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小发子咬牙应下了霜云让他办的事。
小发子刚刚也拿出了证据。
是霜云给的一个荷包,里头装了几颗专供太子妃赏人用的金银瓜子。
瓜子上头都有印。
典玺局则查出了荷包的确出自霜云之手,此时这些证据就摆在地上的托盘里。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从实招来!”海顺冷厉地盯着霜云,沉声呵斥道。
“奴婢、奴婢……”
霜云似是被吓慌了神,脸上冷汗如瀑,嘴唇直个劲儿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等等!”
郑明芷看了看地上的证据,憋着气剜了霜云一眼后扬声打断了海顺的审问。
“既说是这个叫雁荷的宫婢受了霜云的指使,挑唆了永煦院的人暗害宋昭训。
那永煦院的人呢?
怎么不见永煦院的人?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永煦院的人就不用担责了?”
这话说的。
就差直说是太子有意袒护永煦院了。
海顺似笑非笑:“太子妃……”
“你怎知此处没有永煦院的人?”
男人沉冽的嗓音蓦地响起。
郑明芷一僵,对上那双幽深似能看透人心的凤眸她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太子朝青槐睇了一眼。
“你为何不觉此女是永煦院那受挑唆之人?还是,你原就认得她?”
郑明芷当然认得青槐。
她嫁进东宫之前,她爹私下同她说了顺国公府在宫中安插有眼线的事。
自然不是将所有人都告诉了她,而是给她指出了几个她可能用得上的。
育产司与东宫相隔甚远,郑明芷自是不能堂而皇之地让青槐来东宫见她。
让她认脸。
所以之前郑明芷借外出的机会,通过她爹给的线索和青槐远远见过一面。
方才她进屋,打眼便认出了人。
这才有了她刚刚质问海顺时,下意识将此女排除在了“永煦院的人”之外。
这会儿听太子如此质问。
郑明芷竟一时卡了词,脸色难看之极。
“我、我不是……”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事情跟太子妃无关,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自作主张!”
庞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紧张气氛,她把头磕得砰砰响。
“是奴婢事先买通了宋昭训产房内的人!事情是奴婢做的,太子妃根本不知情!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太子妃!”
“奶娘,你……”
郑明芷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甚理解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明明都已经想通了。
她都打算好要循序渐进,跟宋槛儿那小蹄子长时间慢慢斗下去了。
她明明已经不着急姓宋的能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又会不会继续得宠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拖她的后腿!
郑明芷不懂。
她皱紧眉难以理解又焦躁心疼地看着庞嬷嬷,看着眼前将她带大的奶娘。
“对不住,奴婢对不住您……”
庞嬷嬷向她磕头。
“是奴婢怕宋昭训有了小皇孙之后跟您争权,奴婢不想让宋昭训挡了您的路!
所以奴婢瞒着您和青槐取得了联系,让她捡了晒干的鸟粪磨成粉带进了产房!
再让她趁宋昭训生产屋中大乱之际拿手摸了鸟粪,抹到剪子上去……”
庞嬷嬷的计划确是这样。
有一种鸟粪与肤色相似,干了之后没有任何味道,拿手指就能将其磨成粉。
槛儿的早产谁都没料到。
但这种鸟粪寻常并不少见。
青槐在槛儿怀胎满八个月整的时候,便借机寻了鸟粪将其藏至隐秘的地方
槛儿昨晚突然发动。
青槐趁大伙儿都动起来时用手指将鸟粪磨成了粉,沾了些许抹到耳朵后面。
有头发做遮掩,加之用量不大,即便有人检查他们身上也注意不到这个地方。
何婆子要提前剪脐带,青槐看到了。
但她没阻止。
原是想看何婆子能否成事的,没想到小皇孙突然哭闹,何婆子也被其他人发现了。
青槐便只有继续自己上了。
她其实并没有看见何婆子在剪子上动手脚,之所以提议换剪子不过是为了确保换上被她涂抹了鸟粪的剪子。
可惜没想到小皇孙当时哭闹不止,且银竹她们居然另外备了几把剪刀。
之后青槐就一直被人状似不经意间挡在了远离宋昭训的地方,再之后她便被逮住了。
“计划都是奴婢想的,是奴婢怨恨宋昭训!还请殿下勿要降罪于太子妃!”
