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吏就医吏,她非得再次强调对方的出身,结合她说的最后那句话。
 就差没直接说太子举荐此人给元隆帝看病,显然是中宫一系别有居心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于是心里更加笃定了要把槛儿召来问话。
 只可惜她们没来得及开口。
 裴皇后直接道:
 “行了,你用不着在这儿挑拨来猜忌去的,她们没脑子多少年了还吃你这一套,我脑耳朵却是要起茧子了。”
 魏嫔还是贵妃时暗地里耍阴招偶尔还能有得手的机会,但像这种打嘴仗。
 她在裴皇后面前,几乎从来就没得逞过。
 不为别的。
 就因着裴皇后从不和她逞口舌之能,都是毫不留情地当众拆穿她的小心思。
 偏她又不能公然顶撞。
 魏嫔从前没少为这事受气。
 如今她自认心性练出来了,然下意识却还是忍不住恼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其他人的表情跟她不遑多让。
 “知道你们关心陛下。”
 裴皇后道。
 “我也会将你们的关心转告给陛下,但不能因着关心陛下就扯些乱七八糟的来中伤宋良娣,中伤东宫。
 且你们不要忘了,人是太子举荐的,但用人与否可不是太子说了算。
 你们左一句不该让那位医吏给陛下治疾,右一句阴谋诡计、别有居心。
 是你们比陛下英明,还是你们觉得陛下老眼昏花,年迈糊涂辨不出好赖了?”
 这话就重了。
 宁妃等人神色僵了,魏嫔的嘴角也抽了抽。
 “娘娘,您这根本就是在偷梁换柱,妾身等不过是关心陛下……”
 裴皇后把茶盏往小几一笃。
 “关心陛下就是想方设法不让陛下用可能有法子治好其眩疾的大夫?
 就是要中伤养育了皇孙的东宫良娣与宫外的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称道宋良娣侍奉太子、诞育皇孙有功,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她与外人存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就你们方才那番言论,本宫治你们个诬告皇族,离间天家骨肉的罪都够了!”
 “魏嫔你再多一句嘴试试。”
 魏嫔不敢试,其他人更不敢,齐齐起身离开座位行至屋中间行礼谢罪。
 裴皇后:“关心光嘴上说说算什么,都回去抄经为陛下祈福,陛下什么时候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就不用抄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各怀心思地走了。
 确定人都走了,裴皇后才长长叹出口气。
 这段日子为了元隆帝的病她也是操心不少,眼下出了个可能将其治好的人。
 裴皇后自然也抱着一丝希望。
 “太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一个进了太医院连病都没怎么正式看过的医吏。
 他自己都对其不甚了解就敢向陛下举荐,也不事先与我商量再行事。”
 冯嬷嬷替她捏着肩。
 笑道:“殿下也是关心陛下,岭南虽地偏多瘴,但换个角度想,能在那边做大夫没点真本事还真是不行。
 那位秦医吏若真能治好陛下,殿下早一日举荐,陛下就能少受一日的罪,您也不用再愁得夜里睡不着了。”
 “再者说殿下也大了,以后需得他自己做决定的事还多着呢,您若事事都操心,哪操心得过来呢。”
 裴皇后笑了一声。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为人父母的……罢,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盼着那医吏真有妙手回春之能。”
 至于这件事与小良娣有没有关系,不论好坏,等最后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虽说知道今天后宫不会太平,可槛儿没寻借口让小福子去东宫外面打探消息。
 事实上也不需要特意去外面跑一趟。
 后宅里每天都有去内务府办事的人,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带回来。
 小福子还是听别人向他打听,那位秦医吏是不是真治好了瑛姑姑的病。
 才得知他们主子竟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陛下的病扯上了关系!
 小伙子受惊不小。
 一路踩着风火轮到了槛儿跟前。
 把后宫妃嫔对宋良娣的怀疑,以及要求皇后娘娘召宋良娣去问话,最后被娘娘轰走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完了战战兢兢地问:“主子,咱没事儿吧?”
 喜雨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什么有事儿没事儿,会不会说话?晦气不晦气?”
