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陆没有回答,只笑着敷衍了几句,把他哄走。
至于原因,当然是为了看看沈长异到底打算干什么。
两人沿着小道前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商陆偏要等他先开口,结果等了一整日,除了杀魔兽以外,这人压根不出声。
中途遇到只十分厉害的魔兽白虎,她和沈长异被逼到了悬崖边。
危急时刻,沈长异忽然起身从天而降,用了一套非常华丽的剑法,把白虎杀掉了,还回头看向她,好像在邀功。
李商陆当然没夸他,甚至觉得他闲的没事干,明明一剑就能解决,打那么花哨做什么?
她一脸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把白虎的内丹挖出来塞进兜里,就这样走了。
沈长异失落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
他早该猜到会是如此,那一套对商陆是行不通的。
罢了,今晚便离开吧。
这两日商陆杀了不少魔兽,想必没有他在,商陆也能照顾好自己。
入夜,秘境里的月和外面一样明亮温柔。
两人沉默无声地往回走,李商陆已经开始有些厌倦。
整整两天,她仍旧没搞懂这蠢货究竟要做什么。
回到山洞时,谢渡和贺兰烬还没回来,他们一队的积分还在上涨,看来那两人是要杀够两百只才会回来了。
李商陆点起火堆,忽然看到沈长异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
沈长异驻足下来,回头望向她,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转身继续离去。
李商陆最讨厌他这副闷声不响的德行,冲过去将他扯了回来,“想走?”
被她拽回来,沈长异有些无措地看向她,试探着指了指洞外。
“你走不了,死了这条心。”
李商陆心头积压的恶气翻涌上来,她上下打量着沈长异,忽然抬起手,指背缓缓拂过那斗笠上垂下来的雪白皂纱。
“哑巴,说实话,我更喜欢你。”她笑了笑,“其实我是有夫之妇,不过我更喜欢外面的男人。”
指背在皂纱上拂过,仿佛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巾,拂过了他的脸。
沈长异浑身僵硬起来,极尽小声地拒绝,几乎只是气音,“别。”
李商陆凑近他些,慢慢将手探进皂纱里,去触碰他的唇,“原来你会说话。”
“不要。”这句更加颤抖,甚至隐隐可以听出是沈长异的声音。
但李商陆装听不懂。
“好软。”
她笑吟吟道,
“不知道吻起来如何?”
沈长异捏住她的腕子,从唇上拿开,呼吸沉重。
李商陆却仍旧没有放过他,凑的更近,声音轻轻,“你呢,你不好奇我么?”
她带着他的手,轻轻搁在自己的衣襟处,眸光含着些恶劣的玩味,
“反正我夫君也不在这,要不要做些离经叛道的坏事?”
沈长异终是承受不了,伸手便要将斗笠摘下来,这次换作李商陆拦住他。
“别啊,我就喜欢你蒙着脸。”
沈长异震撼地看向她,憋了许久,闷闷开口,
“商陆,是我。”
李商陆心底冷笑了声,嘴上却道,“哑巴,我知道是你,我要的就是你,换别人我还不要呢。”
她竟听不出他的声音。
沈长异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衣带却已经被李商陆扯住。
洞口处传来脚步声,不知是贺兰烬,还是谢渡,亦或是什么正好路过之人。
他无法思考,下意识抬手将洞口用阵法封住。
“商陆,等等……”
李商陆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抬眼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故意打翻瓷瓶,却还故作无辜的猫。
脑海轰隆一声似是有雷电劈下来,天地瞬间空白一片。
沈长异怔怔看着她,不再反抗,心头酸胀不已。
原来她会对别人,露出这么美的模样。
一只魔兽豪猪横冲直撞地在密林中狂奔, 在它身后追赶的正是谢渡。
眼看那豪猪朝他们休息的山洞奔去,谢渡心头暗道不妙, 万一李商陆已经提前回来,岂不是会被那豪猪冲撞伤害?
