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哥儿怒从中来,立马暴起!
韩稳婆一惊,正准备察看什么问题。
余光因为动作的改变忽然察觉到一道身影靠过来,韩稳婆反射性地扭头。
就见何婆子拿着个剪刀朝脐带剪了去。
“你做什么?!”
韩稳婆厉斥,同时还有另一道呵斥响起。
却是银竹。
而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典玺局的宫女收回迈出的脚,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何婆子状似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一脸茫然道:“剪、剪脐带啊,不剪吗?”
韩稳婆没好气。
“剪什么剪!我们几个稳婆都没发话,你一个助产婆子自作什么主张!”
说着,她另指了一个人。
对何婆子道:“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去别处。”
何婆子面露讨好之色,“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是我疏忽,我就是以为能剪了……”
没等她话说完,有人上来将她推走了。
何婆子不得不交出剪刀。
另一个婆子代替了何婆子的位置。
这时,旁边一个宫女蓦地出声。
“要不换一把剪子吧,我刚刚好像看到她像是拿手指在剪子上抹了两下,也不知是我眼花看错了还是别的……”
屋中的气氛骤然一凝。
要知道生产用的剪子可是要绝对干净的,若不然剪了脐带,几乎九成可能会生肿毒、破伤风,或是染上其他病。
那就是要小娃儿命的!
所以这会儿屋里备的几把剪子都是事先拿艾草、桑枝足足煮了半个时辰,就在一刻钟前才捞出来沥干的。
“我、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何婆子老脸一僵,眼珠子乱转地辩解道,然而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
槛儿无力地偏过头。
不待她开口,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就过来将继续辩解的何婆子拖了出去。
刚刚提议换剪刀的宫女给负责剪脐带的新婆子,另拿了一把剪刀过来。
众人心有余悸。
不过碍于小皇孙刚出生,宋昭训也还要检查身子,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大伙儿当即便要把这一茬掠过去,继续忙自己的事,韩稳婆也看了看脐带。
确定可以剪了,便要示意那个新婆子。
然而小皇孙的哭嚎却是一直没停,手脚甩得愈发有劲儿,还踹了新婆子一下。
那婆子反射性一抖,刚到手的剪子就掉了。
也就在这个当头。
“来了来了,换这儿的!”
却是从次间匆匆进来一个宫女,捧着一个装有三把剪子的托盘进来道。
银竹挑了一把换给新婆子。
谁也没问为什么明明产房备了五把剪子,永煦院却另外又准备了三把。
银竹也暂时没问那宫女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只屋子里刚刚还欢喜的气氛经此一遭肉眼可见地低迷了下来。
但太子就在外头。
有些人不要命,敢在太子和太子妃的眼皮子底下闹鬼,其他人却还是惜命的。
也所幸脐脉停了之后,晚剪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在韩稳婆的调动下,屋子里几乎眨眼间又重新恢复了一派祥和热闹之态。
小皇孙方才哭闹得厉害。
几个稳婆不敢掉以轻心,剪了脐带又擦拭包裹好,由银竹把小皇孙抱到了隔间。
莫院判在隔间守着。
一番细致地检查,确定小皇孙没有大碍,银竹便将襁褓抱到产床跟前给槛儿看。
“小主子没事,主子您歇会儿吧。”
槛儿看了看孩子。
随即朝银竹笑笑,闭上眼。
“一会儿让殿下看看孩子……”
随着嘹亮的婴孩啼哭响起,骆峋缓缓站起身,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耳房门上。
旋即便听那道啼哭有异。
紧跟着是稳婆的呵斥声。
骆峋原本松开的手顿时重新攥起,院子里其他人的心也重新提了起来。
尤其庞嬷嬷。
紧张计划能否成功的同时,一股汹涌的亢奋也从心底不可控制地蹿了出来。
她不怕死,她不怕!
是她和主子看错了眼,挑了那么一个原以为胆小本分好拿捏的出来。
结果才知那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放眼古史。
多少发妻皇后被得宠的妖妃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到头来落得个被废的下场?