 话虽如此。
 寒酥、跳珠以及她其实心里也挺没底的。
 三月里瑛姑姑眩晕的老毛病发作,之后一直在吃药调理,找那位秦医吏看病的事瑛姑姑也没瞒着他们。
 包括这期间瑛姑姑的病情具体怎么样,住在后罩房的宫人都清楚。
 昨儿白天瑛姑姑还当着他们的面跟主子说,她现在身子感觉如何如何好。
 喜雨几个当家常听了,也替姑姑高兴。
 结果就一个晚上的功夫,那位秦医吏居然就被太子举荐到陛下跟前去了!
 这种情况,便是他们也会猜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家良娣主子有关啊。
 秦医吏的事,槛儿连瑛姑姑都没说太明白,自然更不会跟跳珠他们说。
 且适当地保持紧张感,也是做戏的一环节。
 因此听了小福子的话槛儿没像以前那样安他们的心,神情凝重地沉默了会儿。
 她才道:“能让陛下留下,说明秦医吏医术确实不差,但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了,先等着吧。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们院里的人出去了万不能参与口舌纷争,若不然传出去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跳珠等人明白了,这就下去敲打其他人。
 元隆帝先按秦守淳的托颅复位法治了三天。
 期间仰头、扭头、翻身时引起的眩晕状态逐渐减轻,三日后完全消失。
 元隆帝下令。
 特晋秦守淳为太医,参与之后的治疗,其有任何意见御医们皆不得忽视。
 为此,其他御医当然有不满。
 想暗中整秦守淳的人也不止一个,但有锦衣卫全程盯着,倒是没出什么事。
 秦守淳自己也争气。
 他在太医院被排挤了十多年,却是心情坚韧,并没有因此而唯唯诺诺。
 非但敢做敢言,还心细如发,通世故而不世故,这一点和莫院判很相似。
 也因此,早先御医为求稳妥而用的温吞疗法,秦守淳只采用了一半。
 元隆帝按他的法子昼服理髓汤夜用安髓散,又过三日,彻底不呕不吐。
 第七日,能下榻加以五禽戏辅助治疗。
 第十五日,晚上的那顿药停了,元隆帝能与大臣议政,耳风症亦未再复发。
 第二十日,元隆帝行走跑跳自如。
 第二十五日,所有病症完全消失。
第203章 太子道槛儿引荐实情,你打算如何赏宋氏?
 此时正是六月二十五,刚立秋,照往年惯例,只差五天就该是万寿节的。
 然而因着元隆帝的病是五月初发的,期间有半个多月直接站立无能。
 所以即便那时候礼部和鸿胪寺就在筹备万寿节了,元隆帝也下旨停办了。
 事实证明他这旨下得正好。
 因为据秦守淳所言,耳风症与虚邪中络证齐发就算治好了也需得时间静养。
 而眼下离万寿节只有五天,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用来病后保养。
 所以今年的万寿节是注定办不了的,群臣及藩王、番邦使节们上贺表即可。
 宫里当天晚上只办一场小型家宴,如此既省事又避免了人多吵到皇帝。
 而随着元隆帝的病情好转至痊愈,前朝后宫也一改之前的低迷气氛。
 宫人们当差的劲头堪比过年,各宫的贵人主子们出门在外脸上也敢带笑了。
 众人似乎全然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反对秦医吏给元隆帝治病的。
 全然忘了是怎么猜忌东宫宋良娣的了。
 当然有的也不是忘了。
 而是他们仍打从心底瞧不上秦守淳,认为他能治好元隆帝不过是凑巧。
 说难听些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如此,即便秦守淳和槛儿有关联,他们也只会觉得槛儿这次也是撞了大运。
 相应的这些人也不会为之前曾猜忌槛儿,而觉得愧疚或是尴尬什么的。
 不过不管外人怎么想。
 骆峋始终没忘秦守淳是槛儿从三月中旬就开始布局,引荐给他的。
 所以,六月二十五傍晚。
 等已从太医晋升为御医的秦守淳为元隆帝诊完平安脉,跟其他两位御医走了。
 骆峋仍留在乾元殿。
 他这一个月经常陪元隆帝用晚膳,夜里也常常守到很晚才回东宫。
 乾元殿的宫人便以为太子殿下今晚也只是单纯要留下陪陛下用晚膳。
 于是很快,一桌既适合养病的皇帝用,又适合陪同的太子爷用的膳就摆好了。
 膳罢,太子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随皇帝去了书房。
 宫人们便又熟稔地为父子俩奉上茶,再自觉退出去,立在外头当柱子。
 元隆帝随手扔给儿子几本奏折,骆峋拿到临窗的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去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元隆帝搁下笔起身活动筋骨,顺便道:“朕没事了,用不着你再过来陪用膳。
 这阵子你也累得不轻,放你三天假,好好歇一阵吧,回去陪陪曜哥儿。”
 “说起来,小东西快半岁了吧?”
