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跟使节的位置远,没发现这边的异样,宗亲这边有几个老王爷察觉到了动静,但具体为何却没听清。
骆峋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即刻封锁消息,谁也不得擅自离席,违者杀无赦!”
“慎王、宣王随孤救驾,信王、荣王在此主持大局稍后来乾元殿复命,简王、信王世子带人将睿王找回来!”
眨眼间,大殿没了太子的身影。
别看平时几位皇子争锋相对,对太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逢上这样的大事,包括信王在内的几人都必须要听从太子的指挥。
很快,几位王爷各司其职。
有人注意到太子和慎王,宣王突然离席,就连简王也拖动他那快胖成球的身子脸色难看地和皇长孙跑了出去。
众人纷纷侧目。
却被信王与荣王寻由搪塞了过去。
元隆帝坐在恭桶上,眉头紧锁。
今日从早到晚用的大多都是干膳,又饮了不少酒,他此刻只觉疼痛难忍。
看来还是得割,若不然着实遭罪。
这病也真是。
自己明明是武将出身……
元隆帝出恭不喜人近身服侍,全仕财等人这种时候通常都在净房外候着。
闭着眼倒吸一口凉气,元隆帝习惯性伸手去够旁边小几上的手纸。
谁知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一张。
元隆帝睁眼,不悦地皱眉。
这全仕财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连他如厕的手纸都能忘了添。
元隆帝没好气地把那张手纸拍回小几上,“全仕财!全仕财给朕进来!”
净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却不是元隆帝身边的大太监全仕财,而是一个面嫩的小太监。
“禀陛下,全公公方才头晕眼花站不住,这会儿在耳房还没醒过来。”
元隆帝眉头皱得更紧。
可想到全仕财近期也忙得团团转。
他好歹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全仕财却非但要忙着安排宴会相关事宜,还要随时随地在他身边跟前跟后。
“手纸没了,添些来。”
“是。”
这小太监平日里和另几个小太监负责净房打扫,元隆帝见过几面,倒是认得。
不多时。
小太监捧着一个装着手纸的托盘过来。
元隆帝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托盘底下寒光一闪!
下一刻。
托盘被扔了老远,手纸纷纷扬扬。
不久前面嫩声细的小太监神情倏地狰狞扭曲,声嘶力竭:“狗皇帝!纳命来!”
元隆帝目光一凝,浑身肃杀之气骤起,继而接下小太监奋力一击的杀招。
小太监武艺不凡,手腕一翻一个腾空飞身,声东击西跃到元隆帝身后。
换做平时,元隆帝一只手就能拿下此等小贼,但问题是他现在在恭桶上!
手纸还洒了一地!
元隆帝恼羞成怒,“外面的人是都死绝了吗!有刺客!还不进来救驾!”
元隆帝平日里的安全主要由御前禁军和锦衣卫负责,今日这种场合乾元殿自是安排了不少护卫。
但,谁在自己寝殿出恭还要人在身边看着呢,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元隆帝不喜。
骆峋赶到时。
元隆帝已经穿戴整齐从净房出来了,正骂骂咧咧要从寝殿的窗户跃出去追刺客,嚷着要亲手杀了贼人!
全仕财抱着主子的腰把人给拖住,看见太子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骆峋还从未见过父皇如此恼怒,只当父皇是在为今日戒备松散而愤怒。
他没有多言。
确定父皇无碍,便率禁军追出寝殿。
刺客武艺高强却双拳难敌四手,不肖片刻,锦衣卫就将刺客拿下了。
那人口中藏着毒。
见逃脱无望,当即便要咬破毒药。
骆峋扯下腰间玉佩一掷,只听“咔嚓”一声,刺客的整个下颌被卸了。
元隆帝宛如一头狂暴的巨龙。
“叫秦维翰过来!就当着朕的面审!朕倒要看看他的背后是谁人主使!”
