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侍寝当日,说好的太子不近女色呢by展虹霓
展虹霓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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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家里这几个月好过了不少,陈月娥有钱万事足,待秋穗娘倒也就没像以前那般过于鸡蛋里挑骨头了。
今晚还破天荒说给董茂生做了衣裳剩的钱,让秋穗娘瞧着想买啥就买啥。
剩了二十文钱,秋穗娘自然不会把它用了。
不过难得晚上出门,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于是就有了此时这一幕。
秋穗娘不是有意要抢那个齐天大圣。
而是她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街头的热闹上了,又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泥偶。
秋穗娘还没买过这种小玩意儿呢。
便想着马上乞巧,如果便宜,她没准儿也可以考虑买一个,就当是犒劳自己的。
却是没想到,她和别人看中了同一个泥偶。
又见对方衣着打扮不俗。
连帷帽上像似都嵌着银丝珍珠。
半撩的轻纱下单是那在灯火下散发着润光的面皮便叫秋穗娘有一瞬的晃神,更别说那艳丽娇媚的五官。
“呃,齐天大圣就这一个了,二位夫人你们谁要?”
银竹替槛儿放下帽纱。
这一动作也让和秋穗娘一样,对着这位美艳小夫人目眩神夺的小贩回过神来。
小贩红着脸,热情地笑问道。
秋穗娘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
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着同为女子的人看失神了,她脸“唰”地一红,旋即尴尬局促地把齐天大圣给放回了摊上。
“对、对不住,我、我不要了,你买吧。”
话是对槛儿说的。
说完也没等槛儿应声,转身就跑。
谁知身后站着两个不大的孩子,秋穗娘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
眼看就要撞到泥偶摊上。
她忽地感觉后腰被人一托。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婢女的女子。
秋穗娘站稳后正要道谢。
就见那女子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站到了刚刚让她看失神的小妇人身侧。
秋穗娘面上又一阵尴尬。
不过她还是道谢道:“谢、谢谢。”
槛儿笑着道了声“不客气”,拿起齐天大圣问:“你要吗?你若想要就买,我不一定非要这个。”
人美,声音也好听。
温温柔柔的。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吗?
秋穗娘暗想,面上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边说边往后退。
同时不忘注意身后的人,只这回没等他转身,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穗娘,穗娘,我都在那边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呀?你在和谁说……”
却是董茂生。
他虽然人傻,但到底在京城待了三四个年头,他们家附近的这一片儿地方董茂生还是能找到路的。
今晚秋穗娘出来陈月娥让把他也带上,但秋穗娘不喜和董茂生一道逛街。
所以方才过来看泥偶时,她就让董茂生在对面人少的路口等她。
但董茂生脑袋不好,能指望他能多规矩,等了一会儿他就等不住了。
跑过来找穗娘。
秋穗娘本就正是自惭形秽尴尬难堪的时候,见董茂生过来了她更是羞窘。
于是也没注意到董茂生的异样,拽着人的胳膊就往别处拉,嘴上羞恼道:
“你过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行了行了,咱赶紧……”
话没说完,秋穗娘发现自己拽了半天,结果这傻子站在这儿纹丝不动。
她不禁停下来抬头看向董茂生,就见这傻子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
秋穗娘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看的竟就是刚刚让她失神的那女子。
看得那叫一个出神,眼珠子一错不错的。
以为他这是看上人家了。
秋穗娘登时又窘又恼又悲。
窘恼的是被那样一个有钱又好看的女子发现她和一个傻子有关系就罢,偏这傻子还一上来就盯准了人家。
人家的面纱都是遮着的,这傻子能看到什么,又能看中人家什么呢?
悲的是自己照顾这傻子这么些年,这人多数时候还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对。
如今却是会对一个脸都看不清的人盯得这么起劲,秋穗娘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窘归窘悲归悲。
秋穗娘自认丢不起人,便又在眨眼间调整好情绪打算把董茂生拽走。
但就在这时。
董茂生突然朝那女子走去。
表情在一瞬的痴呆后变成惊喜,嘴上念叨着:“槛儿!槛儿你回来啦?!”
