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张仲景才从书中的世界醒过来,他长叹一声,是欣慰也是感慨,手拿着这本书都不想放下。待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药材早已经打包好了,苏隽和小哥正在一旁等着。
小哥笑起来:“老先生这么喜欢这本书,不如我送您一本新的吧。”
这么大生意,送本书也是应该的。
张仲景很惊愕:“送我?”
这医书这么珍贵,就这样轻而易举送出去了?
苏隽连忙说:“那就麻烦小哥了。”
张仲景闻言,满肚子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不管如何,得了书籍后他十分欢喜,提着满满的药材拿着自己的新书和小哥道别了。
待他走后,小哥拿起自己那本书看了又看,心中疑惑茫然,这就是普通的《本草纲目》啊,没什么稀奇的。那老先生不是说是中医吗?怎么搞得好像没看过一样……
真是奇怪。
另一边,张仲景刚出药店,就迫不及待问苏隽:“这书真就这样送给我们了?”
“的确是您的了。”苏隽嘴角含笑,“明日若有空闲,我带您去书店看看,上次我看到那儿有好多医书。”
张仲景有些怔然:“书店?医书?”
书店顾名思义必然是卖书的地方,可医书也能堂而皇之放在店内售卖吗?而且,还是很多医书……他那个年代的医书,可是传家之宝,没什么人会轻易拿出来。只有一些世家的藏书阁里,或许能找到那么一两本。他自己的医书,也只传给了几位弟子,万般嘱咐一定要好好收藏,以免在乱世中佚落。
他想到刚才药店小哥送书送得那么大方,丝毫没有任何心疼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来到了很了不得的地方。
苏隽很能明白他的感受,悠然说:“张神医您有所不知,此间之地若说有什么是我最羡慕最喜欢的,便是书籍唾手可得。各种经史典籍、医书、农学……如同汗牛充栋。”
北宋的印刷业已经足够发达,书肆众多,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曾经深以为傲,认为生在本朝念书可比前朝要优越得多,书籍与笔墨纸砚都相对平价,并不算稀罕,简直就是修来的福分。可来到了这里,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享福”。
张仲景被他说得悠然神往。
他还想去书店里找找,看看有没有自己写的《伤寒杂病论》。
看后世对自己的推崇,这本书应该会有流传下来吧?
苏隽歉然:“小子倒是没有注意。不过,我猜肯定是有的。”
“无妨,到时我自己去找找。”张仲景聊起这些来就滔滔不绝,他对那个叫做“李时珍”的后辈极为推崇:“这想必是后世哪位大能者,他做了我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情,可比神农氏比肩,造福苍生呐!”
苏隽笑着说:“若是这位李前辈能够听到您这样夸他,必然是极为激动的。”
张仲景医圣之名并不是现代才有,而是千古流传。
不对,这位李时珍好像是明朝的,而他是宋朝的,貌似自己不应该叫他为前辈……算了算了,这辈分也没法论了。苏隽摇摇头失笑,将这如同一团麻线般理不清的烦恼给抛诸脑后。
回到古镇,张仲景为李冰再把了一次脉,还是死脉没有任何变化,但李冰的状态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便也放下心来,开始去折腾自己那一堆药材了。
他占据了四号区露天大院子的一半,而张瑛在另一半做晾晒。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张瑛过去好奇看着这个新来的张神医对着这堆药材又是切又是泡水,还到处找小炉子想要煮。
“我来帮您吧。”她看不下去了,决定站出来帮忙。
张仲景大喜,他于熬药一事的确不太在行,以前都有药童代劳:“那就麻烦小娘子了。”
路晓琪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张瑛蹲在地上守着熬药的小炉子,张仲景在一旁配药。整个院子里都飘散着淡淡的中药味。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楼下有一家中药铺子,每天都有几个药炉子就放在门口,药师会守着熬,待人们下班回来后便可以直接取自己的药。现在节奏快了,也方便了,在中医院开方,都可以直接拿现成的代煎的药液了,一次拿很多,放冰箱保存,现取现喝。但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以前这种慢慢熬的中药药效更好。
“那当然!”张仲景听了她的描述,忍不住皱起眉,“煎药可是门学问。什么样的药材需要泡水,泡多长时间的水,哪个药材先下,哪个后下,要煎多少遍水……这些都会影响药效!如果是一锅出,那和没喝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瞎胡闹!
