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端起茶碗的手一顿,他好像的确是在自己的书中写了这句话。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秉持的诊病原则。
他笑眯眯的:“小哥也看过这本书?”
钱博江:“那当然,学中医的哪有不看医圣写的《伤寒杂病论》?”
这可以说是祖师爷的开山之作,多少经典汤方都出自这里,历经千年而不衰。
提到这本书,钱博江的脸色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他今天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他对张仲景报出汪佳佳的那张药方,这上面的内容他早已经记在了心里:
“您还记得几天前给一个女孩子开的这张方吗?”
张仲景讶然:“自然记得。”
钱博江:“我想请教一下老先生,这方子应该是脱胎于《伤寒杂病论》中的半夏泻心汤,只是做了大幅度的更改。我看了之后有些不明白,想问问您为什么这么调整?”
他这话其实说得含蓄。
实际是钱博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能是那本《本草纲目》引起的。再加上最近来了好几个照方抓药的,所以他有些担心。他想要来看一看,如果有问题的话也正好可以提醒一下。
毕竟,这些都关系到病人的健康。
张仲景恍然大悟:“啊,是那个药方。”
他当然记得:“我去掉了几味药,又加了炒白术与茯苓,然后还调整了黄连和干姜的用量。”
钱博江点头。
张仲景开口:“我问你,炒白术与茯苓针对什么症状?”
钱博江脱口而出:“这两味药是苓桂术甘汤的核心配伍,主治水湿内停。”
用西医的话来解释就是肠道水液代谢异常。
“不错。”张仲景夸他,“当日我观患者舌苔白腻,腹胀便溏,脾虚湿盛,便加了这两味药。从脉象上看,她是上热下寒,且她的下寒又重于上热,所以我加大了干姜的用量……”
他对送了一本书给自己的钱博江很有好感,将其视为学生子侄,对他讲述自己当时的辨证逻辑,抽丝剥茧,十分细致。让他欣喜的是,钱博江显然功底也不差,听了后还能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
有问有答,于是,两人对这个病例很有热情的讨论了半个小时。当然,主要是张仲景说,钱博江听。
比起讨论来说,更像是传道解惑。
钱博江在听了开头后就知道自己是误会这位老先生了,对方的中医造诣十分深厚,他甚至觉得比他爷爷还要更强一些。而且走的是纯传统路线,很是难得。
“你适才也说,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张仲景讲到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即便是同一个病,反应在不同的患者身上也会出现不同的症状,要学会辨证而不是死记药方。若只知执原方治今病,便犹如刻舟求剑了。”
钱博江脸色通红。
他虽然当时驳斥了自己的父亲,但心里未尝不觉得那方子的确是更改太过。大家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用药的,那必然是经过了验证的经典,这么大的配伍调整有必要吗?真不是乱来吗?
如今被张仲景一说,就很是羞愧。想来,也是自己被经方和权威箍住了。
他也学张仲景拱拱手,做足了古礼:“多谢老先生点醒我。”
又闲聊了几句,钱博江便想要起身告辞,却被张仲景叫住:“小哥不急着走,来来来,正好来看看新到的这批药材,帮我处理一下。”
他可是记得这位小哥在抓药的时候是极为娴熟的。
若是路晓琪在场,便能发现张仲景脸上和蔼的笑容以及抓壮丁的神态是何其的眼熟。
就这样,钱博江稀里糊涂地帮张仲景折腾了一下午的药材。
怎么回事?他不是来试探对方实力的吗?怎么忽然就成了他的药童?甚至,还约好了第二日还要再来……走在回家的路上,钱博江哑然失笑。
但是他一边干活一边向张仲景请教,的确是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钱博江决定明天一定准时到。
如此反复几天之后,钱关山纳闷了,怎么自家儿子老是往外面跑,诊所里都只有一个抓药的实习生了。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钱博江竟然是去了清河古镇,也就是之前让自己很不爽的那位中医那儿义务帮忙,不由得脸色一沉。
他这儿子,从来就不听自己的话。
而且,他老觉得钱博江有点看不起自己。这更让钱关山很不满。
他靠在柜台上想了想,怒从中来,趁着父亲不在,钱关山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儿子一顿,让他知道他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倒是要看看,那个乱改经方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这日就在钱博江吭哧吭哧在观脉堂里给药材磨粉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父亲吹胡子瞪眼的出现在了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他皱起眉。
钱关山冷哼一声:“怎么?就许你天天来这儿免费卖苦力,不许你老子我过来看一看?”