说着话,他手伸了过去。
却是刚有这个动作,秋穗娘就见不久前好心扶了她一把的那名婢女挡在了那女子跟前,表情很冷很冷。
秋穗娘一个哆嗦。
她可是知道大户人家一般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招惹得起的。
尤其这还是在京城,谁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从哪个官家出来的。
秋穗娘不敢耽搁,一把扯住看不懂别人脸色的董茂生,又忙不迭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他是个傻子脑子有问题,冒犯您了真的对不住,我这就带他走,这就带他走。”
说着,使劲把人往外拽。
哪知平时很容易哄的董茂生这回却跟头犟驴似的,朝着那戴帷帽的女子直个劲儿激动地叫“槛儿”。
秋穗娘越拽,他越是想往人家那边奔。
动静闹得大了,临近几个摊位和路过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秋穗娘正是不知该咋办。
就见那婢女模样的姑娘往泥偶摊上扔了块儿碎银子,然后拿了小贩包好的东西护着戴帷帽的小夫人走了。
鬼使神差的。
秋穗娘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窈窕身影。
看着看着。
在临近对面没几个人的旧书坊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形伟岸,身姿极其挺拔贵气,一张脸俊美得犹如天神下凡的男人。
秋穗娘看到那女子走到男人跟前,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男人脸上似没什么表情。
但下一刻。
他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淡漠、冰冷。
像是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又像是夹杂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是秋穗娘看不懂的眼神。
也是让她脑海里本能的一白,脊背猛地一阵发凉,浑身寒毛卓竖的眼神。
等她反应过来时,董茂生已经挣脱了她,一面嚷着一面朝旧书坊跑去。
可秋穗娘定睛一看。
那地方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槛儿!槛儿!槛儿……”
马车拐弯,驶入另一条街道,男人浑厚憨痴的声音在人流中渐行渐远。
车壁两侧的琉璃灯静静散发着晕黄的光,靠近车门的冰鉴隐可见丝丝缕缕的凉气在空气中蔓延开。
车内,安静得出奇。

片刻,槛儿撑起笑看向身边人:“您还要逛吗?”
骆峋假装没看到她发白的面色,也没问她是否认得方才唤她名字的男子。
“你可想逛?”
宫门每日戌时下钥。
这会儿已快亥时,早过了下钥的点儿。
但逢上宫里主子出宫有特例放行,且他们出宫是元隆帝特许了的。
子时之前回去即可。
如果没有刚刚那茬事,槛儿兴许会想再逛半个时辰。
但现在,她丁点儿心思都没了。
“妾身不太想逛了,感觉有些累,也有些想曜哥儿了,不过您若还有兴致……”
“回吧。”
骆峋出言打断道。
尽管日常有时她的笑也并非出于真心,但那时好歹她人是呈放松状态的。
而不是像现在,仿佛一根紧绷的琴弦,在硬逼着自己弹出美妙的乐章。
骆峋不想看她这样。
只他惯是不喜形于色,语气在车外人声的衬托下也显得尤为清冷淡漠。
槛儿心里装着事,没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下意识以为太子此时心情不佳。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自觉僵了僵,很快又放松,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也确实该心情不佳。
槛儿自觉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随便撞见一个人就能被对方叫错的地步。
本来也不是叫错。
其实时隔几十年,她早不记得当初买她当童养媳的那家人具体什么样了,也不记得那家的傻儿子是何模样。
只知道他的名字。
董茂生。
可她不记得,不代表这具身体也忘了。
所以刚刚几乎是对方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她透过薄纱看到那人的眉眼。
槛儿就想起来了。
董茂生,那个曾被村子里的人戏称是她的小丈夫,被她累死累活吃喝拉撒睡地照顾了近两年的小傻子。
再一听那拦着他的小妇人说他脑子不好使,槛儿一下子就确定了。
真是他。
董家人为什么会在京城?
