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奴(重生)by我与丹青两幻身
我与丹青两幻身  发于:2025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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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人领命而去,越清宁还想说些什么,可观她神色纠结难忍,似乎在想什么事,刚开口便叫她拦了下来。
“清宁,这次是我的错!”
“姐姐!”
她抬手止住她的话,向前一步几乎撞到越清宁怀里。
“我早就有疑问却没说出来,害你们在病中挣扎这么久!”
哪里会是她的错!这件事说来说去,谁都能扯到,却绝不能扯到她一个医者头上。
医者殚精竭虑置之生死于度外还不够,还要为自己没能早些治病懊悔,按着这般的逻辑,这天底下哪还有完人了。
越清宁知道她心中闷堵,此刻说什么恐怕也听不进去。
作为医者,恐怕只有看着自己的病人康复才能放心,现在也只能等药回来,让她看着自己把重病的救回来才能略略安慰。
“姐姐你已经救下了我们!我知你现在心里纠结,但往好处想,是你发现及时改了药方,若药有用,京城患病的人可都有救了!这功劳怎么说都是你的,没人会苛责你是前一分还是后一刻钻研明白!所有人只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姐姐要想的通透些好不好?”
滕携蓟木然的点了点头,听了却没进到心里。
如此她也再毫无办法,只能等着药买回来再看疗效。
人幽幽的走了,越清宁站在院子里看她的背影心中还是担心,身侧一直毫无动静的雀铭却在此刻突然开口。
“小姐不觉得滕小姐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吗?”
她一拧眉,打心底里不喜欢他这样怀疑滕姐姐,回头剜了他一眼不悦的往自己房里走。
雀铭也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凡是她亲近的人,绝不容许别人说她坏话污蔑,更不会因旁人的一句话对她心存戒备,更何况她俩从小认识,比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久得多,自然不会怀疑她。
而且,清宁还生着他的气,现在恐怕什么也听不进去。
对面房门哐当一声关上,他噙着的一丝笑更久久不下眉眼。
她极少有这样娇憨的脾气,即便有气也宁守着大小姐的气度自己忍着,不透半分给人看。如今竟然叫他看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他在心里的那点不同。
回到屋子里,小心的关上房门没发出一点异响,他深吸一口气,屋子里她的香气还犹如淡淡轻烟,在鼻尖似有若无。
人躺在床榻之上则更甚,他想,这辈子同躺在一张榻上也算是做了半刻夫妻。
如此就已经足够,再多肖想只恐辱了佳人清风。
这么蜷缩着伏在榻间,那边的人好像也懂他苦熬随着香气入了梦中。
只是,这次的梦算不上美梦,应该算是个有她的噩梦。
他站在街对面,看着越家的大门前围了一堆的人,好似有人推了一副棺椁进了院门,周围围观的百姓见此更甚喧哗,一个两个互相议论着什么。
“听说年纪不小,还没嫁出去就遭了这样的事!”
“发现的时候,正泡在河里,看着的人全不忍直视啊!据说脏器全都破了,胸膛里什么都不剩!”
他闻所未明,正要去问,谁知人群又骚动起来,挤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在后面廊柱上。
还没撞到人,一只手突然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
雀铭站定,还没回身,向他仓皇道了谢,岂料那人却出乎意料的冷笑一声。
“你难道不去看看?毕竟是往日收留你的人。”
他莫名其妙的回头一瞧,身后的紫袍男子亦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神情,似是要杀他又在纠结中忍着想着放他一马,鹰目紧盯着仿佛是要看清他的装模作样。
雀铭哪有心思管这人是谁,一把推开眼前的人群朝着越府奔了进去。
府内人更多,见他却没有阻拦反而低下头朝他拜了拜,他根本没有心思细想,脚步不停穿堂而过步履生风。
只是绕过照壁的一刹那,他看见了什么,怔怔的停下脚步。
正堂里,一群人跪在面前,对着那副棺椁哭得好不伤心。
雀铭慌乱的差点从台阶上跌下来,脚步虚浮的向着那边而去。
他们在哭谁?难道是没成事连累了老师?