他不免心焦,飞身而上,终于在那豪猪冲到山洞附近时将它一剑钉在树干上。
然而等谢渡去看山洞时,却发现原本山洞所在的位置,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抚上那片山壁, 神色忽变。
这阵法,是师尊自创的障目之阵,上面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到至纯的灵气,绝不可能有错,师尊就在这里!
师尊怎会突然来到这秘境中?
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 谢渡耳尖泛红, 他在山洞外来回踱步半晌,还是决定在此守着,若贺兰烬回来,他好提前拦住。
与此同时, 山洞内。
火堆的暖色舔上石壁, 映照着闪动朦胧的人影。
李商陆埋头解着他的衣带, 突然发觉身前人不动了。
“哟,不反抗了?”
她扯起唇角,牵住那衣带一角, 轻轻抽出半截,“那我可继续了。”
隔着一层皂纱,她看不清沈长异此刻的表情, 但可以想象出他此刻定然痛苦极了。
谁叫他故意装神弄鬼,戴个破斗笠来骗她。
见他仍沉默不语,李商陆玩心更盛,俯身在他颈间印下一个醒目的吻痕,直勾勾盯着他,挑衅地笑,“不说话,该不会在哭吧?”
半晌,她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探入皂纱内去触碰他的脸。
温热的眼泪在掌心融化湿润,李商陆仿佛被那温度烫到,指尖轻颤了下,没来由地心窒。
“有什么好哭。”
她低骂了声收回指,“真是扫兴。”
对方静默地立着,好像被伤透了心。
哭吧,哭死你也没人管,活该。
李商陆冷血地转身,还没走远,倏忽被一双手环住了腰际。
身后人将她拉到身边紧紧抱着,修长挺拔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无处可逃。
李商陆心口漏跳了一拍,皂纱的清香拂过鼻尖,她下意识避开眼,好似漫不经心道,“原来你也会主动啊。”
然而对方只抱了她片刻,很快便放开手,沉默地朝洞外走去。
“不许走!”
眼见他又要离开,李商陆气得要命,拾起身边的一切扔向他,就差把地上燃烧的柴火堆也丢过去,
“你敢走个试试!”
沈长异似乎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怒火。
他觉得自己好像风雨里飘摇的一叶扁舟,时刻可能被狂风骤雨吹打翻覆在李商陆名为怒火的浪潮中。
半晌,他还是回来了,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商陆应该能消气吧?
李商陆恨恨盯着他,坐回火堆前,“滚过来。”
她毫不客气地使唤着沈长异帮她烤东西,也算给他找个活干,省得他老想跑。
晚饭是他们白天路过一条小溪时下水抓的鱼,她亲自提着衣裙下去抓的,一口气抓了四条放在储物戒里。
李商陆干脆利落地掏出匕首给鱼开膛破肚,串到木签上,递给他。
好半晌,没人接。
抬头看去,沈长异竟不知何时已经后退到了角落里,朝她摇了摇头。
她倏然想起来,沈长异自幼就害怕鱼,看都看不得的那种,只好收回木签,不无嫌弃道,“忘了你害怕,自古以来都是鱼怕人,哪有像你这样的。”
还剑仙呢,一条鱼就打败了。
说起他害怕鱼这事也挺好笑,那时她带沈长异去河边摸田螺,他摸着摸着抓到一条小鱼,鱼身湿湿滑滑,他大概是不喜欢那手感,一时惊慌不已,将鱼扔到了岸上。
他一直呼唤李商陆去救那条小鱼,可李商陆忙着在远处摸田螺,压根没听见。
鱼离了水,很快便不再动弹,没有眼皮的鱼眼空洞而漆黑,嘴仍张着,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沈长异惊恐地看着那条鱼,从活蹦乱跳,到渐渐断气,兴许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令他那脆弱易碎的内心联想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日后也会像那条鱼一样死去。
自那以后他再没吃过鱼,而且看到就会害怕。
而李商陆恰恰相反,她爱吃鱼,喜爱程度仅次于盐水鸭,沈长异只得常常到酒楼里买来做好的鱼给她吃,还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才敢碰。
思绪收回,李商陆还是觉得小时候的沈长异更讨人喜欢些,至少看着胖胖的,干什么事都很好笑。
她耐心地烤着那只鱼,隐约发觉身旁人缓慢靠近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何物?”
