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帝神色冷漠,“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还肯给你身份,也放任你养的一条狗掌握兵马,岂会没有准备。”
轻蔑如斯。
但了尘跟沈藏玉连暴怒的能力都没有,了尘自嘲:“把狗养成狼,自然是为了对付猛虎。”
“陛下是在等宴王参与进来吧,连着我这假皇子跟真皇长子一起收拾,结果,人家没上套,哈哈哈!”
了尘确实聪明,举一反三,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番算计,在珩帝那连真正目标都算不上。
他虽落马,但反而更嚣张了。
珩帝厌恶他,撇开眼,问了魏听钟。
“你说,宴王为什么没来?”
“奇怪。”
他这边跟了尘做了了结,也拔掉了朝野上下心腹大患,剩下的也只有宴王府了。
动静不小,早该传出去了,起码宴王府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信自己那强悍的长子不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
竟没有搏一把的勇气?
要知道趁着了尘动乱,他进来掺和,比了尘更名正言顺——趁机把自己这个帝王杀绝在皇宫,对外宣称英王谋反暗杀帝王,他来护驾.....
历朝历代也多的是这样的路数,换汤不换药。
别说帝王家,许多世家也多如此。
父父子子的。
只要父死子继的规矩还在,只要父死,子自然会成为下一个主人。
别让人抓到真相就好。
可宴王没有。
太多年了,他竟能忍这么久?
还是真的忠诚无二心,从来没想过反他这位父王,也没想过取而代之?
珩帝眼里猜疑不定,但凶相隐隐。
魏听钟知道这问题并不好回答,但他不能不回答。
“王爷因为儿媳被掳走,跟世子殿下一并出城营救了,并不知眼下皇宫出了如此大事吧。”
也算滴水不漏。
也就是他这么中正不偏驳,珩帝才不会生气,换做别人,这种中正既是投靠宴王那边的态度,会死人的。
珩帝一笑,不置可否。
正要下令杀了了尘。
了尘忽然开口,“这就要杀我了?连杀三子已是记入史册了吧,但说我是邺帝谢后之子,恐怕也非陛下所愿,怕引起前朝之人再起波澜,所以我很好奇,你会用什么名头来处置我。”
相比沈藏玉如丧考妣的神态,了尘泰然很多,也有几分皇家风范。
但珩帝依旧看不上他,斜瞥,淡道:“连杀三子怎么了,若有悖逆,该杀而已,朕不缺儿子。”
也算承认了不会以邺帝谢后之子处置他。
“至于给你的罪名,既然你喊了朕这么多次父王,也不让你白喊——就以你勾结詹天理策划诸案定罪收尾吧。”
了尘一愣。
盯着珩帝。
而珩帝此刻才微微一笑,“你真以为自己无懈可击?直到今日才让朕确定你身份?”
“詹天理没死,朕留着了,被处死的是其他死囚。”
“要让他交代事实也不难——其妻坟墓在其老家后山,你不还带着我那老三的脑袋去祭拜过人家?这是你们之间的交易。既然这么在意,那以其妻子的尸身威胁他,他自然会反水。”
“你早就暴露了。”
了尘跟沈藏玉脸色顿尘。
原来他们被玩弄的时间还要早于言似卿跟珩帝于廖家达成协议之前。
了尘收拾了下表情,“你就不怕我真是你儿子?”
珩帝神色冷漠。
走到他跟前。
俯视着。
居高临下,视若蝼蚁。
“朕当年一再怀有侥幸之心,彻查所有,以为她也跟着逃了,但还是找到了她的尸身,一尸两命,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你还是不像她,没有她那样的傲气。”
此刻的珩帝神色颇为冷寂,看了尘的眼神从细细打量到失望厌恶,转瞬间的事。
了尘察觉到了,眼底暗沉,自知没了其他翻盘的机会,于是慢悠悠说:“那我恐怕比你所想的更没有骨气一些。”
“我的父王母后他们能做到落子无悔,接受成败,但我不能。于我而言,若是失败,也得同归于尽或者将成果拱手让于他国之人。”
闻言,众人错愕。
沈藏玉都惊了下,盯着镇定自若的了尘。
了尘微笑:“被我毒杀的将领很多啊,其中一些不乏边疆跟重要城池中的守将,算算时间,也差不离是这段时日毒发病重,大食国跟北逾国的使团密信也该回到他们国家了。”
“唯二能打的大将军宴王是会冒险去边疆,被你利用完最后的价值,还是一心挂念言似卿的蒋晦会二次赶赴边疆呢?”