路晓琪弱弱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大家都很忙,没什么时间自己煎药……”
总有一种她们这样的现代人没有珍惜老祖宗传下来的瑰宝,乱搞一气的心虚感。但这却也是现代快节奏生活无法解决的难题。
“哎,也难怪中医现在被西医压着。”她不自觉感叹了一句。
张仲景闻言,疑惑问了一句:“中医?何为中医,又何为西医?”
路晓琪这才想起这些名词都是现代才出现的,便把现在中医和西医的概念和大致的区别对张仲景说了。
张仲景紧锁眉头:“听上去,像是两种不同的流派……一种是从古代传承下来的,一种是现在发展起来的。可若都是为了救人,为何要区分得如此清楚?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中医就不能用西医的方法救人?西医也不能学中医的法子?若是一个中医,就比如老夫,学了西方的医术,那我该被称为什么医?”
中华,西方……听上去倒更像是地域对立之分。
路晓琪发现了,张仲景平日和蔼可亲,但每次一提及自己的专业便会变得严肃认真。一连串问题砸下来让她都晕晕乎乎的。
她不愿意敷衍这位认真的老人,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所以现在很多人也觉得中医西医的说法不好,应该说是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如果对应中医的概念,那西医对应的应该是他们传统的巫医才对。
“现代医学其实也有传统的部分,咱们传统医学里其实也尝试过手术之类的东西……”路晓琪虽然做过几期历史医学科普的视频,但这个命题太过宏大,以她这个外行的水平来说很难说清,最后只能胡搅蛮缠,“哎呀,反正这个话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到时候您留在这儿慢慢看,或许就能明白了。”
张仲景点头,眼睛放光:“听上去似乎如今的杏林很有意思。”
他又追问:“那伤寒呢?现在的医学是否解决了疫病?”
路晓琪叹口气:“这就是另一个更大的话题了。要不,我给您找点纪录片看看吧。”
她打算安排张仲景来个医院一日游,或者是给他来个全身体检?想必能看到很多东西。
路晓琪一敲脑袋:“我都把正事儿给忘了!张神医,给我看一下吧,我感觉自己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可怜兮兮。
查过手机后,路晓琪就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而且肯定是病入膏肓。她的黑眼圈更严重了,还心率失常,经常心跳加快,手指甲上的小月牙也没有了,还摸到脖子上有硬包。
网页里说她要不就是心梗前期,要不就是甲状腺癌!
她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
路晓琪当机立断就来找张仲景了。先让医圣给自己开两剂药,打算要是喝了没用的话再去医院。
张仲景:“小友病了?来来来,快让我看看。”
路晓琪:……怎么觉得张医圣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喜悦?不是,肯定是错觉。
她乖乖伸出手去,任由张仲景给自己搭脉。
这次可比李冰那次快多了,张仲景很快就松开了手,语气轻快:“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有点阴液不足,虚热内生,还有点气血不足而已。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
路晓琪点头如捣蒜。
张仲景:“给你开个方子,用个四五天也就好了。”
张瑛在一旁立刻举手:“路小姐,我来给您熬!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听他这么一说,路晓琪这才放下了心,只觉得自己心情都畅快了不少。医圣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问题!
从生病的恐惧中醒过来,她的脑子又开始转动了,开始给张仲景出主意:“您不是要试药吗?要不您在古镇开个诊堂吧?先给大家都看一遍。”
现在清河古镇常驻的人也不少了,算上外面来的工人,有个一百多人。
如果张仲景愿意的话,她可以立刻把医务室开出来。
她生怕张仲景不开心,又立刻补上一句:“当然了,要是你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再说那也行。”
没想到,张仲景抚掌大笑:“路小友,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要开诊堂!