声音很轻,微微带着些许怔然,
“商陆,你早知是我?”
手腕猛地一抖,李商陆险些把烤鱼丢进了火堆,她愕然地偏头看去,沈长异竟已摘下来那只斗笠,迷茫地看着她,眼底似乎还有些许期待。
脑海将方才的话飞快地过了一遍,她不仅说了什么要的就是他,还故意在他颈间留下吻痕,李商陆呼吸轻促,脸侧瞬间红得滴血。
不、不能承认,绝不让这蠢货得意!
“我哪知道是你,我是把你当成…当成别的人了。”她舌头好像打结了,临时编出来的借口漏洞百出。
沈长异盯着她,半信半疑。
“真的?”
李商陆扭开脸去,什么话都往外说出来,口不择言道,“当然,我就是想随便找个男人玩玩而已,我要知道是你,你觉得我还会理你么?”
闻言,沈长异抿了抿唇,轻轻道,“商陆,你脸红了。”
不准盯着她看!
李商陆在心底怒骂了一声,头却扎得更低。
“而且,心跳很快。”
沈长异无比笃定地道,“你骗我。”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回眸看向他,转移话题道,“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戴个破斗笠潜入我身边?”
话音落下,方才还言辞凿凿的沈长异,瞬间没声了。
“呵,”李商陆底气回来,冷眼睨着他,“说啊,为了看我笑话?”
“没有……”
他轻声说,“绝非如此。”
那你倒是说啊?
李商陆恨不能上前把他的木头脑袋撬开,看看他每天究竟在琢磨什么。
良久,沈长异终于低低开口,“因为你不理我,上君说,只要我能在秘境试炼……英雄救美,如此,你或许会对我改观。”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如蚊蝇,几不可闻。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神色微顿,她想起白天某人用华丽无比的花哨剑招杀掉那魔兽白虎,本还以为沈长异是闲的没事干,没成想,那是孔雀开屏。
她恍然片刻,忍不住低笑了声。
怎么会有人这么蠢?
望着她唇畔扬起的笑意,失去了平日冷言冷语的锐利,反倒像朝阳映入湖心,春水漾开清波,惟剩一片灿烂与柔和。
沈长异挪不开眼,心跳怦然。
她在笑。
上君的办法,有用。
“英雄救美。”李商陆靠近他些许,指尖勾了勾他手心捧着的斗笠,笑得停不下来,“沈长异,我可没见过哪个英雄,是心存故意去救美的,这可不像君子所为。”
被她说得一羞,沈长异低下头,轻声辩解,“我本来也会保护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李商陆愈发觉得好笑,却板着脸道,“所以,你盼着我出事,好来救我?”
“不会。”沈长异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斩钉截铁道,“你一定会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见他那副认真神色,李商陆又笑不出来了。
“跟着你还能安稳才怪了。”
话音落下,沈长异脸色骤然煞白。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抿了下唇,又故作随意道,“我命中带克,有点波澜也正常,你别被我克死就不错了。”
沈长异眼睫垂落,低低道,“你很好,不会克死任何人,是我的错。”
李商陆皱眉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沈长异将话题引开,“还需要我在这里陪你么?”
她本打算甩给他一句,谁需要你。
可不知怎的,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就算有谢渡和贺兰烬在,好像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你走了谁帮我干活。”李商陆指使起他,“眼里一点活没有,去外面拾柴,看不到火堆都快熄了?”
沈长异点点头,把斗笠戴回头顶,即将踏出山洞前,他又匆匆折返回来。
“商陆,以后你生气,可否告诉我理由?”
李商陆愣了愣,硬是被他气笑几分,“凭什么告诉你,给我滚。”
“哦……”
他老老实实地走了。
但是,李商陆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她身边。
如此想着,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秘境试炼终于结束,李商陆的名次顺利跻身前列。
是好事,也有点不那么好。
譬如走在路上,常能听到有人询问,这李商陆是谁?这李商陆是男是女?这李商陆都有什么本事?