庞嬷嬷想。
太子势必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这样她的主子才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照宋槛儿那小蹄子如今的势头,如果就这么任由她继续被太子宠下去,以后定会是主子一生的绊脚石!
庞嬷嬷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主子扫了这块绊脚石!
横竖肯定是那蹄子反悔不愿把孩子养在嘉荣堂,才勾得太子出尔反尔。
既如此,那那个孽种就去死!
只要孽种死了。
只要那个孽种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刚生产完的宋槛儿必定备受打击。
月子里丧子最后跟着走了的女人,庞嬷嬷活了几十年可是见过不少,听过不少。
退一万步,就算宋槛儿侥幸活下来。
丧子之后也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而太子再是宠她又怎么样?
终归是个男人。
是男人心就会粗,就会对一个长期只顾沉浸在悲痛中的女人失了耐性。
再者太子是储君。
前朝那么多事等着他。
宗法祖制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着他,他又能分多少心思给一个成日自怨自艾的女人呢?
只要宋槛儿失了宠。
庞嬷嬷就相信,她家主子定会有办法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东宫后院!
万千思绪仅在顷刻之间。
屋中传来一个婆子的辩解声,接着产房的门开了,那助产婆子被扭送出来。
“殿下,此人想要谋害皇孙,请殿下定夺!”跳珠跟着出来,红着眼跪下道。
何婆子被堵了嘴,涨着脸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听音调能知是在求饶。
骆峋眸底罕见地闪过一丝肃杀之色,转瞬间被他隐了去,“宋昭训如何?”
产房里做了多手准备,然常言计划赶不上变化,若她真出了什么意外……
太子的话刚说完。
瑛姑姑抱着做了防寒措施的襁褓出来。
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哭腔道:“恭喜殿下,昭训主子与小皇孙母子皆安!主子她……”
话没说完,一件狐裘大氅落到地上。
院中俨然没了太子的身影。
郑明芷走到瑛姑姑跟前,借垂眼看孩子的动作掩去了眼底那抹失望之色。
秦昭训瞥眼红红的襁褓,神情如常。
海顺高兴得直个劲儿抹泪,但也没忘了正事,转身叫人把何婆子先押下去。
庞嬷嬷站在郑明芷身后,往襁褓上望了一眼,可惜孩子的影儿都没看到。
不过不急。
那法子不是当场毙命。
她之所以选用那种方式,而不是直接让宋槛儿难产,便是不想轻易暴露。
这会儿那人没被押出来,说明对方已经得手,接下来她只需等上几天就成了。
如此想着,庞嬷嬷神色真诚地拔高声音对着襁褓说了几句喜庆吉祥话。
瑛姑姑没心情听。
天冷,小皇孙包得再暖和她也不敢在外面多待,请示太子妃后便回了屋。
骆峋行至屏风跟前放缓步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去,面色一贯的沉稳清冷。
宫人们在收拾产床,空气中血腥味犹在。
槛儿刚被银竹抱到暖榻上擦拭完身子,这会儿正由寒酥伺候着换了身衣裳。
她则始终闭着眼,像是睡得极沉。
抬手制止了宫人行礼。
骆峋来到榻前。
寒酥替槛儿掖好被子退至一旁。
槛儿并没有真睡沉。
她就是耗费体力太多身子哪儿哪儿都乏得紧,也不舒服,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嗅到一缕熟悉的清香,槛儿睁眼。
果然看到了太子。
大抵是视线朦胧看错了,有一瞬间,槛儿像似在那双幽冷凤眸里看到了心疼。
不过她此刻没精力,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还疼?”
骆峋在榻前落座,低声问。
槛儿诚实地点点头,“有点儿,不过比生的时候好多了,殿下是一直在外面?”
骆峋也诚实地“嗯”了一声。
“不冷,进来前刚脱了大氅。”
槛儿就笑:“您怎么知道妾身要说什么?”
骆峋的唇角无意识跟着她勾了勾,但很快眉尖便蹙了一下,槛儿看见了。
“您怎么了?”
