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儿子只是话少脸冷,对他们一直都孝顺,待手足亦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
想当初儿子虽与郑家女没有情分,但到底圣上已经赐了婚,儿子也是真有和郑氏好好过日子的打算。
大婚当日的流程,婚房的布置,嘉荣堂大小事务,儿子都有亲自过问。
甚至新娘子卧房里花瓶之类的小摆件,都是经他亲自过目后定下的。
儿子同她说过。
说他有病在身,今后若形势允许,他便只守着郑氏一人过一辈子。
至于曹良媛几个。
他日后想给她们补偿,放她们归家。
当时裴皇后就觉得儿子终归还是太年轻,把后宅的事想得太过简单。
结果怎么着?
让她给猜中了。
小两口新婚期间就闹了矛盾。
到现在都还没好。
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今儿个又打起架了。
裴皇后摇摇头懒得去想儿子儿媳的糟心事,兀自琢磨起槛儿腹中的孩子来。
“也不知是儿是女,那小昭训样貌出众,就是随便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哪有您这么当祖母的,孩子能随便长吗?”
“哈哈哈哈……”
槛儿还不知道自己要在万寿节露脸呢。
接连呕了几日,今天她终于不是听人提到“药”和“膳”两个字就想吐了,反倒有了想吃东西的感觉。
早膳照莫院判的单子来的。
主食是御香盐渍梅子醒脾粥,就是拿盐渍过的青梅捣成泥,加上粳米煮粥,再放上少量茯苓粉和陈皮末调味。
摆上膳桌时,粥温凉温凉的。
喝起来刚刚好。
另有一道八珍鸽卵汤,配了白术、黄芩这类健脾安胎、清热解暑的药材。
鸽卵用以补亏损,有固胎元而不助热之效。
见她就着小菜吃了小碗粥,汤也喝得七七八八,瑛姑姑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霜云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上来便直言是太子妃的意思,叫宋昭训十日后万寿节随太子妃赴宴。
其间不忘强调这事是太子妃向娘娘提的,重在彰显他们主子的仁厚贤良。
宋昭训但凡有良心。
就该对他们太子妃感恩戴德!
当然,这话自是没有明说。
只是霜云话里话外,无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了事,她也没管槛儿的反应,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见了一礼后走了。
万寿节,那可是国宴诶。
自家主子有机会参加国宴!
喜雨和小福子兴奋地抱作一团。
瑛姑姑、寒酥和跳珠刚开始也是一喜,可很快她们就想到槛儿现在的情况。
顿时又愁起来。
不明白太子是怎么想的,明知他们主子如今不方便,怎么也不拦着太子妃呢?
打发了望晴几个出去。
瑛姑姑把自己的顾虑对槛儿说了。
“离万寿节只有十天了,天儿眼见着越来越热,奴婢担心到时候您吃不消。”
她没敢提太子,但槛儿和她想到了一处,“不着急,回头我问问殿下。”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小福子他们问安的声音。
是太子回来了。
槛儿惊讶他真又过来了,她还以为先前他说那话,只是为了跟郑氏掐架呢。
“感觉如何?”
把人迎进来,两人隔着炕几坐着,骆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面人几眼。
槛儿很实诚地连早膳用了什么用了多少,都事无巨细同他说了一遍。
等太子落座,槛儿把霜云来传话的事也说了。
恰当地表露几分对郑明芷的感激,再象征性问一句:“妾身去合适吗?”
“嗯。”
骆峋喝了一口凉茶,情绪淡淡。
“届时你跟着娘娘。”
“跟着娘娘?”
“娘娘已知你有了身孕,是时她会有所安排,不至于叫你劳累。”
瑛姑姑刚刚还觉得太子不知疼人呢,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这位爷就冷着张脸说出这么体贴人的话!
万寿节宴上跟着皇后娘娘。
这得是多大的恩典!