那些人估计都以为她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李商陆越想越气,这样一来,剑术试炼时岂不是要把脸丢尽了?
她哪里会什么剑法,从小到大,沈长异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原先她计划直接投降,可现在所有人都认识她,上来就投降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不投降也会被人一剑打趴下,更丢人现眼。
要想不丢脸,只能靠走后门了。
李商陆把主意打到了裘寒玉身上,其他人她不认识,可裘寒玉好欺负她是知道的。
她专门到太阴山拜访了圣女大人,还带了许多礼物,怕圣女大人看不上这些薄礼,专门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也带了去。
不出所料,裘寒玉非常喜欢她的礼物,不过李商陆怀疑不管是什么礼物她都会喜欢的。
在开门见山说出她的计谋之后,裘寒玉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被李商陆说动。
“我可以帮你撒谎,就说你生病了。”
李商陆:“……”
她自己不能说谎吗?
估计这就是裘寒玉能为她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李商陆失望而归。
翌日,剑术试炼。
她无可奈何地背上那沉重的长剑,跟在众弟子后朝擂台走去。
剑术试炼规则是轮流上擂台,每人打满三十场计算成绩,接下来几日则是分数高的人继续决出胜负,直到排出所有名次。
来之前沈长异专门教了她几招,她一丁点也没学会。
还是装病吧。
前方的人流忽然停住,李商陆困惑地抬头去看,耳边传来弟子们惊喜讶然地议论声。
“快看,那是不是剑仙大人?”
“是!是剑仙大人来了!”
“倘若在剑术试炼能得剑仙大人指点一二,就是死也值了!”
她微怔了下,踮起脚尖望向高台,果不其然,沈长异与裘寒玉那些考官们坐在一起,云雾缥缈,若隐若现,只能看到那身素白雪衣,仿佛真是天上下凡的谪仙般,触不可及。
怎么跑那去了?
英雄救美不成,又换了新法子?
几位考官轮流讲解规则,沈长异孤高坐着,一言不发。
“剑仙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冷淡,哎,真不知何人能听到他的教诲。”
话少冷淡?
废话,他到昨天为止还在秘境闲逛,压根不知道规则,能说什么。
李商陆低低嗤笑了声,跟着人群走到擂台前,离那方考官所在的高台更近。
她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望向沈长异,对方也有所察觉地朝她看来,抿了抿唇,露出些许温和的笑容。
刹那间,李商陆忽地忍不住轻咳起来,瞬间扎下头去,把自己藏进人群。
笨死了,还有脸笑!
颈子上的吻痕,不知道遮一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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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 一寸不离。
沈长异想起昨日教导她练剑,商陆挥了没两下便叫苦不迭, 喊他给她捶腿捏肩。姿势不准,纠正许多遍也改不过来,最后干脆把他当成一根柱子,倚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骂着,
“再说不准下一剑就砍你。”
分明是威胁, 可他总觉得那话里有些其他的意味,像是撒娇。
不过,这个念头他只闪过一瞬便迅速丢弃了。
商陆不会撒娇的,如果说她撒娇,她会生气。
这些年,他教过许多人剑法, 可从没想过教商陆剑法。
商陆曾经很讨厌练剑, 现在却主动提出要学。
是不是……
她也开始有些改变了?
一定是,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长异,还看呐?”
闻言,沈长异收回思绪, 偏头看向身旁的渡蘅上君, 低低道, “多谢上君,你教我的办法,很好用。”
渡蘅上君捋了捋胡须, 喜不自胜道,“我就说吧,她现在是不是彻底对你改观了?”
好像有, 也好像没有。
沈长异沉思片刻,果断放弃了思考。
商陆的想法,他想不通的。
“待会试炼结束,本座想见见她。”上君笑眯眯地道,“你可否引荐一番?”
沈长异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身旁的阵法大能崔不晓凑了上来,好奇地问,“上君说谁呢?”
上君神神秘秘地道,“当然是长异的夫人,你不认识吧?”