“就算蒋晦以家国为重,也无妨,那言似卿中了蛊毒,只有我能解....我不死,就能留言似卿性命,陛下也还能控制这个皇孙,没准还能让他们父子相杀。”
“所以,今天我不会死。”
“陛下啊,不是只有你才能下最狠的决心....”
“大军将至,边疆将灭。”
“我得不到的国....”
珩帝拔出金吾卫大将的腰刀,一刀插入了尘腹部。
了尘嘴巴一张,吐出热血,却被珩帝捏住下巴。
血水流淌在手掌,珩帝无情,“威胁朕?”
了尘微笑,笑得一如毫无欲望的世外高人。
“不敢,我只是....没有我父王母后那样的骨气。”
“不过也是靠着他们的根基.....得位不正,也自会让天下人知道只要他们肯努力,下一个帝王也可以是他们。”
“世家无数啊,蒋氏亦无数。”
“陛下,若非你当年一心妄为,对妻儿翻脸无情,又欺辱我母后,贪婪过甚,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你会跟我一样下地狱呢。”
不知为何,原本胜券在握的珩帝脸上肌肉颤抖一二,仿佛乏力,手一松。
侧步走开。
众人以为他被击中了心中软肋,暂时不杀了尘。
结果....
横刀斜劈。
人头落地。
热血洒了众人一身,众人吓了一跳。
而那了尘的人头滚了几圈,停在门槛正中,双目睁开,正对视着外面的青凰碑,仿佛对他的父王献上最终的孝意。
但他也确实背弃了所有。
尊严与荣耀。
家国与宿命。
回应这对视的只有珩帝冷然一句。
“天子无错。”
——————
珩帝也看到了外面的青凰碑,仿佛隔空看到了曾经自己得卑微叩拜的年轻帝王。
也看到了其身边风采绝世的谢后。
那个女人。
若是看到自己唯一挚爱的孩子是这样叛国的货色,也不知会做何想。
他面无表情,提刀转身,走向佛像。
一路滴血。
他抬头看着佛像。
当年他在邺帝自戕的青凰碑边上建造这小殿,供奉神位,就是为了镇压其魂魄。
他内心不安吗?
不,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此人哪怕败落而死,也得天下人认可跟夸赞。
他到底做了什么英明于天下的事?就因为他生来就是皇子?从太子到新君都名正言顺?
而他明明力挽天下于将倾,反而不如其得人赞颂了。
凭什么?
他要他魂飞魄散!
可不管如何,他亲自打下的江山,不可能让北逾国那曾经的逃亡旁支夺走。
什么古天子血脉。
旁支叛徒而已。
天子之血在我!
珩帝抬手,魏听钟递上巾帕,珩帝拿来擦拭手上鲜血,一边压着心胸起伏的沸意,冷声吩咐。
“查边疆情报,调动准备,召阁部兵部朝会。”
“喏。”
“还有,联络.....”
他正要提到宴王跟蒋晦,语气很复杂,但遇到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意识到自己迄今最能倚重的依旧是最戒备的至亲后代。
这是作为帝王最不满的事实,但他也得承认自己老了——时间好像也不多了。
脑海中闪过好些个儿子孙子的脸,诸多算计伏上心头。
沈藏玉垂死,但不会让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造反大罪,有的是他生不如死的罪刑,他现在想自杀都没办法。
魏听钟已经控住了他,沈藏玉听到了珩帝的部署,心里不甘,但也廖有慰藉:珩帝越得倚重宴王,宴王父子就死得越快,
“告诉他们,家国为重,若是为其他心思抗拒军令,那....”