槛儿也高兴。
能在万寿节这等级别的宴上露面,既能稳固她在东宫后院的地位。
又能为今后的晋位铺路。
而裴皇后管着后宫,又要为元隆帝分忧解难,会愿意将一个小昭训带到身边。
只能是太子向娘娘提的,是太子请娘娘在万寿节当天把她带在身边。
想到这,槛儿忽然笑了。
骆峋交代海顺去元淳宫取东西,扭头便看到小昭训眉眼弯弯,神态专注温柔。
“笑什么?”他问。
槛儿起身坐到他身边。
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靠到他肩头。
“殿下这么为妾身着想,妾身受宠若惊,但妾身也真的高兴,谢谢殿下。”
他的改变这么大,出乎槛儿的意料,她也不介意把这些话说出来。
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他不愿意动,她动。
太子爷就又觉得小昭训太不矜持了。
大白天的,还有宫人看着。
她挽什么胳膊。
靠什么肩?
也不怕被下面的人说她行为不端。
骆峋扫视一圈。
见海顺和瑛姑姑等人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他这才抬手在槛儿脸上惩治般捏了一下。
“油嘴滑舌。”
第78章 太子:“孤不会让你有事。”偶遇皇长孙
太子今儿一整天都在永煦院,且昨晚宋昭训都病了太子还在永煦院留宿,今儿看这架势怕是又要留宿。
哪怕知道现今这位宋昭训得宠,下面的一众人也还是忍不住暗暗唏嘘。
有些人的关注点就很邪乎。
他们想,男人整天在妾室屋里,总不会是和妾室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吧?
可宋昭训都病了,太子还能叫人侍寝?
这些人就觉得宋昭训其实也挺不容易,病了还要伺候男人,看来后院的主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当然,这些念头都只敢在心里想想。
不过除了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东宫后宅里的所有下人都更加确定一件事。
宋昭训是真的一飞冲天了。
香叶轩里,金承徽刚得知槛儿病得严重的消息时,就跟突然打了鸡血似的。
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谁知昨晚就有人报来消息。
说太子不但去探望宋昭训了,还请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宋昭训诊治!
这也就罢。
关键今天太子还待在那边!
金承徽就又气了。
在屋子里摔摔打打的,骂完奴才骂鸟,骂完了鸟骂院里的花花草草,路过的蚂蚁都要被她给骂两句再踩死。
东厢的秦昭训早习惯了金承徽的做派。
任对方在正房那边骂骂咧咧,她这头在屋里淡然地用完了晚膳。
至于曹良媛。
等抚琴和弄墨骂槛儿骂得差不多了,她慢条斯理道:“今儿日子不错,叫个人到香叶轩跑一趟吧。”
结束短暂的休沐,太子便又恢复了每日到工部衙署点卯上值的日子。
万寿节在即,各地藩王和外邦使团早在半个月前便陆陆续续抵达京城。
礼部忙着筹备典礼的各个流程,审核各地官员和外邦进献的寿礼贺表。
工部忙着四处修整宫殿和宴会当日要用到的各种礼器,还要在京城各个地方装灯饰,张贴红字什么的。
光禄寺要操办宴席,鸿胪寺要接待外宾等等,总之没有哪个官署闲的。
太子看完近两年的工程卷宗和账簿后,便开始和另两名司务一道办差。
起初两名司务和科房里的吏员们还碍于他太子的身份,不敢和他交谈,回个话都磕磕巴巴捋不直舌头。
但没过两天。
众人发现太子似乎只是面冷,并不会自恃身份,不把下面的低阶官吏们放在眼里,或是随意耍性子。
太子也没使唤过他们替他做与公务无关的事,明明冷得跟个冰雕似的,却会在说起公务时不吝言辞。
渐渐的。
众人发现太子的威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慑人,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可太子的的确确在干实事。
在誊录文书的过程中被他们忽视的某个微末细节,太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能根据这些完全不起眼的细节,解决掉某个工程中可能存在的隐患。
因为太子严谨专注的当差态度,因为差办得好能得到太子的夸赞,司务厅的官吏们为此大受鼓舞。
日日卯足了劲儿做好差事。
就盼着能在太子跟前表现一番。
槛儿不清楚太子在衙署里的情况,经过最初的调养,她的体温恢复正常。
也不再头晕头痛,四肢无力。
主要食欲恢复了。
偶尔还是会犯恶心,但症状很轻。
稍微忍一忍就能压下去。
万寿节前一天晚上,太医院来了另一位陈太医来给槛儿诊了一次脉。
一番望闻问切,陈太医惊喜万分地起身朝太子与槛儿行了一礼。
“贺喜殿下,昭训脉象滑润如珠,虽未至充盈,但胎气已结,确为喜脉!”
