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
朱元璋可以有无数的理由解释为何要禁海。
可在“华夏错过了这绝无仅有的扩张机遇”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显得极为孱弱。
而他也终于明白,秦念为何称华夏为“夜郎”。
仅爪洼国下方的那片大陆,疆域就超过大明,此地显然也为异族所据。
然而秦念所言的“三境”却并不包括南方。
可想而知,秦念面对的那些“强汉”都有着何等可怕的疆域。
“其祸冠绝前朝所有皇帝”。
朱元璋双手颤抖。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刘彻:这些无主之地皆在何处?】
刘彻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记得秦念说过,儒家治世之后,华夏不断衰弱,
既然明朝是世界最强之国,那么此时大汉也当如是。
朱元璋禁海,他刘彻可不禁!
若是找到这些无主之地,大汉的疆域必将扩大数倍。
这声誉榜的榜首,必然是他!
秦念再度敲甲方的窗。
她想直接发地图。
【甲方:不可。】
秦念只能尽量描述几个大陆的位置。
顺带把指南针、航海图、信风带、远洋气象等大航海相关的知识复制粘贴到群里。
朱棣时期。
已经五次下西洋的郑和如获至宝,将秦念所言尽数记下。
那些无主之地,他必要为陛下寻得!
【刘彻:大地是个球?!】
秦念给出的大量“知识”,刘彻都只能“理解”其词意,却不明白究竟是何意。
只能让臣下尽皆记录,日后再深究其根本。
因为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刘彻连询问都不知从何问起。
直到发现秦念竟然提到“地球”之说。
大地怎么会是个球?
【秦念:去海边看船,你会先看到船帆再看到船身,这是大地为弧形的证据。有外国的船队一路向西航行,最终回到原点,这是大地是一个球的证据。】
【刘彻:……】
【刘秀:海中之水,为何不会向下倾泻?】
秦念认为这是同事在配合她水时间。
她也就顺势将三大运动定律、万有引力、天体与地面运动规律等物理学定律发到群里。
——都是十九世纪初就已经发现的定律。
之前就在科举制话题时把单位和符号都发过一遍,秦念不需要对公式作太多解释。
【李世民:原来这就是日升月落、四季交替的缘由。秦皇,这都是异族所发现的“科学”?】
【秦念:是。在异族研究科学,探索天地本质,预测各种天象,在国力上赶超华夏的时候,我华夏却还在儒家崇古思想的指导下沉浸于所谓的天命叙事。】
【李世民:……】
如今再看“天命”一词,李世民竟是心中一寒。
难怪秦念面对如同“鬼神之力”的天幕,却始终坚决否定天命。
并非是这位后世秦皇固执己见,而是曾被华夏视作天命的种种事物,被异族找出了本质。
日升月落,不是周天围绕大地旋转,而是地球自转。
四季交替,不是太阳沿黄道进退,而是地球绕太阳旋转。
大地不是世界的中心。
灾异祥瑞可以预测,非天命亦非帝王功过。
想必在秦念看来,纵然现在无法理解天幕的本质,可若因此而视其为“天命”,就如同曾经的华夏不识天象与灾异,故视其为天命。
曾经的华夏视未经教化的异族为蛮夷,可等到秦念时期……
【秦念:各朝的儒生们,现在知道朕为何将你们视为华夏衰落的根源了吗?】
董仲舒怎么都止不住双手的颤抖。
竹简上的文字又糊成一团。
半晌后,董仲舒放下了笔。
原来这才是秦念极厌儒家的根本原因。
故而甚恐甚悲。
此前秦念提“男降女不降”时,董仲舒原以为是后世儒家在不断改史中变得面目全非,带着华夏走向错误的道路,不断衰落最终为异族奴役。
可如今他才明白,儒家最大的过错,竟是……
【秦念:将华夏先祖无数岁月中与天斗、与地争、与异族厮杀换来的地位,视作上天的赐予,美其名为“天命”。将儒家的道理视作天理,可耻地捏造一个个“儒家圣王”佐证错误的道理。】
