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重生后by风月摆渡人
风月摆渡人  发于:2025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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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上下一时哗然——
这是有意要拒婚?
那晚,慎国公赴夜宴,话说得很周全,妖狐案已困扰当地知府多年,如今风云再起,人心惶惶,裴二身为大理寺少卿责无旁贷,事涉民生大事,无人能指摘。
既如此,皇帝念及公主尚且稚幼,许诺两年之期,如若裴二公子有心,定能按期回京。
明棠自幼体弱,侥幸寻得一江湖游医勉力救治,而后被迫居于天山雪潭之上调养,久病成医。
终于病愈下山那年,恰逢多年前已尘封的妖狐案卷土重来,许久未查明真相,民怨沸腾,她改道江南。
开年不过月余,临安府因着这妖狐案而丧命的就已有数十人,其中还有受命督办此案官差,离奇的是,这些人的死状还真像是传闻中被吸了精气一般干瘪黑柴,请来的各地仵作都查不出死因。
那夜明棠夜行溜进衙门陈尸间,刚将随身带来的银针扎入尸体人中,就被身后来人扣住手腕压向了门扇。
声色冷淡:“别动,妖狐案与你有关?”
明棠抬眼看他,一袭月白长衫,腰间玉佩那云纹山水的浮雕,旁人认不出,但她却知道这分明是早年皇帝嘉奖慎国公救驾有功的,世间独此一块,质地醇厚,绝非赝品。
——真是冤家路窄。
她眉目含着笑,在他身前站定,“这话倒应该让我来问,书上都说狐妖长相俊美,喜穿一身白,我看倒与阁下相似,莫非……”
裴照澜闻言甩开了她的手,皱了眉。
……他这是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
两年期满,裴二与一游医同行巡查各地疑难奇案未能如约回京。
帝后为公主另择夫婿,传言中已经属意新科状元沈谨之,万事俱备,只等长宁自己点头。
那边尚未有定数,倒是这边裴二从婚约中脱身之后曾修书一封回裴府,是为着人打探一名为明棠的女子,京城人士,姝色绝艳,医术高明,其余一概不知。
慎国公那日得知此事,与夫人谈起,“明棠,明棠?这岂非是长宁公主闺名?”
-湛湛云天,但愿每一案都能寻到真相。

袅袅青烟自青白釉制香炉中缓缓升起。
屋子的主人紧关着门窗,出不去的缥缈在屋中弯弯绕绕后,复又平静。
捻动佛珠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显得尤为刺耳。
温同文跟着母亲跪在祠堂前,不敢作声。
早前,温老太太已从女使口中悉知了事情的经过。
她平静地让女使领诸人回院子,却唯独将温同文带来了祠堂。
“你可想明白我为何让你跪了?”
温老太太沧桑却坚定的声音在温同文耳畔回绕。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儿,儿知错。”
温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忽地停止了转动。
她起身,看着身侧状似鹌鹑的儿子,叹了口气。
“事情已出,你不想着补救,却任由情绪控制。”
“你怕众人误解,众目睽睽之下逃似地下了山,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温老太太摇了摇头。
她的两个亲生子,一个不是读书的料,一个读书虽好却是个书呆子。
正当温老太太叹息之际,门外却有女使来禀。
“老太太。”
“永庆大长公主府的嬷嬷送拜帖来了。”
图南院坐落在温府西南的角落,占地并不大,但胜在清幽闲雅。
院中栽着的一棵松柏,郁郁青青的枝叶镀着白霜,与大多数闺阁姑娘的院子截然迥异。
温聆筝站在松柏之下,指尖擦过树皮,有些刺痛。
“姑娘咱们进去吧?”
“虽说雪停了,但还是有些凉的。”
摇光看着在树下发愣的姑娘,温声提醒。
温聆筝应声进了屋。
檐下错落有致的珠帘被轻轻拨开,玉石间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内的摆设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托得整个屋内都暖洋洋的。
温聆筝坐在榻上,稍稍出神。
玉衡是最后进的屋,她手中提着黄花梨制的食盒,眼尾都染着笑。
“今日厨房做了梅花汤饼!姑娘快尝尝!”
