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峋想继续冷哼,但又觉有失风度,便用鼻音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气音。
 “不准油嘴滑舌。”
 槛儿:“……”
 槛儿其实没打算跟他油嘴滑舌。
 沉思片刻,她认真道:“公道什么的,本就不是说讨回就能讨回的。
 我刚发现自己被卖时确实有怨过,不过不是怨您,那也怨不到您头上。
 而是怨舅舅舅母,怨他们加起来六十多岁的人居然跟一个小孩过不去,怨自己被卖被打也没个地方说理。”
 “可怨来怨去终归无济于事,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忙着过好当下的日子。
 也很多年没他们的音信了,我便不想将心思浪费在怨恨他们这件事上。”
 “当然如果他们在我面前,我肯定不会原谅他们,不在,我就不去费心思。
 至于您说的怨您与否,我还是那句话,怨不到您头上,您心怀社稷黎民。
 妾身相信有朝一日您不仅能还妾身一个公道,更能造福大靖万千百姓。”
 早在之前槛儿说希望他福寿康宁长命百岁时骆峋就知道,她说那样的话并非奉承他,而是其真心所想。
 当时骆峋很是触动。
 此时再听类似的话从她口中出来,他仍触动,却不再怀疑她是否别有居心。
 “嗯,孤会的。”
 骆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
 顿了顿。
 他沉声说:“孤早先与你说过,孤有眼、会看,有耳、会听,有脑、会思考。
 孤不昏聩,是非曲直孤自有论断。”
 “你可以有你的想法,孤言不介意也并非强迫你定要信了孤,孤亦想不到要如何做方能彻底安你的心。”
 “但……”
 骆峋摸摸槛儿的脸。
 “你被卖一事乃本朝律法疏漏所致,乃你舅舅舅母所致,实非你之过。
 你为大靖子民,孤为储君该向你致歉,你为东宫侧妃,孤为夫主,该护你周全。
 若明知其苦难,仍以其苦难为矛攻其之伤,与牲畜何异,于你而言孤可为畜?”
 这话当真太重,太大逆不道了。
 他敢问,槛儿可不敢答。
 她惊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明知我没那意思……”
 骆峋抓着她丰润的腕子,在她掌心亲了亲,槛儿的声音瞬时低了一个调。
 骆峋捞起她的一条腿,让她面对他坐着。
 也是想以这种方式安她的心。
 于是凑近她耳畔。
 红着耳尖沉稳地低声道:“在此试试?”
 槛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太子指的什么,她的双颊几乎眨眼间似涂了层胭脂。
 “殿下,您怎么能、怎么会……”
 想说他现今怎生这般孟浪了,之前他虽偶有类似调戏她的行举,但说法和行为上到底还是较为矜持的。
 可从没像如此直白过。
 然当槛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上太子那双虽深幽却不似以往行那事时隐隐有暗火跳动的眸子时。
 槛儿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真想在这时候做那事,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介意。
 早先他知道她曾为人童养媳,但因着她那时年岁尚小,又是良籍。
 所以他不介意,合情合理。
 可如今他知道了董茂生是个痴儿,知道了她给做人童养媳时要如何照顾对方。
 他还是不介意。
 槛儿瞳孔微缩。
 这辈子董家在京城,上辈子呢?!
 董家和她有着实实在在的关系。
 连她都会想太子在得知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是个傻子,得知她可能如何照顾对方时太子会不会介意。
 会不会厌弃她。
 那么前世与她有过节的郑氏,其他与她争宠的妃嫔呢?那些想拿捏东宫的把柄,对付太子的人呢?
 譬如信王、睿王。
 他们会不知道从她这个宫婢出身的宠妾入手吗?会查不到董茂生吗?
 若上辈子董家也在京城,那么想查清她在董家的经历简直易如反掌。
 退一步说,就算董家没在京城。
 以信王、睿王,更甚至朝中其他想拉太子下马的人的手段,又怎可能查不到她和董家,和董茂生之间的事?
 岂会不知太子宠妾曾经的丈夫,是个日常拉屎撒尿都需得人照顾的?