秦维翰乃北镇抚司指挥使。
主掌诏狱刑讯,直接听命于元隆帝。
两刻钟后,乾元殿正殿。
太子和慎王、宣王,以及后来的信王、荣王按尊卑长幼站在殿中。
元隆帝坐在北面主位。
被剥了外衫的刺客瘫在地上。
身上中衣已被鲜血染红。
脑箍之刑在他脑门上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看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但这只是表象。
北镇抚司的掌刑力士最是擅长用刑,可精准到昼夜用刑而囚犯不死。
此时,两名掌刑力士就站在刺客两侧。
两套刑用罢,秦维翰继续审讯,但任凭他如何审问,刺客全程一语不发。
“倒是有几分骨气。”
元隆帝起身,冷笑着来到此人跟前。
“可惜,朕欣赏铁骨铮铮之人,也最擅长对付你这等自诩有骨气之辈。”
“来人……”
门口“扑通”一声。
包括元隆帝在内,屋中的人齐齐看过去。
就见简王面色发白地趴伏在地,宛如一座小山,脸上的肥肉不停地抖动。
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元隆帝嘴角抽了抽,怒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哪像一个皇子!宫外随便一个小贩拎出来都比你强!”
简王本就被殿内的情形给吓得不轻,这会儿再被皇帝老子一骂,被人搀起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在打摆子。
还是与他同行的骆晔先反应过来:“回皇祖父,六皇叔叫我们去寻三皇叔,孙儿和八皇叔把人找回来了……”
他侧了侧身。
俊秀的脸上表情很是古怪。
睿王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起的还有睿王妃,夫妻俩的脸都死白死白的。
元隆帝皱眉。
刚要问老三家的不在皇后跟前伺候。
跑这边来做什么。
被简王遮挡的半侧门后突然响起女子的哭喊,接着猛地跌出来一个人。
“陛下!睿王夫妻强掳臣妾行不轨之事!臣妾被他二人逼奸无颜苟活!可臣妾死前恳请陛下替臣妾做主!”
此女衣衫不整,钗横鬓乱,声声血泣。
元隆帝定睛一看,竟是静妃!
孕育了十四皇子的静妃!
元隆帝脚下一个踉跄。
“父皇!”
骆峋闪身扶住父皇。
睿王和睿王妃双双跪地。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儿媳是、是……”
是什么?
夫妻俩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他们自己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们在御花园拦的明明是东宫的那个宠妾,却是不知为何成了静妃!
还被简王与皇长孙带人当场撞破!
太子……
睿王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扶着元隆帝一步步朝他们夫妻走来的太子。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那双好似不论发生何事都能波澜不惊的眼。
是、你!
睿王的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皇子和后妃有染。
古往今来虽史书少有记载,但皇室中人都知此类事件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元隆帝历来将后宫前朝分得很开,得宠如魏贵妃都从不敢妄议前朝之事。
儿子们虽各有心思。
在他这个当爹的面前却向来老实,元隆帝也自诩龙威赫赫,认定了没有哪个儿子敢做出和后宫妃嫔有染的事。
谁曾想万寿节当日。
竟有后妃跑来控告自己的儿子儿媳逼奸!
元隆帝此刻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但到底做了多年皇帝。
情绪方面元隆帝还是把控得很好。
短暂的气血翻涌后,他很快调整好心绪,视线落到哭出血泪的静妃身上。
“你来说!”
静妃声嘶力竭,也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了。
“臣妾原在御花园席间赏景,中途不适便请示娘娘前往堆秀山小院恭房。
哪知回程途中却遭睿王妃拦截!睿王妃上来便叫臣妾服侍她与睿王!
臣妾自是抵死不从!有意回水榭找娘娘做主,却不料路上蹿出几个蒙面黑衣人,硬是将臣妾强掳至无人之地!
臣妾已被他夫妻二人羞辱无颜存活于世!臣妾只求陛下替臣妾做主!
陛下您不知道……臣妾亲耳听睿王妃说的,睿王、睿王他患有花柳之症!
当时简王殿下与信王世子正巧赶来,他们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为臣妾作证!”