想到这里心肺几乎要被撕裂开来,他想过很多,想过事情败露皇帝震怒要他的命,想过太子抓住他的把柄将他千刀万剐,却唯独没想过会牵连到越家。
十几步走的磕磕绊绊到底是到了堂前,他目光怔怔的扫视一周竟在人群里看到了老师。
那……是谁躺在棺材里面?
正胡乱想着,他抬眸去找清宁,却有一恍惚的目光撞进他眸中。
“雀铭!你这个恶徒!为什么害我女儿?”
“……”
他神魂皆被这句震慑的裂成了两半,脚下一绊就这么跪在堂前,这才看到那摆在正中的灵牌上明晃晃写着的五字。
【吾女越清宁】
不可能!他晃着脑袋似是察觉到了这梦境的不真实性,摇着脑袋不愿承认。
“雀铭,你怎么能这么对清宁?”
他张着嘴哑口无言,想摇头想告诉老师并不是他做的,想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连累了她,但老师紧接着说。
“雀铭,她死前还攥着给你的信物。”
密集的疼痛随着这句爬上整个肺腑,他一呼气,望见了喷在空中的血与雾。

未到午时,买回的那一味苏叶已经拿了回来和其余药剂一起熬成汤药。
滕携蓟按剂用水飞朱砂作引给越清宁和雀铭两人喝下,果然半日下来,两人身上的热气均退减七分,脉象也恢复常态看样子大有好转。
于是凉药也被送去了清喆和大夫那里,两人喝下不多久便相继苏醒。
笼罩在京城与越家头顶的阴影总算消散开来,越清宁终于在五天后走出院子,平平安安的见了母亲。
钟氏一把将自家女儿扯进怀抱,泪与音交织在一起,浇得她也湿了眼眶。
“娘,我这不是没事吗?你这样哭可叫女儿也要忍不住泪了!”
她将人搂的极用力,一张嘴,音调里也尽是悲切。
“你怎么敢这样把自己隔起来,还叫我们都不许靠近,万一你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儿子染上疫病昏迷不醒,自家女儿也沾上了瘟血说要与众人隔开,若不是还要照顾清棠,她是怎么也要冲进去和女儿待在一处,照顾两个病中的孩子直到好转。
可她不能,府里只剩她一个主心骨,万一她也倒下去,整个越府再也控制不住,到时不知要酿出多少祸事来。
所幸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度过大劫!佛经上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度过大劫的人都会有好命,至少会安稳活过一生,清宁和清喆熬过这道坎终于能好起来了!
将怀中的女儿看过一遍又一遍,总算确认她半点不适也无,钟氏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那个清瘦少年。
经过这一回,雀铭也瘦了一圈,尤其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的纱布,看着像个晃荡的木架子。
她心里知道在里面也一定是雀铭照顾清宁,向着他招了招手。
人到跟前,钟氏带着些欣慰,“雀铭也辛苦!所幸你们两个都没事,好好的熬过了这一关日后都是好日子了!”
他望着钟氏的温柔慈祥的笑颜,心中好似被这笑中的温情填满。
一辈子失去的东西,还以为永远也补不回来,他执拗了这么久,抬眼一看,原来他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有老师勉励教导,有主母尽心关照。
还有……清宁。
如此,好像也并不缺什么。能要人命的疫病也已经挺了过来,此刻站在她们身边的自己其实比起其他人要幸运的多。
若是五年前,清宁没有开口,今天的他不知会活得多难看。恐怕会变成个阴翳危险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野兽,仇恨所有人,仇恨世上的一切。
如果真的变成了那副样子,便是他自己也不想多看一眼的。
扭曲于地底的恶鬼只能在阴影下行走,他哪里还有机会能见着这仰头可望的光明。
阴霾过去,所有人如释重负的添上喜气,脸上笑意洋洋说话间也带了轻松。
只是越清宁察觉到了一人的沉默,他与她中间隔着五六个人,正兀自抬眼望天。
今日青冥湛蓝无比,连一朵云都寻不到,她也于这空荡的蓝中寻找着什么,只可惜心境不同,她找不到他心中所想。
一低头,天上望不见的人在地上朝她微微一笑,笑意撑着整张惊鸿面映出些秘不可知的情丝。
只可惜眼前的人早在心中装了层层甲胄,每一分不同寻常都叫她归到了必有伪装的那层怀疑里,他甚至都不必再藏,大声讲出来她也不会相信。
两人对视心中各自忐忑,含着的各类情思于周身环绕,倒是促成并无第三人知晓的境地。
越清宁暗暗低下头,想着这雀铭的确难杀,如此还是叫他逃过一劫!甚至心中已经平静的在策划下一次谋杀。
他则毫无知觉,隔着人静心享受她答话时的婉转语调。
唯一能享受的短暂一段时光,也还是有人来打扰,滕携蓟穿过人群找到清宁,有要事与她商议。
她知道叫滕姐姐如此忧心的必定是大事,连忙跟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回到自己闺房之中。
“姐姐要说的是什么?”
