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继兄宠我如宝,亲哥却后悔了by把酒叙
把酒叙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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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月引瞅见机会,立即上前朝卫姒盈盈福了一礼,“母亲只学穿戴打扮,终究过于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依女儿看来,还是要学些世家大族的规矩礼仪的。”
卫姒端坐在圈椅上,认真地打量她。
这也是她的女儿。
可是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大女儿生不出一点怜爱。
瞧着便觉得厌烦,仿佛又看见闻青松站在了自己面前。
想起自己的计划,她压抑住那份恐惧和厌恨,微笑道:“听你这么说,似乎愿意亲自教我?”
“那是自然。”闻月引矜持地点了点头,“你我乃是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外面表现得体,我脸上也有光。”
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福身行礼的动作,“母亲现在可以跟着我,学习如何给人请安。来,你首先像我这样屈膝。”
香君吃着茶,觑着两人。
她忍不住对闻星落道:“你姐姐脑子没毛病吧?”
闻星落高深莫测,“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闻月引沉浸在兴奋之中,丝毫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然而教着教着,她突然发现不对。
卫姒的动作,竟然比她更标准!
标准也就罢了,还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那股从骨头缝里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令闻月引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进宫时,看见的那些皇后贵妃——
不,卫姒的仪态风度,比皇后和贵妃还要矜贵优雅!
仿佛,她天生就是凤台上最雍容华贵的一株牡丹!
闻月引忍不住细细观察卫姒的礼仪。
她的一些行礼姿势和她教的有些出入,更加繁琐也更加古典,令闻月引疑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规矩,卫姒这一套礼仪才是正确的。
闺房里搁置着一架穿衣铜镜。
闻月引从镜子里,清晰地看见了她和卫姒之间的差距。
相似的动作,卫姒犹如天鹅落在水面,优雅地收拢双翼。
而她做出来,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仿佛秃鹫蹲在石头上。
闻月引有些羞恼。
她突然站起身,气怒道:“母亲明明学过礼仪规矩,为何也不知会我一声,反而看着我出丑?!闻星落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镇北王府的爹爹偏心,连你也要偏心,既然偏心,你当初又为何要把我生下来?!”
她发泄般嚷嚷了一通,哭着跑了出去。
卫姒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对这些孩子的感情并不深。
即便是宁宁,也是相处之后才慢慢生出怜和爱。
因此,面对闻月引的指控和埋怨,她只是茫然地歪了歪头。
净房里热气蒸腾。
卫姒闭着眼睛趴在浴桶边缘,由着香君为她按捏肩颈。
香君往掌心涂了厚厚一层珍珠芙蓉膏,空气里渐渐弥漫开馥郁异香。
她笑道:“王妃肌肤胜雪,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细腻柔嫩,这这盒膏子用在您身上,倒是多此一举。至于穿戴打扮,今日相处下来,我瞧着王妃似乎比我更精通。所以,王妃留我在府里,究竟意欲何为?”
水面上漂浮着落花。
深红浅粉的花瓣,与女子凝白如脂的肌肤交相辉映,烛火下似明珠生晕,异常瑰丽灿烂。
卫姒缓缓睁开眼,从肩上捏住一枚花瓣,幽幽道:“听说香君姑娘是花满楼的花魁,很擅长察言观色,窥探人心。我想请香君姑娘教我,如何取悦一个男人……一个,权倾天下,阅历深厚,生性多疑,心狠手辣的男人。”
香君低眉敛目。
镇北王痴迷镇北王妃,所以王妃想取悦的,绝非镇北王。
她知道深宅大院最忌讳多嘴多舌,于是并不多问,只柔柔道:“王妃今年三十又六,想必您口中的男人,该年近四十了吧?这等男子,生平什么美人没见过,想单凭美色打动他,恐怕只能承欢一时。这种男人,不缺权势,不缺钱财,不缺美人,唯独缺了……”
“时间。”
卫姒低声。
他是天子。
天子拥有世间的一切,却唯独无法拥有时间。
香君将珍珠芙蓉膏涂在卫姒的手臂上,慢慢打圈融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中年时权倾天下,总会怜惜年少时一无所有的自己。若是王妃年少时曾与他有过交集,倒是可以稍加利用。让他知道,年少时不可求之物,未必终身都不可求。让他知道,人,是可以再少年的。”
透进窗缝的风,卷起了花瓣的暗香。
初春的夜里,庭院里花还未开。
谢靖刚舞完一套刀法,此时安静地站在回廊里,看天穹上那一抹孤单的月。
闻星落从主院出来,“爹爹为何在这里发呆?”