骆峋收起心思,替她别了别头发道:“接下来的事孤会处理,你只管用些东西,好生歇息。”
槛儿知道他指的什么事。
且刚刚产房里明显不止何婆子一个人有问题,不过这些事现在不归她管。
槛儿也就心安理得地应下。
“时辰不早了,您近段日子又本就忙,一会儿瞧过孩子之后便也先回去歇息吧。”
骆峋摸摸她的脸,“嗯。”
暂时不用喂奶的小皇孙被安置在暖阁里挂着五彩丝绦的花梨木摇车里。
跳珠和两名奶娘在旁守着。
经耳房的小门来到暖阁,骆峋行至摇车前。
屋里暖和。
小奶娃稍显皱巴的脸蛋完完全全露在外面,粉红粉红的,胎发又浓又密。
微微泛肿的眼睛闭着,小嘴儿也闭着,乍一眼暂时还看不出模样像谁。
与寻常早产儿相比,倒是不见得太小。
“多重?”骆峋问。
跳珠答:“回殿下,小主子重六斤一两。”
时下八个多月的晚期早产儿体重多数在五斤左右,更甚者仅有三斤出头。
小皇孙六斤一两,和大多足月产的小奶娃都是比得的,关键身子也康健。
骆峋没伸手触碰,就这么看了几息。
到了院子里。
郑明芷率先恭贺太子喜得麟儿,海顺打头的一众宫人随之齐齐跪地贺喜。
骆峋环视一周,撂下一个“赏”字往外走,郑明芷和秦昭训带着人紧跟其后。
目送太子一行人出了后宅。
郑明芷转身往嘉荣堂走。
如果不是太子非要在那儿耗着。
她又要为自身的贤名着想,郑明芷真心懒得纡尊降贵地给一个妾室陪产。
白耗她这么几个时辰。
“倒是让宣王府那丫头片子说中了,真叫她生了个儿子出来,真是福气啊。”
回去了收拾结束靠坐到床上,郑明芷看了霜月一眼,阴阳怪调地笑道。
霜云跪趴在床沿处替主子掖被子,闻言撇嘴道:“那也不是她自己的福气。
是您与太子齐齐坐镇带去的福气,她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对您感恩戴德。”
这话郑明芷爱听。
如果没有太子什么事,她就更爱听了。
不过,她还是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可不能到了谁跟前都摆这个脸。”
郑明芷如今也是想通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想想她嫁进东宫才两年。
加之她和太子之间,确是她理亏在先。
甭管那男人因着什么原因没废了她,她都不能因此得意忘形,掉以轻心。
之前是她急躁了。
只想着“母凭子贵”这一条路子,着急名下有个嫡子来稳固太子妃的位置。
却忘了自己这个储君正妻的身份,一开始就是受皇家祖制和宗法护着的。
单是无子,并不能直接构成废她的理由,遑论这门婚还是元隆帝赐的。
而皇家正妻这样的身份,要稳固自己的位置也不是只有孩子这一条路。
所以,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替您不平。”
霜云忿忿小声道。
“且不提当初说好的事她出尔反尔,就说她也不想想自己凭什么有今天。
您对她有提携之恩,但凡她有丁点儿想报恩的心,就该主动奉上她有的东西。”
“譬如孩子什么的……”
“行了行了,胡咧咧啥?”