玉衡生性活泼,平素最喜厨艺。
瞧她这喜笑颜开的模样,温聆筝便知晓,只怕是厨房的韦娘子又悄没声地指点了她一手。
端起梅花汤饼尝了尝。
往昔的回忆纷沓而来。
这道梅花汤饼是她闺阁时的最爱。
那年,他们初成婚,尚不熟稔。
在偌大的定北侯府内,她只觉身如浮萍,颇为拘谨。
那日,厨房滚滚浓烟乍起。
女使来禀时她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账簿就赶了过去。
只见,平日里拿惯了刀剑的小将军竟是一头扎进了厨房。
他的脸被烟熏得灰扑扑的,平日里齐整的发也显得凌乱。
他端着一碗卖相实在是难看的梅花汤饼站在廊下,一见她来便兴冲冲地上前。
“娘子快尝尝!”
“若是味道不好为夫下次改进!”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意,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喜悦。
温聆筝的生母齐氏是温同文的原配。
她的外祖父是颇有建树的商人,她的外祖母只得她母亲一个女儿,受尽了丈夫的白眼。
以至于在丈夫要用女儿去换家中庶子的仕途时,她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齐氏嫁温同文,是温老太爷亲自定下的。
而温老太太属意的儿媳却是她娘家的侄女,如今温同文房中的小娘陆氏。
温老太太不喜齐氏。
除了陆小娘的缘故外,更多是因齐氏入府多年却无身孕,直到第五年才生下一女。
齐氏难产而亡后满一年,温老太太就为温同文相看了向氏为续弦。
“姑娘。”
“大娘子身边的庞妈妈来了。”
摇光捧着汤婆子掀开帘,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向氏出身不低,其父乃是当朝礼部尚书,颇得官家信赖。
若非其母善妒,手段狠辣,害人性命,累及其名声,温家恐怕也高攀不上这门亲。
这庞妈妈是向氏的乳母,为人通透,平素颇受向氏倚重。
“四姑娘安!”
庞妈妈的礼向来挑不出错。
“大娘子心里念着姑娘,特差我来告诉姑娘。”
“三日后,柳大儒的课卯正开堂。”
“三哥儿到时会在宜秋院等着姑娘。”
“卯时咱们就得出发,姑娘可莫误了时辰。”
柳大儒的课?
这事温聆筝到颇有印象。
宣仁四年,永庆大长公主为家中幼女择师,所聘之人正是大儒柳庸。
柳庸声名在外,因此不少世家都极力想将家中子女送入其门下。
大长公主见此,也便率先向各世家发出了邀请,卖了诸府面子。
但因名额有限,最终能入学塾的无一不是盛京顶尖世家中的孩子。
而向家因着与柳家是姻亲的缘故倒也从中争得寥寥两个名额,至于温家则是一个也无。
倒不是温聆筝妄自菲薄。
堂堂大长公主,当今官家的姑母。
那样的高门显贵,只怕并非是看不上温府,而是压根看不见。
难道是因为向家?
温聆筝心中猜测。
向氏入府八载有余,儿女双全,府内的三哥儿温世珍并八姐儿温聆筠皆是她所出。
若说是向氏为三哥儿去求的倒也并非不可能。
可为何会捎带上她却不带上八姐儿呢?
向氏其人最是高傲,当初被迫低嫁,实属万般无奈,以致她多年不曾回过娘家。
她与温同文并无感情,自也不在乎他其余的妻妾儿女。
自打一双儿女出世后,她的心思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根本懒得跟温同文院中的莺莺燕燕计较,更遑论关心她这个先头原配娘子所出的姑娘了。
“多谢庞妈妈告知,我知晓了。”
温聆筝藏起心绪,应声知晓。
送走了庞妈妈,玉衡这才从疑惑中缓过劲来。
“姑娘,这大娘子唱的是哪出啊?”
“我怎么没看明白?”