第184章 爹爹和娘亲走得越近,她和谢观澜就离得越远
谢靖收了刀,笑道:“在想年少时的事。”
闻星落见他眼中藏着失落,体贴道:“今夜月色很好,我陪爹爹吃杯酒?”
两人落座,谢靖闷喝了一杯酒。
他知晓卫姒已经告知闻星落身世,于是也没遮掩,反而借着酒劲讲起了往事。
“前朝时,我们谢家这一支血脉就已经扎根西南,是蜀郡有名的望族。爹娘忙着和边境打仗,没空管我,我便常常和同伴一起在街上打架斗殴。十六岁的年纪,上蹿下跳人憎狗厌,偷鸡摸狗掀女人裙子的事也不是没干过,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道德修养。
“那一年,我被父亲提溜着前往京城述职。彼时的蜀郡还是穷乡僻壤,而京城却格外富庶热闹。乍然去了那等繁华之地,我看什么都新鲜,忙着和同伴打马游街,连宫宴都迟到了。
“我进宫的时候,瞧见你母亲似乎刚跳完一支舞,被一群世家贵女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
“她真好看啊,大魏帝后最宠爱的小公主,像牡丹一样高贵雍容,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我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花瓣暗香。
“我呆呆站在大殿上,看着她娇笑着坐到我的一位同宗兄长身边,娇嗔着问他,她的鼓上舞跳得好不好。
“同宗兄长还未说话,我抢先答道,好看,特别好看!
“当时满殿哄笑,世家子弟们争相嘲讽我,说我都迟到了,根本就没看见公主的那支舞,为什么要说好看。
“公主也有些羞恼,躲在兄长身后,又好奇地探出半张脸看我。
“当时我的脸滚烫滚烫,挠着头说,虽然没看见公主的那支舞,但公主国色天香,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也是好看的,更别提跳舞。
“帝后大笑,父亲却骂我轻狂,上来就踹了我几脚,拎着我的耳朵向帝后和公主赔礼道歉,又连踢带踹将我拖出了金殿。
“即将被拖出去的时候,我瞧见公主依旧藏在兄长身后,却没再恼我了,只抿着唇笑,笑得特别甜,特别乖!”
庭院寂静,芭蕉深深。
闻星落垂着眼睫,看月亮倒映在酒盏里。
小小的一枚,橙黄晶莹。
谢靖也看着那枚月亮。
他啜饮了一口酒,晦暗的眼眸里生出一丝痴缠,似乎是想要把那枚月亮吞进自己的腹中。
可是没有用。
那枚月亮,依旧静静浮在水面。
看似唾手可得,实则根本无法触碰。
谢靖忽然扯唇一笑,“有时候,我常常想,要是当年我没有耽于玩乐,早些进宫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错过你母亲的那支舞。”
要是他年少时不曾偷鸡摸狗、不曾在大街上掀女人裙子就好了。
要是他年少时像同宗兄长那样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就好了。
他就有勇气站在卫姒面前,拍着胸膛说,“公主你瞧,我谢靖也很好,我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我的同宗兄长!所以,你能不能也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我谢靖,是配得上你的!”
如果他没有错过姒姒,如果当年是他和姒姒订婚,姒姒是不是就不会经历后来的那些事?
酒水苦涩。
谢靖抓了抓脑袋。
难过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他红着眼眶,深深埋下头。
闻星落不知如何安慰,便又给他添了些酒。
谢靖突然抬起头,期待道:“宁宁啊,你是盼望爹爹和你母亲在一起的,你是盼望我们白头偕老的,是不是?!”
闻星落怔了怔,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谢观澜。
她很清楚,爹爹和母亲走得越近,她和谢观澜,就离得越远。
初春的夜,空气里弥漫着芭蕉的清甜气息。
少女藏在袖管里的手,紧了又紧。
半晌,她敛去眼底的失落和难过,弯起眉眼注视谢靖,眼瞳比春夜更加温柔,“娘亲经历了国破家亡之痛,失去了许多至亲。爹爹是世上最疼爱娘亲的人,我当然支持你们在一起……爹爹和娘亲要一直在一起才好呢!”