他现在对于各种新药材以及新医学的兴趣已经超过了其他,似乎是找到了自己刚学医时的那种兴奋和废寝忘食的劲儿。至于其他光怪陆离的新东西,每日抽点时间了解一下就算了。
他老了,对新事物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若是能维持自己以往的生活节奏,那再好不过了。
路晓琪得到了准信,开心极了:“那我让宇文老师给您安排位置,到时候您有需要的尽管来找我或者是找苏隽。”
她离开之后,张瑛关心又紧张地问:“张神医,路小姐的身体真的没什么问题吧?”
她生怕张仲景是宽慰病人。
张仲景呵呵笑道:“当然没有,健康得很!吃个几天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其实不吃也行,好好睡个几天可能就好了。只不过,当时路小友那状态,若是他说一点事也没有,估计她也不安心,人性如此。不如索性开两贴药给她吃一下,反正那方子也是调理身体的,对女子好。
正好,还可以观察一下那幅药方现在的表现嘛!
张仲景呵呵一笑,继续蹲下来折腾自己的药材。
路晓琪从四号院出来就遇到了韩氏姐妹俩。两人已经换上了统一批发来的T恤和长裤,但头发依然被一丝不苟地梳得极好,仪态端庄。
路晓琪看着大T恤上印着的xx旅行社的广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决定今天就让人去定制一批属于古镇自己的广告衫。这个钱不能省!
韩玉裳和韩云裳识文断字,苏隽便给她们送去了历史书和一些相关书籍让她们自己阅读,其余时间任由她们自行探索古镇,并不做任何限制。
两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心存恐惧,不是很敢踏出房门。但毕竟是当过女官的人,在观察了一下镇子情况发现的确平和之后,便还是咬牙踏出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一号区那边大部分是男人,她们不太敢去,便停留在四号区。
白天,四号区只有女人和小孩,还有老人。
韩玉裳是从宫里出来的,最会和人打交道,不多一会儿便与厨娘杜芳和帮工林巧儿等相熟了起来,也知道了她们的来历,不由得大吃一惊。
大家都是明朝人,倒是很有共同话题。
在知道大明很快便亡于起义军以及鞑子之手时,姐妹俩也免不了心情有些复杂,哭了一场。
既有悲伤惆怅,又有解脱惘然。
看到她们哭,杜芳等人也难免勾起了一些往事和思乡之情,也掉了几滴眼泪。
“好了好了,不伤心了。”杜芳擦了眼泪,安慰她们,“现在咱们到了这儿,也是老天爷垂怜。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想了。接下来大家都向前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向家村其他妇人们也都点点头。
她们来了这么久,那些伤痛的情绪已经早就变淡了。
一位妇人就笑着说:“现在你若是说可以回到过去,即便是回到不打仗的时候,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林巧儿噗嗤一笑:“赖也要赖在这儿,对吧?”
“那可不是!哭着去求路小姐让咱们留下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空气里的氛围也变得轻快起来。
“哎哟,不和你们说了,我得要去上课了。”刚那位妇人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慌张站起来,“赵老师估计已经到了。”
和她一样要去上课的几个妇人连忙站起身来:“走走走,这个周末还要小考呢。”
韩玉裳韩云裳这才知道,此间主人竟然是特意请了老师来教这些妇人认字!
于她们而言,这简直让人震惊。作为女官,她们当然识字,但即便是宫中,粗使宫人们也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主人们也对此没什么意见——这又不影响她们干活。何必要费那么大功夫来教她们认字读书呢?
“哎,你们以后就懂了。这不认字啊,在这儿可不好办。”妇人说道。
几人匆匆地走了。
姐妹俩也好奇跟过去看了一下,这才发现教她们的夫子竟然也是个姑娘家,年轻得很。她们在后面静静旁听完了整节课,发现虽然这些妇人们学起书本来十分缓慢,但是夫子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心,反复讲,而且言语间并没有任何轻视之意。
为什么?韩玉裳有些不懂,她们不过就只是一些厨房帮工,不是吗?