摇光将汤婆子递到了温聆筝手中,看着心直口快又无甚城府的玉衡,直摇头。
“今日府门前闹了那样一出,老太太却半点没发作,只叫人领姑娘回院子。”
“老太太最是看重颜面。”
摇光心细聪慧,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太//祖戎马一生,子嗣不茂,皇子倒还有三个,公主却只有永庆大长公主这么一个。
温聆筝依稀记得,这个在宣仁四年开办的学塾为大周培养了不少栋梁之材,其中最出色的,当属户部尚书杨澄儒的独子——杨讼简。
直到她死,这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权臣。
轻呷了一口摇光递来的茶。
温聆筝,目光沉沉。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盛京城下雪的日子越来越少,积压在树梢上的雪也开始融化。
檐下淅淅沥沥地滴着水,累得洒扫的丫头擦了又擦。
去大长公主府的那一日,温聆筝起得很早。
北方的天到底不似南方,没有厚厚的云,阳光轻而易举地就朝她奔来。
温聆筝坐在窗边,偶有几缕微风划过她的发梢。
有些凉。
她吸了吸鼻子。
动静惊醒了外头浅眠的摇光,温聆筝看见她急急进来,手上还拿着披风。
“姑娘怎醒得这样早?”
从善如流地披上了披风,温聆筝坐到桌前,任由摇光梳妆。
恰逢玉衡掀帘进来,玉珠撞击间声音清脆,衬得小姑娘的脚步愈发雀跃。
“这是又和韦娘子偷艺去了?”
温聆筝透过镜子看见玉衡。
“韦娘子说五香糕对身体好。”
“我下回做给姑娘吃。”
玉衡俏生生的声音落在温聆筝耳畔。
窗外日光温和,潇潇洒洒地穿过窗子与帘布映在玉衡身上。
回忆里那个在人世浮沉了半辈子的玉衡似乎在这一刻洗去了铅华。
她站在她记忆的彼端,是少女时最好的模样。
温聆筝笑笑垂眸。
她似是随意地挑拣了一只白玉钗向身后的摇光递去:“就簪这个吧。”
正摆着早食的玉衡余光瞥见那支白玉钗,有些疑惑。
“这是姑娘第一次去大长公主府,同窗又都是世家子弟。”
“姑娘只用白玉钗,未免太素了吧?”
摇光妥帖地将钗子簪入了姑娘发中,一面去取衣裳,一面答了玉衡的话。
“初来乍到的,最忌当出头鸟。”
“咱们家不比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太过出挑不过招人嫉恨,还是稳妥为上。”
摇光谨慎,温聆筝素来放心,只是这玉衡……
温聆筝叹息,到底是还小。
白玉做的枝桠;血玉雕的红梅;乌黑柔顺的发;再配上摇光准备的月白色衣衫。
窗外暖意遥遥一扫,平白添了几分清冷的书卷气。
既不惹人注目,也不显穷酸。
看着镜中的自己,温聆筝在赞赏摇光的同时也有些恍惚,只觉那镜中人像她,又不像是她。
“姑娘这是怎的了?”
玉衡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莫不是被这镜中人的美貌晃了眼?”
被玉衡这一打岔,温聆筝方才满腹的长吁短叹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看着玉衡与摇光。
明明是同胞的姐妹,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脾气却大不相同。
十二岁的玉衡爱说爱笑,十三岁的摇光却老成稳重。
那一岁的年龄差活像是有八九年的差距。
龙生九子,果然是有些道理。
温聆筝到宜秋院的时候,温世珍已经到了。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疏离,可礼数却很是周全。
“四姐姐。”
“三弟弟。”
在向氏的注视下上了马车,温聆筝与温世珍一路无言。
在温聆筝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极早慧的,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已登科及第。
若非……
窗外人群骚乱,隐约熟悉的声音混杂在熙攘中透帘而来。
思绪一朝被截断。
温聆筝掀帘朝外望去。
大长公主府外,两辆马车,狭路相逢,皆不退让。
余光瞥见那其中一辆马车上挂的牌子,温聆筝心下一沉。
是裴凝?