当着太医的面,槛儿含羞看眼太子。
脸红红地笑着垂下头。
太子爷一派的沉稳内敛,叫太医暂不要声张此事,只当来替宋昭训复诊。
太医恭敬应下。
槛儿背靠着男人的胸膛偎在他怀里,骆峋的大掌轻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明日一早,坤和宫会来人单独接你过去,太子妃那边自有人前去报信。”
槛儿点头,“好,妾记住了。”
骆峋默了一瞬。
声音突然微沉:“明晚,不论遇上什么,勿慌。”
槛儿捏他手指的动作一停。
上辈子今年的万寿节没出什么乱子,难道这辈子的明天太子有什么计划?
骆峋只抚着她的腹部,嗓音清冷:“你只需记住,有孤在,孤不会让你有事。”
槛儿翻身抱住他。
翌日,万寿节当天。
太子不到寅时便收拾完去了乾元殿。
今日凡有资格参宴的人都要按品阶着装,槛儿的四季礼服早在她受封昭训后的半个月广储司就送来了。
一切收拾妥当,瑛姑姑叫了银竹进来。
对槛儿道:“早上海总管临走时提了一嘴,叫主子今儿也把银竹带上。”
银竹自打来了永煦院,便一直和望晴、喜雨她们干的差不多的活儿。
她性情内向,办事稳妥。
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的。
端午槛儿带了银竹,这回也打算带着她,就是没想到海顺会特意提一嘴。
不过,有昨晚太子提点在前。
槛儿心里约莫有了数。
一刻钟后,槛儿领着跳珠、银竹出门。
刚出西六院。
迎面见早前给她送过药膏的元淳宫的宫女,领着一个面生的二等宫女笑盈盈地走过来,恭敬地行了礼。
“皇后娘娘请宋昭训到坤和宫说话,外面肩舆已备好,请昭训随奴婢前往,太子妃那边已有人前去通禀。”
槛儿笑着点点头。
到了东宫大门。
果然就见已经停着一架肩舆,只这回的肩舆和槛儿上回坐的有区别。
上次坐的抬杠上只一个简单花梨木座椅,这回则是一个油绢顶的小轿。
轿身以细竹篾编制,四周围着薄纱。
确定槛儿坐稳,坤和宫的宫女才叫人抬轿。
郑明芷原本打的就是要让槛儿再做一回奴才的主意,却不料她刚准备使人把槛儿叫来,坤和宫就来了人。
说是裴皇后那边缺人手。
他们先把人接走了。
当着坤和宫宫人的面,郑明芷和和气气地应了,之后扭头砸了手边的胭脂。
缺个狗屁的人手!
老虔婆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平时装得一副慈善宽厚好婆母的模样,实则背地里不知编排了她多少。
老妖婆!
郑明芷在这边气上了,那厢槛儿一行人经内左门进了前往坤和宫的东庑廊道。
郑明芷和槛儿她们这样的东宫侍妾,平时拜见裴皇后是不走坤和门的,而是走坤和宫东暖殿附近的永祥门。
一刻钟后。
槛儿下了肩舆,刚转身准备进门。
就见一俊若修竹,着青色圆领蟒袍的少年正从永祥门内朝这边走来。
却是皇长孙,即信王世子骆晔。
第79章 太子老牛吃嫩草!
槛儿的步子反射性停下,旋即微微退到一侧,垂首恭敬地行了一记福礼。
所谓尊卑有别。
别看槛儿顶的是太子昭训的头衔,实则出了东宫在这些皇子龙孙面前,她的身份和位份都是不够格的。
也因此,即便是名义上比她小一辈的皇长孙,槛儿见了也得行大礼。
“恭请世子金安。”
骆晔一早进宫来伴驾,两刻钟前奉皇祖父的命来向皇祖母传两句要紧话。
这会儿时辰还早。
但毕竟是后宫,他便想着尽快回乾元殿。
哪知还是碰上了女眷。
骆晔下意识目不斜视,打算不作理会。
然刚从那女眷面前经过。
他突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
余光瞥着那抹缥绿鹊衔花的裙摆,独属于少年人的声音清朗明净。
“哪个宫的?”