静妃的话说完,殿中一片死寂。
饶是跟了随元隆帝多年的全仕财也瞬间白了脸,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
骆峋垂目站在元隆帝身后。
信王面如金纸,荣王噤若寒蝉,慎王想落井下石但不敢,宣王难以置信。
简王傻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立马冷汗直流,皇长孙骆晔手脚发软。
睿王的花柳病是被信王坑害的,如今睿王却在有病的情况下逼奸了老子的后妃。
这还是事情被捅出来了。
如果没有被捅出来呢?
如果静妃怕死,就此把事情瞒下来,日后元隆帝再去她宫中临幸人呢?!
“混账东西!”
元隆帝大步上前,照着睿王就是一记窝心脚!
睿王的身形本就偏清瘦,在房事上或许称得上强势,一夜几女不在话下。
但面对元隆帝这个曾仅凭三千兵马大败敌军五万人马,一举强势收复失地,且三度亲征漠北的尚武帝王。
睿王就如同一只小鸡崽。
元隆帝一脚下去,他整个人都跌了出去,重重撞到门槛上,当场吐血。
睿王妃也没被放过。
元隆帝顺势一脚踹过去。
睿王妃便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夫妻俩一左一右地躺在地上吐血,再无在御花园拦截槛儿时的风华绝代。
“平日里你要在你府上养多少女人老子不稀得管!你要效仿老子,让民间百姓以为你在女人方面最像老子,老子也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子给你亲王之尊,给你俸禄,让你到六部当差!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灌了几碗黄汤就他娘的原形毕露了!装不下去了!作践人作践到朕的后宫来了!
还花柳病!想你老子死!想你娘死!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真是你娘的好儿子!”
元隆帝怒不可遏。
骂完睿王,骂睿王妃。
“还有你!”
“身为王妃不履正妻之责,规谏睿王迷途知返,反倒做起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别人迫于生计沦落风尘,虽垢犹贞,你自甘下贱!承德侯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85章 两王对喷,刺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睿王妃平日里当着裴皇后和元隆帝的面,最是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很多时候她在裴皇后与元隆帝身上花的心思,比信王妃这个长嫂更像长嫂。
帝后也不止一次夸过她。
如今被元隆帝这么指着鼻子骂。
睿王妃畏惧天子之怒的同时,也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与睿王要弄那小昭训,自然不尽是图快活,亦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迹。
让众人知晓他们做了什么。
若不然,他们自己不就要受罚?
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只是要利用那病。
结果没想到,他们明明都把那小昭训……
睿王妃捂着被踢的地方,紧紧咬牙。
整个大殿都是元隆帝的雷霆咆哮,甚至一连串骂下来气儿都不带喘的。
其他几个儿子自然不能干看着。
骆峋率先劝道:
“父皇息怒,睿王是否患有花柳之症有待查证,不若先请御医前来替睿王诊脉。
静妃娘娘道有黑衣人出没,事关前朝后廷安危,儿臣以为当即刻着人搜查捉拿。”
信王等人纷纷附和。
睿王被他老子一脚踹断了两根肋骨,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来听到太子这番话,险些没给他气晕过去。
不过他也顾不上其他,忙跪地求饶。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子的病也是遭人坑害,儿子也不知道为何是静妃娘娘,儿子是遭人构害,还请父皇明鉴!”
元隆帝气笑了。
“你不知道为何是静妃?那你原先打算逼奸谁?你想把你那身腌臜病染给谁?!”
睿王一抖,当即也知道说错话了。
可他不可能说实话。
即便清楚今晚之事乃太子给他设的局,他也绝不能让父皇知道自己为了让东宫蒙羞,让太子染病。
想方设法对太子的宠妾下手。
眼珠子一转,睿王看向信王。
“大哥,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暗害于我!”
信王本就因藏着事而心虚,听睿王把事情扣到自己头上,他不禁脸色大变。
“你休要胡说!我今日一整天都随太子在一处,阖宫上下皆可作证!我如何害你?!”