“姐姐,此间或许真和宫中不同。”出来后,韩云裳悄悄说,“也与大明不同。”
她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但她因此而觉得放松,甚至有点欢喜。
韩玉裳沉默了一瞬,说:“这是好事。”
两人对望一眼,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如这些妇人一样,她们也想要留下来!
因此,在遇到了路晓琪之后,两人便积极表达了自己想要为她为这个古镇做一点事情的愿望。
路晓琪也没想到她们如此热爱工作,不愧是女官出身,这自我恢复和重建的素质就是强!
她挠了挠头:“两位可会做衣裳?”
韩玉裳点点头:“自然是会的。”
韩云裳有些骄傲:“姐姐入宫前便是绣庄里数一数二的制衣娘子,入宫后,她做的衣裳深受贵人们喜爱,最后才领了尚服一职。”
宫中多少娘娘的衣裳都出自于她们姐妹俩之手。
“那可太好了!”路晓琪大喜,“那不如,你们先把咱们的工作服给设计出来吧!”
不单单是文化衫,古镇若是开业的话,镇子里负责接待的客服人员也都是要统一制服的,还有各个部门的制服,比如清洁工人怎么穿?NPC们怎么穿?穿哪个朝代的?
她觉得如果要和古镇风格搭配得上的话,除了NPC之外的人,工作服最好也得要有点古风元素在,这以两姐妹的能力应该不难做到。
“具体的要求到时候会有人和你们对接。你们这段时间先了解一下现在汉服的概念和现代服饰的特点……也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她边说,韩氏姐妹俩就边点头。
她们不担心活多,只怕没活可干。
几天后,张仲景的诊堂“回春堂”就在古镇二号区的一角悄然开业了。
诊堂里面很简单,就是拿原本对外营业的铺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往好听点讲,这是古代极简风,但宇文恺给他写了牌匾,向齐给他修了桌椅,路晓琪还买了盆景。这几样东西摆进去,便也有了点陋室铭的意境。
路晓琪带张仲景去看:“这是暂时的地方,比较小。真正的诊堂马上就给您安排装修,等开业后就能搬过去了。”
这儿相当于往后诊堂的门脸。
她很重视这件事情,把二号区靠里面最大的一间铺子都划给了张仲景。路晓琪希望后期能有其他的医学大家也能被自己召来,那可以将二号区的这一条街区打造为中医传统文化体验街区。
办公楼里的员工们很迷茫:“为什么现在这儿要开个中医诊堂?”
清河古镇都没有开业,现在也没有游客会进来,开一间中医诊堂会有生意吗?
老板怎么想的?
陈盈盈正好路过,他们便好奇打听:“陈姐,老板有什么计划吗?那条街的招商是不是要开始了?”
“这诊堂打算怎么做生意啊?要看病先买门票?”
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哇!
陈盈盈神秘一笑:“我和你们讲,这位老先生可是老板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医。说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你们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先去看一轮。老板说了,第一次去可以挂公司账上。”
至于看病先买门票之类的,她觉得老板非常有自信。
陈盈盈想起老板吃了几天这位神医开的药之后的脸色,简直白里透红。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好像熬夜有点多,要不也去看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第一次去免费……听着怎么就这么怪呢?
要不,去看看?