历史上华夏文明长期处于世界第一的位置,但秦念不觉得这是天命所赐。
打开华夏史,分明就是一部战争史。
扩张的疆域不是上天的赐予,也不是柔远人的回报。
儒家却是从孔子这个创始者开始“柔远人”,对外要求怀柔。
到孟子就是“善战者服上刑”,扬言只要施行仁政就可以用木棍抗击坚甲利兵,对内贬低武功。
这种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学说在春秋战国不会被任何国家重用,或者说在群雄争霸时谁用谁死。
现实不符合儒家的学说,那就无视现实,从“古”中挑选“合适”的故事来佐证学说。
先有理论,再把圣王往里套,装不进去就“修剪”圣王的故事——于是就有了“三分天下有其二但至德”的笑话。
打着克己复礼的旗号,忽略史书中与学说不符的部分,美其名曰“春秋笔法”。
再用“崇古+孝父+尊师”三重枷锁封死儒家自我革新的可能。
秦念不否认儒家对华夏文明的正面作用,但儒家就是从根源就出了问题。
不是儒家一开始清清白白,被君权改得很扭曲;而是本来就有问题的儒家和封建帝制相互塑造,一起变成怪物。
【秦念:欺世盗名、篡改历史、崇古贬今、抑黜百家、固步自封——视孔子言论为至理名言,这分明是指几千年过去都止步不前甚至不进反退,各朝儒家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董仲舒怔然许久。
华夏的地位是厮杀得来,而不是因为“天命”。
故而自天幕出现以来,后世秦皇一直在否定天命之说。
略过华夏先祖与异族的厮杀,编造圣王的故事将华夏的强盛归功于“仁政”与“天命”,故曰欺世盗名。
春秋笔法,剔除历史对儒学不利的部分,这不是在导人向善,而是在篡改历史。
尊崇周礼尊崇古圣王,视孔子言行为至理,故曰崇古贬今。
融百家之学入儒学,却谏言“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是他董仲舒在抑黜百家。
异族在探索天地本质,在大航海中崛起赶超华夏,华夏却仍在相信天命,故曰固步自封。
已然知耻,董仲舒终于知道该如何从根源修正儒学。
【朱元璋:秦皇,朕如此祸及后世,为何还能居于前九之列?】
朱元璋几乎是颤着声问出这段话。
越想“大航海”与“禁海”,他就越是想不明白。
他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否则他往后余生、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
【秦念:一是延续海禁的明帝皆有过错,二则你朝好歹还有反向朝贡政策,三为你是无心之失,异族却是明知外国正在大航海,却因为防汉甚于防洋而闭关锁国,过错远在你之上。】
【朱元璋:……】
朱元璋没想到在海禁面前, 反向朝贡竟然都成了他的“功绩”。
秦念认为异族的过错在他之上,朱元璋却难以释怀。
大明亡于这“防汉甚于防洋”的异族……
亦是他的过错。
这个问题本来可以顺势延申到朱元璋的功绩,但秦念现在不能说他的功绩。
因为朱元璋的人设太过特殊。
其他皇帝的意难平很好解决:说出前因后果, 他们就会主动求变。
秦念可以用戏谑的口吻插科打诨,时不时赞扬一下功绩。
但朱元璋私心过重,比如不拿造反逼他,他就是要保他的畜生儿子。
那秦念只能维持强硬的姿态。
这个话题说了明太祖很多过错,也不是因为秦念不喜欢明太祖,是期望值高才有这么多意难平。
假设是满清皇帝的话题,秦念不会分析哪些错误该被修正,只会鼓动汉人造反。
【秦念:自以为天朝上国,停止向外探索的步伐, 就有如乌龟缩头, 自以为壳内可保平安, 却不知能以乌龟为食的动物多了去了。】
【朱元璋:……朕必改过!】