张仲景一怔,这位是小钱的父亲?他想起钱博江曾经说过,他爷爷和他父亲都是中医,便微笑迎过去:“可是钱大夫?”
他对着钱关山把小钱夸了又夸,让钱博江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他爸微微抬起头,十分傲慢地问:“你就是那个乱改医圣半夏泻心汤经方的大夫?”
张仲景微微皱起眉,怎么又是这事儿?没完了!
钱博江倏地站起来,又气又急,挡在他爸面前,低声说:“爸,你对张大夫说话客气点。而且你又没见过患者本人,不了解具体情况怎么能知道人家是乱改?”
就算是当时他有疑问那也是客客气气来请教,而不是像他爸这样!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爸就是心气不顺来找茬的!
张仲景虽然脾气好,却也不是没脾气,当下便收敛笑容,淡淡问:“怎么?方从法出,法随证立。医者开方需辨证,何为辨证?你既然知道半夏泻心汤,却没有学过这些吗?”
钱关山见儿子还维护着他,更生气了:“经方的配伍都是经过千年验证的,已成经典。你贸然大改,自己倒是满意了,但要是对患者的健康造成了损伤那又该怎么办?”
“爸爸!”钱博江一边推他一边严厉地喊,一边朝张仲景致歉。
场面变得有点混乱起来。
老天爷可能还嫌不够乱,观脉堂的门又被推开了。
陈美玲带着汪佳佳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声音都高了八度:“张大夫!张大夫!我们是来向您道谢的!我们佳佳……我们佳佳的病好多了呀!”
汪佳佳虽然因为自己的病情抑郁了, 但是并不傻。
她当时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排气的频率似乎没有那么高了。为了证明这不是错觉,她还特意定了闹钟试验一下。果然, 二十分钟左右都没有任何憋不住的感觉。
要知道, 在这之前她最多只能忍到五分钟。
“我就说你的情况好了很多!”妈妈陈美玲高兴极了, “你这几天跑厕所的次数明明没有以前多了。”
妈妈原来都一直在心里记着呢。汪佳佳忽然有些愧疚,这段时间她因为心情抑郁对父母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好。
“看来那个张大夫果然是神医。咱们好好吃药, 吃上半个月, 或许就全好了!”
陈美玲现在就很庆幸当时抓药的时候还好没听那个大夫乱扯, 她其实那会儿听了之后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的, 想着张大夫到底是不是靠谱。但后来觉得还是要相信小庄这个实例, 而且她来清河古镇的时候打听了一下, 几乎所有人都是对张大夫赞誉有加。
所以陈美玲最后还是将钱关山的那些话抛在了脑后。
汪佳佳在家又吃了四五天的药之后,她能够很明确的感知到自己的病正在好转。
跑厕所的次数正常了很多,一切也都正常。最重要的是, 排气的频率变低了,现在她一个上午或下午也就三四次。她的闺蜜来家里看她,也都说闻不到她身上生病时那种淡淡的下水管道的气味了。
“你可以去上学了!”闺蜜高兴地说,“到时候一巴掌扇那些人脸上, 我就说你之前就应该对他们硬气点。对了,那个医生真的那么厉害吗?”
“厉害!”汪佳佳重重点头,“我想要去谢谢他,但不知该送什么好?”