就这样,张仲景的诊堂里迎来了第一批来看病的人。
小庄是清河古镇新来的行政。
她本就是安平县本地人, 大学毕业后便回清河市在市区做文员。当了两三年牛马之后她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裸辞了一趟去大西北转了一圈,然后在家躺平。
她家境不错, 是县上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 完全能够养得起她。但父母就是见不得年轻人这么没活力, 听说清河古镇在招人便让她去应聘。小庄为了保住自己每个月的零花钱,开着六十万的宝马来应聘了每个月四千块的行政专员。
好在, 入职后发现老板事少大方, 同事们也不作妖, 离家还近, 这班倒也是能上一上。
富二代小庄同学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快乐牛马生涯。
但可能是因为之前躺平的时候习惯了熬夜, 作息混乱, 上了一段时间班之后小庄失眠了。即便是早早放下手机,她也要辗转到半夜一点半到两点才能睡着,早上五六点的时候还会醒一次。
每天睡不到七个小时, 小庄觉得很痛苦。
“我可能就不适合上班……”她有些沮丧地说。内心其实知道上班更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规律,对身体也更好,可天天晚上睡不着真的很累。
“去看看张大夫吧!”财务室的小姑娘凑过来,“你看看老板, 前几天黑眼圈多严重,现在简直容光焕发,听说就是找张大夫调理的。我觉得她睡眠质量肯定很好。”
另一个同事凑过来,现身说法:“昨天我也去了,张大夫的确很神,给我把把脉就能把我的情况说得七七八八。不愧是老板请过来的神医!”
小庄被这么一说,立刻打定主意:“行,那等下班我就找张大夫去看看。”
说实话她对中医并不是那么的信任, 觉得见效慢而且药苦。平时看病能选择西医就绝对不会选择中医。但这次西医对她的失眠似乎没太大用处,也就是开一瓶褪黑素。
那同事嘿嘿一笑:“那你得明天一早就去诊堂门口排队拿号,张大夫每天只看三个号。”
小庄震惊:“生意这么好吗?”
她记得古镇还没开始营业吧
“咱们办公楼的人,还有修复组的人,还有外面公司来的那些工人……”同事掰着手指数了数,“也不少了。对了,老板还要扩建食堂,你们知道吧?”
“也正常,人越来越多了,四号区那个小院子可坐不下了……”
“听说下个礼拜还会有其他施工队会进来。”
小庄有一搭没一搭和她们聊着,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天一早就去排号。
“现在的年轻人呐……”张仲景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摇头,“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但是内里却一个比一个虚。”
李冰坐在一旁的摇椅上,这么热的天气他腿上还要盖一个毯子。他的腿在年轻的时候常年泡在水里,到了人老之后便受不了了,即便是盛夏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暖意,冬天就更别提了。
所以,在宝瓶口的鱼嘴分水竣工后,他便告老辞官了,将剩下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他手中拿着后世郦道元写的《水经注》,闻言将视线从书中转移出来,悠悠道:“若说高大,我秦人也毫不逊色。陛下有一支精锐亲兵,个个皆为八尺男儿,威武雄壮。”
张仲景嘿嘿一笑:“据说那位始皇帝陛下,身高八尺六寸,可真?”
“八尺六寸?”李冰愕然,失笑摇头,“陛下虽然高大,但八尺六寸未免过于夸大。”①
他眯起眼,叹了口气:“陛下登基后不久,我已告老辞官,却也只见过两三次圣颜。”
李冰很遗憾自己没有见到秦朝统一六国的盛景。
六王毕,四海一。
即便只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已然老朽无波的心变得激荡不已。为此,这篇《阿房宫赋》,他只是看了个开头就不再往下看了。
什么秦二世而亡,哼,只要他不看,就不会被影响到心情。
已经八十多岁的李冰现在很任性随心。
再说了,何必去了解得那么细?现在明显不是秦朝,甚至和他一起来此地的几位也是不同朝代的人。
他老了,对于自己的生死都看开了,更何况是王朝的更替。就让自己记忆中的故国,依然是那个“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模样,不好吗?