他说着,忽然表情微变,巾帕掩了口鼻。
血液涌出,竟还泛着黑。
珩帝皱眉,魏听钟等人大惊失色。
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了尘能长线布局,早早勾结冽王等人,策划诸案,朝野内外都有其他暗桩布置,下毒弄倒一堆将领,导致帝国边防失策,危及国防,那,他为何做不到布局宫内呢?
给帝王下毒......
可是陛下素来谨慎,所用之物,饮食等全都有试毒之人,要给他下毒难如登天。
除非....
金吾卫大将跟禁军统帅两人对视着,再看向魏听钟,都想到了可疑之人。
因为他们三人都知道对方是珩帝这几年最不设防的——九皇子母子。
九皇子也是珩帝这些年在准备铲除宴王父子之后最得心意要培养起来的人。
刚十一岁,还年少,但也知些道理,乖顺儒雅,很得帝心,母妃卑贱,没有外戚.....
不管是不是他们有心下毒,还是了尘洞察帝心,悄然借他们之手给珩帝下毒,反正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众人转头看向了尘的头颅。
竟觉得其遗容之上有冰冷诡笑。
珩帝吐血,倒下时,心中有一种大厦将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在地上,看到诸臣下惊慌或者模糊的样貌,隐约中瞧见青凰碑。
邺帝,那小子,当年是这样的感觉吗?
大好日子就在眼前,突然毒发,垂死,无回天之力.....
珩帝昏迷过去。
魏听钟等人只能呼唤太医,但眼前更恐怖的局面在于——了尘那同归于尽的布局已经从上而下成功了。
帝王毒发,生死不知,边疆若再有战事,那.....
魏听钟警戒,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两位掌握禁军跟金吾卫的大将,眼底有戒备。
而这时,这两人的面容似乎隐晦,到底作何想也不知。
如果局面最坏,比如帝王倒下,再未起来,那这些大将跟阁部大臣就...难说有什么心思了,但他们要么找宴王,要么顺势扶持傀儡小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窃取江山大权!
魏听钟眼神示意,想让下属去找宴王。
而两位大将并不言语,只让下属去找太医。
气氛诡谲。
直到....
“陛下,陛下!三位大人,宫门外,那位,那位.......他在外面。”
魏听钟顿默,紧绷的情绪倏然松伐,再看向两位大将,发现这两位神色也松了。
他们也在害怕。
害怕自己得做最动摇人性的选择......
这世上能越过那道门槛的有几人?
————
宫门口。
南门的厮杀只维持了一半进度,周厉本以为自己要血战到底,很可能也会战死在这,毕竟己方人力不足。
没想到....打到一半,这些贼人就被灭杀了。
周厉提剑,对峙着宫门外骑着马屹立不动的宴王。
宴王身后,乌泱泱的兵马。
他们已沉默许久。
宴王没有强杀而入的意思,也没有退的意思,仿佛在等候宫内传旨。
而周厉等人压根也没法替帝王做主,就这么对峙的时间,金吾卫这边的人惊慌不安,不知今日局面到底会如何收尾。
但,他们可以看出——宴王没有硬来的意思。
他似乎很从容,从容到让人以为整个天下的局面都已经朝他倾斜。
他甚至也没有挑战法度跟帝心的意思。
不犯错,不违规。
顺从局势。
周厉是不安的,因为他知道只要帝王无碍,宫内局面平复,局势永远不会往宴王那边倒。
尤其是在了尘一脉的旧患被铲除后....而帝王麾下儿孙还有许多,其中也有年少但品相不错的,帝王身体又还算康健,所以,局面完全不利于宴王府。
那宴王还能这么从容?
周厉不解,也担心最终会出现最坏的结局——相杀,内斗,耗尽帝国根基。
宴王父子太强了。
“王爷,不如您先回府?”周厉低声询问。
“王妃失踪,您可有其消息?”
一方面劝,一方面也在委婉建议。
宴王平静,淡淡道:“离上次我劝你入宫,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但又已经过去很久的样子。”
周厉没想到对方忽然提起这事,“是,当时多谢王爷宽容。”
宴王:“我不宽容,你很快就会知道。”
“不论是我儿媳妇的事,还是我自己的事。”
周厉刚迟疑,就听到此前派进去报讯询问是否传召宴王的小将跑回来了,带回了急报。
下毒,陛下被下毒了,毒发昏迷....