“送锦旗!再买点水果。”闺蜜立刻说,“网上都这么说的。”
汪佳佳和陈美玲说了 ,陈美玲也很赞同。于是,这天趁着她不上班,便带着女儿大张旗鼓地拿着锦旗和水果篮子来到了观脉堂。
陈美玲语气都哽咽了, 握着张仲景的手,张仲景有些尴尬地尝试抽出来但不得果,只能任由这个女子握着:“张大夫,真的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两天才知道原来女儿加的那个病友群里都有孩子想要自杀,她不敢想如果女儿也有这个念头怎么办。
张仲景微笑:“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他看了看她们带来的锦旗,十分好奇。那锦旗展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便呈现在所有人眼前,下面还有陈美玲夫妇以及汪佳佳敬上的落款。
医圣看了后连连点头,脸上笑容都变大了。
这东西好!配色喜庆,挂在墙上一定很好看。
另一边,钱博江拉着钱关山正好看到了全程。陈美玲和汪佳佳她们都是见过的,眼前这一切代表了什么两人都明白。
钱博江呵呵笑了两声,对自己不靠谱的老爸说:“您看到了?患者用了药之后显然病已经好转了,您还不明白吗?”
看不懂调整后的经方是自己的水平问题啊!
钱关山看着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又是羞恼又是生气,最后一把推开他:“行行行,你就留在这儿给他当不要钱的小工吧!胳膊肘往外拐,你看你爷爷回来了怎么收拾你!”
说完后就愤而离场。
钱博江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声:“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他一转头看到张仲景已经在给汪佳佳号脉了,立刻屁颠颠地凑了过去。
张仲景认为汪佳佳上一个疗程的效果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了,接下来半个月主要是调理肠胃。他调整了一下方子,很顺手就递给了一旁的钱博江:
“给她们抓药吧。”
这几味药在观脉堂里都有,不用去外面抓。
钱博江拿着药方,高兴极了,声音比刚才都要响亮:“好嘞!”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张大夫没有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而迁怒于他,看来他可以继续留在这儿听张大夫讲学了。
汪佳佳又带了半个月的药回去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心情喜悦而充满了希望。
回到家之后,她想起自己的病友群,立刻打开□□群打算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给PO上去,如果能够帮助到其他病友那就最好了。
没想到,一打开却被消息给刷屏了。
她看了一下,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A要自杀!
小A今天在自己的□□空间里发表了一篇类似遗书一样的文章,被群友看到了。现在大家都在千方百计地想要劝小A。但她一直没有在群里露面。
有人直接报了当地的警。
汪佳佳立刻打字,她的手都在颤抖:“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我给她打电话。”
她怪自己今天怎么没有早点打开手机,或者为什么没有早点把自己的这次就医经验给放上去,原本她是想要等到疗程结束后再说的。
如果小A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不会原谅自己。
电话打不通,她又给小A留言:
【你别做傻事啊!我刚想和你说,我治好了!真的,绝不是骗你!】
【我们这儿有个很厉害的老中医,就是他治好我的,我今天还去复诊了,你别死啊,你来我这儿吧我把医生介绍给你!】
汪佳佳留言后又一直拨小A的电话。
万幸,在她拨了十几通电话然后语音狂轰乱炸之后,小A终于接了。
小A一开口便泣不成声:“佳佳,我熬不住了。我不想以后活得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敢走到人群里。我做错了什么啊,他们要这样对我??”
汪佳佳太懂这种感觉了,她唰地一下也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病真的治好了,就吃了十天药!”
小A并不相信:“我知道你骗我的,我看了无数医生,中药西药都吃了个遍,可是它就是不好!它为什么啊!”
“真的!”汪佳佳脱口而出,“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去你那儿找你,让你亲眼看看。你等着,我这就去定车票!”
她好说歹说,终于让小A相信了这个病是可以很快治好的,放弃了想要自杀的方法。她不知道的是,小A已经攒好了安眠药,只要今天她晚上那么半个小时,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汪佳佳对陈美玲说了这件事。
陈美玲二话不说,立刻给女儿定了当天晚上的车票:“我陪你一起去。”
要是那孩子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当父母的该有多痛心?
