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闻如雷踌躇满志,“星落,你现在应该相信,我比谢拾安更适合当你的哥哥了吧?我会比他更加优秀,无论是金吾卫副指挥使还是其他,只要我想我就能当上。我愿意把你捧上太子妃的宝座,安排金吾卫送嫁,让你比月引更加风光,绝不再叫月引夺走你的一切!”
闻月引顿时脸色煞白,“三哥?!”
闻如雷没搭理她,只温柔地凝视闻星落。
闻星落满眼讥嘲,正要打碎他成为汉中王贵婿的美梦,谢观澜突然幽幽道:“太子妃?”
他瞥向闻星落。
根据闻如雷的只言片语,想必小姑娘前世被闻家许给了太子,只是后面又闹出了幺蛾子,闻家竟安排闻月引替她嫁去东宫。
闻宁宁,她喜欢太子谢序迟?
谢观澜缓慢拨弄腰间的平安符,视线一寸寸扫过闻星落的眉眼,像是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小姑娘清新明艳,像一只春日里的蝴蝶。
虽然她前世跟他关系不大,但不知为何,一想到她用看他的眼神去看谢序迟,谢观澜的心底就涌出了浓烈的不满,仿佛刚刚饮尽的热酒里,被人悄悄碾碎了半颗冷柠檬。
也许她也曾在京城的夜市,在某只孔明灯上写下他俩的名字。
谁知道呢?
他捏着平安符的手隐隐收紧发白,面上似笑非笑,纤长的眼睫覆落重重阴霾,“好一个太子妃。”
闻星落不理会谢观澜,冲闻如雷冷笑,“你俩有婚书吗?去官衙登记的时候,看过彼此的名讳和身份吗?”
闻如雷皱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乐之抱起双臂,“我只有一位阿兄,没有什么嫡亲的姐姐!你身边那个姑娘也不叫陈萍萍,她是我从山匪手里救下的孤女,名叫虞萍萍!闻如雷,你眼盲心瞎,还想当我父王的贵婿?!做梦吧你!”
一石掀起千层浪。
闻如雷心中一咯噔,猛然望向虞萍萍。
虞萍萍后退半步,脸色惨白。
闻如雷厉声,“你骗我?!”
“我是因为仰慕三公子,所以才会骗你!”虞萍萍声嘶力竭,“只要彼此相爱,门不当户不对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她又望向谢观澜和谢拾安,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已经和三公子拜过堂成过亲,我是镇北王府儿媳妇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就算你们谢家告上官府,也得认下我!”
她的语气充满决绝,仿佛这个选择,是她此生的孤注一掷。
她不认为她手段龌龊。
有的人生来就身份高贵,比如陈乐之。
而有的人纯粹是运气比较好,女凭母贵成了镇北王府的养女,被所有人当成掌上明珠疼爱怜惜,比如闻星落。
可她虞萍萍什么也没有,她只能靠自己往上爬。
她凭本事爬到了和陈乐之、闻星落同样的位置,她应该骄傲!
虞萍萍捏紧拳头,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怨毒和畅快。
她从此便可赖上镇北王府,以三嫂的身份管束闻星落和谢拾安!
正高兴着,谢拾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口中的‘三公子’,根本就不是我三哥?拜托你嫁人之前搞搞清楚,他姓闻我三哥姓谢,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好吗?你上赶着嫁的人其实是个马夫啦。”
第172章 谢观澜:她不会再回闻家
如同料峭春寒乍暖还冷,虞萍萍眼瞳里的怨毒和畅快瞬间凝滞。
她反应不过来,“马夫?马什么夫?”
“就是在军队里负责喂马、洗马的小厮啊。”谢拾安生怕她听不清楚,刻意提高音量,“反正你嫁的人和镇北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现在是闻家的儿媳妇!”
虞萍萍终于理清了闻如雷和镇北王府的关系。
她满脸涨红,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无法接受自己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付出的代价。
她突然短促地尖叫一声,扑上去就要挠闻如雷的脸。
闻如雷一把推开她,霎时撕破了往日温和可亲的脸皮,“贱人!我还没追究你故意欺骗我的事,你怎么敢动手打我?!”
谢拾安又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示意小厮把这两人拉出去。
直到拖出去很远,众人也依旧能听见两人的吵闹和怨怪声。
陈乐之轻哼,“两个人都心术不正,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活该!”