事到如今庞嬷嬷必须要把这事揽下来,她在决定做这事之前就做好了的准备。
再者说青槐是顺国公府的人。
通常这种从小被放进宫的钉子,遇上涉及十恶不赦的重罪事件时都会先自裁。
可青槐却没有自裁。
这只能说明太子已经查出青槐是顺国公府的人,手里握的有青槐的把柄。
否则青槐不会这么就招了。
这么一来,如果庞嬷嬷不将事情彻底揽到自己头上,强调她是自作主张。
那么太子就会把谋害皇孙的罪名扣到太子妃头上,扣到顺国公府头上!
反之,庞嬷嬷抗下了这件事。
那么太子妃顶多就是个治下不严的罪,顺国公府要担的责也会相对轻很多。
脑袋里全是合计。
庞嬷嬷愈发把头磕得响。
海顺问她:“霜云做的事,也是你指使的?”
庞嬷嬷动作一顿。
不是,霜云先前确实同她提过挑唆永煦院的奴才办事,但被她给按下了。
她觉得此法可行性不大。
然而她明明没同意这么做,霜云却做了。
为什么?
庞嬷嬷暂时想不到各中缘由,但为了不牵连到她主子,她也咬牙认了!
“是!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吩咐霜云……”
“不。”
“不是你。”
一道幽幽的声音陡然响起。
却是方才被吓得说不出话的霜云,她泪流满面,状若心灰意冷地看向郑明芷。
“主子……您要舍了嬷嬷吗?这两件事,分明是您让奴婢和嬷嬷做的啊……”
第152章 郑明芷遭罚“悔过”!“我要杀了你!
殿内的空气在刹那间凝滞,在场之人除了太子主仆二人似乎一时都忘了呼吸。
郑明芷扭头。
脖颈因为过于惊愕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转动间像是还能听到嘎嘎声响。
“霜云,你说什么?”
她问,声音平静得出奇。
有种暴风雨前来临前的宁静感。
霜云跪伏在地,撑着地的双臂中风也似的颤抖着,仿佛真被吓得不轻。
可她还是强忍着恐惧道:“是您……就是您啊,是您说宋昭训怀的不是皇孙是野种……”
海顺瞳孔一缩!
当即就要示意人掌嘴,太子忽然抬了抬手。
海顺望过去。
就见太子神态一贯的淡漠,然细看能见下颌骨紧绷,周身隐隐有肃杀之意。
海顺的后脊蹿起一股寒意。
这个霜云……
不论她所言是真是假,都死定了。
那厢霜云的声音在继续:
“……所以您私下里吩咐奴婢们趁宋昭训生产的时候斩草除根,也免得、免得……事情暴露出来有损您主母的贤名。”
不得不说,霜云不愧跟了郑明芷十几年。
不仅连她之前怀疑槛儿肚里怀的不是皇室血脉这样的猜测都给说中了。
还直接戳中了郑明芷自打成了太子妃后,一直最在意的东西——贤名。
霜云是郑明芷的陪嫁丫头。
她的证词别说是真的,就算是她胡扯的,在外人听来也绝对会信个十成十,遑论她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
所以她的话刚一说完,郑明芷劈裂了声音就是一记尖叫:“贱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叫嚷着,她人也猛地扑了过去,按住霜云的肩啪啪几个大耳瓜子速度之快。
“我问你你怎么敢!贱婢你怎么敢!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过?什么时候叫你做这些事了?我什么时候叫你做了!
你是我的陪嫁,你做什么要污蔑我!做什么要这样?你说!你说!为什么啊——”
也是从没想过被自己当成心腹的陪嫁丫鬟,会在这种时候反咬自己一口。
郑明芷的理智几乎顷刻崩塌成齑粉。
以至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完霜云不觉解气,眨眼抱住霜云的脖子就是掐!
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当场陷进霜云的肉里,其眼神更似淬了毒的刀子,似是要将霜云的肉一片片剐下来!