娘亲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比起自己的幸福,她更期望娘亲能得到幸福。
芭蕉照落在地面的影子深深浅浅。
闻星落踩着婆娑树影,孤零零回了屑金院。
春风过境。
庭院里的牡丹花渐渐生出绿叶,渐渐结出花骨朵,渐渐舒展开重重花瓣。
花朝节到了。
今天是卫姒的生辰,镇北王府从一早就热闹起来,蓉城的达官显贵皆都带着家眷前来赴宴。
闻星落看了眼日历。
距离谢观澜出征已有五个月,这些日子以来常常有好消息传回来,说他又打下了几座城,说哪个国家的百姓闻风而降,说他在战场上如何如何所向披靡……
闻星落拿毛笔,在昨天的日历上熟稔地画了个圈。
魏萤抱着剑,“你每天都在前一天的日期上画个圈,是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
闻星落放下毛笔,坐在铜镜前补了补口脂。
“切。”魏萤不屑,“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她见闻星落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又傲娇道:“其实我也有许多秘密,但我不告诉你!”
闻星落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她注视铜镜,樱唇微微上扬。
在日历上画个圈,代表昨天没有坏消息传回来。
没有坏消息传回来,就代表谢观澜没死也没受伤。
对她而言,这是最好的消息。
她戴上谢观澜送她的点翠金钗,心情愉悦地前往主院。
主院种了很多花。
花朝节是百花生日,这个时节百花盛放争奇斗艳,目之所及一片热闹鲜艳。
卫姒身穿王妃服制,正招待女眷。
闻星落安静地坐在花厅,视线始终追随着卫姒。
她看着母亲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贵妇小姐之中,忍不住浮起一个温柔的、甜甜的笑容。
母亲好像深宅里的牡丹。
熬过了苦寒的冬季,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盛开的分外明媚。
她正欣赏地看着,闻月引不知何时过来的,主动站到卫姒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笑着朗声道:“多谢诸位来参加我母亲的生辰宴。”
宾客们很给面子,纷纷称赞她和卫姒长得像。
闻星落听着那些话,眼中掠过不悦,按住花几的手悄然收紧。
有人妄图摘下她亲手栽种的牡丹花。

第185章 宁宁会嫌我脏吗?
闻星落正欲想个法子把闻月引从母亲身边撵走,母亲已经疏离冷漠地抽出了她的手臂。
闻月引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委屈地跺了跺绣花鞋,“娘?!”
卫姒蹙了蹙眉,显然还不习惯处理这种情况。
想起京城的命妇们对待家中不喜欢的庶女,她顿时有了主意。
她朝闻星落招招手,“宁宁过来。”
闻星落眼瞳里的冷意骤然褪去。
她笑容甜甜,乖巧地上前握紧卫姒的手。
卫姒朝女眷们柔声道:“这是我的女儿宁宁,这两年我卧病在床,多谢诸位照顾她。”
宾客们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数。
看来镇北王妃和太妃娘娘一样,都不喜闻家长女,只喜欢小女儿闻星落。
那她们的闺女今后就不必再另外花心思和闻月引打交道,只需要像从前那样,继续和闻星落搞好关系就可以了。
于是花厅里气氛融洽,只有意无意将闻月引排挤在外。
闻月引眼眶一红,捂着心脏位置咳嗽了几声,正欲挤上去哭诉委屈,一道力量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出了花厅。
魏萤把闻月引拖到回廊,威胁般拔出一寸宝剑,“你敢搅扰生辰宴,我就剁了你。”
她从闻星落那里得知了姑母这些年的遭遇。
姑母可怜。
要是爹娘还活着,知晓他们唯一的小妹妹沦落到那种地步,一定会痛不欲生。
爹娘不能继续保护姑母,她要代他们保护她。
姑母难得过个生辰,她要确保万无一失,无人破坏。
闻月引花容失色,挣扎着尖叫道:“你是谁?!”