做好这一切,汪佳佳在病友群里反馈了一下,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也有时间关注其他的事情了:
【佳佳你真的好了?】
【那个汤方那么管用吗?求分享。】
【哪里的医生?我可以去看!】
汪佳佳连忙回复:“张大夫说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要看情况来开方,所以药方我就不分享了哈。大家如果有时间可以抽空来一趟清河市的清河古镇,张大夫的诊所就在古镇里,叫观脉堂。”
至此,这是观脉堂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路晓琪还不知道有一波外地的患者即将来到清河古镇,她正在梅山村看祭窑神。
梅山村就是之前她与任志娇去确定了瓦窑的那个村子,因为村子后山有几棵老梅树而得名。瓦窑的位置确定后,张大和张二两兄弟第二天便把行李带了过来,在这儿驻场。他们又在村子里找了六七个劳力当工人,一点一点把瓦窑给收拾了出来。
梅山村附近的土不行,只能从外面运过来。这段时间,运原材料过来的车络绎不绝,让这个原本冷清了许久的老山村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今天之前,兄弟两人已经烧过了几次普通的瓦,一来是测试窑以及运过来的原土材料,二来是让新来的工人们练练手。现在,终于可以开始烧琉璃瓦了。
烧琉璃瓦不是简单的活儿,以前官窑在开烧之前都要进行隆重的开光仪式。张家兄弟自然也想要遵循这个传统,他们选在今天开展祭窑神,然后邀请了路晓琪过来。
刘蝉听说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看,立刻赶过来开起了直播。当然,这次用的是清河古镇的官方号。
官号运营了这么一段时间,已经有了稳定的粉丝基础,很多粉丝看到直播开了后都点了进来。
【祭窑神?】
【终于开直播了!这次是啥?端上来给朕看看。】
【宇文老师呢?我要看宇文老师!】
【要烧窑啊?烧什么,瓷器吗?不是我说,现在烧瓷的也越来越多了,你们得整点儿新鲜的。】
刘蝉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们这次还真是有点新鲜的,烧琉璃瓦!没见过吧?”
【琉璃瓦?倒还真第一次见。】
【不是,你们要用琉璃瓦?故宫屋顶上那种?好像和江南的风格有点不太搭吧……】
【我就不喜欢琉璃瓦,金灿灿的看上去太土豪了。】
刘蝉回复那人:“你这就外行了吧,琉璃瓦分很多种颜色的,黄色绿色蓝色红色……我们这儿打算烧的就是孔雀蓝釉琉璃瓦,这可是失传的颜色!”
官号的粉丝本来大多都是平时比较喜欢和关注华夏传统技艺的人,评论区便有几个懂行的。
【别没数,这要搁以前,那种黄色的金瓦是皇帝老子才能用的。】
【多出门去走走,你见过以前按照传统古法烧出来的那种琉璃瓦就不会说它不美了,那是真的流光溢彩。】
【我见过!晋省的蒂凡尼蓝的琉璃瓦戏台,阳光下美呆了。】
【什么蒂凡尼蓝,那就是主播说的孔雀蓝!不过,这种颜色的釉料不是失传了吗?主播难道你能复原出来?你要是能,我高低给你磕一个。】
刘蝉哈哈大笑,凑到张大张二的身边:“不用给我磕,给这俩师傅磕一个就行。他们祖上可就是给紫禁城烧琉璃瓦的!人家是有祖传秘方的,懂不懂?”
