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和掏出金牌示意:“速速通传你家知州, 左副都御史纪景和有事前来。”
又是纪家人??
衙役眯着眼细瞧眼前的那块金牌,嘴却比脑子?快,骂道:“哪来这么多纪家人??纪大人?才?派人?来,怎得?又来一个, 若是有人?敢冒充,小心你的狗命……”
狠话?放了一半, 待彻底瞧清楚后,顿时痴傻了。
仁字号金牌!?
再?抬头看向面?前之人?沉静的姿态,不皱一下眉, 却自带不叫人?轻慢的威严,当即关上了门,拔腿往后院跑,“大人?,大人?,纪大人?来了!”
知州顾着聊,衙役喊的话?只听得?了一半,“这么着急作?甚?没点规矩……”
衙役喘着气,“大人?,方才?有一穿着甚是华贵的男子?,他拿着仁字号金牌,说他是左副都御史纪景和,有事来咱昌平办事。”
知州吃惊,看了眼旁边声称是纪家的小厮,纳闷道:“你没看错?”
“小的绝对没认错。”
世上能有仁字号金牌,只有公,侯,伯,驸马都尉才?有,整个京城才?有几块?
纪家几块令牌,怎得?今日全让他见到了?
知州心中一顿,大步迈进了房间,望了眼那道蹲下的背影,被戏弄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来人?,给我拿下!”
不等衙役反应,知州便狠狠朝周围下手?踹了过?去,骂道:“没脑子?的蠢货,还不赶紧将冒充的人?速速缉拿,等着正主来了要脑袋吗!?”
一听掉脑袋,衙役们顿时被吊起了心,赶紧拔起刀抵了上去。
小厮见状,匆忙跑过?去找瑜安,“夫人?,露馅儿了,他们说大爷来了……”
瑜安闷着头,手?已经禁不住开始发抖,“待会儿见机行?事,就算出了事也有我顶着,若是他盘问起你,你尽管将过?错推在我身上就好?。”
时不待人?,手?指翻飞,视线草率扫过?一页,便要着急去看下一本,最?后将挑出的两本,往自己怀里揣了一本,叫小厮跟着藏了一本。
“若是大爷不戳开,咱们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先在外?人?面?前把戏顺顺利利演下去。”
“还不赶紧把东西放下!”
衙役将刀挥了过?去,瑜安只得?将手?中东西放下,抬头时,眼帘便映入那道挺拔身影。
一声沉闷且极其压抑的声音响起,“把刀拿开。”
瑜安蹲在地上,看着铺在脚下的各种账簿堆叠在一起,顿时散了所有的心气儿,浑身就像是抽干了力气,不由得?叫人?发软。
烛光下,那道影子?笼罩着她的身影,狠狠压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脖子?上没了危险,瑜安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扬着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上那双眼睛。
恍若是极怒下的平静,纪景和面?无表情,他抬手?从她怀中抽出那本账簿,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虽一言不发,但又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身后知州看清瑜安是女相,再?观察纪景和的反应,大胆猜测是家务事,便不好?说什么,可也忍耐不住纪景和周身散发的低沉气息,心中盘算了一轮,小心道:“纪大人?,现下也晚了,不若下官先命人?给你安排个住所,待明日天亮,咱们再?说?”
纪景和将手?中账簿扔在地上,冷声道:“将这些整好?,送我房间。”
知州连声应下。
身旁的衙役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句,“嗯……大人?,咱是要准备一间房,还是两间?”
知州哑然,狠狠瞪了身后的衙役,连忙带着闲余人?退了下去。
照磨所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剩相对的二人?。
瑜安忍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神情不比死了人?好?看多少。
纪景和无奈打量着,胸口?像是有一团棉花哽在其中,叫他堵得?无话?可说。
他转身作?势离开,走了两步不见后头有动静,呼出口?气平复之后,转身将她胳膊拉住往外走。
瑜安试图挣脱,可发现那只手的力气远比之前要大上许多。
控制中带着几分霸道,令她生出些许排斥。
不管知州准备了几间房,纪景和只把她带进了一间房中,闭上门后,与世隔绝。
纪景和坐在上首,挨了一晚的冷风,此刻才?喝上一口?暖茶,却也喝得?不顺畅,喝下尽觉着哪儿都不顺畅。
“不是说要去怀柔吗?怎得?来这儿了。”他压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和缓着音调问。
身后沉默。
纪景和转身,将身上的那两块令牌随手?扔在桌上,“不解释?”