 骆峋:“差二十天半岁。”
 元隆帝想到壮实可爱的孙子,脸上露出笑来,“有一阵子没见了,也不知小家伙怎么样了,可是又胖了。”
 骆峋对答如流:“前日称重二十斤三两,身长三尺二厘。”
 元隆帝:“……”
 元隆帝有那么一点儿意味深长道:“不错,你这个爹当得比朕这个老子称职。”
 骆峋:“父皇当初日理万机。”
 元隆帝做了个让他打住的手势,“回吧,万寿节那晚把曜哥儿带来我瞧瞧。”
 骆峋没动。
 有那么点儿欲言又止的意思。
 这倒稀奇了。
 元隆帝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也没说话,就这么睨着。
 骆峋与父皇对视,遂撩袍而跪,沉声道:“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
 元隆帝:“何罪之有?”
 骆峋垂首道:“儿臣荐秦守淳时曾言,是自己无意间听儿臣妾宋氏与其奴仆交谈。
 得知秦守淳此人,故生出试探对方,举荐对方为父皇治疾之意,实则不然。”
 “儿臣未曾听宋氏主仆交谈,会得知秦守淳,实乃宋氏见其治愈了其忠仆旧疾,猜测此人或有些本事。
 盼陛下早日病愈,宋氏斗胆向儿臣提起此人,方有儿臣连夜试探秦守淳一事,儿臣欺君犯上请父皇降罪。”
 说罢,端端正正俯身叩首。
 元隆帝冷哼了声,旋即神色变得凌厉肃然。
 “你明知欺君,为何要故犯?
 是怕那秦守淳将朕医出个好歹来,朕怪罪到她头上,还是怕朕得知人是其一介妇人所荐便不用秦守淳?”
 “两者皆有。”
 骆峋额头触地道。
 “宋氏所为忠心可鉴,然做下决定之人乃儿臣,试探秦守淳也为儿臣。
 若其诊治不尽人意,论罪责当以儿臣主担,儿臣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治愈父皇的机会,故有所隐瞒。”
 “那现在为何不瞒了?”元隆帝问。
 骆峋:“儿臣当初匿宋氏荐医之功,是恐万一有失,累及无辜,此乃不罚善之过。
 今父皇龙体得以治愈,非儿臣一人之功,若不言,恐伤父皇用贤之道。”
 不得不说,太子是会说话的。
 一句“不罚善之过”表明了,他认为因善意而犯的错不该受罚的大义。
 一句“恐伤陛下用人之道”,又表明了他坦白槛儿的功劳意在全君父知人用贤之道的一片孝心。
 元隆帝似笑非笑。
 “说得好听,真不是为了护着你那妾?”
 骆峋抬头迎向帝王审视的眼神,坦然道:“为夫主者,护家眷乃本责。”
 “好一个夫主护家眷乃本责。”
 元隆帝笑了。
 其实他早知儿子秉性正直。
 有此一问不过存了试探之意,也想看看他是不是被美人迷昏了头。
 能有条有理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人是清醒的。
 “你都这么说了,朕若再追究你的罪责,岂不成用人不贤的昏君了?”
 “儿臣不敢。”
 “起来吧,有功而不赏,则善不劝,你那妾的功朕记下了,你可先替朕赏她。”
 骆峋叩首谢恩。
 元隆帝要撵儿子走,但在那之前他多余问了一句:“你打算如何赏宋氏?”
第204章 太子爷的出格,“随孤出宫,可愿?”
 “别急,小主子别急,啊!坐起来了!主子您看,小主子自己坐起来啦!”