滕携蓟欲言又止,好似张不开口,见她如此越清宁便猜到了大概。
是洛家,她想说将重拟的药方交给洛家。
医者只想着治病救人,洛家上上下下都算上也有百十来口人,她不可能见死不救。可她在医者之后也是她的好友,俩家更是世交,洛家伤了清喆,给她们带来这么多磨难,说要交出药方的事怎么也开不得口。
见她反反复复的纠结挣扎,越清宁捂着嘴不轻的嗤笑一声。
“你……你笑什么?”
滕携蓟本来被这事纠结的心被她这一笑好像迎刃而开,压在她心中的大事,在她一笑面前不值一提,甚至叫她感觉是有些荒唐的乐事。
越清宁笑着将她拽到一旁,“姐姐是为药方的事给不给洛家发愁?”
“……”她又噤声一言不发。
越清宁好笑的点了下她侧脸,直在唇边点了个梨涡。
“姐姐怎么这时候这样不明白了?姐姐将药方交给伯父就好,太医院自然会有安排,到时候也不是你我一两句就能左右的事,姐姐何苦自己难为自己呢?”
滕携蓟又何尝不知,她就是怕越家心里不痛快不肯让她交出药方,这药方在她手里卡着,且不说洛家如何,外面的百姓再等下去,怕是不知道要在这等待期间死多少人!
幸好,清宁知她,也知无辜者不应被牵连。
她如释重负轻呼出一口气,“还以为清宁你……”
还以为伤的是她弟弟,她会丧失理智叫其他人也不得好过。
越清宁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叫她继续为难,点了点头表示不用她再说。
洛家可恶自然有他们的惩罚,但若是叫府中其他不相干的佣人奴婢也染上她倒是见不得的。自从雀铭做下的事强逼着她开始思考,面对侍候的下人她心里亦有了丝别样体会。
下人亦是人,同他们这些贵门的公子小姐是一样的,都有父母兄弟牵心挂肚,同为前程拼尽全力。
这样想着只觉天下生民皆心酸,若是要为一人害毁百户小家,实在得不偿失!她宁愿连敌人也救下,日后那恶人自有他的审判,公道还在便不忧心。
不敢耽搁,滕携蓟放下了心结,迅速带着药方直奔皇宫。
太医院还未进门,门内的嘈杂已经显出了内里太医们的急躁,众多人员来来往往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滕携蓟在门口站了半天,这会儿倒打起了退堂鼓。
瘟疫药方是父亲一手撰写,她也曾见到药方中的桂枝一味有所怀疑,也曾与他说过,可那时父亲分明保证绝不会有问题,但药方错了,还是以这种十分荒谬的方式错的。
桂枝性热,本就不适合被高热昏厥者服下,但她太相信父亲,太相信他的医术,毕竟就算是自己也是父亲亲手带出来的,她去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他。
父亲怎么可能有错?