槛儿意外他停下来问。
不过,身份差距在前。
槛儿不想徒惹事端,便依规矩报了来路:“回世子,东宫太子昭训宋氏,奉太子之命前来伺候皇后娘娘。”
实情自然不能说,在外人看来她确实是奉太子的命来伺候皇后娘娘的。
骆晔没管槛儿来干什么。
听她道是太子昭训,骆晔便确定此女是他六皇叔两个多月前纳的那位新妾。
又听她声音柔媚灵秀,似幽静山谷中莺啼鸟啭,软玉娇香,勾得他耳根发麻。
骆晔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幕原本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画面。
宫道中被亭灯照亮的转角处,肩舆上的女子杏面桃腮,云髻峨峨……
骆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扭头看过去,目光落在眼前人精致的发髻上,威仪却又不失礼数地道:“既是东宫的人,便无需多礼,起吧。”
“多谢世子。”
槛儿微垂着眼,中规中矩地谢恩站直身,只等着这位信王世子赶紧走。
这里是后宫,她又是东宫女眷,就算她本身不会跟对方扯上任何关系。
若让人看了去,免不得也会被有心人夸大其词。
且上辈子她虽深居后院,却也大致知道信王没少在前朝给太子使绊子。
后来太子登基。
以结党营私惑乱民心为由褫夺信王封号,贬王为公,全家流放至辽东铁岭卫。
信王世子自然在列。
骆晔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到眼前人娇艳的小脸上,移到她如画的眉眼上。
只觉得她可真好看。
柳娇花媚间夹杂着几分少女的青涩。
有十六吗?
骆晔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面上煞有其事道:“本世子奉陛下之命来给娘娘传话,无意冒犯,请宋昭训海涵。”
槛儿半垂着眼帘:“世子客气了。”
骆晔颔颔首,有意多说两句。
但从前没主动和哪个闺秀如此说过话的皇长孙,翕了翕唇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且这里是坤和宫。
他若和她待的时间久了,旁人会如何想。
短短两息,骆晔不再多言。
风轻云淡般“嗯”了一声后径自离去。
槛儿也没往他离开的方向看,转身就进了永祥门,回头的骆晔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缥绿的裙摆一闪而过。
行了一段路。
骆晔问身旁的小太监:“你觉得二十出头老吗?”
小太监:“……”
二十出头就老了,那七老八十的算啥?
“算了,你也是二十的人。”
骆晔瞥眼二十的小太监,摇头叹道。
小太监:“……”
二十咋啦?
二十惹你了??
说得好像你不会长似的,再过两年多你也二十啦!
骆晔当然知道自己再过两年半就及冠了,但想到刚刚的小昭训应该刚及笄不久。
他六皇叔都及冠一年,二十一啦!
差六岁。
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真亏六皇叔下得去手。
骆晔撇嘴腹诽。
回到乾元殿,太子刚代元隆帝祭祖回来,骆晔暗戳戳瞅了自家六皇叔好几眼。
骆峋:“……”
“何事?”
骆峋站着由海顺打理衣冠,问侄儿。
骆晔蹭过来。
发现六皇叔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肩也比他的宽。
骆晔:“皇叔您现在多高?”
骆峋不再看他。
“世子爷,咱们殿下八尺有四呢。”海顺笑眯眯答道。
骆晔瞪大眼。
“皇叔您又背着我偷偷长个儿!”
骆峋直接走了。
骆晔羡慕地看着六皇叔高大伟岸的背影,旋即又使劲摇了摇头。
他才十七就有七尺九了呢。
等他及冠,定会比皇叔长得更高,更结实!
而且他才不会老牛吃嫩草!