董茂生为什么还记得她的名字,为什么隔着一层纱也能认出她来?
那小妇人又是谁?
是和她一样的遭遇,也是被他们家买回去给董茂生做童养媳的吗?
若如此,董茂生又为何还记得她?
刚刚面对面的几息间。
槛儿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问题。
可她也没忘自己当下的身份与处境,因此她丝毫的出神都没有,示意银竹放了钱后拿上东西便走了。
可人走了,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初她入宫接受身份审查时,并没有隐瞒自己曾给人做过童养媳的事。
因为她被卖时,舅舅舅母只给了董家她的户籍册子,没同董家签契书。
所以她本身不算是夫家财物。
仍属于独身良家女。
槛儿不清楚当时负责采选她们那一批宫人的人,去实地调查时都查过什么。
总之她那时顺利入了宫。
她的身契上也记载了她曾为人童养媳,后被主家主动抛弃的事实。
槛儿相信,太子也早知道这件事。
可知道归知道,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上辈子庆昭帝没问过这件事,除了瑛姑姑,槛儿从不曾向谁提起过这事。
却是没想到,这辈子竟这么和董茂生撞上了,还被对方一眼认了出来。
甚至被追着喊名字。
太子会怎么想?
先有金承徽构陷她和太监有染,再有她险被孔喜德强迫的旧事被翻出。
如今又冒出一个董茂生。
童养媳的事明显也是要被牵扯出来的。
这些事都不是她的错,槛儿也不认为是她招惹的,可一件接着一件。
难免叫人觉得糟心。
上辈子她不曾出宫,日常恪守本分认真做好每一场戏,他对她的宠也有衡量分寸,有除她以外的妾。
有那么多儿女。
因而她得宠,却不至于像这辈子这么打眼。
其他人对付她的手段便与这辈子不尽相同,没扯出这么多与名声有染的事。
槛儿内心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可现实却不允许她不在意,更不允许她不在意太子如何看待她。
他会怎么想她呢?
马车驶出主街,周遭安静下来。
若刚刚没遇上董茂生,回去的这时候槛儿应该会很满足,很高兴地挽着太子的胳膊,与他说些好听话。
他们会和平时一样亲昵。
亦或者会在马车上做点儿亲近事,毕竟不久前在津馔楼时的气氛那般好。
他待她好,槛儿也想投桃报李。
可现在,槛儿只觉得累。
她伴君如伴虎地过了一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他们的相处方式改变了。
结果到头来发现仍逃不了一步步算计,他们的身份、尊卑,注定了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
都要时刻看他的脸色,时刻以他的想法为主,上辈子她如履薄冰地过完了。
而这辈子,她如今才十六岁。
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几十年……
可这是她选的,她一开始也没得选。
槛儿低着头盯着鞋子出神。
骆峋端坐着。
余光没错过她脸上的怔忪和失神,视线也循着她的目光落到她的绣鞋上。
那是一双浅碧色的厚底云头缎面鞋,其上绣有精巧的蝶穿四季繁花,云端之上缀几颗绿豆大小的珍珠。
与她身上的裙衫极为相衬。
来的路上骆峋就注意到槛儿的绣鞋了,倒不是他有意往她脚下看。
而是彼时她心情甚好。
整个人看似端坐着,脚尖却会时不时往上翘一翘或是往两侧撇一撇。
动作间云头上的珍珠便会发出一阵细响。
当时外面车轮声辚辚,或许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
可骆峋听到了,注意到了。
然现在,云头上的那几颗珍珠静静缀在鞋面上,再不复来时的雀跃。
骆峋眼睫垂了垂。
眸光移到槛儿交叠在身前的手上。
须臾,他伸手覆上去。
温热的大掌倏地握住她的手,槛儿微怔,侧首朝旁边看去,“殿下?”