瑜安:“没什么好?解释的。”
话?语落下,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本该生气的时候,可心头没有半点起伏,反而掺着几分愧疚的心疼。
瑜安:“我知道我犯错了,今后若是暴露了,大爷可以?一纸休书,休了我。”
好?一句洒脱的话?,说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和离对她来说,似是最?无足轻重的。
他无奈叹了口?气,抬手?道:“把东西拿出来。”
瑜安僵着身子?,无奈将怀中的假印掏出,放在了他手?上。
纪景和一眼未看,将她刚放下去的手?重新捉起,将那两枚真印放在了她手?心。
纪景和了然:“所以?你来这儿,也仅仅是为了拿着我的假印找文书,说什么想探亲的话?,都是假的。”
瑜安沉默以?对。
纪景和:“好?在是昌平,若是在京城,你眼下怕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你就不怕?”
“孤身一人?,死又何?惧。”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掌心的那两个东西仿佛烫手?般,片刻便被她放在了桌上。
无声中,胸腔中狠狠一滞。
这是怎样的心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缓了缓,“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何?不就此拿去,何?必费尽周折去做个假的出来。”
瑜安冷笑,“大爷能让?”
“自然。”
瑜安默了一会儿后,也懒得?去辨真假,开口?道:“我要回客栈,宝珠还等着我,我怕她担心。”
纪景和揉了揉眼穴,“今晚就在这儿睡。”
“我就要回去。”她强硬。
纪景和皱着眉,察觉到她心里的闷气,不由缓下声来。
“现在宵禁了,走不了,明日再?去。”
不知是被戳穿后的心虚,还是病没完全好?,瑜安抬眼瞧人?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着烫,视线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就如?他们眼下的关系般模糊。
眼眶发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去揉,余光瞄到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未及思忖,她便抬手?格挡了去。
待她反应过?来后,身影已在不知不觉间靠了过?来。
“我那日跟你生气,不是因为旁的事,只是生气……”他空张了张嘴,嘴唇嗫嚅了一瞬,才?又说:“你给我纳妾,还满不在乎的样子?。”
静默如?一张密集而又巨大的网笼罩在他们头上,明明无声,但又叫人?眩晕。或许是两人?之间横亘了太?多,但凡说了一两句真心话?,便叫双方无形地捆绑起来,逼得?他们正视自己,又审视彼此。
那双眼装的,不再?是瑜安所熟悉的东西了。
“之前我一意孤行?,对别人?一封伪造的书信深信不疑,错将你父亲认成害死老师的凶手?,为了尽早翻案,不惜与你父亲暗中交易,骗取你父亲信任。”
“可是等我发现有误,再?去调查这件事时,别人?已经布好?了局,我无能为力……”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瑜安也知道。
“当时不是我不救,是真的救不了。”
纪景和喉头微动,手?才?微微抬起,却又放了下去。
“我已知错,可否信我一次。”
他们从未认真坐下来,诉说彼此的内心,以?至于?每个人?都在自以?为是地以?自己的揣测应对旁人?。
她将和离说得?这般简单,似乎从未考虑过?他是怎样想的。这桩婚,其中到底掺杂了多少不该有的东西。
“我……”
眼前的烛光不知怎么突然亮了一下,纪景和这才?注意到她双颊的红晕,犹豫着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这才?发现她还在发热。
未说完的话?也彻底扔在了脑后。
“病还没好?,真不该来。”
他抬手?去擦了擦她的眼眶,随后拿上佩剑,叫来衙役去准备马车,两人?最?后还是回了客栈。
“来前可带了药?”纪景和问。
宝珠吃惊纪景和来了,瞄了眼瑜安差劲的气色,心瞬间揪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
视线不过?一扫,宝珠便不再?废话?,出去熬药去了。
“大爷出去吧,我这里不用麻烦你……”瑜安挣开他的手?,折身将找来的账册抱在怀里。
纪景和无奈,并未搭话?,而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店里送来了盆热水和清粥。
“起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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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纪景和:哭了?