“谁说害人定要亲自动手!”
睿王痛心疾首道。
“我的病从何而来,父皇不知旁人不知我不信你不知!若非你借我心腹之手送人于我,我如何会被染病!”
说着,他流出两行清泪来。
似是被伤透了心般对元隆帝哭诉。
“父皇明鉴,儿子贪色不假,可儿子从不曾行那等欺男霸女,寡廉鲜耻之事!
两个多月前大哥施计送人给我,害我折损一员心腹,害得我染了此等不齿之症!
我还当他为何那般行事,原是在今日挖了坑等着我跳!父皇明察秋毫,儿子斗胆请父皇做主,还儿子一个清白!”
“父皇您别信他!他是在血口喷人!”
信王此人,因着是元隆帝的长子。
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但也大抵因为打小身上的担子过重,导致他反而文不成武不就,各方面都偏于平庸。
只不过,他结合了元隆帝和德妃的优势,生得俊雅出尘,又素来沉稳内敛。
孝悌忠信,颇具仁义之风。
加之其生母德妃乃金陵世家女。
所以早些年元隆帝刚登基,裴皇后还没怀太子时,不少人都觉得元隆帝很大可能会立他这个长子为储君。
后来中宫有喜,举朝欢庆。
再后来六皇子长成被立为太子,朝臣看似皆为社稷有继松了一口气。
实则暗地里支持信王、荣王、睿王等皇子的人却并非没有,毕竟自古以来皇权交迭都是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而不是入住了东宫,就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
也因此。
这些年来信王一直还存着夺嫡之心,期间自然免不得和睿王斗上几个回合。
如今生死攸关。
听睿王硬将罪名扣到自己头上。
本就心虚的信王竟是连往日的风度都顾不得了,直接和睿王对骂了起来。
“你自己道貌岸然,荒淫无耻染了脏病却要赖到我头上,我倒想问证据呢?!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坑害的你!
再者静妃娘娘说了是你与睿王妃一同逼迫于她,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同时控制你夫妻二人的言行?!”
“还道你不行欺男霸女之事,简直笑话!”
睿王:“你!”
“都给朕闭嘴!”
元隆帝转身抄起案桌上的茶盏掼在地上。
顿时,除了太子。
信王等人纷纷跪伏在地。
元隆帝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面前的一众儿子,喘着粗气:“好,好得很!你们……”
这时,殿中忽地响起一声轻笑。
竟是先前不管怎么审讯都不曾开口的刺客,不知因何突然笑出了声。
元隆帝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老糊涂,笑你自以为是。”
北镇抚司掌刑的人立时要让其闭嘴,被元隆帝抬手制止了:“让他说!”
刺客竟就真说了。
“自以为是,以为坐在龙椅上就能天下之事皆为你掌控,以为下面人高呼几声万岁英明你就真的英明了。
可惜,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齐家不善谈何治国,若往后之国君都是你这样的。”
“大靖,必亡!”
“放肆!”秦维翰怒喝。
掌刑的人扬鞭狠甩在那人身上。
那人再次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是没有半句求饶,只忽然看向不远处的静妃。
“你……真让那畜生糟践了?”
静妃跪在元隆帝脚边,不知何时止住了泪,神情漠然丝毫不见刚刚的凄厉。
听那刺客问起,她闭上了眼。
她起初确实有意让睿王得逞,左右都是要死,身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但太子不允。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让睿王夫妻误以为……
“嗯。”
静妃淡声应道。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一问一答之间竟透着几分熟稔,殿中的气氛诡异地一凝。
包括元隆帝和太子在内。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其中又以信王、荣王、睿王的脸色最难看。
那刺客则面露苦笑。
“也罢,你我进宫之初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横竖一死,什么死法不重要。”
说完,不等元隆帝质问他和静妃的关系。
那人便看着元隆帝,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指使的么?我现在告诉你。”
“我与静妃乃姐弟,我二人进宫,为的是报仇,而将我二人安排进宫,安排到你身边的,正是你的好儿子。”
“信王、荣王、睿王,他们都有份。”
“想不到吧?”