 永煦院,正房东次间里。
 喜雨趴在铺了青藤簟的炕上,震惊地看着自己吭哧吭哧坐起来的小皇孙。
 时下养孩子,基本讲究“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九立、周会走”的规律。
 也就是三个月翻身,六个月能自己撑着床榻短时间坐着,等到七个月的时候则能不借助外力连续翻滚。
 八个月时则能到处爬,九个月站立,满周岁便能自己扶着东西走了。
 当然,这些是自古以来人们从大部分孩子成长经历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这样的。
 像是有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能翻身,能双手撑在床上抬头四处看,五个月就能自己翻身坐起来了。
 反之也有那四五个月不怎么会翻身,到七八个月才差不多能坐起来的。
 前者并不见得就是孩子有多聪明,后者也不见得就是个蠢笨的。
 不过是个别体质不同罢了。
 而在槛儿看来,曜哥儿显然属于前者。
 这小家伙刚满三个月时就喜欢趴在榻上,像只小蛤蟆似的不停地划动手脚。
 也不知他一天哪来那么多精力。
 就这么划拉着划拉着。
 眼看离四个月还差几天,他居然就能在炕上趴着蹭蹭着去抓东西了!
 虽说早知道这家伙是个小人精,可槛儿上辈子毕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免不得就担心他这样过早地活动过多,会不会影响到骨头生长什么的。
 为此,槛儿又请了太医来给曜哥儿看。
 结果表示她想多了。
 这家伙简直不要太康健!
 于是之后槛儿索性也就由着他想怎样便怎样了,反正他身边有四个奶娘看着,还有那么多小宫女哄着。
 另外周嬷嬷现在也负责专门照看他,总不至于让小家伙摔着磕着。
 眼下曜哥儿五个月零十天,但他要坐起来的苗头却是刚五个月时就有了。
 那段时间他成日里撅着小屁股咕蛹,今天可算是让他给咕蛹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的,也必须得两手撑着炕,没多会儿就又倒了下去。
 但到底能短暂地坐起来了不是?
 槛儿捏捏儿子撑在炕上继续咕蛹的小胳膊。
 好笑地问:“你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才这么大点儿,慢慢长呀。”
 曜哥儿穿着件朱红色的无袖连裆衫,胸前绣着小老虎,裤腿儿是灯笼样式的。
 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胳膊胖嘟嘟一节一节的,捏起来手感软嫩细滑。
 “啊噗!”
 曜哥儿撑在藤簟上,小嘴儿一咧露出下牙床两颗米粒大小的牙包包。
 娘觉得他长得快。
 曜哥儿却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
 早先不是只能被奶娘抱着,就是只能平躺着,看什么也都是模模糊糊。
 加上身体小体力不济,曜哥儿多数时间只能睡觉,好在后来渐渐好了。
 他的手脚、脖子都有了力气。
 曜哥儿便不想平躺着了,一个姿势躺久了会焦躁,所以他开始各种动。
 从翻身到爬,再到现在坐起来。
 曜哥儿颇有成就感。
 也更期待能站起来,能走路了。
 不过,现今最让曜哥儿高兴的,是他能看清东西,关键能看清娘和父王了!
 虽然远点的还是看不清,但那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清眼前的人和东西。
 看清娘和父王的曜哥儿就觉得娘果然和前世一样美,不对,是比前世更美!
 至于父王。
 说实话,曜哥儿刚开始挺不习惯的。
 毕竟前世最后的那些年他和父皇四处奔波,最熟悉的便是满头白发,胡须也是白的,老老的皱皱的父皇。
 现在父皇变回了父王,不老不皱这么好看,曜哥儿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不过,想到前世父皇临终前的枯朽模样,曜哥儿又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虽然他暂时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这辈子里,娘和父王的变化都这么大。
 可娘活得舒心,父王性情也软和了很多。
 两人的感情这般好,曾经堵在曜哥儿心口的悲伤和难过似乎彻底消散了。
 曜哥儿希望。
 这辈子的娘和父王能一直幸福下去。
 “你们看,咱主子太好看了,小主子都给看呆了,”喜雨笑着打趣道。
 曜哥儿被打趣也没觉得窘,摇摇晃晃地冲槛儿使劲拍小手,边拍边笑。
 一副赞成喜雨的话的模样。
 “真是个小人精。”
 槛儿刮儿子的鼻子,宠溺道。
 曜哥儿顺势一把抱住娘的手,小身子往前栽,明显是要娘亲抱。
 槛儿便把小家伙捞过来。
 曜哥儿刚抱住娘的脖子,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绕过落地罩走了过来。
 “哒哒!哒!”