于是,李冰这几天不看史书史料,只看看《水经注》这一类的专业书籍,更多的时候是休息。他要恢复好体力,去看看自己一手修建起来的都江堰。
张仲景将研磨好的药粉递给一旁的张瑛:“阴干之后,将它装到香囊之中便好了。”
张瑛这小姑娘之前一直帮他熬药,如今诊堂开业,他便问她是否愿意来帮忙。张瑛喜出望外,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们在做的是一款香囊。
他这几天发现来看诊的年轻人大多体虚,而且有失眠心燥的现象。他便想做一些中药香囊,闻之可以宁神静气,对睡眠也很有益。
作为大夫,张仲景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古人和现代人体质上的差别——来看病的明朝工匠们,大多有些气血两虚,津液枯竭之症,可能是因为之前饥饿所引起的。而现代人则主要是情志不舒,心肝火旺,放在古代这可都是富贵病。
对富贵病,不是很严重的,他往往不会选择汤方,而是用更温和的食疗以及用香。这是他在后期行医时的发现,还没来得及整理成医书。结果来了这儿之后发现千年来这方面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他也从近期看的医书中得到了很多灵感,将以往的方子改了改。
小庄从张瑛手中接过来香囊,小姑娘特地送到了办公楼楼下。
前几日她去二号区回春堂找那张大夫看了,果然神奇得很。望闻问切,只是简单的流程,不过几分钟,张大夫就问她最近是不是失眠严重,然后是不是便秘。
每一项症状都对上了。
张大夫说她暂时还不需要吃药,等几日后给她送个中药香囊过去,放在枕头边,一段时日后就会好转。
小庄这几日度日如年,就等着呢。
“多少钱啊?”她问张瑛。
张瑛脆生生回答:“五十块。”
她挺担心这位小姐嫌贵,又补充了一句:“张大夫说每个人的香囊药材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比较麻烦,就贵一点。”
其实张大夫对价格一事并不敏感,也不懂现在的钱币和行情,这香囊的价格还是路小姐让人核算出来的。
“贵吗?”小庄瞪大了眼睛,惊呼起来。明明很便宜的好嘛!她还以为要个一两百块呢。而且这次看诊的诊金还是挂的公司账,她对此表示很满意。
这公司,能待。
睡觉的时候她郑重地把香囊放在了枕头边。
“真的管用吗?”小庄嘀咕了一声,径自去洗澡了。
晚上十一点她准时躺在了床上,这段时间为了纠正作息她硬捱着不刷手机,但却翻来覆去的觉得毫无睡意。这次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淡淡的药材的气息。
不是那种甜腻的或古怪的香薰味道,闭上眼睛倒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太热睡不着,外婆就会把竹床搬到外面的院子里,然后手里拿着蒲扇帮她赶蚊子。
似乎就是这种淡淡的和煦的气味,闻久了,就沁入到了心脾。
小庄闭着眼睛,忽然觉得烦躁正在逐渐离自己远去,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唔……好像有点困了。
她打了个呵欠。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十二点半,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自己定的闹钟声。
卧槽!小庄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懵,自己这是睡了一整夜?
虽然还是十二点半之后才睡着,但是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再醒,而且也没有做太曲折的梦,这已经是近段时间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这香囊有点东西啊!
小庄喜笑颜开,拿起枕头边的香囊直接亲了一口。这就是她的大救星!
几天下来,小庄的睡眠明显好转,她的气色变化也被大家看在眼里。得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药香囊起的作用之后,大家纷纷想要去买。
“我妈失眠好长时间了,等我买个去送给她。”
“我也要我也要,一起去。”
“你们先别急着去。”小庄连忙说,“张大夫说了,每个人情况都不同,他给每个人配的药材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你们最好是带病人亲自去看过让他诊脉才行。”
“那真的性价比很高了。”同事有些不可思议,“等于定制款的香囊,还只卖五十块,太良心了!”
她也有些担忧:“外面的人能进来吗?”
陈盈盈刚招了一个保安主管,是个退伍军人,又在安平县招了一些保安过来,现在古镇的保安已经不需要向家村人来兼任了,安保工作也算是上了正轨。他们工作人员要进出古镇都是需要靠工作证的。
“老板既然开了这个诊堂应该就会容许的吧?”小庄猜测,“咱们到时候去问问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