何止是想不到!
简直匪夷所思!
信王、睿王面色煞白。
一副没想到刺客竟就这么把自己供出来的惊诧模样,同时还面面相觑。
像是都没料到这事居然还跟其他两个有关似的,脸上难掩惊疑之态。
唯独荣王。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认命般垂下了头。
“竖子休得信口雌黄!”
睿王反应过来,对那刺客怒道。
“你道是本王将你二人安插入宫,按理你二人便该是本王的人才对,那如何又有静妃控告本王逼迫她一事?!”
说着,他转向元隆帝。
“父皇,这贼人所言自相矛盾,分明就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儿臣!请父皇明鉴!”
睿王妃这会儿终于缓过气来了。
也膝行过来请父皇明鉴。
如果静妃和这刺客是睿王的人。
那么睿王和睿王妃怎可能对静妃做出逼迫之事呢?又怎可能在逼迫静妃的同时还让刺客行刺元隆帝呢?
说不通。
这事怎么都像是有人针对睿王做的一场局,且这人最有可能是信王。
毕竟两人一直都在掐,两个多月前信王还被睿王坑了,禁足期才满没多久。
但问题是,还牵扯到了荣王。
荣王从前的确和信王、睿王争锋相对。
但自打五年前荣王被前荣王妃毒害,坏了腿脚后,便算是彻底泯然于众。
荣王近两年在吏部任的也只是虚职,以彰显圣上隆恩,以文墨荣养亲王的恩典。
荣王没有理由闹这一出。
偏偏刺客指认了他。
同时将他三人拉下来,谁会是最大受益者?
元隆帝看向了太子。
这个他曾经最宠,最疼爱的儿子。
第86章 太子什么都知道!
骆峋面不改色地迎上元隆帝审视的目光,并未多言,只轻唤了声“父皇”。
随即没等元隆帝开口。
那刺客咳出一滩血。
“说你老糊涂,你还真就糊涂上了,别人随口一句辩解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元隆帝:“你!”
静妃在这时睁眼。
猛地看向睿王夫妻,眼里恨意滔天。
“你说你怎么会逼迫我!我又怎么会指控你?!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二人的仇人是你!是你们夫妻!”
“我大姐被你们欺辱致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哪来的脸说自己不行欺男霸女之事!”
睿王、睿王妃双双怔住。
见他二人明显已经忘了此事的模样,静妃猛地拔出头上的特制金簪扑过去!
若不是不想便宜了这对狗男女,方才在御花园她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啊——”
睿王一时躲闪不及,竟真被静妃刺中了肩头,立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所幸锦衣卫及时按住静妃。
才没叫睿王再挨一簪。
静妃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红着眼眶望向元隆帝,问道:“十五年前,蜀地雅州茶税一案,陛下可还记得?”
元隆帝一顿,旋即面色微变。
静妃看着他,笑出泪来。
蜀地雅州。
自大靖开国承担着全国大部分茶税。
及至英祖时期,国内经历了长达三年的旱灾,各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载道。
粮食都成活不了,更别说茶叶。
于是英祖下令,免了蜀地包括雅州在内的所有茶税,直至荒年过去的第十年。
蜀地才重新开始缴纳茶税。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雅州这个地方承担的茶税是以往的将近十倍。
最初当地官府给雅州茶农的解释是,前些年他们没缴税,算作是欠了国家的税,从现在起他们得慢慢还。
雅州茶农对此深信不疑。
自此开始还起账来。
然后这一还,就是一百多年。
及至这个时候,早已无人提及雅州亏欠国家茶税一事了,雅州茶农也把这个税额当成了他们本来该缴的部分。
直到二十年前。
雅州一个叫作陈柏生的茶户偶然一次发现,雅州茶农还账这件事,竟是从英祖时期起就是有人在从中搞鬼!