崔不晓讶然地望向沈长异,喃喃道,“剑仙大人竟然有夫人,此事我倒是不知。”
他常年游走于除魔路上,对修仙界的事不太清楚,至今连这些宗门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过,剑仙大人的确年岁尚轻,正是成亲生子的时候,你们可有儿女了?”崔不晓关切地问。
沈长异垂下眼,摇了摇头。
孩子的事,估摸还早着,他并不强求,跟商陆立下每月一次的规矩,只是想借机与她亲近而已。
若真有了孩子,他反倒会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连夫君的身份尚未能从商陆那里得到认可,父亲的身份恐怕更难于登天。
崔不晓了然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沈长异面前,“我这里正好有一副名医药方,如果剑仙大人与贵夫人有求子之需,不妨一试。”
闻言,沈长异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收下。
是药三分毒,他不会给商陆喝的。只是别人一番好意,不收不好。
崔不晓见他收下也很高兴,低声道,“哦,对了,这药方是给你喝的。”
沈长异面色微微泛红,赧赧道,“多谢。”
他可以的。
不用吃药也可以。
上君身旁,裘寒玉朝沈长异小心翼翼投去视线,目光落在他颈间那一抹红痕,她眸色渐渐灰暗下来,收回了眼。
看起来,很幸福呢。
幸福就好。
剑术试炼结束,李商陆称病没有参加,立在台下看了半天。
当中贺兰烬碰到谢渡一次,两人终于分出高下,比拼剑术,贺兰烬一凡人之躯力不能及,几个回合败下阵来。
裘寒玉和沈长异为弟子们指导了几句,得到指导的弟子们欣喜若狂,激动地朝他们行礼。
李商陆拄着下巴,磕了口瓜子,盯着他们两个看。
两人皆喜欢穿一身雪白,鹤立鸡群般出尘夺目,而且都是剑修,修为极高,共同话题应该也很多。
如此看来还真是般配,一个像神仙,另一个像仙女,也怪不得腾长老会以为沈长异的妻子会是一个如裘寒玉般的人。
她从来没穿过白色衣衫,衣橱里全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就算她像裘寒玉那样穿一身雪白,估计也不会像什么仙女吧。
听说修仙之人往后会活得很久,衰老也慢,就像那个什么渡蘅上君一样,李商陆今天才知道,那个上君已经活了七百多岁。
那已经是此间最强的存在之一,沈长异只会比他更强,绝不会差。
而且,他今年才刚刚二十三,李商陆今年二十一。
过三十年,沈长异估计还会是这副模样,而她脸上恐怕已经开始长皱纹。
再过几十年,沈长异那时说不定已经是回归天界做神仙了,不老不死,免受轮回之苦,他本来就是真仙下凡,回到天上倒也合理。
而她……或许已经在小坟堆里,挨着他们的爹娘的小坟堆,葬在一起。
李商陆忽然磕不下去,嘴里尝不出滋味,把瓜子随手塞给身旁的小弟子。
她不想变老,干脆三十岁死掉算了,还能早点见爹娘呢,好事。
回客栈的路上,李商陆被两个笑眯眯的小道童拦住。
说是小道童,因为他们穿着打扮完全不像修士,而像是从古画里抠出来的两个道童小人。
“见过剑仙夫人,渡蘅上君有请。”
小道童们俯身行了个大礼,将她引去了上君暂住在太阴山的宫殿。
甫一进门,便见屏风被两侧小童缓缓拉开,里面竟有两人正在对弈。
仙风道骨的渡蘅上君执黑,与他对座的,正是沈长异。
见到她来,沈长异立刻便起身走到她身边。
“上君,剑仙夫人来了。”小童低声提醒了句。
闻言,渡蘅上君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那棋盘上挪开,走到李商陆面前,乐呵呵道,“商陆,终于见面了,本座可是久闻你的大名。”
沈长异低声道,“商陆,这位便是在我幼时帮我治病的上君。”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愣了愣,惊讶道,“那个老仙人,是你?”