 可前世董家没被牵扯出来。
 她没有因为给董茂生做过童养媳这件事,而遭受任何非议和攻讦……
 骆峋见槛儿前一刻还眼含春水,双颊如桃花般娇艳,一派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态。
 该是被转移了注意力。
 岂料转瞬间,眼前人脸上便失了血色,神态之复杂似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骆峋眸光凝了凝。
 静默片刻。
 他轻拍了一下槛儿的肩,语气波澜不惊道:“孤不会强迫你,不愿便……”
 “罢”字没来得及说出来。
 他被怀里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感受到她从未有过的力道,他稍显错愕,手落在她光洁的背上,低声问。
 他方才还当她是忽然意识到他在这种时候也想行那事,觉得他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她的心情,过于轻浮孟浪。
 因而遭受了冲击。
 如此看来,应是他想岔了。
 槛儿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何心情。
 望晴与孔喜德的事一件。
 董家,董茂生的事一件。
 原以为他对她的宠,与寻常帝王宠爱妃嫔无异,以为她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刚好合了他心意的妾。
 甚至立她为后,也仅仅是因为她温顺听话,尽到了他心中一个合格的宠妃该尽的本分,尤其没有外戚干政。
 他需要她占着皇后的位置。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捧到那个位置。
 她也顺势受下了。
 可现在,事实好像在推翻她的以为。
 为什么不介意?
 为什么要替她压下一桩又一桩的事?
 若只是不想被别人握住她的把柄,借此来构害他,他完全可以在得知这两件事时便让她暴毙而亡。
 若只是想要一个没有外戚的人坐上凤位,他也完全可以另择别人。
 他是皇帝。
 一个家世出身皆清白的孤女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偏偏他没有。
 他甚至提都不曾向她提起过这两件事,而她也天真地以为无事发生。
 “再不言,孤恼了。”
 骆峋抱着人,没什么情绪起伏道。
 槛儿松了松手臂,侧过头看他,笑着说:“殿下要恼,原会提前与妾身说呢。”
 洞若观火如骆峋,只觉得此时的她与其说在笑,倒不如说更像是要哭了。
 好端端的,情绪为何会有此转变?
 骆峋想到了庆昭帝,他们在谈她被卖的事,她方才不正是想到了庆昭帝?
 那么,庆昭帝可知她曾是那人的童养媳,可知她曾在那家受过怎样的苦楚?
 骆峋猜,庆昭帝知道。
 甚至可能庆昭帝将这件事处理了,没让其成为旁人非议她的把柄。
 而对于此事,上辈子的她是不知情的。
 然后就在刚刚她推测出来了,她有感而发,所以突然那般紧紧抱住他。
 那么槛儿此刻作何想呢?
 发现了庆昭帝对她的用心,发现他对她原是与众不同,原是有情爱的。
 她是否在遗憾不曾与庆昭帝交心?是否发现,原来她对庆昭帝也是有情的?
 还是,她会就此将对庆昭帝的情移到他身上?
 骆峋发现自己能接受她对庆昭帝抱憾,却不能接受她将对其的情移至他身上。
 于是他握住槛儿的腰,低头封住她的唇。
 察觉到她的回应,骆峋瞬时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态掠夺她的呼吸与体温。
 槛儿沉溺在他的气息里。
 心口酸得想哭,又有些惆怅有些无奈,万千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暗叹。
 庆昭帝待她好,她一直记得。
 她也没忘自己临终前,庆昭帝在榻前对她的种种照顾,为她日渐消瘦憔悴。
 可惜太晚了。
 她与庆昭帝,他们都太过后知后觉,他们之间一开始就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不言。
 她不敢。
 他们便注定了只能遗憾。
 仅此而已。
 至于这辈子……
 槛儿的手指穿过太子的发,感受着他愈发强劲的力道,听着浴桶中四溅水声。
 有什么在心底破土而出,风一吹。
 好似蒲公英消散。
 可蒲公英落地生根。
 幸好,她是清醒冷静的。
 等今年的选秀开始,等往后一届又一届选秀结束,她应该会比现在更冷静。
 是夜,怀中之人的呼吸绵长而均匀。
 骆峋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槛儿没有将对庆昭帝的情转移给他,从她与他缠磨时的反应能感觉到。
 可她对他亦有所保守。
 骆峋能理解,也不怪她。
 合该如此,他亦不会强迫她对他有情。
 只他尚且无法对她守住自己的心,她两世与同一个人朝夕相处,肌肤相亲。
 要谨守着一颗心,又岂是易事。
 他要让她尝两辈子的苦吗?