骆峋抓着她的手示意她起身。
槛儿照做。
就见太子挪到位置中间,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与他面对面坐到他腿上。
槛儿仍旧照做。
然后她便比太子高出了一头,姿势与他们在榻上颠龙倒凤时如出一辙。
外面有锦衣卫,还有守在宫道上的侍卫。
槛儿有些不自在地撑起两条腿,臀儿堪堪悬在他腿上,“殿下,这……”
骆峋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实在自己腿上。
之后也没等槛儿反应过来,手罩着她的后颈便将其拉下来吻住了她。

第211章 太子厚脸皮!槛儿曾被打断腿。
这一吻如春风化雨,又似冰雪初融时的潺潺溪流,一点点渗入绵延的绿茵。
槛儿不清楚太子此时在想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举动安抚到了她。
她鼻头莫名的酸涩,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能示弱的。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曜哥儿都不能算是她的。
只是这一刻。
就这一刻。
槛儿忽然什么也不想去想。
不想去想他如今待她究竟是何心意,不想去清楚地记得他曾经有过谁,将来又会有谁这件事了。
槛儿想歇一歇。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
搭在男人肩头的一只手顺着他的侧颈缓缓往上,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动作于寻常男人没什么,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极为僭越放肆的。
以往骆峋虽纵她连更放肆的事都做过,可像这般的亲吻姿态却是没有过的。
骆峋不甚适应。
可也没阻止。
仰着头一下一下吻着她,放在其后颈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轻捏着。
像是在安抚。
等一吻罢,槛儿仍捧着太子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精致上扬的眼角。
“殿下……”
骆峋与她对视,旋即将她按到自己肩头靠着,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坐着。
马车进了宫门。
又驶了近两刻钟在西华门停下。
槛儿理好裙子,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与太子下马车换乘轿辇。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夜晚的深宫万籁俱寂,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静静吞噬着一切。
槛儿坐在轿辇上感受着周遭的沉寂,回想起不久前置身闹市只觉恍然如梦。
回了永煦院,亥时过半。
曜哥儿早睡了。
槛儿让银竹把买的那对金童玉女泥偶娃娃和小陶猪送去典玺局检查。
市井小摊上的东西除了用料比不得宫里精细,其他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曜哥儿的身份非同寻常。
槛儿也不希望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然还是检查一番比较妥当。
听奶娘报了小家伙晚上的情况,槛儿也没去看他,而是先回房沐浴。
跳珠、喜雨和寒酥,早盼着良娣主子回来与她们讲讲宫外的新鲜事了。
伺候槛儿更衣时,除了稳重的寒酥,跳珠和喜雨你一嘴我一嘴地就给问上了。
槛儿无意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但她这会儿也的确没心思谈论这些。
便随口称自己累了,让她们自己去把她给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分了。
至于新鲜事什么的,等明天再说吧。
跳珠和喜雨虽是性子跳脱,却也心细,见状顿时就猜到自家主子的这趟出行可能遇上别的什么事了。
但主子既无意与她们说,她们也自觉不追问,只当主子真只是累了。
槛儿净了发便没让她们侍候,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拿鎏金铜的杓往身上冲水。
前天刚立秋,天气还不见得转凉。
但在外逛了一圈回来用温热的水浇浇身上,浑身的筋骨都舒畅了。
槛儿淋了大半桶水才搁了杓,拿瑛姑姑出去前调制的澡豆花露膏抹身子。
冲洗之后再进浴桶。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槛儿叹出一口气,将头枕在桶边特制的玉枕上。
大抵真累了。
槛儿一靠到枕头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浴桶里的水忽地一阵涌动。
槛儿惊醒了。
睁眼一看,正见太子跨进浴桶,两条笔直的长腿上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
缎子似的乌发半干不干的,用缎带束着,侧搭过右肩头垂过胸膛。
身上那件天青色软罗寝衣水迹斑斑,应也是冲洗了身子之后过来的。
此时寝衣被他褪去扔到了不远处的榻上,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一览无余。
刚刚回来时他回了元淳宫,槛儿当他有事要处理,得要会儿才过来呢。
没想到这就来了。
又纳闷他怎么悄无声息就进她这边浴间了。
便想起他走路做事惯是没什么声音,而东西浴房之间有一道相连的小门。
只不过早先两人一直分开沐浴,后面虽一起沐浴过,却是同时去一间浴房,因而始终没用过那道小门。
“殿下?”