朱元璋知道他还来得及改过,可秦念的朝代却与这扩张机遇彻底错过。
甚至还要面对借此机遇崛起的三境“强汉”。
在这一刻,朱元璋仿佛理解秦念为何如此重视“华夏”一词。
王朝兴衰往复,后世的王朝会承袭前朝的荣辱功过。
宋朝擅改黄河河道殃及大明。
而他的禁海, 也让后世华夏面临着异族大患。
【秦念:现在可以说怎么还债, 你发行了多少大明宝钞?】
【朱元璋:……五亿贯。】
“每钞一贯, 准钱千文,银一两,四贯准黄金一两。”
五亿贯就是五亿两白银,年均发行近三千万两。
秦念只能说贬值八成是大明宝钞应得的。
贬值八成,那就是每年发行的大明宝钞价值约588万两白银。
之所以每年要发行这么多, 是因为旧钞贬值更狠、烂掉的昏钞则彻底退出流通市场。
心算过后, 秦念想到该怎么还这笔“巨债”。
【秦念:立即停印停发大明宝钞, 重开铜钱铸造局,恢复金银铜流通,与宝钞并行。】
洪武八年,朱元璋“禁民间不得以金银物货交易,违者罪之”,关闭铸铜钱的宝源宝泉局。
洪武十年,朱元璋又设宝泉局,但只铸造“减重、减质、降等”的小钱,这时是小额铜钱与宝钞并行,百文以下只用铜钱交易。
到洪武二十六年,因为宝钞贬值太狠,百姓重钱轻钞,于是铸造小钱的宝泉局也被停了,第二年朱元璋下令禁用铜钱。
停发大明宝钞,就必须要恢复金银铜的流通。
【朱元璋:大明缺铜,东川铜矿和易门铜矿的探矿还没有成果。即便完成探矿,亦需时间冶炼铸钱。现在停印宝钞,恐会再生钱荒。】
朱元璋发行大明宝钞的原因之一,就是缺铜带来的钱荒。
当初他甚至“令私铸钱作废铜送官,偿以钱”,不仅不追究私自铸钱者的罪行,还得用钱去补偿。
各行省宝泉局宝源局因缺铜而责令百姓交铜,百姓不得不毁掉器皿交给官府。
虽然一个月前秦念说出诸多矿区,其中东川铜矿和易门铜矿最适合大明开采,朱元璋已经派人去探矿。
但探矿之后,还需要采矿、筑炉、出铜、将铸材从矿场运抵各地铸造局、再铸币。
想让铜钱替换宝钞,至少得三年。
秦念当然想到了钱荒的问题。
以大明宝钞的贬值速度与贬值程度,继续印钞就是饮鸩止渴,重建信誉的难度只会更高。
只能立即叫停。
每年发行的大明宝钞价值约588万两,算上新钞到旧钞之间的贬值,停印宝钞的第一年就得有四五百万两白银流入市场,才能填补空缺防止钱荒。
至于第二年和第三年——
一是白银又不会像大明宝钞那样贬值,不会再有这么大的缺口;二则开海输入的白银会逐年增加。
【秦念:在你表态将会停印大明宝钞的时候,你继续印钱也是印一堆废纸。】
【朱元璋:……】
看着又下跌五名的民心,朱元璋竟是无言以对。
旧钞贬值程度远超新钞,就是因为旧钞兑换新钞受限。
如今他已经说出将会重铸铜钱,那么大明宝钞无论新旧,在此刻就已是近乎废纸。
事实上,他反而惊讶于民心居然只跌了五名。
洪武朝人数最多的农户,家中并无多少宝钞,他们往往是在不得不使用宝钞时才会兑换,为防贬值还会尽快花出去。
知道大明宝钞就是抢钱之后,他们不敢让陛下还债,也不愿再“借钱”给陛下。
废除宝钞、重铸铜钱,对于农户而言利大于弊。
比起很少使用宝钞的农户,官、军、匠、灶、商才是废钞受害者重灾区。
匠、灶和底层官吏军卒还好,虽然工食、盐本、月粮等都折钞或全给钞发放,但贫困的他们也是拿到宝钞就得用,家中也没多少存额。
若是以后不再折钞发放钱粮,对于他们来说求之不得。
家中积压宝钞最多的群体,是文武高官、卫所军官和民间商贩。
他们人数不够多,再怎么愤怒,也只能让皇帝的民心降低几个名次。
但这些人若是怨恨朝廷,也最容易动摇社稷。
【秦念:朕说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还钱,你朝以后就别想再推行纸钞,商业也不可能追赶宋朝。】
【朱元璋:请秦皇直言。】
朱元璋已经意识到他最该信任的人其实是秦念——
都是皇帝,属于“同一阶级”,没有利益纠葛,民心居首也足以说明秦念的能力。
即便秦念喜欢用言语算计他人。