闻如风三兄弟恰从回廊走来,也是来参加卫姒的生辰宴的。
瞧见这副情景,闻如风连忙上前护住闻月引,“你是镇北王府的奴婢吗?我们兄妹乃是王府的公子小姐,你怎敢对我妹妹动粗?!”
魏萤冷漠。
她可是打听过了,这几个白眼狼对姑母很不好,一口一个出身卑贱,可见丝毫不把姑母放在眼里。
她不喜欢这几个表哥表妹。
她转了转手里的宝剑,冷冷道:“想去生辰宴,先问过我的剑。”
闻如云不悦。
他们特意在来的路上给卫姒摘了几朵牡丹,也算是精心准备了生辰礼,可这个黑衣女子竟然不许他们去贺寿!
他骂道:“你这贱婢,没看见我们是去送寿礼的吗?赶紧让开!”
魏萤眸光一凛,利落地削断了他手里的牡丹花。
她抬靴,捻了捻掉在地砖上的牡丹,“现在你们没有寿礼了。”
闻如云看着怀里光秃秃的花茎,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闻如风呵斥道:“你这姑娘好生不讲道理!我们去为母亲贺寿,乃是尽孝,你怎敢阻拦?!”
魏萤瞥向他抱在怀里的牌位,“带着灵位贺寿?”
“你头发长见识短,不懂。”闻如风郑重地举起闻青松的牌位,“我父亲生前未曾好好呵护母亲,所以我们才要带他的灵位去给母亲道一声抱歉,再道一声生辰快乐。这是我们闻家的家事,烦请你赶紧让开!”
魏萤面无表情,只盯着那座牌位。
原来这是欺负姑母的那个畜生的牌位。
少女手腕翻飞,宝剑挽花,寒芒乍现。
闻青松的牌位当即被劈成两截,“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魏萤满意地收剑入鞘。
闻家四兄妹:“……”
此时,主院的筵席已经开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卫姒多年不曾参加过这种宴会,起初还有些生疏,闻星落将她的无措看在眼里,于是始终陪在她身边,帮她处处留心,卫姒感受着少女掌心的温度,慢慢也就习惯了。
酒过三巡,卫姒起身更衣。
重新梳妆后,她刚要转过回廊,却听见拐角那边传来嬉笑声:
“不愧是镇北王的女人,果真生得倾国倾城!”
“这个女人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光鲜,私底下,啧啧。”
“私底下如何?孙兄快说!”
“当年卫姒还是闻家妇的时候,有一次闻青松判错案子,将清白之人当做凶手给斩了。后来家属闹起来,闻青松生怕影响他的仕途,就把卫姒送到了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我表哥的府上,拿来讨好表哥……那天夜里,我临时去表哥家里做客,表哥就邀请我共享了她。那滋味,至今想来,依旧销魂呐!”
“孙兄可真是艳福不浅!那卫姒瞧着端庄,想必在床榻上又是另一番风情吧?”
“……”
眼看两人还要说出更过分的话,一道纤盈潋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闻星落面色温和,“二位大人在这里讨论什么?”
她跟着卫姒过来,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
也是这姓孙的走运,没在那份名单上,以致她当初弄死那些伤害母亲的人时,偏巧漏了他。
那两个男人吓了一跳,转身时发现说话的是闻星落这么个小姑娘,于是不仅没把她放在心上,反而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浑身上下,才笑着离开。
闻星落盯着他们的背影,樱唇边也噙起一抹冷笑。
她收回视线,转过拐角去寻卫姒,却瞧见卫姒坐在廊边的美人靠上,安静地注视廊外牡丹。
母亲听见那两个畜生的对话了。
少女慢慢蹲在地上,将小脸贴在卫姒的膝头。
卫姒垂眸,轻抚她的脸颊,“宁宁会嫌我脏吗?”