闻如风三兄妹面色发青。
他们也没料到,闻如雷会在继徐府护卫军升迁宴的事情之后,又闹出这等笑话。
这个三弟,和废人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闻如云眉头紧锁,突然望向闻星落,“闻星落,你知错了吗?”
闻星落气笑了,“我又错哪儿了?”
“自打你离开家,咱们就事事不顺。”闻如风接过话头,“我知道你嫉妒我们疼爱月引,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才联合外人给我们使绊子。但是星落,你终究是闻家的女儿,身上和我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我做主,你今夜就跟我们回家。往后,我们会对你好一点,而你也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让闻家重回正轨。”
“责任?”闻星落莞尔,“大哥二哥如此的有本事,张口嫡长子闭口顶梁柱,竟然不能叫闻家重回正轨,而来指望我一个幼妹?”
“你这死丫头——”
闻如云脸上发烫气怒不已,却被闻如风按住肩膀。
闻如风面色深沉,语气凝重,“星落,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同我们作对了。”
谢拾安气笑了,“和你们作对又咋地?宁宁背后有祖母有爹爹、有二哥有我,你们几个背后有谁?”
谢观澜看他一眼。
谢拾安浑然不觉,依旧戏谑地盯着闻如风。
闻如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问我们,背后有谁?”
他的目光犹如铁钳,死死擭摄住谢家人和闻星落,旋即,他猛地掀开面前的绸布,露出了始终捧在手上的东西。
众人望去,原来是一座牌位。
牌位上,精心雕刻了“慈父闻青松之灵位”八个大字。
闻如风沉声,“见父亲之灵位,还不跪拜?!”
闻如云和闻月引连忙跪倒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
谢拾安小声对闻星落道:“你大哥是不是疯了?知道的晓得他搬出来的是闻青松的牌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的是尚方宝剑呢!”
闻星落轻哂。
闻如云见她竟然还有心情笑,不由怒骂,“没心肝的东西!”
闻月引也道:“妹妹,这可是父亲的牌位。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你身为女儿,却见牌位而不跪,像什么样子?”
“你们有心肝。”闻星落讥诮,“父亲死前,听说是你们在榻前服侍,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地,三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僵持之际,闻如雷突然像一头牛犊般再度冲了上来。
他猛然撞开闻如风,红着眼睛盯向闻星落,“星落,我不要虞萍萍也不要月引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知道你从前逼我参军入伍,都是为了我好!我现在只要你这一个妹妹,也只对你一个人好!你跟不跟我回家好不好?!”
闻如风猝不及防,捧在手里的牌位骨碌碌滚到了楼下。
然而他此刻也顾不上了,紧张地望向闻星落,期待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闻星落站在原地,静静同他们对视。
谢观澜捻着平安符,认真看她的侧脸。
这一刻,闻宁宁在想什么?
他已简单拼凑出她的前世。
他能理解她对家人的付出,也十分怜惜她对家人的至情至性。
她对家人好,她没有错。
她只是……
所遇非人。
平安符把玩已久,材质逐渐变得润腻如玉。
谢观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站在了闻星落的身后。
青年绯衣似火革带军靴,他是数百年来最年轻的西南兵马都指挥使,随着他眉骨下压,阴鸷恐怖的威压顿时犹如重重高山,压在了梨园上方。
众人屏息,万籁俱寂。
外间雪落,隐隐有马蹄声铺天盖地传来,将梨园围得严严实实,旋即又秩序井然地息了声响,只余下隐约的千万道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
可见军队纪律何等严明。
这是谢观澜的亲卫。
已经临近子夜。
谢观澜很快就要出城亲征了。
临别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认真地扣住少女纤薄的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仿佛凶兽将娇花纳入他的地盘。
他直视闻家兄妹,嗓音低沉,“她不会再回闻家。”
闻如雷紧了紧双拳,求助般望向闻如风,“大哥?”
闻如风对上谢观澜,忍不住头皮发麻,却还是强作镇定,“世子爷,闻星落是我们的亲妹妹,她身上流淌着闻家的血脉。她如今长大了,没有继续呆在王府的道理。虽然您身份贵重,却也不能阻止别人一家团圆啊!”