他永远是不会出错的,这一定是他一时没能分清,一定是还有其他原因,只要这次见了他就能得到解释。
但在听那个解释之前她犹豫了,所有的可能她都已经设想,直觉却在冥冥中告诉她,这次不会听到她想听的那个答案。
刚一进门,药香溢散。
来往的药师见到她也不得闲,平日里常见滕大小姐来太医院并不惊异,况且正是急着用人的时候,因此只朝她点点头并不停下脚步各自忙去了。
滕携蓟在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才看到父亲的背影,巨大的长案两侧均有三四位太医正在查找医书,一边将重点药方记下来以供参考。
她绕到一边,太医院院使滕堰正坐在主位,愁眉紧锁不敢分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滕携蓟盯着他誊录药方的一只袖子,那上面沾染的墨色已经连成了片,他面色更是不好,眼下乌青,头发也胡乱的绑了下,身后有两缕散发搭在背上亦毫无察觉。
为疫病如此日夜不休的父亲怎么可能故意改药方,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站在他身侧轻声叫了他声。
“父亲,我来了。”
滕堰听到这声才终于从书卷中抬头,他简单看了她一眼,“来了!坐对面吧!我这正好缺人手,待会你帮我将新撰的药方带回去再试试看。”
滕携蓟听他已经有了新药方,心中得了些安慰,或许这张药方中父亲能够意识到以苏叶替代桂枝,疫病得解!
她这样等了好久,直到对面父亲终于扔来一张药方,她迫不及待的看开来看,只见那上面写的并不是改过的方子,而是一张新药方。
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心,乌头,菝葜……
越读越觉得心凉,她颓然的放下手来,这下再不愿意她也得承认,父亲开下的方子正在引着他们向反方向走。
滕携蓟心灰意冷,没想到父亲居然全然不顾病入膏肓之人,拖着他们的性命去做了别的事。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
往日他曾教她的都成了笑话,医者只顾生死医治病症,绝不以药持人,绝不分人高低贵贱区别以待。
事已至此,她捏着那张药方还想再最后试一试,试探的问了句。
“上次的药方,我看着直觉有用,若是换其中一味……”
果然听到她这样说,他的瞳孔不轻的怔了下,继而迅速被淡漠隐藏。
“我不是说了,药方都是经过太医院诸位研究出来的,一味都不可改!这类药方不是平常的方子,你平日里胡乱置喙也就算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没你说话的份!将药方带回去用药要紧。”
看他前后变化,滕携蓟咬着唇几乎失声。
他在她心里不仅是父亲更是恩师,如此一个从不曾怀疑的高大伟岸的人站在面前,她曾以为可以站在他肩上看遍人间,可现在那个清正明朗的形象霎时变作了一个泡影,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从山峦跌到了谷底。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变作幻影,只有他……他要是变作了泡影,那被他一力栽培的自己又算什么?自己学到的都是什么?
滕携蓟只感觉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差点倒下桌去。
周围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来,她恍惚之中只看到那青色官服的身影拨开人群,冲到了她身边来将她抱起。
“蓟儿!你怎么了?你也染上病了吗?”
说着手已经搭在她脉上,滕携蓟却翻手将他的手扣住,借着两人靠近的瞬间出言。
“苏叶,就是那味药!”
滕院使猛地呆住,垂眼望去,只见自家女儿看着他的眼神,已经说不清是怒还是厌。
同为医者,她早已青出于蓝,还以为能瞒得过她,今日看来他早就已经退到她后边了。

半扶着到了后面矮榻上,滕堰一脸被冻住似的惨白面色,挥退众人只留下两人在室内。
“蓟儿,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交给我来,你再不要管了!”
滕携蓟瞪着他瞪得红了的眼,泪垂在杏眼上将落未落的像是一颗硕大的露珠。
“你这么说是早知道药方有误?你明知道却还给越家用!爹……你难道想要看着清喆就这么死了吗?”
滕堰闻言骤然跳起来,胡子吹得快飞到了两鬓去。
“我怎么会害清喆!给你的药方不会伤人,只会叫他好的慢些……”
讲到这他意识到什么猛地住口,滕携蓟却已经抓住了这句重点,他果然在拖延时间,早在方子拿到手的时候她就心下存疑,但她那时一味相信父亲,相信两家是世交,父亲绝不会害越家人!
但现在,有人竟然比越家还重要,叫父亲肯牺牲清喆来帮他。
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发出的音,滕携蓟拽住他。
“他是谁?为什么叫你这么做?”
滕堰慌乱的扯开袖子,冷着面不再看她。
“关不着你的事!我说了,这再用不着你,今日就回府去不许再出来!”