庞嬷嬷过来打断霜云的话。
“真是见天儿的不像样,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今晚霜月值夜没你事儿了,睡去吧。”
霜云冲她哼了哼。
下床对郑明芷福福身,笑道:“那主子,奴婢就先告退啦,您抓紧时间睡个好觉吧。”
不然今晚,就睡不成了。
霜云惯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郑明芷倒是没从她的笑和话里看出什么不妥。
随手褪下腕子上的玛瑙镶金串儿扔给霜云,“冲着你这份心,拿去玩吧。”
霜云接住,更是笑开了花。
又一番连珠炮似的好话。
最后被庞嬷嬷撵了出去。
霜云维持着笑,一路掂着手串回了西耳房。
然而进屋后门一关上。
她的嘴角陡然一拉,眼底满是阴戾之色。
正值寅时过半,万籁俱寂。
四处的元宵花灯在檐下静静亮着。
吱呀——
东耳房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庞嬷嬷的老脸浸在一片朦胧烛光之中。
不多时,她出来关上门。
步伐轻巧地往后院方向走去,庭院中值夜的宫人只当她是去后院交代差事。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后院的灰门,此门专为平时往外运送炉灰渣滓之用。
守门的是个老太监。
早过了运送垃圾的时候。
门旁的小值房里亮着一盏不大的灯,老太监的呼噜声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来。
庞嬷嬷是管事,嘉荣堂大大小小的门钥匙她手上都有一份,没管那老太监。
她一来径自开了门锁。
并不大的开门声没有惊醒值房的老太监,庞嬷嬷动作麻利地闪身出去。
门外是一条运送垃圾的甬道,处在两道宫墙之间,因着偏僻所以没有值夜宫人。
宫墙檐下隔两丈一盏灯笼,光线并不明亮。
庞嬷嬷顺手关上门,左右张望一圈,从墙根捡起两颗小石子往拐角的地方抛去。
小石子咕噜噜滚动。
不多时停下,拐角处的地上忽而一道影子动了动,紧跟着转出来一个人。
却是一个宫女。
个头中等,模样二十出头。
只见她从拐角处出来,警惕地朝身后看了看,跟着疾步来到庞嬷嬷跟前。
檐下灯笼的光在这一刻照亮完全那张其貌不扬的脸,竟见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半个多时辰前在永煦院的产房内,指认何婆子在剪子上动了手脚,之后又提议换一把剪子的助产宫女!
第150章 庞嬷嬷哪里跑!“我的奶娘不可能背主!”
“你能来就说明事成了,没人发现对吗?”庞嬷嬷声音压得极低,小心问道。
宫女名叫青槐。
是育产司专职为接生嬷嬷培养的助产宫女,平常时候在育产司当差。
像这样的助产宫女,育产司通常会从刚入宫的新人里挑,以面貌端正、手脚麻利、清爽干净为择人标准。
庞嬷嬷近期除了今晚去替她家主子探望了一下槛儿,平时没去过永煦院,也不曾使人去永煦院找青槐。
她之所以能与青槐取得往来,归其原因为她与青槐之间并非临时买通的关系。
青槐明面上是育产司的人,实则是顺国公府早几年前便安插进宫的探子。
诚然,宫里选人不管宫女太监都要经过层层审查,要求家世清白、来历无疑。
平时宫里对宫人管理也极为严苛。
但架不住人多啊。
人多就容易混杂,容易被人钻空子。
而这种在宫里暗中安插耳目的手段,实则为前朝后廷多方政治博弈的一种常见手段。
皇帝暗中放人监视朝中臣子,臣子们则通过以各种手段在宫里安插探子的方式,来形成他们自己的情报网。
这里头有一部分人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部分则属于漏网之鱼。
青槐便是顺国公府在宫中的情报来源之一。
只不过她会在育产司当差就全然属于巧合,毕竟就算本事再大,臣子和内廷也是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
真若想将人安在哪就安在哪,其间要耗费颇多人力财力不说,关键容易暴露。
所以青槐被安排到育产司当差纯粹为巧合,但她这次被安排来给槛儿助产。
却不是巧合。
而是庞嬷嬷两个月前擅自做主,通过他们特定的暗法门路与青槐取得了联系。
两人暗地里合计了这件事。
“嗯,成了,没人发现。”
青槐点点头,小声回道。
庞嬷嬷的老脸皮肉眼可见地松了松,“你过来的时候小皇孙可有异样?”