谢观澜道:“扶山。”
扶山会意,立刻道:“来人!”
无数身穿黑甲铠甲的亲卫涌了进来,寒风挟裹着雪霰挤进楼里,原本富丽堂皇的梨园瞬间充斥着肃杀气息。
几把锋寒长刀,架在了闻如风兄妹的脖子上。
谢观澜穿上心腹呈过来的紫貂毛大氅,抬眸时眼尾覆落刀锋般的阴影,语气始终不紧不慢,“现在,我有资格阻止了吗?”
闻如风呼吸急促。
那冰冷的刀刃紧紧贴在他颈间,冻得他浑身僵硬,连头都不敢歪一下。
闻如云和闻如雷的面相,看起来同样老实了许多。
半晌,闻如风小声道:“星落待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好。世子爷这般疼爱她,比我还像她的长兄,这是她的福气。”
谢拾安凑到闻如云跟前,“你这个闻家老二肚子里坏水最多了!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敢支使宁宁,再也不提让宁宁回闻家的事!”
闻如云自觉丢脸,却又不得不低头,不甘心道:“我保证就是了!”
“还有你!”谢拾安盯向闻如雷。
闻如雷眼眶通红,死死凝着闻星落。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
好半晌,他冲闻星落委屈道:“星落,三哥心里难受。三哥在参军时受了好些伤,没有人给三哥包扎,也没有人心疼三哥。三哥的衣裳破了,可是再也没有人愿意给三哥缝补。星落……”
(世子发现宁宁重生,是在101章)
“落你个头啊!”谢拾安啐了一口,“现在跑来忏悔,早干嘛去了?!想当初宁宁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也对她不好,后来我可是很积极地赔礼道歉的!你这样大吼大叫也算道歉?”
闻如雷咽下满腹委屈,由衷问道:“星落,究竟要三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三哥?”
闻星落走到他面前。
她亲手为闻如雷理了理蓬乱的鬓发,顺势凑近他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道:“除非你死。”
闻如雷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少女乖巧地退到旁边,娇软温婉莲脸生春,圆杏眼明净净的像一汪桃花春水,仿佛刚刚那阴狠的四个字,只是他的错觉。
闻如雷嘴唇翕动。
他只不过是对星落苛刻了些,她为什么要如此恨他?
他们明明是亲兄妹,前世的血仇也还没有发生,可她却要他死……
他满脸受伤之色,喃喃道:“星落,你何必为难我?我若真死了,到时候你又该伤心难过……”
谢观澜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
他示意护卫将闻家兄妹连带着闻青松的牌位一块儿丢出去。
梨园终于清净,扶山提醒道:“主子,该出发了。”
谢拾安虽然很怵谢观澜,却也比任何人都要敬重他。
见他要走,他忍不住快步上前,“大哥……”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嫌说出来矫情。
公子小姐们对视一眼,纷纷离开梨园,体贴的为他们留了空间。
谢拾安捏着拳头道:“大哥,等下次运送粮草的时候,我亲自押送粮草去前线找你!说好了我要给你当先锋的,你可不许反悔!”
虽然谢观澜从前是答应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到底是舍不得亲弟弟上战场的。
镇北王府,有他一个人卖命就够了。
他道:“你还小。”
“不小了!”谢拾安反驳,“大哥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打赢十几场胜仗了!我不要一直被你保护,我是一定要去陪你并肩作战的!”
谢观澜笑了笑,“你先去楼下帮我照看那匹照夜玉狮子。”
谢拾安走后,谢观澜看向闻星落。
少女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笼在袖管中的双手早已掐进掌心。
她的圆杏眼红的厉害,像极了她亲手缝补的那只小兔子。
谢观澜唤道:“闻宁宁。”
闻星落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声。
她不想在谢观澜面前哭。
嫌丢脸。
于是她拼命忍耐着泪意,只故作平静的闷闷“嗯”了一声。
谢观澜忽然走到她面前。
大掌扣住少女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毫不犹豫地摁进自己怀中。
他低声,“闻宁宁是自尊自强的小姑娘,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要紧。但是在我怀里,闻宁宁可以掉眼泪。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只一刹那,闻星落泪如雨下。
细嫩白腻的指尖,紧紧攥住青年的衣袍。
可她依旧倔强的不肯哭出声,倔强的极力抑制颤抖的身体。
她声音哽咽,“你骗人……你总是骗人!”