陈柏生自己就是茶户,又生性正直,于是便想要朝廷还雅州茶农一个公道。
可时隔一百多年。
期间涉及到的利益不仅关系到各个阶层的官员,还有周边府县的乡绅百姓。
这不就是要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于是事情闹到十五年前,越闹越大。
彼时正值元隆帝打了一年多的仗回来,正是身心俱疲,修养伤病之时。
为避免这桩事演变为内乱,当时代为监国的信王和内阁,以及负责此案的刑部、都察院都催着让元隆帝决断。
元隆帝便按他们议的结果。
下了旨。
陈柏生最终成了这些利益党派博弈的牺牲品,陈家三族被流放苦寒之地。
直到两年后。
新任刑部尚书周敏礼无意间发现这起案子中的问题,两度提议重审此案。
元隆帝深思熟虑后同意。
并亲自重审此案。
这其中自然又牵涉到对各方的制衡。
总归最终,陈家得以平冤。
曾负责这起案件的信王和相关官员,及牵涉其中的得利者都受了该有的惩罚。
“陈家那时只剩了我姐弟三人,”提起父亲跟族人的死,静妃再度落泪。
“我们自是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长姐说,杀了家父和族人的实非你一人。
说你是个好皇帝,说如果不是你承先帝志,惩奸佞,除贪官,镇外敌,我朝百姓早已深陷战乱之苦,民不聊生!
长姐教我姐弟放下仇恨,带我们来京城谋生,见识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皇帝,结果?”
就是这个好皇帝的儿子儿媳。
设计强辱逼死了长姐!
静妃盯着元隆帝,哽咽道:“养不教父之过,新仇旧恨,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元隆帝还真不知道。
大抵高门大户多的是睿王这种表面君子如玉,私下里荤素不忌的纨绔子弟。
当爹的一般都不怎么管。
元隆帝作为这天底下最大的高门大户里的爹,自然也有着这样的通病。
加上睿王着实有手段,元隆帝的眼线未必能将其的所有言行监察到。
所以睿王夫妻暗地里强辱陈家长女这件事,在当时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消息亦未曾传到元隆帝的耳朵里。
但那时的陈家姐弟如何能知晓这些,他们便当是元隆帝刻意放纵睿王。
他二人也是心性坚韧。
他们没有选择潜伏到睿王府直接找睿王两口子报仇,而是选择从元隆帝入手。
他二人想的是。
如果,他们能侥幸杀了元隆帝。
那便算是替家父和族人报了仇,是时他们牵扯出睿王,睿王也逃不掉!
退一万步,他们杀不了元隆帝。
他们照样可以把弑君的罪名扣到睿王头上,如此,便算是为长姐报了仇。
他们也不亏。
可两个完全没有背景的人想要混到皇帝身边,还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所以这事儿就牵扯到了信王、荣王和睿王,俱因早年他们仨一直在掐。
荣王给陈家姐弟搞了假身份想给信王下套,因信王负责了茶税一案。
信王则想借陈家姐弟给睿王使绊子,缘因他放在睿王府的眼线向他透露了睿王夫妻欺辱陈家长女之事。
睿王呢。
他起初并不知晓陈家长女的真实身份。
后面因信王和荣王的插手,他更没有查清被他欺辱的女子和陈家姐弟的关系。
只知道静妃和小太监是陈家的人,于是睿王把他俩当成了设计太子的一环。
谁叫刑部尚书周敏礼是康国公举荐的人,利用他就可将太子牵扯进来。
而往皇帝近前安插人的皇子,历朝历代还真不少见,皇帝就算有一千只眼,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这也就导致静妃姐弟在宫中潜伏多年,元隆帝竟真让他们蒙在了鼓里。
而静妃起初是打算趁侍寝时下手的,奈何后宫普通妃嫔侍寝时规矩严格。
她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一拖再拖。
尽管静妃不想承认,但随着她在宫中待得越久,她对元隆帝的了解也越深刻。
当初长姐说他是个好皇帝的话便总在不经意间,一遍遍回荡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