“暂时没有。”
青槐摇头。
“沾过粪土的剪子剪了脐带,至少要三个时辰肚脐周围才会显现出问题。
十二个时辰后新生儿才可能有反应,时间要再长些保不齐要等两三天。”
庞嬷嬷了然。
“很好,记住,这事你睡觉都得把嘴闭牢实了!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要不然……”
她浑浊的眼里浮起狠色。
青槐颔首表示明白。
两人不再逗留,对了个眼神各自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对面宫墙上忽地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庞嬷嬷,随咱家走一趟吧。”
庞嬷嬷猛地扭头。
却是袁宝竟不知什么时候在墙上漏了个脑袋,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庞嬷嬷心跳几欲骤停。
整个人摇摇欲坠往地上跌去,被从宫墙上翻下来几个太监模样的人粗暴拽住。
再看青槐。
竟是面色煞白抖若筛糠,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嬷嬷,奴婢没有得手……”
韩稳婆采了她的提议换了剪子,但剪子因着小皇孙的哭闹被那新婆子给抖掉了。
之后宋昭训身边的人另换了一把剪子,直到小皇孙被抱去暖阁给奶娘照顾,宋昭训也歇下了都没人搭理她。
青槐原也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哪知就在她暗自庆幸之时,却来了几个人拦住了她,把她直接带到了太子跟前。
庞嬷嬷听着青槐的话,再看看袁宝。
耳边“轰”的一声。
竟是两眼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出事了!”
嘉荣堂前院。
守门的小东子跑得跌跌撞撞,其身后鲍富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霜月听到动静开门出来。
见状受惊不小,忙进卧房叫醒郑明芷。
“鲍公公这是做什么?”
郑明芷穿好衣裳出来,沉着脸质问道。
鲍富拱了拱手。
拉着嗓子道:“太子妃安好,奴才是奉太子爷的令前来请您移步至元淳宫。
嘉荣堂管事庞氏谋害皇孙罪不容诛,太子妃您是她主子,爷请您去说个明白。”
“不可能!”
郑明芷厉声斥道。
“庞嬷嬷是我奶娘,对我忠心耿耿!她不可能背主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鲍富笑了一下。
“可不可能的,太子妃去了便知,另外爷还有令,让您把您身边的霜云一并带过去。”
话音刚落。
西耳房方向传来开门声。
霜云从屋里走出来,她的一半身子被檐下的灯笼照亮一半浸在阴影之中。
纷杂的脚步声穿过条条青石板甬路,跨入元淳宫的瞬间,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郑明芷匆匆行向正殿,脸沉得几欲滴水。
不可能的。
她的奶娘不可能背叛她!
可又怎么解释奶娘大半夜的没在房里睡觉,而是被太子的人抓过来了?
还有霜云。
霜云跟了她十几年,霜星霜雪死后,她和霜月就一直是她的心腹丫头。
是她的陪嫁丫头!
偏偏太子叫了霜云,为什么?
来的路上霜云只知哭,什么也问不出来,郑明芷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终于到了殿前郑明芷几乎小跑着奔上台阶,抬眼就看清了殿内的情形。
太子一身鸦青绣团龙锦袍坐在北面主位上,脸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冷。
庞嬷嬷跪在屋中间。
其后跪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他们面前的地上摆着两个托盘,上面似是装着什么,郑明芷来不及看清。
“主子……”
看到她,庞嬷嬷粗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其面色呈现着一种死尸般的灰白。
郑明芷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尽量稳住心神,先向太子行了一礼才道:“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骆峋侧目。
海顺上前两步道:“太子妃莫急,在说庞嬷嬷的事之前,先要说清另一件事。”
说着,他一改方才的笑脸神色狠厉地看向庞嬷嬷右侧方的那个宫女。
“还不将你诱导永煦院的宫人暗害宋昭训及小皇孙之事如实向太子妃交代!”
雁荷被吓得一哆嗦。
没错,就是雁荷。
花房附近宫人住的小院离永煦院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平时永煦院有什么动静他们那边第一时间知道不了。
今晚也一样。
雁荷今晚不值夜,去伙房吃过晚饭便回屋和小姐妹做针线唠了会儿嗑。
临到亥时,她们准备睡了。
哪知就在这时,离她们不远的膳房宫女住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有人跑过去问。
回来了兴奋地跟她们说宋昭训要生了,膳房姚总管要给宋昭训做补气力的东西,让膳房的人赶紧动起来。
当时雁荷她们屋里的小姐妹都忍不住纳闷宋昭训怎么会早产,又都兴奋地祈愿宋昭训能平安生下小主子。
这样大伙儿就能得赏钱了。
雁荷表面和她们一块儿盼着能得赏钱,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在想是不是望晴动手了。
又想对方会不会暴露,会不会查到她头上,后悔自己一时没禁住银子的诱惑!