张大和张二对着镜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之前的自媒体光顾着拍木匠去了,他们的经验明显不足。
路晓琪看得噗嗤一笑。
直播间里的评论还在继续:
【我去搜了一下,那个颜色的确好看,全国只有晋省还存了几座建筑上有,代王府、代县文庙、老戏台……好可惜啊!这俩师傅要是真能烧出来,我真给他们磕一个。】
刘蝉念给张大张二听。
张大很很慌张摆了摆手:“磕头就算了,不需要这么大的礼。孔雀蓝能烧出来的,不过今天烧的不是孔雀蓝,是绿琉璃瓦。”
宇文恺决定将清河楼的檐顶换成绿琉璃瓦,更有江南风韵。
大家看出来这俩师傅全无网感,调戏之心更甚:
【要的要的,我截图了,到时候全网见证。】
【截图已存。坐等开席……啊不,坐等开磕。】
张大张二更慌了:“不不,我们只是个烧瓦的……”
刘蝉打断他们的话,开玩笑说:“你们这头可磕得不冤,这可是荣誉之战!去年日本京冶你们知道吧?就是一个做瓦的日本牌子,宣布他们烧成了孔雀蓝琉璃瓦,但我这两位师傅一看就不对……”
他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当时那场小纠纷给说了出来,顿时直播间里的人听了之后情绪沸腾:
【这还真是荣誉之战!】
【支持两位师傅!小日子从咱们这儿学东西,学着学着还真以为自己才是正版的了。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华夏文明的正统!】
【我去搜了一下,还真是!去年的新闻,《日本京冶成功烧出华夏失传已久的国宝级孔雀蓝釉琉璃瓦,古法琉璃瓦传承在日本》。这什么标题啊,这些媒体是不兴风作浪是会死吗?】
【拿钱了呗,外务省经费一年可不少。】
【必须磕!这孔雀蓝要是成了,我立马把您二位照片P我手机桌面上天天供着!】
【支持,我先预存着。】
张大张二没想到这么多人想要看到他们烧出孔雀蓝釉,不由得有些激动:“成!我们一定会烧出真正的孔雀蓝釉琉璃瓦给大家看看!”
那边直播还在继续,路晓琪点开小地瓜里各种颜色琉璃瓦的古建筑图片看了起来。真的很美啊!
她都能想象得到,这些美丽的瓦在清河古镇能够焕发出怎样的光彩。
然后,她突发奇想:“张师傅,能不能烧出粉色的琉璃瓦来啊?”
她具体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那种带一点灰的蔷薇粉色,但是要有琉璃那种剔透的质感,做个小亭子点缀一下应该会蛮好看的。”
张大张了张嘴,最后挠了挠头:“……粉色的琉璃瓦倒是没烧过,不过既然路小姐喜欢,那我们就试试。”
路晓琪嘿嘿一笑:“不急不急,先烧孔雀蓝釉的吧。”
直播间里的粉丝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看不到人,一直在刷屏:
【得,我总算知道五彩斑斓的黑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这谁啊?师傅,别听她的,让她自己烧去!】
【庸俗!】
刘蝉拢住嘴,小小声说:“这是我们老板,整个清河古镇和这个瓦窑都是她的。”
路晓琪今天素颜,不想要出镜,事先就说了镜头不要对准她。听说是老板之后,直播间里的气氛又为之一变。
【啊,原来是老板呐,失敬失敬!】
【你出钱你说了算。】
【老板,可不可以让张师傅们尝试烧一下渐变色的琉璃瓦?就是琉璃的那种晶莹剔透的渐变感觉,肯定很好看。】
【你也没有放过他们。】
【好家伙,多大仇多大怨呐。那我要个五颜六色的白。】
【老板老板,你还缺腿部挂件吗?会说话的那种。】
【老板肯定是美女。老板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监督两位张师傅的。】
经过祭鲁班礼之后,大家好像对清河古镇的工匠们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这些评论就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张师傅们到底是不是真的祖传烧瓦的,默认他们就是大工匠。
路晓琪不由得感叹,这就是口碑的力量。自己要做的就是对得起这种信任,维护好这份口碑。
祭窑神的步骤并不复杂,张家兄弟拜的是舜帝,供品供桌,焚香烧纸,祈求舜帝的保佑。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可以点火了,火烧旺了开始封窑门。
张大亲自来封,砖缝都要用耐火泥一点点的全部抹平,再挂上红色的对联,又黏上釉料丸子,象征着为窑龙点睛,保佑窑火兴旺,无裂无暇。
整个过程并没有太出奇的地方,和之前的祭鲁班礼没法比。但因为张大张二做得有板有眼,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虔诚,又有刘蝉每一个环节都在一旁讲解,插科打诨,直播间里的气氛一直都挺好的,评论区里也一直都在夸夸夸。
【清河古镇这点蛮好的,真的是在复兴很多传统。爱看多发。】
【开窑的时候务必也开个直播啊,想看。】
【要是真能烧出孔雀蓝和粉色的琉璃瓦,我都不敢想象得有好看,到时候就算机票再贵,我也会去清河古镇看看的。】
【快开业啊!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就不能为了我明天就开业吗?】
【老板,到时候可以开放一些体验活动吗?想去体验一下烧琉璃瓦。】
【附议。】
【+1】
路晓琪都看乐了,付费来给她当杂工吗?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个新闻,城里人付费去乡□□验割稻子。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新时代牛马们无私奉献的精神呐!