 低头看了看枕着自己胳膊睡姿乖顺的人,几息后,骆峋点了她几处睡穴。
 而后缓缓抽出胳膊,起身下榻。
 回了元淳宫。
 刚进书房,朔蜂悄无声息地现了身,“主子,近几月确有人与董家人接头……”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宫外,离主街不远的抄手胡同里,四更天的梆子声从不远处传来。
 某座破旧的小院子里,后罩房。
 董家从村子里逃出来之后,在凤阳府某个偏远小县城里落了两年脚。
 之后董家老太爷给人抗货时不小心被货砸死了,主家赔了董家一笔银子。
 陈月娥想给儿子治脑子。
 加上他们家小女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也是打着攀高枝儿的算盘。
 所以加上秋穗娘和老太太,一家六口就一路紧赶慢赶来了天子脚下。
 京城的开销可不是外地一个偏远小县城能比的,单是一碗馄饨就要十五文,够买五碗小县城里的馄饨了。
 更别提安家的房子。
 别说董家没多少银子,便是能拿得出来钱也没门路租,更没门路买。
 所以他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落脚。
 刚开始住的地方在前门外大街大栅栏附近的羊肉胡同,就是在一个又破又小的院子里租了两间倒座房。
 这地方虽说瞧着不好。
 可离热闹地段不远,正应了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需要劳力人工一说。
 陈月娥在一家不大的酒楼里找了份洗盘子的活,她男人董大力还是给人搬货。
 秋穗娘则负责在家照看老太太和董茂生,以及当时在家备嫁的董娇杏。
 董娇杏四年前嫁人了。
 嫁的是个卖杂货的小贩,是她自己外出看上的,当时可把陈月娥气得不轻。
 她可是指着董娇杏嫁个富贵人家做太太的,她也好捞个富家夫人当当呢。
 可惜气归气。
 那会儿董家在京城待了近两年,陈月娥也知道这地方的富贵人家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有多不好挤进去。
 闹了几场,倒也认了命。
 而就在今年的二月底。
 秋穗娘出门买东西时跟董茂生因槛儿闹了一场,当时突然冒出个人,问他们知道的槛儿是不是姓宋。
 对方一出手就扔了十两的银锭子。
 被陈月娥磋磨得没了性子的秋穗娘可不敢昧下这么大笔银子,也不敢瞒着那人找他们问槛儿的这件事。
 于是秋穗娘就和董茂生一道,把那人领回家见陈月娥跟董大力了。
 之后没过多久。
 陈月娥做主搬了家。
 虽说搬的地方仍是又破又小的院子,却好歹从临街嘈杂、冬冷夏热的倒座房换成了稍微好些的后罩房。
 两间房也变成了三间。
 且还不是他们租的,是买的。
 也算是正儿八经有了个家。
 此时此刻。
 秋穗娘躺在铺了层破席子的地上,听着炕上董茂生震天响的呼噜声,身子很累却是怎么也没有睡意。
 槛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美丽小夫人竟就是槛儿。
 那个小小年纪便不安分,害得她被人牙子送给董家做童养媳的槛儿!