瑜安:哭个屁,我眼睛酸了而已。
青雀:平日里也没见大爷这么勤快,怎得夫人一出门就着急了……
纪景和:你再说?
第39章
瑜安说了?声不?想吃, 奈何犟不?过他,只得撑起身子,逼着自己吃下那碗稠如米饭的粥, 然后将药服下。
瑜安见纪景和迟迟不?走, 不?禁道?:“大爷还是快些走吧, 我?怕把病气渡给你?。”
见她久久端坐在?床畔,无意做旁, 他便?清楚了?她的心思?。
转身将远处的烛台端来, 稳稳放在?榻边,“陪你?。”
他说得颇为随意。
瑜安:……
他这是何必?
自知对峙无用,她便?也?不?多说,径直脱鞋坐上榻,将方?才账册翻开继续看。
纪景和说话算话, 在?屋内随便?找了?本书, 就地翻看起来, 直到她放下账册的那一刻, 他才起身。
念在?瑜安夜间可能要照顾,纪景和便?自觉睡在?了?外侧。
瑜安软趴趴地侧躺着, 连身都没力气翻,迷迷糊糊闭上眼,耳边响起轻语。
“我?念你?报仇心切,但是褚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急功近利是行?不?通的,以后若是想干什么, 直说便?是,用不?着犯险。”
今日是那知州昏聩,但凡碰见一个?谨慎的, 是绝不?会叫他们轻而易举进去的,说不?准还要坐牢。
若不?是他今日兴致突至,未必不?会出事。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知道?的,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有心思?翻案。
纪景和侧目瞧向她,语气中?带上了?点怅然,“会好的。”
瑜安掀开眼皮,而眼前人已经闭上了?眼,俨然一副入眠的样子。
到嘴边的话就此作罢,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再睁眼时,便?是第二日了?。
服下药后她睡得安稳,一夜也?没起来,身上乏劲儿少了?许多,但是还是发软。
瑜安:“大爷公务繁忙,还不?回京城?”
纪景和安稳吃着早饭,悠悠道?:“我?来此就是为公务。”
瑜安:……
纪景和:“待会儿穿好衣裳,我?带你?去州衙。”
这话说得本不?可信,纪景和公私分明,不?是徇私之人,谁知是真的坦坦荡荡将她送进了?照磨所。
什么话也?没说,单说叫她快一些,好赶在?天黑前到怀柔。
瑜安喜出望外,按着昨夜的印象,继续查找。
李延在?此处任官,调职京中?多半与夏家有关系,不?若是在?夏家麾下,怎得会为夏家卖命,同样,夏家肯定是得了?李延的好处,才会如此。
昌平再差也?是京畿之地,是历代先帝陵寝之所,李延一个?出身贫苦的百姓子弟,哪能拿的出叫叫当?朝首辅入眼的“孝敬”,况且还能供他整日浸淫赌坊。
病症只能出在?,为官手头上流过的油水。
只是将近十年前的账册,查起来费劲得很。
眨眼三个?时辰过去,直至纪景和前来找她,她才稍稍有了?些眉目。
瑜安:“我?之前隐隐听我?爹提起过,内库每年花在?修葺皇陵的钱,多不?胜数,年年上报,年年批准,就是因为圣上重孝,只是那些年,让一些官员钻了?空子。”
近两?年圣上老了?,内库空虚,才将此事一放再放,以至于彻底断了?专款,没了?“油水”,有时还得昌平州自己掏钱修缮。
且看十年间的账务对比,便?能猜出一些了?。
许是多日的期待终于有了?可观的结果,乃至叫她后背隐隐发了?层汗,嘴角挂上了?丝丝笑意。
纪景和接过账簿,四下比对后,问:“你?是想顺着李延这条线查?”