槛儿怔了一下。
视线不经意触及到他腰腹之下,她背过身去,脸本能地红得几欲滴血。
暗道这人如今脸皮可真厚,每回都能这般大剌剌地露着身子给她看。
骆峋看着她纤薄白皙的背,耳尖的颜色与她半露的侧脸相差无几。
只他面上极为淡然,坐下后倾身掐住槛儿的腰将她抱到怀里贴着他坐着。
槛儿往外扑腾。
“妾身泡好了,您慢慢……”
话音未落,男人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槛儿倒在他身上。
“陪孤。”
骆峋环住她,宽阔的身躯几乎将槛儿整个人圈住,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
槛儿软在他怀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骆峋:“不必管。”
槛儿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侧了侧身子闭着眼斜靠在他胸膛上。
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
“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人……”
“孤不介意。”
两道声音同时打破沉寂。
槛儿身子微僵,头一抬,对上男人看似寡淡实则深邃幽暗的眸光。
骆峋看着她,神色平静而专注。
“元隆十一年春汛,安庆府宿松县江堤溃决,县南百里为泽,宋家举家北上。
途经庐州府舒城县集镇,你被卖与一农户做童养媳,今晚所遇的那男人,便是你曾经名义上的丈夫。”
“他认出你了,你也认出他了。”
“你怕孤介意你曾与别人有过婚约,怕孤介意你名声不贞不洁,怕孤会为此前的一桩桩事厌弃于你。”
槛儿知道他早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可能猜到董茂生的身份了。
亦猜到她的心思了。
若不然一向恪守礼节的他不会在马车上,做出那般与她亲近的事来。
可那时毕竟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
她可以故作镇定。
在尊贵的他面前假装藏住自己这具身体内心深处的卑怯、羞赧与难堪。
然而现在,他开门见山地撕开了这层纸。
活过一辈子的槛儿心绪复杂难以言表,这具身子则本能地感到羞耻。
羞耻什么?
槛儿想,大抵是这具身子还清楚地记得那些曾被迫给人端屎端尿的日子。
被迫忍着满心耻辱替十岁的男娃脱裤子脱衣裳,伺候对方从头洗到脚的日子。
然后与狗抢食,与鸡争粮。
与猪同睡。
所以当着太子的面,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被槛儿压制住的,那股源于骨子里的自卑与敏感再度涌了上来。
这也是为什么,回来的路上她的心会乱。
槛儿心口酸涩闷堵。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对,是他,就是他娘当初买了我去给他做童养媳,不过您可能不知道。
那人是个傻的,他生活不能自理,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贴身照顾他。”
具体怎么个照顾法,槛儿没说明白。
也是没必要。
这种事稍微一想就能想到。
且太子既猜到了董茂生的身份,也就迟早会知道他是个傻的,她怎么照顾过他,太子自然也会知道。
“你当初被卖的原因为何?”
骆峋问。
槛儿想了想。
“逃难路上我们的行囊被其他难民抢了,外祖父外祖母受伤生了病,我们没钱给二老看病,也没钱吃饭。”
舅舅舅母当初这么跟她说的。
说外祖父外祖母待她好,她忍心眼睁睁看着二老就这么没了吗?