 小家伙挥动胳膊。
 槛儿扭头,寒酥她们也齐齐看过去,随即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
 “还没睡?”
 骆峋走近,捏捏儿子挥动的小胖手。
 曜哥儿重重点头。
 “唔姆!”
 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现在的体重和块头,突然这么猛地一下大动作,连带着槛儿的上半身都跟着晃了晃。
 奶娘熟练地箭步上前扶着小皇孙的背。
 “看吧,娘都快抱不住你了,”槛儿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曜哥儿一点儿不含糊。
 直接朝爹伸手,娘抱不住那就爹抱。
 太子爷如今抱孩子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生疏别扭了,也是儿子骨头硬了不少。
 他下手不必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曜哥儿到了爹爹怀里,一手抓着爹爹的肩头,侧着小身子笑着对娘哇呜。
 槛儿捏着他的小手晃,“爹爹在外忙了一天很累,也抱不动曜哥儿了怎么办?”
 曜哥儿扭头看他爹。
 骆峋也侧首看儿子,两双相似的凤眼对视。
 静默一瞬。
 曜哥儿咂吧着嘴:“哒咿呜。”
 爹娘听不懂。
 等太子落座。
 槛儿与他说了曜哥儿刚刚自己坐起来了,骆峋便将儿子往炕上一放。
 曜哥儿手脚划拉着翻个身。
 再撅起小屁股吭哧着咕蛹。
 咕蛹了有半刻钟,总算再度让他坐起来了。
 可给他累得不轻。
 手撑在炕上喘着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槛儿连声哄“辛苦了”,拿装了温水的哺瓶扶着他的背给他喂水喝。
 喝完没多会儿,曜哥儿打起了哈欠。
 时候也不早了,槛儿让奶娘将其回了东厢,她与太子也准备就寝。
 近两个月因着元隆帝的病和朝中的事,太子连后院都没来过几回。
 自然也就不存在行那事。
 今天御医称元隆帝病愈,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好消息前朝后宫人尽皆知。
 槛儿把心彻底放回了肚里,骆峋脸上没表现,却是实打实放松了紧绷的弦。
 于是两人今晚实实在在放纵了一回,连着两场罢,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太子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这辈子目前从来只会在床榻上行事的他,今晚竟出格地将槛儿抱下榻。
 挪开放在柜几上的灯,扯来毯子铺上。
 槛儿只觉整个人如置身熊熊火海,焰浪滚滚,空气中尘埃碎屑翩翩。
 骆峋拭去她眼角的泪。
 幽暗的眸底倒映着一片靡艳之景。
 有汗珠沿着他俊美的脸庞滚落,再顺着下颌,经脖颈、喉结一路往下。
 明明清减了不少,可那宽阔结实的肩背依旧,那健硕精壮的胸腹上肌肉贲张宛如刚出笼的猛兽肆意张狂。
 槛儿在他铁锁般的臂弯接连溃败。
 心跳如擂鼓。
 鼻息间有他身上的香,也有她的。
 暴风雨将歇未歇,槛儿终究没撑住,搂着太子的脖颈在他耳畔抽泣。
 “您收了神通吧,妾身一介凡人之躯……”
 骆峋笑出了声,低哑的嗓音像清冷玉石上裹着一层沙砾,缓慢地摩擦碾压。
 伴随他沉沉的呼吸。
 槛儿耳根子发麻,收紧双臂。
 骆峋低头,捧着她的脸亲她的眼睛,亲她红润润的脸蛋和娇艳欲滴的唇。
 槛儿力竭,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自打两人开始偷摸着用如意袋,结束后的沐浴便没再让人侍候。
 待下面的人备好水退下,骆峋抱着槛儿从帐中出来,两人进了一间浴房。
 在浴间的榻上缓了会儿,太子爷将毯子盖在槛儿身上,自己去处理如意袋。
 槛儿裹着小毯子一抬眼。
 视线狠狠被灼了一下。
 她忙闭上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从浴间出来,卧房已焕然一新,窗户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雅致的香。
 槛儿被熏得昏昏欲睡。
 这时,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孤已告知陛下,秦守淳乃你引荐与孤的。”
 槛儿懵了懵,旋即猛地清醒。
 “您说了?陛下可是怪罪您了?”