瑜安不?应,将几?本相关的账簿合上,只是问:“不?知可否将此保存下来,以免出现再用时,却找不?到的情况。”
纪景和:“带走便?好。”
瑜安心头一顿,想到他确实有这样做的本事,便?不?多说了?。
垂眸瞧着桌上杂乱的账册,纪景和想起了?昨晚未说完的话,不?知她考虑如何。
他正要问,瑜安便?率先开了?口:“那就上路吧。”
一双澄澈的眼中?什么都不?剩,只有淡漠的疏离。
州衙的事就此结束,两?人相伴往怀柔赶去,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地方?。
正值草药铺子打烊关门,瑜安依着记忆上前问了?门口的小厮,“这儿是李济安的家吗?”
小厮一愣,“是,夫人要是买药,请明日再来吧,我?们铺子今日打烊了?。”
瑜安露出一笑,“我?是李济安的外甥,你?能否帮我?通传一声,说褚家人来了?。”
话刚说完,门内就探出半截身影。
四目相对,沉默良久……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迈出门,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你?……你?是瑜安?”
瑜安点了点头,“舅舅。”
一眼望去熟悉的眉眼,男人登时激动?起来,“诶呀,瑜安,你?怎么来了??你可还好?这段时间苦了你,怪舅舅没本事,原是打算去京城看你?的,可知道你嫁给了纪家……”
话说了?一半才发觉身旁还有别人,李济安才将话咽了?下去,然后不尴不尬地看向了立在一旁的纪景和。
纪景和见礼:“舅父,这厢有礼。”
李济安上下打量他,不?由看了?眼瑜安,瞧见她脸上笑意不?减,才安心收下这声问好。
褚家出事,他这平头百姓当?真没了?依靠,那日婚宴他曾远远看过一眼,但也?记得并不?真切,只记住了?纪家人浑身透着的盛气。
他并不?觉得纪家会有什么好,能看得起他这种人。
李济安紧着照顾瑜安,连忙将妻子马玉薇喊了?出来,“老婆子,快出来看看,咱家谁来了??”
马玉薇方?才还在?后院做饭,腰上的围裙还未来得及摘下,满手面粉,站在?门口望着,半晌才认出是瑜安。
夫妻俩始料未及,赶紧杀鸡做菜,天彻底黑了?才吃上饭。
李济安开了?家药材铺,膝下两?个?一男一女,日子过得不?说有多好,但也?算是稀松平常,不?用为生活发愁。
早年气盛,不?肯待在?江陵,便?想跟着他姐夫褚行?简来京城,最后不?知怎么做生意的,就在?昌平落了?脚。
生意忙起来,逢年过节也?回不?了?江陵,只靠书信维持联系。
瑜安不?必问缘由,也?知道?其中?酸楚。
若是真的可行?,她未必不?想让李济安举家搬回江陵,李家双亲已是高龄,女儿早早难产早逝,儿子还远在?外地奔波,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若是江陵的老人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李济安夫妻倒是想得开,在?瑜安面前不?愿提起这些,就顺带拿着平日里那些琐事搪塞过去了?。
这里不?比京城,李济安念在?他们睡不?惯土炕,就只能是腾出的一间有床的房给他们住,宝珠只能同李家的两?个?孩子一起睡炕。
架子床太旧,也?狭小,两?人睡在?一起不?似在?纪府般,任由着隔开十万八千里远,只能紧紧凑凑挤在?一块儿。
纪景和:“你?若是想常来,不?若派人给舅父家置办一套大些的宅院,下次也?好住些。”
瑜安知道?他这是贵公子毛病犯了?,尽量往里挪了?挪位置,“大爷财大气粗,就算是愿意给,舅舅他们也?不?敢收。”
“早就说了?,大爷不?该跟着来,这里简陋,你?住不?惯……”
说着,便?翻深背着他。
纪景和知道?她这是又误会了?,熄灯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瑜安:……
见她不?愿再说,纪景和暗暗叹了?口气,只好盖被躺下。
瑜安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得到纪景和在?时时迁就她。
愧疚也?好,旁的也?罢,她不?在?乎,当?初既然选择留下,就是想利用纪家少夫人的头衔,其余的她不?在?乎。
不?可否认,他们之间还是相差太多,隔阂太多。
回想起昨日他说的话,说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可事实如此,再也?回不?到当?初,说“救不?了?”的话又能如何?他在?最该说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不?是么?