钱博江和张仲景道别,然后和旁边的小姑娘张瑛说再见:“张老师,明天见。张瑛,明天见。”
张瑛也笑着和他挥挥手。
她这几天发现张神医的身边忽然多了个跟屁虫,而且,这跟屁虫还是有医学基础的,很快就成为了张神医的得力助手。
一开始的时候张瑛不禁有些慌,自己的地位要不保了!所以,在前几天她对钱博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这人嬉皮笑脸,丝毫不以为忤,张瑛也不能伸手打笑脸人。再说了,她心里清楚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帮忙的,张大夫这里需要帮手,她也没道理对着人冷脸。
想通了之后,张瑛就发现钱博江的存在简直太好了,他会教她辨认药材,告诉她不同的药材要怎么处理,而且讲得比张神医要更简单好懂。
两人的相处一下子变得和气了起来。
张瑛跟着张仲景回到了观脉堂里,进门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个匾额。
好想一直留在这儿啊!
有了钱博江的帮忙,观脉堂的第一批中药香囊很快就做出来了。
苏隽拿了几个放在路晓琪面前:“张大夫这段时间把现在的草药都摸索得七七八八了,又调整了几味药。左边这个是缓解疲乏的,可以随身携带。右边这个是安神助眠的,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下。
“对了,这两日有好几个外地的找过来让张大夫看病,好像都是之前那位汪小娘子介绍过来的。”
苏特助尽心地汇报着工作。
“知道啦。”路晓琪深吸了一口香囊,只觉得心情舒畅,“那些香囊呢?就这几个?”
苏隽:“……都快要被抢光了。”
第一批也就是一百个左右而已。他在工作群里发了个消息,很快便收到了一堆求购信息。大家欣喜若狂,富二代小庄一开始的时候差点想要全买了,苏隽眼疾手快出台规定,每人暂时限购两个。
“那给我留二十个。”路晓琪说。
苏隽沉默了一瞬,算了,她是老板她有特权。
“行。”
路晓琪倒也不是给她自己留的,她转头就是宋嫂鱼馆的老食客群里发了个消息:
【老中医做的中药香囊,有谁要的?有治失眠的和治疲乏的,加起来只有二十个,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算是本群福利哈。】
宋嫂鱼馆的小程序上线后,很多老食客都只能走预订路线。现在食客群都已经有三个了,人一多就很难抢。最开始的老食客群里难免会有些小小抱怨,路晓琪觉得需要安抚一二,给他们搞点好东西来。
很快就有人捧场:
【中药香囊?多少钱一个?】
路晓琪按五十一个的原价卖,但不包邮。这个价格和市面上同样的相比实在有点贵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要了。
她啧了一声,不识货啊!
这时候,一个人冒了出来:【小路,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香囊?给我,我要四个,两个治失眠的,两个治疲乏的。】
说完之后又开始给群友们安利:【这可是好东西,赶紧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路晓琪一看,ID是“桂花飘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何桂花嘛。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找何桂花当托,是对方上次在小区看到她,惊呼她怎么短短一个礼拜气色就完全调回来了,问她怎么做到的?路晓琪当然是大力安利这个中药香囊,那时何桂花就想要买,可惜没货。
被何桂花这么一带,群友们立刻就踊跃起来。
【何阿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要。】
【我也来两个。】
不一会儿,二十个香囊就没了。
路晓琪在卖香囊的时候,张仲景正在给汪佳佳带来的病友,也就是小A诊脉。
钱博江陪着一个身穿唐衫的老头站在他的身后。
那是他的爷爷钱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