滕携蓟眼看着袖子从手中滑落,近乎失了全身力气没法跟他对峙,她想说的想问的多不胜数,此刻连开口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当年父亲教我的第一方药便是医德,携蓟终生受用深以为然,没想到在我心里如此重要的一方经竟然对您来说什么都不是。既然早有今日为什么还要在当年教我这些,为什么还一遍一遍提醒我医者德行重于泰山?”
被自己女儿如此诘问,滕堰脸色由黑转红好不精彩,滕携蓟却还没完,从榻上站起身立在他身后,这么近却又好像站在他对立的那面。
“是太子,是他叫你这样做的对不对?他和清远侯早有伤害越家的意图,越家若是就此死个干净,越伯父就算是活下来也生不如死,到时候他意志消沉正趁了他们的意,再找个由头将他派去地方,他永远都再回不来了,到时朝中哪还有人敢站在他们对立面,他们欲做什么都高枕无忧!”
滕携蓟泪糊了满面,“父亲,你怎么能帮太子害越伯父?你难道忘了往日情谊,越家多次帮衬我们,清宁更是与我一起长大情同亲姐妹,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滕堰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下去,拉着脸将她拽起到后面一间偏房里去,一排排的砂壶正在煮药,药气蒸起将来人笼罩在其中,咫尺之间的人互相也看不清表情。
滕堰望了望四周,总算要将真相跟自家女儿说清楚。
“越家的确与咱们交好,可你得清楚到底谁才是我们滕家的恩人,当年先皇后病逝陛下悲切万分,在病榻前雷霆大怒要我们滕家人给皇后陪葬,若不是当初骊妃娘娘求情,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我生气吗?”
闻此,滕携蓟愣住从愤怒中清醒了几分。
“骊妃?那不是寿王殿下的……”
滕堰忙捂住她的嘴,“不能再提的人!陛下心中介怀寿王殿下母亲,过去的人莫要再提了。”
被捂着嘴,她痴痴的好一阵愣神,总算将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竟然是寿王叫父亲拖延京城的病症,迟迟不治好病人,但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据说陛下已经派他去查洛家,到底怎么也没有理由拦着太医院治病救人啊!
见她一脸呆滞的愣神,滕堰放下手来,沉沉叹了声。
“这朝廷的事不是你我能分辨清楚的,你只要知道,我们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全仰赖骊妃娘娘恩德,她虽已不在,但寿王还在,只要我们滕家还存活一日必须就要报答寿王,无论他要什么我们都要尽力帮他,哪怕……”
哪怕违背初心……
哪怕草菅人命。
所谓朝堂争斗竟然是这么个斗法,攥着权势的大人们一番争斗,后果却是小人物们无谓牺牲,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被哪件事裹挟,就这么荒唐的失掉了性命。
滕携蓟大睁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她在原地捂着胸口悄悄蹲下来,心中惊涛骇浪般涌上窒息感。
见她如此,滕堰亦无办法,她还太小不懂这世间的事从不由己,便是他们也只是大盛朝的一颗小小棋子,真正掌握棋盘的人她连见都还没见呢。
人要走,滕携蓟最后挣扎了一下。
“为他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外面的那些百姓马上就要死了……”
她仰头望着他,似乎想请他可怜可怜那些无辜的性命,想他去求求那一位殿下,无论他的大计是什么至少放过他们。
可走到门口的人顿了下脚步,终是没有回头就这么留下她一人推门而去。
在这金砖碧瓦的皇城内,便是石头也要磨平了棱角,连倔骨也是要打断的,谁当年不是别扭拧巴不愿意改,最后都会被这森森皇城压在底下喘不过气来,便是想死也是死不了的,如今的这一课终归是免不去,该教人成长了。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滕姐姐回来,甚至家门上的封条亦无人撤下,越清宁直觉没有好事发生。
她被困府中出都出不去,更是无从知晓外边发生的事。
幸而滕姐姐走不久,宫内送来了一封信,她接下来一看原来是父亲传来的消息。
“吾妻吾儿,见字如面。自离家入宫,已数日有余,未曾归家,心中牵挂万分。然朝中事务繁杂,不余得闲,所幸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此页后还有一页,越清宁知道这篇是给母亲的,手却还是不自觉的将后一篇也翻开来看,父亲一向同母亲未有隐瞒,因此这一篇里将他暂住宫中以及与寿王见面的事都写了下来。