世家子弟中,与裴凝最不对付的,莫过于安平伯府的三姑娘——姚仲希。

晨光熹微,枝叶扶疏,幢幢树影摇曳在青石路面上。
宣仁四年虽春日迟迟,可熬过了冬雪,熙熙春景也便乍现天光。
已故的定北侯裴慎膝下有二子一女。
裴凛行二;
裴凝行三。
裴凛其人,聪颖,圆滑。
善韬光养晦,只不经意间透出的锋芒就能使人折腰。
可裴凝却与她二哥全然不似。
她是通透的,却也是沉默的。
温聆筝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裴凝的情形。
彼时,裴凝已是裴淑妃。
宫宴上,她端坐在上位,穿了一身华服,面上虽染着笑,可眉目间却是遮不去的寂寥。
那时的她就像一尊佛像,一尊被长久供在深宫中的佛像。
“四姐姐?”
“咱们到了。”
温世珍不明白温聆筝突然的愣神,但出于礼数,他还是出声提醒了她。
温聆筝跟在温世珍后头下了车辇。
大长公主府外,姚仲希与裴凝也皆走出了马车。
二人之间,气氛紧张。
温聆筝凑到人群外围,摇光将她的袖子拽得死紧。
人潮涌动,稀碎的阳光穿过缝隙落在人群里。
四面八方的议论声都朝她涌来,她也借此弄清了事情的缘由。
“不过是谁先行的事罢了。”
“退让一下又能如何?”
“这姚三姑娘可是乐陵郡主的表妹呢!”
“如今定北侯府都快败落了,这裴大姑娘咋还那么大气性呢?”
“真是不知所谓!”
温聆筝将那些长吁短叹皆听入耳。
裴凝从不是争强好胜的人。
相反,她的性子平和而温柔,纵使被困在深深宫墙之中,她也从不与人相争。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即便是再通透的人,面对他人刻意的诋毁,也总有不快的时候。
尤其那被肆意诋毁的,还是她故去的父母与长兄。
“姚仲希!”
“不许你这样说我爹!”
裴凝压抑隐忍的声音重新拉回了温聆筝的思绪。
她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一团,眼尾晕红。
她竭力想要为父母兄长正名,可几乎是一边倒的,向着姚仲希说话的人群却让她身处劣势。
愈发趾高气扬,春阳下,姚仲希扬着下巴看着裴凝,眉飞色舞的俏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裴凝。”
“你爹害死我大周五万将士。”
“害得官家被迫送和宁公主前往大越。”
“你且等着吧!”
“官家定然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姚仲希的声音尖利刺耳。
可在她提到和宁公主的时候,裴凝却罕见地沉默了一瞬。
因为这场败仗,那位才及笄不久的公主却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定北侯府诸人于她,始终有愧。
裴凝的沉默让姚仲希愈发蹬鼻子上脸。
她面上明明笑意盈盈,可言语却句句似刃。
“怎么不说了?”
“你终于肯承认这场败仗是你爹的错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愈发肆意。
他们似乎完全忘了曾经称颂定北侯府的时候,只是在人云亦云中转换了立场。
他们指责着先定北侯裴慎的失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的嫉恶如仇。
目光越过人群划过了最前方几个叫嚷最凶的人。
温聆筝按了按眉心。
愚蠢又聒噪。
若当真是要叛国,他何必派定北侯世子亲自领兵奔赴陷阱!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若只为洗脱自个嫌疑,他又何必在知晓大越阴谋时亲自率军前往援救!连累自个与发妻的性命。
温聆筝叹了口气。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莫过如是。
目不转睛地盯着姑娘的摇光没有错过姑娘的神情。
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下意识地将姑娘的袖子拽得更紧了些,试图将姑娘带出人群,奈何人群拥堵,姑娘又有意挣脱开她的束缚。
脱离了摇光的掣肘,温聆筝混入了人群之中。
她隐在攒动的人群里,压低声音默默回怼了一边倒的议论之人。
临了她还不忘补充道——
“如今官家还没发话呢!”
“定北侯府倒不倒咱们说的也不算。”
“别一不小心当了出头鸟被人杀鸡儆猴了才好!”