瑜安认床,换了?陌生地方?不?易入眠,纪景和好像也?是。
两?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翻身,过了?许久才浅浅睡下。
虽不?愿承认,但有一说一,有纪景和挤在?一起,瑜安一夜睡得甚是惬意。
李济安家后院喂了?鸡,不?用别人叫,瑜安和纪景和便?被鸡鸣醒了?。
夜间不?知是谁先跨了?界,早晨睁眼时,瞧见纪景和的一条胳膊被她压在?颈下,她的一条腿夹在?纪景和腿间。
瑜安觉得只能是纪景和干的。
纪景和坦坦荡荡,仿佛天经地义般,满意到直接无视她无声的抗议,将她圈住抚了?抚她的额头,唤了?一声“玉娘”。
这是她的小名,经常唤她小名的人已经都不?在?了?,突然纪景和这般一叫,不?由让她生出一阵恍惚。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玉娘”二字也?随着深埋脑中?的记忆而尘封。
瑜安推开了?他,撑起身道?:“起吧,舅舅他们估计也?醒了?。”
前院是店铺,李济安一早就在?店铺坐诊,纪景和也?跟着在?前面待着,瑜安则是在?后院跟两?个?孩子一顿好玩。
马玉薇出门买菜回来,坐在?院中?择菜,自然而然就跟瑜安聊了?起来。
“我?和你?舅舅都以为纪家会难相处些,可他比我?们想象中?要和善,可好说话了?。”
瑜安闻声抬头,马玉薇见她是一脸不?信,笑道?:“你?们婚宴我?们都去过,当?时你?舅舅还担心你?在?纪家过得不?好,现在?时间长了?……是不?是会好一点?”
她刻意将褚家出事闭口不?谈,但瑜安清楚。
至于他们所说的纪景和,瑜安并不?想作答。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真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来取匆匆,能停留几?日?又能保证几?分?
马玉薇:“夫妻之间就是这样,时间一长,日子就过在?一起了?,我?们也?舍不?得你?在?婆家受苦,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大可以来找我?们,还有我?们护着你?。”
拨动?风车的手滞在?空中?,心头不?仅流过一抹酸涩,将她暂存的欢愉消得一干二净。
知道?他们都是京城住惯了?的奢华,吃食上也?挑剔,所以尽力做好了?伙食,顿顿都有肉吃,李济安不?知道?自己外甥高不?高兴,反正家里两?个?孩子是跟着享福了?。
听说镇上起了?庙会,李济安叫他俩出去转。
瑜安没放在?心上,吃罢饭后回了?房间,还是舍不?得放下那些账册。
父亲的冤死?压在?她身上,她真想从中?看出什么,再看出什么来。
在?旁的纪景和却有意无意开口:“不?若出去转转?”
“这里的庙会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再说了?,大爷不?是最厌烦去那种地方?么。”瑜安直白戳破。
话?说得过于?直白, 甚至叫人觉着呛。
可话?是他说的,事也是他做的,纪景和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依旧不改语气道。
“礼尚往来, 往而不来, 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舅父舅母如此真诚, 总得出去为他们置办些东西才?好。”
瑜安倒吸了口气,心想罢了,与他整日待在?一个屋子也是遭罪,不如出去透气。
确实如她所想,纪景和仅仅只是嘴上轻松, 真置身于?人满为患的街道, 他脸上神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下颌线紧绷着, 周身寒气迫人,就连旁边吆喝的店家看?见, 都噤声几瞬。
越向着庙走,人便越多,纪景和紧紧扣上她手,尽量将她护在?里面。
瑜安看?不上他护着自己, 径直走在?前头,并不理?会。
“青雀说你?一直在?做香囊卖钱。”
瑜安抬眼瞧向, 他也正好快步走过来看?向她,两道视线仅接触了一息,他的手便伸了过来, 将她头上稍稍掉下的大氅帽子重新整好。
“你?管着内库,家里的钱就是你?的钱,若是不够了,还能找我?要,何必那般周折,小心伤眼耗神。”
瑜安苦笑,那次他说她将出嫁前的陋习带进来的话?,她现在?都清楚记得。
她好想问一句,若真的到?了她花家中钱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拿着账本,再把她训斥一遍,说她不懂持家。
话?总是由他说着,她没有半点争辩的余地。
“大爷的钱我?可不敢乱花,还不起。”
纪景和:……
才?营造出的关切氛围,就被她毫不留情?打破。
瑜安平日穿得太素净,就算是之前刚成婚那会儿?,她穿得也没有京城其他贵女那般争奇斗艳。
瞧见路边许多卖首饰的摊子,纪景和又主动开了口:“有没有想要的?”