“主子!主子快松手!”
海顺在郑明芷刚冲过去打人的时候,就叫了元淳宫的宫女过去把她拉开。
然而碍于郑明芷的身份那几个宫女愣是不敢上手,庞嬷嬷哭嚎着扑上去一把抱住郑明芷使劲把人往边上扯。
“别打了!别打了主子!”
“殿下看着呢!您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殿下不会冤枉您也不会放过陷害您的人!”
郑明芷养尊处优,力气自是比不得庞嬷嬷。
哪怕她再是挣扎着不让她拽,最后也还是被庞嬷嬷从霜云身上给扯开了。
霜云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呛咳。
涨红的脸上被血水眼泪糊了满脸,脖子上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也在往外渗血。
郑明芷没泄够愤。
嗓子尖利地叫嚷着,还要扑过去打人。
庞嬷嬷就抱着她哭,劝。
郑明芷便仿佛彻底忘了此处是什么地方,有谁在场,而她自己的身份是何。
要知道太子妃作为储妃,将来的一国之母,其言行举止都是要遵循规矩礼法的。
别说太子在场,便是不在。
太子妃如此大喊大叫当众厮打宫女,也是严重失仪失检,紊乱宫规。
且大靖律明文在册,主子不按律法处置奴婢,擅自殴打奴婢致死者杖一百。
就郑明芷眼下这个势头,若是没人拦着保不齐真能将霜云当场打死。
“啊!啊!贱婢!贱婢!”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郑明芷扯着嗓子嘶喊,庞嬷嬷抱着其痛哭流涕,主仆二人好不悲壮凄苦。
整个元淳宫内外都是她们的哭喊声。
“呵。”
太子笑了。
低促的声音猝不及防,明明不大,却仿佛惊雷也似让殿内众人心神一震。
郑明芷成爪的五指僵住。
庞嬷嬷的哭嚎止住,霜云重新跪起来。
“你可真是孤的好太子妃,孤竟不知你原还有这一面,今日倒让孤开了眼界。”
“海顺。”
“奴才在。”
骆峋:“太子妃储前失仪,殴辱宫婢,以尊凌卑,即日起削减其份例,抄《内训》百遍,等事情结束交代给典玺局。”
“奴才遵令。”
郑明芷难以置信,眼一瞪作势就要暴起。
骆峋看着她,话是对海顺说的。
“太子妃多番储前喧哗,狂妄悖逆,以下犯上,明日请顺国公老夫人入宫宣训。
另将太子妃今日之过失记入东宫《内起居注》与《戒谕册》,以儆效尤。”
“加之今晚,迄今为止太子妃过失几回?”
海顺稍作思考。
“回殿下,太子妃于去年四月顶撞您一回,冬月在您跟前撕毁文书一件,后摔贡品器物数件,加上今晚折算起来已有两回大过,再有一回……”
海顺瞥眼郑明芷。
“再有一回,宗人府将来人请太子妃过府,以会审判定其是否有为储妃之格。”
骆峋颔首。
“孤治家不严,明日将向父皇母后请罪,稍后让詹事府拟写两份折子。”
海顺应下。
郑明芷瞳孔几欲缩成一根针。
很想说是霜云背主在先,她就是将其打杀了又如何,太子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个贱婢罚她,甚至记她的过!
然话到嘴边。
郑明芷没想起刑律,但是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太子要记她过失这件事上。
她难以置信,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男人居然都记得?
他都记得!
他把她对他的出言不逊,当着他的面撕毁证据,甚至连砸了贡品这种事都记到了《内起居注》和《戒谕册》里!
他还要向元隆帝和裴皇后请罪,他不帮着她把这件事瞒下?为什么不瞒了?
他难道忘了她这个太子妃的声誉直接关系到他这个太子的名声吗?!