一石惊起千层浪。
温聆筝的声音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方才还一边倒的风向顷刻间变成被掰了回来。
作鹌鹑状隐在人群中,温聆筝留意着四周。
无意中她瞥见几道身影向外逆行而去,那几人无一不是方才叫嚷得最欢实的。
温聆筝蹙了蹙眉,这其中必定有鬼。
人群议论的风向变了,姚仲希气得心口发闷。
她气急败坏,试图找出那个口出狂言之人。
可温聆筝年纪小个子矮,又有心隐藏,被人群一遮,就不见了踪迹。
找不到罪魁祸首,姚仲希有气也没处发。
她甩了甩袖,扭头跟着女使向大长公主府内走去,像是落荒而逃,丢了好大的脸。
拥挤的人群散去,温聆筝也跟着缓缓往后退。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如流人潮中,温聆筝抬眸的那一刻,恰好与裴凝的视线相撞在了一起。
她看见裴凝朝她笑了笑,仿若错觉。
回过神来,温聆筝再次朝裴凝的方向望去,可裴凝的身影已经汇入人流,消失不见了。
“姑娘,姑娘……”
摇光温声将姑娘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温聆筝敛去失神,也拉起温世珍跟在领路的女使后头进了府。
穿过曲折繁复的回廊,迈过青石铺就的路面,温聆筝很快被领路的女使带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学塾的开设被永庆大长公主安排在了府内的松风小院。
男席女席间,摆了屏风隔开。
院中人尚未来齐,只零星几个。
百无聊赖,温聆筝抚着手中的笔,目光却飘向了屋外。
院内有汪清泉。
许是春日才至,泉面尚浮着冰。
只在日光轻抚下显出粼粼波光。
想着早时那几个叫嚷得最嚣张的人,她不由蹙眉。
她并非没有与姚仲希打过交道。
其人外表看似嚣张,实际却是个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说她不喜裴凝,故意找茬。
温聆筝信。
可要说她买通贼人混在人群中刻意中伤定北侯府。
她委实是没这个脑子。
那会是谁呢?永庆大长公主府又为何任由他们在府门前聚众呢?
温聆筝撑着下巴,想入非非。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直到衣袖被人拽动,她才惊愕回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秾艳秀丽的脸。
时人崇文,偏爱江南拂柳,连日常服饰都偏求一个“雅”字。
以致于相较艳若桃李,灿如春华的美貌,他们更偏向婉约清雅,似雾中窥远山的容颜。
盛京有双姝。
双髻绾云颜似玉,素蛾辉淡绿。
素蛾辉淡绿,指的是荆国公的幼女萧裳华。
绾云颜似玉,指的则是裴凝。
“柳学究都已经来了。”
“你再走神小心到时候被提问答不上来。”
裴凝侧身朝温聆筝靠了靠,声音压得低低的。
微风拂过窗棂,廊下零星挂着的灯笼左摇右晃。
分明不是月桂盛开的时节,可温聆筝却嗅到了微甜的桂花香。
她愣了愣,赶紧摆好纸笔,坐得笔直。
瞧温聆筝这副模样,裴凝失笑。
她侧头凝视着她,良久,才收回目光。
“多谢你了。”
温聆筝有些讶异。
原来那并非她的错觉。
“也许我只是路过呢?”
温聆筝试图反驳。
裴凝笑了笑,并没拆穿。
“我见过你的画像!”
“在立心院。”
立心院?
温聆筝手中的笔险些掉到地上。
定北侯府的立心院,裴凛的书房,也是她住了一千三百一十三天的地方。
立心院里的每一卷书,每一块砖,甚至每一片瓦,她都是那样的熟悉。
“你……”
温聆筝看着裴凝,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看出了温聆筝的窘迫,裴凝笑了笑。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温聆筝,眼中,隐有好奇之色。
“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二哥画美人呢!温四姑娘。”
窗外清风徐徐,片片枯叶盘旋而落,朗朗书声在她耳边回荡。
明明美景千万,可却再难入她眼。
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立心院中。
是他亲手书写的牌匾。
是他亲手栽种的晚山茶。
温聆筝略略叹息,这堂课她显然是听不进去了。
春晖渐渐显露疲态,火红的云彩自远山后蹿出,在天边晕染纯白。
马车上,温世珍瞧着自个儿这心不在焉的姐姐很是无奈。
方才大长公主府的嬷嬷差人给学塾上的诸人都送了请帖,邀诸人参加其女明珠郡主的生辰宴。
这虽是件好事,可温世珍却生出了几分担忧。
“四姐姐。”
“咱们温家门楣不显,明珠郡主的生辰宴咱们既被邀请了,当是要慎之又慎才好。”
想起清晨的那场闹剧,温世珍心有余悸。
他看了看温聆筝,颇有些无奈。
“四姐姐。”
“无论是定北侯府还是安平伯府,咱们都得罪不起。”
温世珍的早慧超出了温聆筝的想象。
明明才七八岁的年纪,小脸都还是肉嘟嘟,可偏偏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温聆筝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遗憾着他的结局。
“四姐姐!”