方才朱元璋只是解释大明缺铜就遭到算计:
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宝钞将会废除,哪怕他再印新钞,大明宝钞也已经成为废纸。
秦念说是给出对策,实则是逼他就范。
霸道至此,果然是“秦皇”。
遭到秦念的算计,朱元璋却罕见地没有发怒。
秦念的目的不在于利己,这种算计就算不上可憎。
至于欠债还钱——朱元璋已经想通了:
他就是没钱,倭岛的两亿两都不够用来还钱,更何况这两亿两还得开采百年。
秦念要是能想出还债的办法,大明就能重建国家信誉。
就算秦念不算计,朱元璋也会遵循她的对策。
【秦念:你朝从探矿到铸出铜币发行,还需要多久?】
【朱元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秦念:三年后你就可以发行加强防伪、五年迭代、全额换新、隔代作废、可兑换金银铜的二代大明宝钞。一代已经跌了八成,旧钞跌得更多,那三年后就以半成计算。只要看得清贯伯,就能在一年内以二十比一的比率换取二代宝钞。】
【秦念:一代宝钞已经发行近二十年,防伪措施低劣,逾期未兑换将会作废。】
原本心如死灰的民间商贩喜极而泣。
这半成不仅是指可在三年后兑换二代宝钞,更是指他们手中的大明宝钞不再是废纸,而是可以继续流通!
旧钞本就只值二十文,半成那可是五十文,不亏反赚!
心生怨恨的文武高官、卫所军官,也在此刻怨恨顿消。
他们清楚新钞到手就已经贬值八成,留在手中越久价值越低。
三年后可兑换新的大明宝钞的承诺,反倒是将他们随时贬值的存款变成了三年内可以继续流通,三年后保底保值半成。
这果然是还债!
桑弘羊看着后世明帝再度上升的民心,不得不感慨后世秦皇对民心的把控。
先是以“停印大明宝钞”、“废纸”让百姓惶恐——只是桑弘羊并不明白为何废除大明宝钞,明帝的民心却只降了几个名次。
再是一句“半成”将本该作废的“废纸”再启用三年。
更离奇的是,明帝的民心只下降几个名次,上升却是十余个名次!
【朱元璋:这三年的财政或将入不敷出。】
朱元璋并不知道,如果只是停发一代宝钞,那么不仅这三年会因为不再发放宝钞而入不敷出。
三年后,只要允许一代兑换二代,那么百姓立即就将二代宝钞全部兑换成金银铜。
他们不会相信第二代宝钞。
把金银铜留在家中,再怎么贬值也不会贬到二十比一。
秦念将兑换比例计算在二十比一,是基于《明实录》的“时钞法久不行,新钞一贯,时估不过十钱,旧钞仅一二钱”。
在明宪宗朱见深时期,大明宝钞已形同废纸,但也看得出旧钞对比新钞贬值5-10倍。
所以洪武二十五年,贬值八成的新钞值200钱,旧钞应该在20-40钱之间。
秦念定旧钞在三年后值50文,习惯旧钞贬值的大明百姓就不会抗拒一代宝钞的废除。
朱元璋发行了5亿贯。
大明宝钞是桑皮钞,正常流通两三年出现贯伯模糊,五年纸张开始变成碎末。
那么可以推测,等到洪武二十八年,能够兑换二代宝钞的旧钞应该只剩下20%左右,也就是1亿两。
以二十比一的比例进行兑换,也就是500万两白银,这就是可以负担的负债——开海三年的税收就足以填补。
这就完成一代宝钞到二代宝钞在货币流通上的过渡。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问题:
一是从哪里找出五百万两白银填补第一年的市场空白。
二是如何重建百姓对二代宝钞的信任。
【秦念:所以你得以战养战。】
【朱元璋:?】
【秦念:今年七月,李成桂迫使高丽王大妃安氏废恭让王,篡位登基。】
李成桂篡位后,在洪武二十六年得到宗主国明朝的旨意,改国号为朝鲜。
现在的高丽还是叫做高丽,李成桂还没有得到明太祖的认可。
【朱元璋:李成桂确已上表此事。】
朱元璋惊疑不定。
停印停发大明宝钞,国政已经极为紧张,很难度过这三年。
内忧严重至此,结果秦念居然想让大明对高丽开战?