被霜云激得粉碎的理智在这一刻回笼,也是这时候郑明芷终于想起一件事。
——过失记录在册。
后宫妃嫔和太子妻妾的过失不论大小,都会被皇帝和太子的人上报至内廷和宗人府。
就像皇子公主们也有专人记录他们的过失一样,过失累计到了一定程度宗人府便会报给皇帝和都察院御史。
皇帝审查之后即便有心偏袒,碍于祖制礼法,也或多或少会对其施以惩戒。
妃嫔和太子妻妾的记过规定为:十二小过为一中过,六次中过为一大过。
累大过三次便要面临宗人府会审,若查证为实,宗人府将根据过失性质定罪。
最后呈报皇帝。
要么重罚,要么废黜,要么赐死!
而顶撞储君为大过之首!
当然,如果储君夫妻关系和睦,太子本人并不计较太子妃与其争执一二。
并不算在内。
是她大意了。
是她大意了!
郑明芷顾不得不甘。
她挣开庞嬷嬷,踉跄着上前“嗵”一声跪地,这也是她头一回如此狼狈。
“不,不要……”
“殿下,不要记过不要让父皇母后知道,我方才、妾身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
因着日里不曾听太子挂在嘴边,身边也没人提,所以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视太子为寻常丈夫。
深觉自己是元隆帝钦点的太子妃,太子要废她也势必要先经元隆帝的允许。
所以她一直以为太子当初没把那件事宣扬出来,今后也要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和他自己的颜面不会对外宣扬。
她便觉得自己没事了,便一心想着要在太子跟前摆正妻的谱,跟他争跟他闹!
哪怕太子之前拿出了她婚前失德的证据,郑明芷也还抱着侥幸心理。
觉得他还是需要她的,即便只是利用。
那也是需要她的。
所以郑明芷觉得这样就好,需要她就好,只要他需要她,她就还有机会!
时间能磨平一切,能让世人淡忘一切。
结果是她错了。
她错得一塌糊涂!
太子都记着,他都记着!
他真的……
可以废了她。
让她占着这个位置只是方便他行事,若非必要他也完全可以不省这个事!
什么傲气,什么厌恶,什么不屑。
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相较于太子妃的位置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难怪太子之前承诺于她,说她若不犯错,太子妃的位置便一直是她的。
原来那时候他就在提醒她!
也是奇怪。
短短几息。
郑明芷的脑子清醒得出奇,两年都没想通的事竟在这一瞬间让她给想明白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当即跪直腰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俯身拜向太子。
“妾身知错,不该殿前失仪,以下犯上,不该身为皇室中人却罔顾本朝律令,请殿下息怒,妾身日后定当改正。”
大抵是察觉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微妙关系,殿内外的宫人俱噤若寒蝉。
庞嬷嬷更是大气不敢喘。
唯一神色如常的人,只有主位上的太子。
骆峋没理会郑明芷的认错,甚至没叫她起来便重新将视线投向霜云。
海顺心领神会:“霜云,你说是太子妃指使你暗害小皇孙,你可有证据?”
霜云额头触地。
“奴婢没有直接的证据,因为太子妃平日里也会赏些贵重物给奴婢,太子妃要奴婢做什么只需吩咐即可。”
郑明芷的怒火重新被激了起来。
但这回她忍住了。
海顺:“你乃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顺国公府家生子,为何会想到指认太子妃?”
霜云低垂着头,看着眼前的金砖地面。
“因为……因为太子妃想推庞嬷嬷当替罪羊,奴婢同为奴婢,实在是不忍……”
“霜云!”
庞嬷嬷凄声截断她的话。
砰砰朝太子磕道:“殿下明鉴,今晚的整桩事当真和太子妃没有任何关系。
是奴婢瞒着太子妃计划的,人也是奴婢串通的,太子妃没有下令,顺国公府更不知情,还请殿下明察!”
说完,她看向霜云。
悲愤交加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扯这样的谎,但做人不能太昧着良心!
你从小在主子跟前伺候,主子把你们几个当亲姐妹待,给你们吃好的穿好的,让你们过得跟小姐一样好。
如今你却是端着碗吃饭,放了碗骂娘,我就问你亏不亏心!你亏不亏心?!”