没来由一句话?,瑜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首饰。
“不用了,大爷已经给了很多了。”
纪景和:“我?是送了你?很多,但你?不都送了旁人?”
瑜安:“那也够了,不必费钱。”
左不过是她不想要他送的。
结果纪景和压根没听在?脑中,拿起一朵素银花小钗,插进瑜安的发间。
他一脸满意地看?着,拿起老板递给的铜镜,“如何?”
那双常常充满凌厉的眉眼,此时露出毫不作假的笑意,就连动作也叫人看?出几分温柔,叫人暂时忘记了他原本的样子。
瑜安下意识抬手去摸,顺势将其摘下,不待仔细看?一眼,便将东西归放在?铺子上。
“大爷若是觉得好看?,可以?买给姝儿?。”
纪景和笑容一滞,眉眼的笑意也跟着淡了几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街边的嘈杂都暗了。
见他不说什么,瑜安就直接往前走了。
东西买了些,平日里不食烟火的纪景和带的钱太大,最后还是瑜安掏的碎银。
两人跟着众人祭拜,出来后恰巧就看?见庙门口支起的射侯摊子。
触景生情?,瑜安一下就想到?了褚琢安,想起因?为惊扰徐家马车,想起他被纪景和责罚的事情?。
曾经的纪景和可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若换作之前,纪景和能主动陪她出来逛,她大概从头一晚上就开始激动了。
可事实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纪景和瞧见她神色不好,问她是否身体不适,瑜安顺着点了头,两人就径直往回走了。
“明日,我?们便回去吧。”她说。
瑜安怅惘:“舅舅舅母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过,有我?在?,反倒打搅了他们,不好。”
况且还有他这个大少爷赖着不走,她何必徒留下来,白白叫自己亲人去伺候他。
纪景和:“你?若是想继续住,大可以?在?这附近买一套宅子。”
瑜安轻嗤:“大爷还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知怎得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就连瑜安都意外自己言重了。
可回头一想,他之前说过比这还严重的话?,瑜安的心就又落地了。
纪景和转头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竟是这样想自己的,远比他想象中的凉薄。
他矢口解释:“你?误会我?了。”
身旁突得炸响起锣鼓声,半截话?隐约埋没在?了其中,瑜安也就当没听见般,没给丝毫的回应。
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床榻间,挨过一夜,纪景和早早就起床了,瑜安入睡得晚,早上睡不醒,听见院中有鸡打鸣,硬撑着起身去找了李济安。
“怎得起这般早,我?还说叫你?舅母给你?做好早饭,再叫你?起来呢。”李济安知道他们今早要走,连药铺都没去。
瑜安无话?可说,掏出一袋碎银就往李济安手里塞,“舅舅,这两日叨扰了,这是外甥孝敬你?的……”
李济安连忙拦着,在?旁的马玉薇听见动静,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大锭金子。
“景和昨晚给的,不许我们给你说。”她满脸难堪,像是做错事般。
瑜安停下手头动作,看?清了金子上头那个“纪”字。
李济安面露难色:“他实在?要给,我?们躲都躲不开,他说再躲,就是把他当外人……要不你?拿回去吧,你?就给他说,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么一大锭金子,家里都不敢放。”
马玉薇点头应着,“对,他是让我?们去买一处好宅院,再没多说什么,放下就出门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瑜安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为了赶路,他们没吃早饭,纪景和早起不知从哪儿?买了些干粮,足以?叫他们挨到?吃午饭的时候。
因?为没睡足,瑜安上了马车,便枕在?宝珠的腿上睡觉,一路上虽颠簸,却也睡得踏实,直至中午在?客栈歇脚才?醒。
宝珠禁不住心善,担心道:“今天外面这般冷,姑爷一直在?外面骑着马,怕是会冻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