话,你偷偷站背后吓人,能不危险?”
沈长异皱了皱眉,“疼。”
“不疼还不踩你呢。”李商陆算是明白了,这天上的沈长异和地上的沈长异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只是不记得她了而已。
沈长异垂眸盯着她,脾气似乎不太好,而且,对他很不客气。
他斟酌了下词句,礼貌地问,“可否把脚挪开?”
“可以啊,昼、玄、仙、君。”
李商陆笑眯眯地说,
“跪下来求我。”
沈长异眼睫微颤,不知为何,昼玄仙君这四个字分明听起来很正常,可落到她的口中好像变成了可笑的称呼。
是在故意笑话他么?
他有些不自在道,“唤我昼玄便是,另外,我不想下跪。”
李商陆懒得跟他计较,把脚抬起来,轻嗤道,“真清高。”
闻言,沈长异淡淡道,“多谢夸奖。”
清高之人多正直,是个好词,他很喜欢。
李商陆噎了噎,“没夸你,讽刺你呢。”
沈长异听罢,略有些失落地道,“那个词不是那样用的,你为何讽刺我?”
“因为你……”讨厌。
李商陆终究没说出口最后两个字,她剜了一眼面前人,转身朝山下走去。
理他干嘛,他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长异,连讽刺都听不出来,简直比沈长异还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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