这话她问得格外痛心疾首。
老泪纵横的脸上有一位长辈眼睁睁看着晚辈走错路的悲痛,也有一位忠仆对陷害主子之人的恼怒和仇怨。
唾沫星子喷溅到霜云脸上。
霜云眨了一下眼。
旋即,伏地的她忽然徐徐直了身。
眼中再无害怕惊慌。
“亏心?我为什么要亏心?”
“该亏心的,不是咱们主子吗?”
庞嬷嬷:“什么?”
霜云竟是笑了出来。
笑着转向郑明芷。
“您害死霜星霜雪时,可有觉亏心?”
说是小,其实也就比大姐霜雪晚半个时辰出来,比二姐霜星晚两刻钟出来。
五岁那年,霜雪、霜星被夫人挑去给她们家姑娘当玩伴,当时姑娘四岁。
霜云替姐姐们高兴,也很羡慕。
她也想去姑娘身边服侍,不想跟小伙伴一起做杂活,做杂活一点都不好。
霜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两个姐姐,也不知姐姐们怎么跟姑娘说的好话。
七岁那年,霜云也去了姑娘院子里。
不是去给姑娘当玩伴,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三等小丫鬟,但霜云很开心。
每天和姐姐们在一起,真好。
姑娘小小年纪就有高门贵女的风范,德才兼备端庄优雅,府里人都道姑娘宽厚和善。
姑娘待她们也确实很好。
虽说私下里的性子有些娇横,偶尔在老夫人那边或是其他几房姑娘那里受了气,姑娘会回来发泄到她们身上。
但做下人的嘛,不就是这样?
由着主子撒气也是下人的本分,是荣幸。
霜雪、霜星这样想。
霜云也这样想。
霜云那时候倒还好,主子撒气都是关了门在内室撒,不会把事情闹开。
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霜云平时在院子里伺候,吃不了什么气。
要不是霜雪和霜星跟她说,她都不知道原来和善的主子私下里有这一面。
就这么过了三年。
霜云仨姐妹十岁,主子九岁。
多数这个年纪的勋贵千金就能议亲了,尤其借亲事拉拢人脉势力的家族。
不过具体是个什么章程是上面主子们决定的事,做下人的能知道的不多。
霜云只知道她们主子也要开始为议亲做准备了,第一条就是要四个大丫鬟。
因着霜雪、霜星的关系,霜云被挑中了。
另一个便是霜月。
霜月起初不叫这个名儿,是主子随霜云她们姐妹仨给霜月改的这个名儿。
不过,虽说是四个大丫鬟,但实际主子还是习惯只要霜雪霜星在跟前伺候。
霜云和霜月多数时候在外间。
主子十二岁来的癸水,成了大姑娘,也是那一年霜云发现姐姐们开始变得不对劲。
好几次晚上,霜雪和霜星伺候主子歇下从卧房出来,霜云都见她们脸白得吓人。
偶尔半夜迷迷糊糊醒来。
霜云不是撞见大姐霜雪在偷着抹泪,就是撞见二姐霜星偷着抹泪或是干呕。
但每回问她们,她们又都说没事。
霜云不懂,便寻机偷偷去卧房听墙角。
哪知听了更不懂。
只听到主子一会儿说“这里”,一会儿说“那里”,一会儿叫“轻些”,一会儿叫“慢些”。
霜雪、霜星一直没出声。
霜云不明白姐姐们和主子在干嘛,想扒开窗户瞧,哪知被庞嬷嬷逮了正着。
最后狠吃了一通排揎。
霜雪霜星得知妹妹偷听了主子的墙角,两人平素第一次对妹妹发了火。
说什么也不要霜云继续在主子跟前伺候了,甚至要把她撵回去做杂活。
为此,姐妹仨闹得不欢而散。
中间又经历了不少矛盾,但最后霜云没走,霜雪霜星也没再提这事儿。
不过打那之后,霜云就没敢再去听墙角了。
只她和霜月都大致知道了一件事。
那便是主子有秘密。
且是她们不可轻易触及的秘密。
都是做下人的,自然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以及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所以那之后霜云也没再追问两个姐姐,毕竟往往泄密的人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于是就这样,姐妹仨各自藏着心思照旧过日子,直到她们随主子陪嫁到东宫。
打死霜云也不会想到,霜雪霜星会死。
就在太子和太子妃新婚刚满一个月的次日一早,主子告诉她,霜雪霜星死了。
原因是她们触怒了太子。
做什么触怒了太子?