外患有倭患未除,北虏虽不敢再南下,但依旧是大患。
现在攻打高丽?
何来钱粮?
【秦念:攻下高丽后,每年大约可开采黄金三万两、白银三十万两、粗铜一万三千吨,也就是年入约百万两,可开采两百年,恰好朕知道这些矿区在哪里。】
这个数据是网上得来,洪武年间攻下高丽,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大的产出。
但没关系,就算秦念搞错了,按剧本逻辑她也不算撒谎。
因为可以解释为“秦念以为高丽半岛的矿产年产量就是这么高,但因为明朝的开采能力有限,没有达到她的预计”。
【朱元璋:??!】
【朱棣:但停印大明宝钞,如何支撑攻打高丽的军饷?】
朱棣没有追问的另一个问题是:
假如未能攻下高丽,又当如何是好?
【秦念:发行国债。允许权贵豪富以钱五钞五的方式购买国债,接受旧钞。十年后以金银偿还十分,若是愿意再保留国债十年,当偿还十五分。】
允许“钞五”,其实就是让利。
三年后旧钞贬值九成五,用于购买国债却能在十年后全额兑换金银。
换句话说,就是“钱五”购买十年国债的总利润将近100%。
秦念之前说高丽每年可以开采价值百万两的矿石,十年就是千万两——明朝借的五百万两国债,十年后有归还千万两的能力。
由于现在的明朝国家信誉无限接近于零,百姓不可能购买国债。
只有私藏白银的权贵豪富,才能凑出五百万两解决第一年的钱荒问题。
秦念知道,以朱元璋的口碑,区区10%的年利率,不足以让权贵富豪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把钱拿出来。
但她还有后手。
此刻, 他彷佛看到了一只展露獠牙的凶兽!
国债的利息或许远远比不上民间借贷,但唯有国家,才借得起如此巨额的债务。
一旦权贵富豪从战争中获取巨利……
桑弘羊深呼吸数次, 连忙向陛下禀告他所想到的“国债”利弊。
【秦念:五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一场攻打高丽的战争。这次国债的资金来源,即便查出是非法所得,也只会罚没本金,而国债收益属于正当所得。是吧,老朱?】
明军军饷充足不折钞,将领是朱棣蓝玉,钱不够用,那些买国债的权贵豪富还得加仓。
他们肯定害怕如果不能开采高丽的矿区,购买的国债将会血本无归。
其实就算没攻下高丽, 或者攻下后开采不出千万两, 问题也不大。
秦念的目的就是找出五百万两投入市场。
只要明朝不发生钱荒, 经济就能走上正轨。开海加发展工商业,十年后拿出千万两还债不难。
【朱元璋:……是。】
朱元璋心痛于高达五百万两的巨额利息。
但他清楚若是能借到五百万两国债,他就有足够的军饷攻打高丽,甚至还能挪用两百万来发放俸禄、月粮、工食、盐本。
白银不会贬值, 朱元璋清楚这两百万足以支撑一年。
这两百万和充作军饷的三百万一同流入民间, 就不会有钱荒。
至于非法所得只能罚没本金, 朱元璋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念:就算这笔钱是贪官贪来的,又或是犯罪所得,购买国债后也只能是罚没本金,必须既往不咎,十年后也依旧要兑现国债收益。】
此前无论是十年十分利, 还是只罚没本金依旧兑现收益。
洪武朝的大多数权贵豪富就算意动, 也依旧决定隐匿财富。
他们太清楚陛下的为人。
购买国债就是露富, 必然会被陛下盯上。
到时候恐怕就是有钱买国债,全族都没命兑现收益。
但“既往不咎”不同!
【朱元璋:购买国债就能脱罪?】
与经济相关的对策,朱元璋不懂,只能全部遵循秦念的意见。
但涉及贪腐,朱元璋完全不明白秦念怎么会为了五百万两白银对罪人既往不咎。
那他被迫杀子又是为何?