闻星落凝着那丛艳丽明媚的牡丹。
半晌,她仰起头,伸手抚摸卫姒眼尾的湿润。
她轻声道:“肮脏或者干净,是用来形容物品的,可娘亲并非物品,娘亲是活生生的、是有灵魂的人。那些愉快的或者糟糕的经历,都只是人生长河里泛起的些微波澜。既是波澜,又怎么能用干净或者肮脏来形容呢?我从来就没想过脏不脏这种事,我只心疼娘亲遭遇的波澜。对我来说,娘亲就是娘亲,是我的来时路,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卫姒眼眸更红。
珠泪滚落,砸在了闻星落的脸颊上。
隔着泪雾,她冲闻星落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刚刚我在想,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自己的母亲,才会不嫌弃我曾沦落到那个肮脏的境地。可是我没想到,我的女儿也没有嫌弃我。宁宁,谢谢你。”
闻星落使劲摇了摇头,紧紧抱住卫姒。
对面回廊,谢靖看着母女俩。
他紧了紧拳头。

第186章 闻星落看见他在老君阁的竹签上刻下字
午后,女眷们正在园子里看戏,丫鬟突然白着脸匆匆跑过来。
她喊道:“哪位是孙廷尉孙大人的夫人?校练场那边出了事,孙大人中箭坠马了!”
女眷们大惊失色,顾不得继续看戏,纷纷赶往王府校练场。
闻星落过来的时候,瞧见男人们围成了圈,里面不停传出孙廷尉的哀嚎惨叫,过了片刻,小厮抬来担架,将孙廷尉抬了上去。
担架从她旁边经过。
她瞥了眼。
孙廷尉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约莫是坠马的缘故,一条腿和两只胳膊扭曲成了诡异的姿势,整张脸惨白青黑,豆大的冷汗不停滚落,一身衣裳都被鲜血和汗水浸透。
孙夫人捂着嘴站在旁边,伤心欲绝摇摇欲坠。
谢靖握着弓箭,歉疚道:“都是本王不好,好好的非要玩骑射。本王老了,多年没上过战场,到底是疏于练习,竟不慎射中了小孙,这才叫他惊惧之下坠了马……孙夫人你放心,该有的赔偿,本王绝不会落下!”
闻星落歪了歪头。
她还在想如何对孙廷尉动手,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等孙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离开后,闻星落上前,轻轻拉了拉谢靖的衣袖。
她柔声道:“校练场上刀剑无眼,爹爹不慎射中孙大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更何况爹爹那一箭并不致命,是孙大人自己太过惊慌才导致堕马,爹爹莫要太过自责。”
谢靖愧疚地“诶”了声。
父女俩离开时,恰好撞见和孙廷尉一起在回廊里议论卫姒的那名官员。
那官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望向父女俩的眼神复杂而又惊骇。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驻足。
闻星落冲那官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身后,谢靖同样冲那官员笑容满面。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可父女俩的神情如出一辙的相似,眼睛里藏着同样的阴森冷漠,宛如雄狮带着幼狮外出捕猎。
那官员打了个寒颤,恐惧地深深垂下头,再不敢看父女两人。
卫姒正在练舞,谢靖带来消息,说是白日里来府上做客的两名官员都死了,一个是坠下马背心脉受损而亡,一个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半夜惊惧而亡。
谢靖笑得实诚,“这两个人英年早逝,真是可怜。”
卫姒背对着他站在花窗前。
月光照进来,她赤着脚,裙裾层层叠叠地垂落,挽在臂弯里的轻纱披帛被夜风吹起,似月色轻盈洁白。
她回眸,“王爷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谢靖看着她。
岁月格外偏爱这位前朝的公主,她连青丝都在月色里发光。
当初年少时惊鸿一瞥,却心知肚明自己只是个边陲之地的土狗流氓,根本配不上出身高贵的她,于是在回家之后,他便慢慢将她忘在了脑后。
他按照家族安排,与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为夫妻举案齐眉,成了后来的镇北王和镇北王妃。
王妃亦是极好的女子,尽管是出于联姻的缘故而非是出于爱他的缘故才嫁给他,却依旧将王府料理得很好,只可惜死的太早,叫他十多年来郁郁难平。
他这一生,尽管斗鸡走狗不通诗书顽劣不堪,却依旧凭借与边境诸国作战的战功,爬上了诸侯王的高位。
他子嗣颇多,他富贵显赫。
可是,他唯独姻缘不顺。
他沉沉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月色皎洁。
被月华笼罩的女子,凭风而立仙姿琼颜。
她轻声,“可是我并不喜欢你。王爷,自国破家亡以来,我经历了那么多,我此生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男子。”
谢靖的眼底漫上难过,却依旧执着道:“对你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喜不喜欢我,都不影响我对你好,反正我喜欢你就行了。”
卫姒叹了口气,“我迟早要回京城。”
谢靖并不意外她的选择。
父母兄嫂皆都被杀,这等血仇谁能咽下!