当然,起初雁荷也是怕的。
毕竟十月里东宫才出了一桩事。
虽说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但金承徽都死了,曹良媛也被变相降了位份。
嘉荣堂里的宫人变动还那么大,不用想也知道是十恶不赦中的哪一项罪。
且事情跟宋昭训有关。
彼时不过隔了两个多月就又来了人找她想对宋昭训动手,雁荷不怕才怪。
所以刚被一个不认得的太监找上的时候,雁荷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但耐不住那太监说得天花乱坠,还替她想了法子,叫她事先把银子埋地里藏着。
这样就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就算望晴指认她也只是空口白牙。
雁荷听了那太监的话,心智便动摇了。
后来她便想,反正那太监又没让她亲手把害宋昭训的东西交给望晴。
只让她拿话刺激望晴,激起对方对宋昭训的不满,自发地生出些歪念头。
雁荷和望晴之前在一起学过三个月的规矩,自认对其还算有一定的了解。
望晴很容易被别人影响。
而且看似温和内敛,谁都好说话的模样,实则总会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只不过她不会做什么。
只偶尔自嘲地说些丧气话,然后别人稍微说点什么她就又会犹犹豫豫。
那时雁荷便看出望晴很容易受人影响了。
也因此在那太监的游说下,在银钱的诱惑下,加上望晴本身性格是那样的。
雁荷犹豫再三说服了自己。
收了太监给的银子之后将其埋进地里,再开始找机会制造和望晴的偶遇,一点点激起她对宋昭训的不满。
正月十二那天望晴没升成大宫女,雁荷借此把人带到了自己当差的花房。
她兼管花草和药草晒制。
因此眼看望晴差不多向她倾诉完了苦闷,雁荷借机端出了前几天刚被她晒干,暖房为入药而培育的一种花。
此花性寒微毒,香味与桂花相似,具有活血调经凉血祛风,散瘀止痛之效。
孕期妇人严禁接触此花。
但生产之时若是产妇体壮。
却宫缩乏力,胎位正却产道不开的,则可以用此花来调配助产油使用。
不过前提得要太医从旁指导使用,若不然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大出血难产。
严重者一尸两命。
雁荷状似随口给望晴讲了此花的效用和注意事项,望晴当时没什么反应。
但之后雁荷去检查筛子时发现——
花少了两朵。
也所以晚上一得知宋昭训早产的消息,雁荷的第一反应是望晴动手了。
事情没发生时雁荷不停地说服自己不会被查到,就算查到了也没证据。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然而真当事情发生了,雁荷还是怕得发慌,想象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直到宋昭训平安诞下小皇孙的消息传来,她才疑惑又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可就在她准备眯一会儿的时候元淳宫来人了,带着被她埋在地里的银子。
等见了太子,证据摆在面前。
雁荷压根儿没撑。
上来便招供了找她办事的太监。
那太监是嘉荣堂里一个管太子妃冬季日常取暖用炭的,名叫小发子。
所谓用炭不仅仅指炭盆里要用到的炭,还有手炉、脚炉用炭,灯蜡的管理。
平时炭盆中的炭与灯腊一般由二等宫女从小发子手里取,手炉脚炉用炭则单独由霜云和霜月轮流取。
小发子此时也跪在殿内。
经不久前的一番审问,小发子招供是太子妃身边的霜云叫他收买雁荷这么做的。
因着霜云日里到他那边取炭会时不时和他闲聊几句,两人的关系便算比较好。
加上小发子是中阶太监,他的待遇好坏与主子是否得宠有很直接的关系。
所以在霜云几次三番的暗示下,小发子也担心有了小皇孙的宋昭训,日后会愈发将他们主子挤兑得没地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