周厉猛然看向宴王。
宴王拉了下缰绳,俯视他。
居高临下。
没有说话,只有眼神睥睨。
周厉深吸一口气,他有自己的政治敏锐度,知道——天色已变。
而宫内传来的声音也很明确——魏听钟三位掌兵的大臣都求宴王入内主持大局。
包括他自己的上司。
那....
周厉后退一步,躬身行礼。
“宫内竟有反贼毒害陛下,还请宴王殿下入宫肃正一切。”
马蹄稍动,宴王骑马入宫,身后兵将随之入宫。
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但周厉也得到了宴王最后的一声回应。
“她离开长安了。”
周厉一怔。
晚间,他也见到了回归长安的蒋晦。
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归来。
应急诏回归。
他没找到言似卿,但终究得因为家国大事回归。
回归他自己的位置。
因为他是蒋晦,是皇长孙,还可能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周厉守在长安城门口,正查看言似卿白日离城的记录,职位不同,他被皇宫大事拖住,等他脱开身,尘埃落定。
但,她不是尘埃啊。
可她消失了。
是被了尘算计掳走,还是被大食国或者北逾国的人带走了?
没人知道。
一切都在今日发生,又似乎在今日结束?
周厉实在查不出什么,心烦意乱时,听到兵马动静,侧目看去,看到回程的蒋晦带着大理寺诸人回归。
凶手抓到了,案子也破了,人没了。
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灰头土脸的。
但没人敢吭声。
蒋晦一身的血,也不知道路上杀了多少人。
就这么骑着马入了城,很快也会进宫。
魏听钟站在屋檐下,看着个别妃子跟皇子的尸体被白布裹着送出。
而其他皇子公主乃至宗室全被关在一个地方。
包括怀渲。
那地方暗无天日,陷入宴王一手主导的审问。
名正言顺,阁部都挑不出错——造反的是了尘,是帝王一手利用扶持的假皇子,下毒的是被其控制的某些人。
借这个天大的案子,查无上限,而朝野上下都知道珩帝这般处境,帝国只能归属一人。
大食国跟北逾国已经勾结,发兵边疆,外患之下,成熟的政治家只会无限抱团,迅速解决内忧,所以这样的处置没人抗争。
在这般强硬下。
哪怕高贵如这些皇子王孙,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今日之后,如果有人活下来,也没什么心气了。
吓破胆了。
滴血的九皇子尸体盖着白布被抬出去的时候,蒋晦路过。
一个眼神都没给。
魏听钟一点都不意外——如果对弟弟妹妹们从无主动出手的宴王都已经完成了帝王之姿的狠绝转变,出手既雷霆,那蒋晦一开始就不需要这样的转变。
宴王府很早之前就跟其他皇子有了无情的隔阂。
人人都在等着一鲸落万物生。
但有时候也是反过来....
“殿下。”
魏听钟朝蒋晦行礼。
蒋晦颔首回礼,但肃然阴沉的脸色没有多大的好转,一日疲乏,他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一些,越显得孤寡无情。
魏听钟已经知道言似卿的事,但,他没有提及言似卿很可能在落入了尘之手后被其下毒。
找不到人,一切白搭。
而现在.....边疆要紧。
魏听钟迟疑过,还是没说。
殿内,蒋晦看到了孤身站在窗下的宴王。
“父王?”
宴王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外面的园林景色,也开口。
“找不到?”
“是,找不到,您知道她在哪吗?”
宴王这才回头,盯着他。
蒋晦微笑:“我查了一路,发现有很多人马出手暗杀她,但也可能是想活捉她,不管如何,总归是不同的人马。”
宴王:“怀疑我?”