裴皇后还在梳妆,引路的宫女直接将槛儿领到了坤和宫的后寝殿。
槛儿进门,碧荧碧烟领着宫人鱼贯而出,屋中只剩了她和裴皇后、冯嬷嬷。
槛儿的身子如今对裴皇后这等高位贵人,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本能地畏惧了。
她也把神态举止拿捏得恰到好处,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声“娘娘”。
裴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穿了件珊瑚朱绣四季花卉的对襟罗衫,缥绿鹊衔花枝纹马面裙,云环髻上几根金累丝嵌宝钗簪。
人瞧着比一个多月前清减了些,好在精神头不错,一张小脸水灵娇媚。
裴皇后温和地点点头。
“你有身孕的事,太子已同本宫说了,今日人多,少不得会有冲撞,你便跟着本宫,本宫不会叫你累着。”
槛儿福身:“多谢娘娘抬爱。”
裴皇后:“也不必过于拘谨,凡事以身子为重,本宫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冯嬷嬷就笑了。
“您自然不是老虎,您是天上的凤凰,谁见了您不得为您的气势折服啊!”
槛儿掩嘴跟着笑。
裴皇后假瞋了她们一眼。
随后也没多说别的,更没让槛儿伺候。
只叫她到对面西稍间歇着,又交代冯嬷嬷叫人好生看顾伺候着。
东宫的第一个子嗣。
太子有安排,她们这边自然也不能疏忽。
槛儿便在西稍间铺了象牙簟的炕上坐着,炕几上摆着红枣茶并几样解暑小食。
隔着一道碧纱橱和珠帘。
槛儿能看到对面宫人进进出出,卧房里不时传来裴皇后同人说话的声音,说的大致都是今日宴席相关的事。
单听着就能知道裴皇后今日有多忙,槛儿也就没自作聪明地过去添乱。
吃了几口红枣茶并糕点。
银竹进来说太子妃和曹良媛来了。
槛儿礼节性出去迎了迎。
郑明芷早知坤和宫缺人手是假,裴皇后故意跟她作对是真,此时见槛儿妆容衣衫都井井有条,就更加确定了。
老虔婆!
郑明芷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表面倒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
当着裴皇后的面也只是象征性叮嘱了槛儿几句,叫她好生伺候什么的。
裴皇后权当不知道太子妃在心里骂她。
反正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她的这个儿媳也是把她当恶婆婆想的。
既如此,裴皇后都懒得做样子叫槛儿伺候一二,只说宫人不小心把她今儿要赏人的金银锞子给洒了弄混了。
让槛儿去把这些锞子给分拣出来。
于是槛儿就又回了西稍间待着,自有宫人端来一盆刚弄混的金银锞子。
今日女眷这边的朝拜流程比端午节隆重繁杂多了,因为宗亲妇和外命妇不能直接向元隆帝朝贺献礼。
裴皇后要代元隆帝受礼。
在此之前,她还要单独受一番众人的礼。
不过这些流程都跟槛儿没关系,毕竟她现在不能像端午那回一样久站。
裴皇后去正殿受众女眷的朝拜时,槛儿就留在后寝殿这边继续拣锞子。
等裴皇后代元隆帝接受朝贺时,槛儿才出来跟在郑明芷和曹良媛身后,作为东宫女眷代表恭祝圣寿。
寿礼什么的。
槛儿没资格献,这一环节跟她也没关系。
元隆帝在前朝接受完文武百官、藩王、以及番邦使臣的朝贺献礼,又移步到乾元殿接受妃嫔,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以及孙辈们的家礼。
槛儿和曹良媛只是侍妾,这一环节跟她俩都没关系,两人便一道留在坤和宫。
曹良媛站了两个时辰,腿都僵了。
见槛儿一上午都坐在铺着象牙簟的炕上拣锞子,旁边小几上还摆着零嘴儿茶水。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憋住,笑着刺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旁人忙得不可开交,你在这儿倒是清闲。”
第80章 账要算到宋槛儿头上!
裴皇后这边的金银锞子都是半两的大小,有元宝、梅花、海棠等多种形状,雕着龙凤纹并宫廷造的字样。
挑拣起来不费眼,还格外喜人。
可不就清闲吗?
但槛儿哪能认呢。
“姐姐慎言。”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严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今日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能随娘娘左右是天大的恩典体面,姐姐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再传出去。
是时恐惹娘娘不悦也就罢,还极有可能叫番邦女眷以为咱们不待见她们。
事关外交,若被有心人利用,一个破坏国是扰乱朝纲的罪名扣下来,东宫会被置于何地姐姐可有想过!”