原来寿王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陛下将查办洛家的事情交由了他去办,寿王也果真不负众望将病马尸体找到,并抓住了证据直指兵部侍郎洛峰。
洛峰刚开始还极力否认拒不认罪,一晚后却突然幡然悔悟将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来是他欲勾结太仆寺将凉州病马掺入今年新缴战马之中,欲以马病为由从中填补上数年亏空,原来他早就曾在战马名目上做了假,这些年来已经贪得越来越多,数量差额越来越大,因此铤而走险想要用病马为由将数额之差抹去。
早在多年前洛峰就开始与地方勾结,免去了不少富庶大省的交马数量,转而将空缺拨给少数贫瘠省县,地方或交不起贿赂的要上缴的战马数量早早多于朝廷规定。
经他洛峰与太仆寺手中这么一周转,贫县更贫,富县更富,不少交不起的县镇牧民农民甚至开始卖子买马,人活得都不如畜生了,却还是被隐瞒至今才被发现。
其背后牵扯之广闻所未闻,这次查出来的还只是面上的一层,信中坦言其下必定还埋着一层权贵世家,现在出事各家都忙着撇清自己,如今只看陛下还要不要查。
看完此篇,对马瘟案的进展有了个大概了解,越清宁却心中惴惴不安,觉得事情并不可能这么简单。
洛峰在京中任职,兵部侍郎的身份每年俸禄也不少,再加上与太仆寺勾结从各地收上来的贿赂,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有着这般本事的他完全用不着冒这个险去运病马入京?比起用病马为由填补账目空缺,不如找个机会将账目毁掉,并借机推出去一个替罪羊,事情解决怎么都比现在简单多了。
况且就算一时脑筋没转过来,这事也完全用不着他来做,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有哪个没有些为自己办事的人,出了事尽可以赖在他们头上,完全没必要自己去担这个风险。
掖下这页,清宁再看,果然父亲也是同样的想法,洛峰此次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显然是认为这事严重信不过别人,而这个能指使洛峰的,除了他老师骆相就只能是清远侯了。
这两个人,身在大盛,心却在异乡。
尤其清远侯,人人都知他不怀好心,此番若是他有意想要叫战马染瘟,其意图颠覆朝纲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寿王已然将查清的结果报了上去,洛峰死死咬住这件事是自己一人所为,再怎么也不敢张口去咬清远侯。
只得一个猜想是万万不可撼动清远侯的地位的,陛下又偏心于皇后觥家,早朝上近半数的太子派官员一力为清远侯开脱,于是这马瘟案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陛下传旨,洛峰下狱三日后问斩,洛家全家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回京。骆相虽与事无关但怎么也要担上个教出混账的罪名来,陛下叫他闭门思过七天,不许任何人去见。
若不是此事出了意外牵扯到了越家,京城的十万兵马怕是就此溃如决堤,这么天大的一件事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不再查下去了,太子派的人就只扒下来个洛峰,莫说民愤不能平,朝中还有些气节的官员也愤愤不平,不断上书请陛下派人去查清远侯。
信中还说,寿王早有断言翻不到清远侯身上去,此事须得从长再议,另外崔少将军也在寿王身边鼎力相助,才找到了此次马瘟事件的病马下落,算是已经彻底站到寿王这边。
越清宁心下一叹,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崔护也已经站到了寿王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本就担心崔家站队太子,日后两相不容还怕催生出多少事端,总之现在他们两个都站在寿王这边,日后也就不必担心夫妻不和。
既然案子已经下了定论,便是她们不能再想的了。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滕姐姐那边如何?
早前已经送了方子进宫,到现在却还不见有人来将封条撤下,倒是叫她有些担心,毕竟疫病之事牵连广众,此刻还未听闻药方得改,似是其中有什么事由给耽搁住了。
想着,越清宁来不及歇上一歇,提笔又写了封信送出去给父亲。
【良剂已出,由滕氏交由太医院改后新方,父亲可请陛下揭去封条,府中安然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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