蒋晦:“没有,我只是感觉如果针对了尘,她跟陛下达成了计划,陛下同意以此换她脱身出长安,但大概率还会派人杀她。”
“所以路上不同的人马有陛下派出的.....这点我很确定,只不过最后混战,她最后是被谁带走的,我不知。”
“但或许她合作的对象不止陛下。”
还有眼前人,他的父王。
下毒那事,了尘的脉络,他也知道一些,知道有些进了宫里。
他都知道,没道理他的父王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是让对方得手了....那就是默许的。
兵不血刃,一尘不染。
也免了父子相残的局面,也避免内斗的损耗。
朝野上下未尝不在私下乐于这等结果——这些文官名流,历朝历代都是最精明的群体,永远在投机,选择,看风向。
再借此事铲除所有威胁的对手,扫荡皇室。
蒋晦素来知道自己的父亲跟自己的睚眦必报跟恶劣脾气不一样,后者从来不小打小闹。
真动真格的时候,就是要收网了。
所以他只能做一个猜想。
“父王,是你的人带走了她吗?”
宴王眯起眼。
父子间有片刻对峙。
些许,宴王说:“其实你很清楚,她自己要离开的概率很大。”
蒋晦神色一沉。
宴王懒得再跟他掰扯,“是去找她,还是去边疆,你自己选,要么反过来,你稳长安,我去边疆。”
“手掌的伤可好了?莫要感染发脓,不然有你好受的。”
他只是冷淡,但并无严父的暴戾权威。
父子间的相处冷淡平和,但并不残酷。
蒋晦皱眉,有点恼怒愤愤,还有几分委屈。
“她不要我,父王你很开心吗?”
宴王无语,正要说什么,蒋晦大步走开,甩下一句话。
“自然是开心的,毕竟你也没人要。”
他走得飞快,宴王抓起的砚台都来不及砸过去。
可最终放下了,神色变幻不定,却又看向窗外。
他看的根本不是皇宫园景,而是外面——宴王府的方向。
那人被保护好好的,还在他的家里。
可是,他也知道快留不住了吧。
尤其是在言似卿已经离开长安后。
那她的归处,要么在他所在的皇宫内院,要么.....
他已经快要是帝王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只要他狠狠心。
那人就会永远属于他。
他也能给她最顶级的权力与荣耀。
虽然他跟言似卿有过关于她的协议,可他当时并未答应.....
宴王站在窗下,神色阴晴不定。
————
一日动荡,肃杀一切,宫内外血腥密布,死了许多人,大臣将领,内外浮沉。
但又很快随着宴王入宫执掌大权而扫荡了所有异心。
兵部基本一边倒——因为歪心思的也基本被拿下了。
唯二的动荡就是边疆跟宫内。
是谁给珩帝下毒?珩帝是否已经亡故?
边疆如何了?到底谁去边疆平乱?
——————
半个月后,边疆。
大食国跟北逾国的大军已经会面,海富贵的军师,会见北逾国野心勃勃的新大帅,后者为了加重合作,屡屡提及言似卿跟蒋晦,意有所指。
海富贵一开始忍着,后来沉了脸,淡淡道:“她是我的,你们若是动她,别怪我翻脸。”
北逾国大帅挑眉,轻笑:“自然,女人而已,我们共同的目的还是杀死蒋晦,吞下中原大地。”
“希望海大人牢记本心。”
“也预祝你成为她的第三个夫君。”
海富贵不言语,只是低头喝酒,再看向驻军对岸星火点点的天朝大军驻地。
“我希望在蒋晦赶到边疆之前攻破对方边城,他真赶到了,这仗不好打,后日动手。”
“后日太急了,渡河就不是简单事,言似卿失踪,他还能不去找?了尘不是说已经给她下毒了?放消息出去,扰乱他的心智。”
海富贵看向对方,“连我听到言似卿中毒,忧虑痛苦之下都不会选择脱身去救她——而他首先是大将军,再是未来皇太子,乃至未来天子,其次才是蒋晦,是男人,你既小看男女之情,就不要再战前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路数去算计最为铁血的沙场兵法,我大食国对这一战投入巨大,几乎堵上国运,不陪你玩这小家子戏。”
对方这才肃然。
三军搏杀,迫在眉睫。
“那就明日。”
北逾国的也狡猾,不会任由海富贵说了算,宁可再提前一天,次日突袭!