她听爹娘说过,沈长异的病久治不好,那时沈家买药寻医几近倾家荡产,最后在一处仙山受了一位老仙人的恩惠,教给他修炼之法,慢慢才靠修炼调养好身体。
渡蘅上君哈哈大笑,丝毫没在意她言语的失礼,“对咯,正是本座。”
他招呼小童带李商陆入座上茶,又坐到棋盘前,“商陆啊,本座得先下完棋再跟你聊,这棋下不完心里实在痒痒,快叫你夫君过来陪本座下完吧。”
沈长异看向李商陆,李商陆仍在消化渡蘅上君的身份,随口道,“去吧。”
他这才坐回棋盘前陪上君下棋。
李商陆端着茶盏,轻抿一口。
没想到沈长异可以跟渡蘅上君对弈,她明明记得他幼时并不擅长下棋。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还非常熟悉,渡蘅上君比沈长异看起来更像仙人,会不会卜算命理呢?
如果他会,是不是早就卜算出她是沈长异的情劫?
心思飘忽不定,李商陆琢磨许久,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嘴角倏然一抽。
“下那干嘛,不是找死么?”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小童低低道,“剑仙夫人,观棋不语……”
李商陆指着棋盘,不可置信道,“可是他下的实在太臭了。”
上君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无妨,商陆姑娘为何觉得长异这棋不好?”
闻言,李商陆更加难以理解,“我是说你……”
沈长异轻咳了声,似乎在用眼神示意她什么。
可李商陆完全没看见,她凑上前去,指尖点在棋盘上,“你下在这,他立马便能从后截你,五步之内你必死无疑,满是漏洞……”
顿了顿,李商陆突然反应过来,偏头望向沈长异。
她就说沈长异下棋很烂,能跟他对弈的人能强到哪去?
这渡蘅上君,是个臭棋篓子。
她缓了好一会,才确信眼前仙风道骨、酷爱对弈的上君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棋很烂这件事,该不会从没人点破此事吧。
“怎么会呢?”上君拧眉思索,却犹疑地拾起棋子,换了个地方搁下,抬眼望向李商陆,“放这呢?”
李商陆:“……起来,我教你。”
上君呆滞片刻,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要教他什么,他反应许久,站起身,给李商陆让出座位。
执起黑棋,李商陆思酌片刻,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地下着棋,上君和小童们直勾勾地盯着。
“本座下棋很烂么?”
小童干咳了声,委婉地道,“上君偶尔也赢过。”
上君有些不服气地抿紧唇,抱着胳膊仔仔细细盯着李商陆每一步棋。
慢慢的,黑棋渐渐扭转颓废,竟开始有高歌猛进之势。
沈长异抬眼看她,微微压下唇畔笑意。
好久没有一起下棋。
从前在学堂下过几次,不过商陆总是嫌无聊,玩一半便不玩了。
上君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地望着棋局动势,时不时抬头看向李商陆。
棋确实比他下得好,但这棋风杀气太重,每一步都非要将对方逼入绝境似的,即便并未占上风时,也要恶狠狠地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这样的人,极容易赢,但也极容易输。
上君沉沉望着她,思绪万千。
一局下完,李商陆果然赢了,沈长异的棋子节节败退,已被吃下不少。
“就凭你还跟我斗,再练八百年吧。”李商陆难得心情不错,许久没像今日般认认真真地下一次棋,还把沈长异给赢了,岂能不高兴。
沈长异见她开心也跟着开心,本想附和着说一句,“商陆一直都厉害。”
不知怎的,脑海突然想到上次他夸商陆炼丹厉害,她突然便失了兴致,于是话到嘴边,沈长异又咽了回去,低声道,“下次我会赢的。”
所以,下次还跟他玩吧。
李商陆瞥他一眼,好像确实心情更好了些,“下次你也赢不了,你这水平,也就跟上君下下了。”
上君:……
哎,小孩子说话就是直啊。
“长异啊,我想跟商陆聊聊下棋之道,你去帮我把珍藏的好茶拿来吧。”
沈长异微怔了瞬,回眸看向李商陆,对方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让他去。
他犹豫片刻,临出门前,朝上君递去一道心音。
“长异恳请上君,不要告诉商陆情劫一事。”
“她不是我的情劫,只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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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