他想了想,忽然上前握住卫姒的手,定定道:“不就是报仇吗?我帮你!格老子的,我明天就反了朝廷!”
卫姒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承蒙王爷偏爱,这两年给了我容身之所。然而魏姒孑然一身,没有可以回报王爷的东西,因此不能再接受王爷更贵重的馈赠。”
战争,那是要死人的。
上至诸侯王下至平民百姓,最残酷时,血流成河十室九空。
卫姒不想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她抽出手,往窗边退了几步。
像是谢靖握不进掌心的月亮。
谢靖满脸失落,像是被抛弃的大狗,“姒姒……”
屑金院。
魏萤撑着脸,“镇北王竟然为了姑母,弄死了那个姓孙的,这么看来他很爱姑母嘛。表妹,你说咱们能不能利用镇北王——”
“不能。”闻星落一边整理笔墨纸砚,一边打断她。
“为什么?”魏萤反问,“借力打力,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很好?史书上那些国破家亡的皇子,都是出游列国借兵复国的,只要许给他们一定的好处就可以了。”
“表姐想问别的诸侯王借兵,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唯独不可以是镇北王。”闻星落起身,“我要就寝了,烦请表姐移步。”
“妇人之仁!”
魏萤不满地踏出了门槛。
闻星落躺到榻上。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她接纳了表姐待在身边,却从没有想过要参与她的复国计划。
也许是上辈子遭遇了父兄的背叛,这一世,她只想和家人至亲待在一起,一家子热热闹闹地享受团圆之乐。
可是……
无论是谢观澜的密谋造反,还是魏萤的复国计划,她都被卷了进去,不得不被时局推着往前走。
闻星落有些难过,拉起锦被蒙住了脑袋。
她梦到了从前。
梦里,她才六七岁的年纪。
父兄带她和闻月引去山中玩耍,她被支使着去摘野果,等她抱着一兜浆果回来时,父兄和姐姐已经下山了。
她不知回家的路,孤零零坐在树下哭了很久。
直到有个大哥哥路过,问她哭什么。
幼时的记忆着实遥远,她已经记不得那个大哥哥的相貌。
梦境里却隐约记起,他似乎穿着绯衣。
山花烂漫。
梦境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瞧见身穿玄色团龙纹锦袍的青年端坐在青城山的老君阁,在老君神像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刻下竹签。
可是闻星落看不清楚他的脸。
也看不见竹签上的字。

第187章 谢观澜已经得到帝位,他还想要求得什么?
青年宽肩窄腰,老君神像下的剪影犹如一把锋寒的狭刀。
宝殿上方,巨大的九重莲花宫灯照落光华,可他形单孤影,分外寥落。
尽管闻星落瞧不见他的脸,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至天明,闺房里蜡泪燃尽,一线天光照进锦帐。
闻星落坐在床榻上,一手拢着锦被,一手撑着榻,从两颊垂落的青丝遮住了小脸。
昨夜的梦里,那个身穿玄色龙袍的青年,是谢观澜吗?
前世,最后他求得了那个位置?
闻星落本该为他高兴,可是不知为何,心脏深处却突兀地生出了密密绵绵的疼痛,晨起时的心脏剧烈跳动又急剧膨胀收缩,勒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得到了那个位置,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他为何出现在老君阁,他还想要求得什么?
闻星落想不明白,也无从求证。
花朝节过后,老太妃秘密召集王府众人,商量着要怎么给闻星落举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魏萤偷听回来,告诉闻星落道:“你的及笄礼,他们打算大操大办。”
闻星落正在书斋做白鹤书院布置的功课。
闻言停笔,眼前不由浮现出穆知秋的生辰礼。
按照祖母的脾气,肯定会帮她办的比穆家的更加隆重热闹……
她望向魏萤,“表姐是去年及笄的吗?”
魏萤点点头。
彼时她只是东宫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奴隶。
她是没有及笄礼的。
及笄的那天,她还在侍奉谢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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