第214章 太子爷:“榻上作何要庄重?”天道好轮回
 晚上那会儿,傻子也不知抽了啥风,非追着那美丽的小夫人叫槛儿。
 还说那就是他小媳妇儿。
 当时街上的人那么多,秋穗娘臊得简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把人拽回来,董茂生又跟他娘陈月娥闹着说他找到槛儿了。
 要陈月娥带他去找槛儿。
 陈月娥把儿子哄好后就逮着秋穗娘算账,问他们在外头发生了啥。
 秋穗娘自是实话实说。
 她刚开始根本不信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贵夫人,会是傻子口中的槛儿。
 那般美的一个人儿,给傻子做童养媳,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
 秋穗娘觉得傻子还真是会做梦,真真是应了那句“痴人做梦”。
 但让秋穗娘没想到的是。
 陈月娥听她说完他们在外面遇到的事,居然没觉得她儿子在胡说八道,反倒追问起了那小夫人的样貌。
 秋穗娘就按自己的印象描述了一番。
 没曾想等她说完,陈月娥竟拍着桌子,冷笑着说什么“还真是她”。
 秋穗娘当时人直接傻了。
 倒不是惊讶陈月娥的说词跟她早先说过的,槛儿没过八岁生辰就跟人跑了,结果被进村的土匪砍死了的说词相左。
 因为那天把那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后,秋穗娘就知道槛儿还活着的事了。
 之后那男人又来了两回。
 道是宋槛儿现今是贵人主子了,伺候的是他们大靖最尊贵的少爷。
 还给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日子过得可美。
 那男人说了很多,总之就是宋槛儿如今过得顶顶好,他们想象不到的好。
 秋穗娘也因此得知了宋槛儿还活着,所以她并没有惊讶陈月娥的说法。
 她诧异的是。
 陈月娥竟说那小夫人就是槛儿!
 于是秋穗娘就问陈月娥,槛儿走这么多年了,她咋还能知道人家长啥样?
 陈月娥还是冷笑。
 说槛儿打小生得妖,一身皮子比白面还白,那样的小骚货不会再有第二个。
 秋穗娘平时没少听陈月娥骂人。
 董茂生每次把她认成槛儿时,陈月娥也都会把槛儿骂一顿,骂得可难听。
 以前每当这时候秋穗娘听着不仅不会觉得陈月娥骂得脏,反而觉得她骂得对,也跟着在心里暗骂槛儿。
 顺便咒怨几句。
 咒对方下辈子托生成傻子的童养媳,把她吃过的苦全给吃一遍!
 谁叫她跑了呢。
 宋槛儿不跑,她也不会在董家吃苦。
 然而今晚,听着陈月娥骂宋槛儿小骚货,秋穗娘第一次觉得刺耳。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小夫人比花儿还娇艳的脸,耳边响起对方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声音。
 不知道她是槛儿时,秋穗娘只觉得那小夫人与她站一起便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阴沟里的泥点子。
 她觉得羞愧、难堪、自卑,除了仰望对方,她生不出一丝嫉妒羡慕。
 而当她知道那人可能真是槛儿后,秋穗娘莫名有种“难怪”的明悟。
 难怪陈月娥明明那般厌恶槛儿,之前却又买下了她给董茂生做童养媳。
 能把那般貌美的姑娘当畜牲使唤,能让那般人物照顾她儿子吃喝拉撒。
 甚至今后能让对方替她的傻儿子生孩子,以陈月娥刻薄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当初该是觉得很畅快吧。
 也难怪董茂生那么对槛儿念念不忘,好看又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明明之前秋穗娘那么怨恨槛儿,认为是对方的不安分造成了她的苦。
 可现在,秋穗娘怨不起来恨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海里一遍遍想起槛儿的脸,回荡着她的声音,想起她和那个俊得像天神一样的男人站一起的画面。
 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的便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吧。
 秋穗娘想,那样漂亮的姑娘合该配那样的男人,而不是给傻子做童养媳……
 敲门声打断了秋穗娘的思绪。
 她怔了怔。
 猜测难不成陈月娥又来听墙角了,发现屋里没动静,所以要进来逮她?
 秋穗娘又臊又恼又悲,难道她真要跟一个傻子圆房,替傻子生孩子吗?
 秋穗娘不敢装睡。
 起来去开门,示弱的话都到嘴边了,谁知开了门发现竟不是陈月娥。
 是一个穿着打扮利落干练的女子,手里拎着盏小灯笼,看模样二十左右。
 容貌并不出众,眉眼瞧着很是温和可亲。
 “您是……”
 秋穗娘迟疑道。
 朔蜻弯唇一笑,“秋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秋穗娘又警惕又懵。
 “你们主子是谁?这么晚了找我做啥?我、我只是个普通妇人,我没啥……”
 朔蜻:“秋姑娘不必担心,您与我们主子见不上面,只我们主子知晓前阵子有人寻你们打探宋主子的事。”
 秋穗娘错愕。
 宋主子?