温世珍有些着急:“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他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也只好顺势低了头。
“我知道了。”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明珠郡主的生日宴,我肯定谨言慎行!”
听到温聆筝应下,温世珍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
瞧着他胸口那明显的起伏,温聆筝不禁失笑。
定了定神,温聆筝透过帘子向马车外望去,她的目光似乎飘得很远。
温世珍听见她似呢喃道。
“放心。”
“等到郡主的生辰宴来了,定……”
温聆筝没有将话说完,可只她吐露的最后一个字就足以让温世珍心惊肉跳了。
她显然没听进去。
温世珍无奈叹息。

温同文并其大娘子向氏落座于其左侧为首的圈椅。
就连温同武夫妇与温同富夫妇也匆匆赶来,按次落座。
屋内很静,火盆里的炭火静静燃着,既无烟尘,也无声响。
温老太太苍老的手中握着串白玉十八子。
玉珠撞击间迸裂的清脆声响越来越急促,竟是比香炉上飘起的袅袅烟波还要匆忙几分。
堂下诸人大气都不敢出,即使是平日里在家作威作福惯了的三爷温同富,这个时候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玉珠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老太太清明的目光扫过下首的三对夫妇,声音听不出波澜。
“明珠郡主的生辰宴,你们以为带谁去为好?”
对于这件事,堂下几人亦是早有耳闻。
他们皆是心知,温老太太今日所言之重点,并不在此。
“儿听母亲的。”
温同文垂着头,作一副恭慎模样。
长兄既已表态,两个弟弟也不甘落后。
温老太太的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回了手中的白玉十八子上。
玉珠质地温润,另配有宝石镶嵌。
明明是极好的珠串,可转动时却牵动了一众人的心弦。
“四姐儿与三哥儿自不必说。”
“向氏。”
“你可愿把笙姐儿和瑞哥儿带上?”
温老太太低头轻抚着玉珠,言语虽是问句,却不容拒绝。
向氏心里一沉。
温家子嗣甚茂。
温同文这一脉就有二子五女,温同武那一脉也有二子一女,就连温同富那个不成器的三老爷都有一子二女。
这么多的孩子,肯定是不能全带上的。
手帕都险些被戳出了洞。
向氏面色不虞。
温老太太口中的笙姐儿指的是温同文的庶长女,府内的大姑娘温聆笙;瑞哥儿则是二房的嫡长子,府内的大哥儿温世瑞。
那她的筠姐儿怎么办?
向氏心中不平衡。
可出嫁从夫,她又早不与娘家来往已久,现下倒真有些进退两难了。
温老太太的话让二大娘子薛氏喜极。
薛氏出身清白,其父身有功名,是个秀才,可到底是不如向氏。
三大娘子陆氏与温同文房内的陆小娘是一母的姐妹,都是温老太太嫡亲的侄女。
论出身,她不如向氏;论与温老太太的亲厚,她不如陆氏姐妹。
在温老太太跟前,薛氏一向谨小慎微。
她从不奢望能占到什么便宜,没曾想这青天白日的,竟是有桩大好事砸到了她头上去。
若非温同武顾忌着向氏强按着她,只怕她都能蹦三丈高。
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温同武长叹。
薛氏短见,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让温老太太极不喜。
不由悔恨自己当年被鹰啄了眼,给老二挑了这么个当家大娘子。
所幸,瑞哥儿是个好的。
温老太太安慰自己。
“既是母亲安排的,儿媳自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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