说他们要养两个老的,还要养几个小的,能让她这个拖油瓶在他们家白吃白住两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到她报恩的时候了。
舅舅舅母以为她小,不懂事。
就费尽心思想说服她自愿同意他们把她卖了,这样他们也好占理。
殊不知她懂事懂得早。
她知道外祖父是郎中,与其说是舅舅舅母养着二老,倒不如说是二老养着他们。
槛儿知道舅舅舅母身上藏的有钱,逃难路上表姊妹们常背着二老偷嘴。
她也知道舅舅舅母之所以想卖她,根本原因是想甩掉她这个拖油瓶。
槛儿清楚的。
所以她虽忧心于外祖父外祖母的病,却并没有同意舅舅舅母把她卖了。
槛儿原打算想办法拆穿舅舅舅母,亦或是自己去挣银子给二老看病。
可惜那会儿她太小,六岁生辰还没过,舅舅舅母一顿蒙汉药就给她放倒了。
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在董家了,董茂生的娘拿她的户籍册子扇她的脸。
说她舅舅舅母把她卖给他们家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董茂生的小媳妇儿。
要她听话,不听话就不给饭吃。
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槛儿跑过一次,腿真被打断过。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跑了。
槛儿无意拿这些事来博太子的同情,因此说得比较笼统和轻描淡写。
骆峋也神色无常地听着。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其眸底凝聚的冷意。
沉默片刻。
他摸着槛儿的脸,并不是很温情地道:“未经本人同意略卖良家女乃不法之事。
然历朝贫民卖儿卖女又为其求生手段之一,灾荒年间贫穷之家常借嫁卖女、出售劳力等手段削减口粮消耗。
本朝虽有律法约束,却碍于贫富之差缩减非一日之功,断人生路易激起民变,加之有些地区难以管控。
因而你被卖一事,孤暂时恐无法还你公道,如此你可会怨孤?”

第212章 太子吃醋,槛儿发现庆昭帝的爱?
槛儿没想到太子会上升到整个略卖人口的层面,听到最后不禁有些错愕。
不为别的。
皆因上辈子庆昭帝便在他登基不久,颁布了禁止略卖人口的新政诏令。
严禁禁止非自愿买卖。
绑架、诱骗、胁迫买卖人口等行为,卖者买者不论,一律以谋害社稷罪论。
或流放、或斩首。
其中尤为强调的一点是,如果强行贩卖人口者与受害者为亲属关系。
当强制断绝其关系,严禁二者有任何接触。
而且除了罪臣家属,灾荒年间父母为子女求生路而出现的自愿买卖。
卖身年限最长只能是十年。
自愿卖身的流程也比从前要复杂得多。
当然,诏令的条例不止这些。
而为了促进新政实施,也为了避免一味地强行禁止激起太子方才说的民变。
庆昭帝制定了不少兴民、惠民之策。
调整户籍管理政策,以及文化教育、宗教宣扬等方面也都有不小的变革。
虽说偏远地方还是有不少人钻律法的空子,也有人费尽心机私下里搞事。
可从整体上来看。
新政后本朝的强制性人口买卖切切实实减少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很多贫困之地也得到了极好的发展。
尽管槛儿知道庆昭帝实施这一新政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还是要承认。
她当时当真触动颇深。
也因此这会儿听太子说起关于略卖人口的事,槛儿没忍住小吃了一惊。
心道莫非前世的庆昭帝也是这时候便有了改革人口买卖政策的想法?
可惜这终究是个无解的问题。
骆峋见怀里人神态惊愕,眼神悠远。
明显一副神游太虚之态,亦或者该说她是透过他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这个别的不作他想。
定是庆昭帝无疑。
骆峋牙酸。
抬手撩起水往她脸上弹,别有深意道:“孤与你说话,想什么这么出神?”
槛儿回过神。
光线的关系,倒没让她看出他眼底的晦暗。
“妾身在想该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说实话吧,怕您恼我,可又不敢编瞎话。”
槛儿的手放在他胸膛上,张口就来。
骆峋冷哼。
槛儿明知故问:“您先恕妾身无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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