为何会触怒太子?
她那两个从来行事都小心谨慎的姐姐,怎么会在刚进宫的当头齐齐触怒太子?
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还是……
主子做了什么?
霜云当时满脑子的问题,然而没人告诉她答案,主子和庞嬷嬷始终一个说法。
霜雪霜星办了错事,被秘密处决了。
国公府一年到头都会悄无声息地死上几个十几个下人,更遑论偌大的皇宫。
当时主子和庞嬷嬷似乎没把霜雪霜星的死当回事,其他宫人也没当回事。
甚至连霜云自己都只颓丧了几天后就想开了,开始代替了姐姐的位置。
直到去年四月中旬的某一天,霜云从梦中惊醒,重新想起了她死了的姐姐们。
想起了失去至亲的痛!
想起了曾经自己沉浸在伤痛之中时有听谁偷偷跟谁说,太子妃触怒了太子!
就在刚新婚一个月的时候。
也不知做了什么。
是啊,也不知做了什么触怒了太子。
害死了她两个姐姐!
打从去年四月想起这件事,霜云就一直在暗中留意太子妃,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也不断变着法子讨好太子妃,想让太子妃也像重用霜雪霜星那样重用她。
这样她也就能知道对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了,霜雪霜星为什么死的了。
可惜,太子妃和庞嬷嬷都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她俩谈话从不让她们在旁边。
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
致使霜云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但有一点她肯定了,那便是她的两个姐姐的的确确是被太子妃害死的!
去年四月太子妃和太子发生争执那次,太子妃扇她和霜月耳光时亲口承认的!
她说了——“这么怕做什么?怕我像害死霜雪霜星那样也害死你们?”。
此时此刻。
看着不远处那一身锦衣华服,玉芙蓉观音面,一派端庄宽和之态的女人。
霜云笑着,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您亏心吗?肯定不亏对吗?您要是亏心您就不会在她们死后那么无动于衷。
不对,您也难受过,您还为此病了几天,甚至至今提到她们的名字您都会脸色不好。
可您真的是为了她们难过吗?您真的会因为自己害死了她们而愧疚吗?”
“不,您不是。”
“您是为了自己!为自己当初那么不小心触怒了殿下而后悔!为担心自己的位置可能因此而坐不稳感到后怕!”
霜云嘶哑着声音,视线早已模糊得不像话,脸也愈发红肿不堪,但她没有管。
“是,霜雪霜星是奴才,奴婢也是奴才。
奴婢们一家子都是国公府的奴才!对您来说身边死两个奴才没什么重要的。
奴婢不该要求主子对两个奴才心怀愧疚,可那是奴婢的姐姐,是奴婢的家人!”
“奴婢们跟了您十几年啊,十几年!”
“您但凡跟奴婢说一句‘对不住,我连累了霜雪霜星’,奴婢都不会那么痛,不会怨您!
可是您没有,您把错归咎到了霜雪霜星头上,她们到死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所以你就未经我的允许设计让人诱导永煦院的奴才暗害小皇孙,还要将另外害小皇孙的罪名扣到我头上?”
眼见霜云的情绪愈发激动。
郑明芷忽然出声道。
霜云一个没防备,下意识脱口而出:“是!我要让你为害死霜雪霜星付出代价!”
“殿下,这贱婢背主作乱,以卑犯尊,当以谋逆论!还请殿下为妾身做主!”
霜云在回答完郑明芷的话的瞬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最低级的错。
这会儿听郑明芷直接给她定了罪,她身子一僵,可很快她就又笑了。
“贱婢贱婢,是,我是贱婢!你骂宋昭训也是贱婢,你看谁都贱就你最高贵!”
郑明芷简直要被气死了。
“你!”
却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霜云:“你以为证实了事情是我做的,证实了是我陷害你你就没事了?
你错了,我是你的陪嫁,再说还有庞嬷嬷呢,你想要就此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郑明芷我诅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