难道两个藩王购买的国债不足以买他们的命吗?
【秦念:别的朝代发行国债绝对不能这么干,但你朝不同,许多贪官是不得不贪,必须给一次买国债抵罪的机会——宗室例外,他们买国债也不能抵罪,因为没人能逼他们犯罪。】
许多明朝官员在此刻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买国债抵罪的机会……
这分明是重新做人的机会。
【朱元璋:什么叫不得不贪?】
看到宗室不能抵罪,朱元璋就更不愿意让贪官抵罪。
更别说十年后还要兑现国债收益,这就等同于赃款变成“正当所得”!
【秦念: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年禄九十石米。】
【朱元璋:已足够养廉用度。】
《名臣经济录》中记载:
“国初定制,百官俸给皆支本色米石,如知县月支米七石,岁支米八十四石,足勾养廉用度。”
在涨薪之前,知县年薪八十四石就足够“养廉用度”,到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还给涨薪六石。
九十石约6.4吨,大概能让一家五口吃六七年。
也就是说,明朝的俸禄理论上还真够用。
但秦念知道那只是理论。
汉朝的中县县令秩六百石,发工资是钱粮并行,到手后折换成粮约16吨,是明朝的2.5倍。
唐朝的县令收入分为禄米、月俸钱以及职田收入,折换成粮差不多也是16吨。
只看倍差,会认为明朝的县令虽然工资比不上汉唐,但还没到“不得不贪”的地步。
但明朝自有国情在。
【秦念:“洪武时,官俸全给米,间以钱钞兼给。钱一千,钞一贯,抵米一石”。来解释一下,你给官员发贬值八成的大明宝钞是几个意思?】
【朱元璋:……只是偶尔如此,折钞数也不多,以后不会再支以宝钞。】
朱元璋有些脸热。
但偶尔这般,也不至于“不得不贪”!
【秦念:朱棣,你爹是偶尔,你呢?】
【朱棣:……】
【秦念:好一点的四米六钞,惨一点的二米八钞,而你朝宝钞贬值比洪武时还要狠。】
【朱棣:朕亦会从秦皇之策,立即停印停发大明宝钞!】
朱棣当即认错。
父皇给官员定的俸禄也就足够官员用度,自己永乐朝这般折钞,朱棣毫无辩解余地。
这等同于父皇时期的俸禄直降五六、甚至七八成。
“在京官员,一品至五品,三分米七分钞;六品至九品,四分米六分钞。其米每月在京支五斗,余于南京仓支,不愿者准在京折钞……南京文武官一品至九品,二分米,八分钞。”
永乐十九年的北京官员,不仅折钞,每月只能领五斗米,其余的米得自己去南京取,不愿意的话就都折钞。
南京的官员一律二米八钞,其他在外的官员也是米钞兼支。
但朱棣也是没办法。
靖难之役使得国库空虚,迁都北京又使得南方的米粮难以入京,他是不得不这么折钞。
如今知道富国之道,若能尽拨钱粮,朱棣也不会采取折钞的方式。
【朱元璋:老四这般的确不妥,可朕这一朝的贪官,又怎能说是不得不贪?】
看到二米八钞,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老四。
这个逆子!
一个知县靠十八石米肯定不能养家,老四一朝出贪官,朱元璋知道这算是“不得不贪”。
太子朱棣:“……”
这又不是他干的。
【秦念:你朝初期用剥皮囊草严惩贪官,洪武三十年定律法贪污八十贯就处以绞刑——那么治贪效果怎么样?】
正史中并没有洪武朝六十两就剥皮实草的说法,“两”也不是洪武年间常用的金钱单位。
但《明史》有“太祖初剥皮囊草,洪武三十年,定枉法八十贯绞之律”。
八十贯,按贬值八成算,属于贪十六两就判绞刑。
秦念丝毫不怀疑朱元璋打击贪腐的决心,问题在于效果呢?
【朱元璋:……前尸未移,后继踵至。】
这话指的是前任贪官的尸体还没移开,新上任的官员又开始贪了。
秦念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幻视老朱瞬间没了底气。
可能是因为这传神的省略号吧。
这八个字应该是化用《御制大诰》中的“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宵昼不遑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