槛儿有心吓曹良媛,但说的也是事实。
上辈子她随庆昭帝过了几十个万寿节,深知这种场合该注意些什么。
单是个人也就罢,关键会牵连全族。
她们是东宫女眷。
一个不慎,整个东宫都要遭殃。
曹良媛平时在东宫后院怎么阴阳怪气都行,但今天槛儿绝不能让她因为后宅的那点儿小心思坏了大事。
曹良媛当然知道今天要谨言慎行,她打小参加宫宴还能不清楚规矩吗?
她就是不满自己在外面站了整整一上午,姓宋的却在这儿过得这么舒坦。
一时想刺两句罢了。
反正她们在坤和宫。
曹良媛没觉得有什么。
可看着对面人严肃中透着害怕的表情,听着她那句“破坏国是,扰乱朝纲”。
曹良媛心头一紧,后背一阵发寒。
可她堂堂三品大员之女,又是良媛的位份,怎能表现出被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自己的人说教了呢?
于是,曹良媛状若无事地摇着团扇,笑道:“看不出来,妹妹懂的倒是挺多。”
槛儿翕了翕唇。
曹良媛:“怎么?妹妹想说什么?”
槛儿发誓。
她真没有要炫耀自己得宠的意思。
但她刚刚的那番话确实不太符合她现今的身份,且往后她也不会一直装孤陋寡闻。
所以想了想,槛儿状似不自在地低了低头,:“也没有很懂,是殿下不想我今日闹出笑话,夜里提点了几句。”
曹良媛被气走了!
槛儿咳了咳。
之后银竹出去了一趟。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打探来的消息。
不仅知道王妃,公主们的寿礼有哪些,连以太子为首的几个皇子们在前朝献了什么礼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譬如太子的寿礼是一副他历时三月,亲手画的元隆帝带他们几位成年皇子到北苑指挥万人大演武的图。
此画一丈见长,四尺见宽。
画中将士含步兵、骑兵、火铳兵与炮兵,众人皆身穿甲胄各自为阵,动作整齐划一,有山呼海啸之势。
高台上的元隆帝神采飞扬,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皇子亦各个龙章凤姿。
连简王的那身肥肉,看上去都颇具风采。
据说当时画一展开,在场的番邦使臣无一不震撼叫绝,齐齐跪下向大靖朝的威武帝君元隆帝高呼万岁。
元隆帝大喜。
赞太子大才,赐外邦新贡良驹十匹。
其他几位皇子皇孙当数睿王和皇长孙进献的寿礼最为瞩目,通过献礼这一环节也能看出几个皇子之间的局势。
上午就在朝拜和献礼中过去了。
临到午宴。
女眷们暂被安排到别处休整,郑明芷为首的众皇子妃侧妃们终于得以喘口气,聚在坤和宫的偏殿歇脚。
睿王妃拿了一片蜜渍人参含在口中。
潋滟的眸光不经意般在郑明芷和曹良媛身上打了个转,状似随口笑着道:
“每年这个时节我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就怕这儿看顾不好那儿招待不周。
也难为太子妃和曹良媛了,东宫女眷不多,逢年节只你们人前人后地张罗。
说起来,端午宴东宫不是还来了位昭训吗?太子妃怎生不叫她充作奴婢跟出来,好歹也能多个人跑腿。”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朝郑明芷投来。
今儿六月三十,离端午过去已经快两个月,在座的其实不少人已经记不太清东宫的那位新昭训长什么模样了。
但她们逢初一十五来向裴皇后请安,或多或少听了些关于东宫的传言。
知道现今那位宋昭训似乎已经成了太子的宠妾,心中自是各有心思不提。
这会儿听睿王妃提起那位昭训,有的人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都在等着看笑话。
郑明芷倒是神态自然。
“睿王妃有所不知,宋昭训今儿来了,只是母后那边缺人手,便把人叫了去,这会儿还在寝殿那边做活儿呢。”
睿王妃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原来如此,能伺候母后是她的造化。”
侧妃这边慎王府的林侧妃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