——————
又是一个月后。
剑南道,某小城边郊。
山庄庭院,娴雅古朴,当地佃户安生落居,耕作朴实,早起晚归,餐食自有定数。
傍晚时,炊烟袅袅。
院内,闲庭外拂陵已然确定这里早就是言似卿的地盘。
也对,其富甲天下,哪里都有其产业,说其是帝国的第一大地主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既然早已布局脱身,自然早早定下了中转站。
走水路迅疾而下,她们到这已经一个月多了。
拂陵也得知了长安的一些事。
倒不是有意刺探,而是满天下皆知——帝王中毒,病入膏肓,宴王监国理朝,已经稳住朝纲,形同帝王,宴王世子远赴边疆参战.....
边疆战事至今没什么消息。
毕竟一个月多对于边疆而言,减去路途时间,对峙时间,消息传讯时间,实在不算什么。
拂陵不知言似卿打算,只觉得这人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从容,因为没有波动,而显得温和。
突然有小孩动静。
拂陵转头,看去。
憨态可掬但样貌实在有其母亲精华的小女童手捧着花环跑来。
“拂陵姨姨,给你。”
拂陵抬手接住撞上来的小肉团,掌心摸到软肉,心里也跟着酥软,声音都跟着温和几分,笑谈几句,听到门口那边传来柔雅声线。
“昭昭,字帖写完了么?”
昭昭缩了下脑袋,吐吐舌头,跑到厨房那边拿了柳儿跟嬷嬷烙的炊饼,又颠颠跑回了书房写字,书房内有周氏低声笑她偷懒。
拂陵转头看去,言似卿正走出。
拂陵觉得最近时日是她这辈子最安定快乐的日子了,但.....
“想去长安找你师傅了?”
言似卿开门见山。
拂陵涩然,后叹气:“乐不思蜀,但尤有德行促使我回去。”
言似卿笑了笑,“你非我雇佣的职工,就算是,也有自由,不必这么为难,注意安全就好,没准将来我们还能再见。”
还能吗?
拂陵有点疑惑,毕竟天下如此大,车马一生都未必能抵达任何疆域,而人的消息总是容易断的。
但她知道自己肯定要走。
只是.....
“尾巴消息都扫干净了吗?长安那边会不会找来。”
言似卿顿了顿,认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边疆是必须去的,家国战事第一。”
拂陵:“很奇怪,你竟不担心吗?”
她很直白,因为看得出蒋晦对于言似卿也非路人。
因为在意,才需要那么缜密部署,借了尘的手,又套入多方势力,掩藏踪迹,而且言似卿自己也没遮遮掩掩。
一个月前就说过:她希望蒋晦好受一些。
言似卿沉默了些许,才慢吞吞说:“以前那次都能赢,这次若是输了,岂不是很奇怪,难道我还能揣测因为我这个妻子的失踪,导致作为主帅的他大失水准?那我也太晦气了。”
拂陵:“伤心过度。”
言似卿:“......”
她欲言又止,后提醒,“你是习武之人,少悲风画扇。”
拂陵:“殿下,我也是曲艺之人,多情伤感也不奇怪。”
言似卿哭笑不得,“不用这么喊我,等战事结束,就会有王妃已死的消息传来。”
拂陵惊疑。
“我说过,会让它闭合收尾。”
拂陵眉目微垂,莫名觉得难受,“您不遗憾吗?”
其实她有些讨厌蒋晦,从驿站那会就讨厌。
总觉得此人过于天然高贵,比他们这些命运波折痛苦不堪甚至一眼望到头就是惨烈下场的人来得太过恣意了。
他,还天然侵略最美好的人物,仿佛生来就该属于他。
可后来再看,又觉得某些人错失彼此,竟会让旁边人都觉得遗憾。
但也可能是自己在唱戏的过程中,有好几次看到那位新王妃待他人的神态虽是温和从容,周到体面,却只有待那人时,才有波澜的鲜活气。
羞恼无奈谨慎迟疑.....
才像一个活人。
而非完美的标本。
言似卿起身,理了下衣摆,转身离开。
“这一生,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顺从命运。”
“而命运,遗憾才是常态。”
“可能等我跟他老了,再回想过往跟彼此,也才会承认:我跟他本就是最不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