 问完没等他应声,她忽地坐起来,正色道:“您不说也没什么的,横竖我只是知道了这么个人再转述给您。
 根本算不得什么事,真正为陛下的病忙的人是您和秦御医,您现在告诉陛下这事,岂不成欺君罔上了?”
 说完槛儿才反应过来,从太子今晚的兴致来看,元隆帝该是没降罪于他。
 骆峋拉她躺下。
 “没有你的引荐便无孤与秦守淳接下来的事,陛下的病也不会这么快治愈,陛下说了,你有功,当赏。”
 槛儿:“陛下没有怪罪您吗?”
 “没有。”
 槛儿像似松了口气。
 骆峋问她:“可有何想要的?”
 槛儿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
 “孤想到一赏,不知是否合你的心意。”
 槛儿仰头看他。
 骆峋:“后日晚,与孤出宫一游。”
 “可愿?”
 寒酥、跳珠、喜雨,甚至是瑛姑姑。
 都在听槛儿的话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常言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整个后宫,但凡入了宫的女子,除了熬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的宫女。
 其余基本一辈子就耗在宫里了。
 就说后宫那些个贵人主子们,别说出宫赏游,便是连娘家都无缘再回。
 运气稍微好些的出身不差,又在宫里混出了个名堂,有机会参加宫宴。
 或是得皇帝宠爱特许,如此好歹还能偶尔跟娘家的人见见面说说话。
 相反没有个好家世。
 自己在宫里也没混出个名堂的,那就几乎是一辈子跟娘家人无缘再见了。
 怕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好的。
 但她们现在听到了什么?
 太子明天晚上要带她们家主子出宫!
 虽说是因为主子引荐那位秦御医有功吧,可还是很让人不可思议啊!
 确实是不可思议。
 别说瑛姑姑她们,就连槛儿昨晚听太子说这话时也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毕竟上辈子她八九岁就进了宫,到死拢共在宫里待了将近五十年。
 五十年啊。
 期间倒是偶尔会随庆昭帝去行宫避暑,或是去京郊的天寿山狩猎。
 可那时候路上她们这些女眷都是坐在轿辇里,丝毫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白了不过是换个地方游园,认真说起来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宫外事物的。
 大抵习惯了吧。
 也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槛儿前世从没对宫外的事物抱有任何期待跟幻想,只要不去想。
 只要一开始就不存着希望。
 她就不会去羡慕,去渴望,才不会失望。
 不会觉得日子难过。
 槛儿懂得知足常乐,也容易满足。
 她常想自己当初入宫签的就是死契。
 比起做一辈子奴婢。
 她能有庆昭帝的宠爱,能锦衣玉食。
 已经比天底下许许多多的人过得好太多太多了,她总不能既要又要。
 贪多嚼不烂。
 为曜哥儿报仇,跟郑氏撕破脸之前槛儿是这么想的,之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出宫玩的一天。
 也因此昨晚听太子说带她出宫一事他请示过元隆帝,是元隆帝特许了的时。
 槛儿很没出息地湿了眼。
 五十年,两辈子……
 太子当时问她作何哭,槛儿只说她高兴。
 是高兴的。
 太子之后便没再说话,只将她捞到身上抱着,槛儿就当他信了她的话。
 毕竟在太子看来,她入宫有些年头了,得知能出宫喜极而泣完全在情理之中。
 “好啦,这事儿暂时咱屋里的人知道就行了,等明天我去回了娘娘的话,下午收拾的时候再跟小福子他们说。”
 槛儿没掩饰脸上的高兴,但也没忘叮嘱道。
 之后也想起另一件事。
 “瑛姑姑,引荐秦御医这件事上你有功,你收拾收拾回前院来吧。”
 连着两件好事,瑛姑姑笑得合不拢嘴。
 跳珠她们还没从槛儿要出宫玩这件事中平复下来,闻言就忙不迭问起引荐秦御医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