 宋槛儿吗?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眼前的女子继续道:“秋姑娘若答应交涉,主子可允您一件事,以解您燃眉之急。
 秋姑娘若不应,便当我没来过,只就得辛苦您为屋中之人绵延子嗣了。”
 秋穗娘神色骇然,“你、你怎么知道……”
 陈月娥在逼她生孩子。
 朔蜻但笑不答,“秋姑娘可愿随我走一趟?”
 秋穗娘忐忑又隐隐含着一丝期盼,她没忍住朝打呼噜的董茂生看了一眼。
 “我怕他,还有我婆婆……”
 朔蜻:“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秋穗娘的心怦怦直跳。
 犹豫了会儿,她鼓足勇气地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翌日一早。
 槛儿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明晃晃的。
 槛儿觉得自己大抵真是累了,夜里睡得沉不说,还赖床到这个时候。
 也是她现在不用向谁请安。
 若不然早不知背多少罪名了。
 不过令槛儿意外的是,太子这个点儿竟也还跟她一块儿赖在床上!
 睁眼乍一对上男人半敞的衣襟下熟悉的玉白胸膛,她怔怔地摸上去。
 旋即“腾”地坐起来。
 “殿下!上朝迟了!”
 骆峋闭着眼翻了个身,伸手将她拽回来按在怀里,哑声道:“三日假。”
 今天最后一天假。
 槛儿想起来了,卸了力脸贴在他的心口一动不动,“那您再睡会儿,我起了。”
 骆峋眼皮子没撩一下,捏她的耳垂。
 “起来作甚?”
 槛儿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颤,柔声说:“去看看曜哥儿,我刚刚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估计在院子里。”
 “有奶娘照看。”
 槛儿微微仰头看着他清隽的下颌,一本正经道:“殿下昨晚累到了。”
 骆峋终于睁了眼,垂着长长的睫毛睨她。
 “何意?”
 槛儿:“字面意思,您昨晚……”
 骆峋翻身将其压回榻上,黑黝黝的眸子逼视着她,“你以为孤那般无用?”
 槛儿懵了一下。
 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她脸瞬时红了,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一拳。
 “大早上的您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昨晚您与我出去逛街累到了,又不是……”
 “不是什么?”
 骆峋瞥眼帐外地垫上的日光,视线落回她慵懒的眉眼上,明知故问。
 槛儿推他,又偏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看。
 “您别、大白天的,一会儿跳珠她们该进来了,您我如此不庄重……”
 说起来,这辈子他们确实还没在白天这么在榻上缠磨过,槛儿是真不习惯这辈子的太子忽然变成这样。
 骆峋也觉得不成体统。
 虽不至于到白日宣淫的地步,但青天白日不务正业,流连于床笫之间。
 实非明储所为。
 可看她红着张小脸儿这般难为情,骆峋心里的不自在反倒被冲淡了。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节刮了刮槛儿的脸颊,淡淡道:“榻上作何要庄重?”
 槛儿:“……”
 槛儿真想啐他。
 做什么要庄重?
 他说的啊!
 他之前拍着她屁股说的啊!
 叫她庄重些。
 那时候还是夜里呢,还黑灯瞎火的呢,他们还刚刚做完那事呢,他就叫她庄重。
 这会儿太阳那么明晃晃的,结果他反倒问起她来做什么要庄重!
 这叫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215章 “孤会一直在。”曜哥儿非礼勿视
 槛儿忍着笑有意提醒提醒太子殿下,可话到嘴边她忽地想起另一件事。
 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殿下,有件事估计又得麻烦您了。”
 “嗯?”
 骆峋用鼻音应了一声。
 从她身上翻下来,拉着她一道坐起来。
 槛儿:“我不知道董家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想请您帮忙查一查可以吗?
 另外董家既在京城,就怕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查到我和他们之间的事,若我和董茂生的关系被扒出来……”
 骆峋沉吟片刻,握住了她的手,“二月底你生辰那日,已有人寻过他们。”
 他虽瞒着她做了些事,但这整件事与她有关,骆峋并不打算尽数对她隐瞒。
 她知道了,心里也能有底。
 槛儿不知道太子昨晚在她睡着后出去过,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便有所猜测。
 “有人寻过他们了?谁!不对,您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昨晚让人查的?还是外面已经有什么风声了?”
 “别急。”
 骆峋安抚道。
 “昨晚回来后叫人查的,宫外目前尚未有流言传出,至于谁寻的他们。”
 他默了默,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是魏嫔。”
 “魏嫔……”
 槛儿喃喃。
 魏嫔是前睿王的生母,道理完全说得通。
 且对方曾得宠多年。
 在宫外有经营的人脉再正常不过,再者前睿王一系也不是没有人在。
 他们能查到董家头上槛儿倒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魏嫔的目的是什么?借扒出她和董茂生的事来让东宫蒙羞?
 从她的生辰二月底到现在六月底,这期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
 如果单只是为了散播流言让东宫蒙羞,这个准备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再者只是蒙羞并不足以重创东宫,亦或是对东宫造成其他方面的打击。
 结果充其量可能只是坏了她这个太子侧妃的名声,让她被处置了。
 这样于东宫而言,意义根本就不大。
 不是槛儿妄自菲薄,而是事实如此,以魏嫔的立场来说不可能做这种白功。
 除非是在坏她名声的同时还会牵连到别的事,别的能对太子及东宫,甚至中宫一系造成重大打击的事……
 “曜哥儿!”
 “哒?”
 槛儿刚想说魏嫔的目的可能是曜哥儿,就听卧房门口传来小家伙的声音。
 扭头一看。
 海顺抱着曜哥儿站在屏风另一侧,窘着声音道:“小主子直个劲儿甩着膀子指挥奴才来找两位主子呢。”
 “哒哒!”
 说着话呢,曜哥儿又朝屋里甩甩胖胳膊。
 槛儿与太子对视一眼。
 后者撩了撩帐子,“抱进来。”
 海顺“诶”了声,抱着曜哥儿进来,却是始终垂着眼不敢乱看一眼。
 槛儿有点尴尬。
 儿子都起来了他们两个大人还赖在床上,也不知瑛姑姑他们会怎么想。
 包括海顺在内的一众宫人还真挺纳罕的,毕竟两位主子以前可从没这样过。
 今儿倒稀奇,只到底关乎主子们的房中事,大伙儿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反正是决计不敢有所表现的。
 当然,海顺也是知道两位主儿没在一大早行那事,才敢抱小皇孙进来的。
 其实这还是曜哥儿第一次主动吵着来娘的卧房,甚至上娘的拔步床。
 毕竟他心理上可是大小孩了,奉行君子风度呢,君子可不兴进出女子闺房。
 可曜哥儿昨天傍晚起就没见娘了,刚刚拿了娘买的泥偶玩,不免有些想娘。
 又考虑到娘和父王从没赖过床,今天却迟迟没起,曜哥儿好奇的同时也担心。
 于是就吵着来了。
 来了之后见娘穿着寝衣,没有梳妆,曜哥儿当即一脑袋栽进爹爹怀里。
 闭着眼默念非礼勿视。
 槛儿正伸手要把儿子从太子手中接过来,就见小家伙猛地一扭身子,然后“咚”地一脑门儿撞太子胸膛上。
 她哭笑不得。
 “你个小墩墩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爹爹身上硬邦邦的,撞疼了吧?”
 骆峋看她一眼。
 槛儿专注于给曜哥儿揉着脑袋瓜,没接收到太子殿下的这个眼神。
 曜哥儿没有撞疼,他脑门儿比较硬,可娘的关心曜哥儿也乖乖受下了。
 但当娘要抱他到她怀里去时,曜哥儿红着小脸揪着爹爹的衣襟不松手。
 “哇呜咿啦!”
 等娘一会儿起床后再抱啦。
 槛儿听不懂儿子的婴语,换做平时她或许还会故作伤心地逗逗小家伙。
 但现在她和太子还有正事要说,也就随着儿子趴在他爹怀里了。
 “对不对殿下,魏嫔的目的是曜哥儿,”言归正传,槛儿神色认真道。
 骆峋扶着儿子小小的背任他趴在身上,横竖小崽儿听不懂,他便没避着。
 “嗯,不过目前暂只找到了与董家接头的人,对方接到的命令是散播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