谢观澜垂眸看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我看了你写在孔明灯上的那两个字,我很喜欢。”
不等闻星落反应,他深深嗅了一口她的发香,转身大步离去。
闻星落怔了怔,连忙挽起裙裾追下楼。
等她匆匆追到梨园外面,军队已经在夜色中疾驰远去。
雪霰遮蔽了视线,军队手持火把如乌压压的长龙。
她看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雪粒子落在少女的眉梢眼睫,她呼出小团热气,眼眶更红。
谢观澜……
他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谢拾安提着灯溜达过来,同她在雪地里并肩而立,“也不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算了,我决定下个月就去找他。”‘
他见闻星落没吭声,不由看她一眼。
见她眼圈红红,他又心疼又好奇,“宁宁,刚刚大哥把我支开,该不会是趁机揍了你一顿吧?你怎么不叫我上去救你?”
闻星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对上谢拾安同情的眼神,终究还是闭了嘴。
四哥哥情窦未开,她和他说不通。
年关渐近,蓉城又落了几场雪。
谢拾安说到做到,果真押送粮草去前线找谢观澜了。
陈乐之在镇北王府闲不住,又不想回汉中,干脆跟着去了。
天太冷,白鹤书院已经放假,老太妃怕闻星落一个人在府里太孤单,就把谢厌臣从城郊义庄叫了回来,陪闻星落解闷儿。
王府暖阁。
闻星落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练字,翠翠抱着新摘的一大捧梅花兴冲冲进来,“小姐,您瞧奴婢摘的红梅漂不漂亮?这么多,做两份分给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足够了!”
“是好看。”
闻星落深深嗅了嗅,才把梅花插进两只喜鹊登枝粉蓝花瓶,又拿来剪刀仔细修剪。
谢厌臣坐在对面,一边在药碾里磨药,一边道:“雪下的这样大,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
以防宽袖碍手碍脚沾到药汁,他特意戴了襻膊。
闻星落余光注意到他手腕往上的位置有个烙印,正想细看,谢厌臣已经碾好了所有药草,摘下了襻膊。
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看错了眼,“那边更靠近北方,想必比咱们这里更冷,雪也会更大。在对方熟悉的地盘上作战,恐怕对长兄他们不利。”
“大哥很厉害,一定能赢的。”谢厌臣充满信心,“对了宁宁,陈乐之都去前线了,你为什么不跟过去?”
“乐之自幼习武,又在长安长大,比我更适宜西域那边的凛冬,她跟过去说不定能帮到长兄他们,而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受不住那样冷的天,我跟过去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自己几斤几两,闻星落心里还有是有点数的。
就寝时她曾窥见过乐之的身子,少女看似削瘦,实则一身腱子肉彪悍不可方物,那样细瘦的手臂,竟能舞得动上百斤的铁槊!
而她……
她两只手加起来,都没乐之一只手力气大。
她若是去了那样冷的地方,还不知道会病成什么样。
她不要给谢观澜添麻烦。
谢厌臣把几十种药汁混合在一起,“不去也好,正好咱俩在府里说说话、解解闷儿。”
他把调好的药汁倒进茶盅,笑吟吟递给闻星落,“尝尝二哥哥亲自调制的芙蓉珍珠天香汤,喝了以后不仅肌肤细嫩如珍珠,浑身上下还会散发出诱人的异香。这可是香君姑娘花重金托我定制的,说是要给花满楼的姑娘们做养颜药膳。”
芙蓉珍珠天香汤?
闻星落好奇地接过,正欲饮下,看了眼咕嘟冒泡的黑色汤汁,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二哥哥,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试药的人吧?”
“那是自然。”谢厌臣又骄傲又温柔,“这种好东西怎么能随便便宜外人,我当然要让自家妹妹第一个变得香香的。”
闻星落:“……”
她记得之前二哥哥说他发明了能让人口吐真言的汤药,他兴奋地亲自示范,结果喝完之后吐倒是吐了,但吐的不是什么真言,而是他吃进肚里的食物。
他吃啥吐啥,吐了整整三天。
闻星落再次看了眼手里那盅黏糊糊的诡异东西。
突然就不太想喝了。
第174章 你母亲乃是前朝公主
“咳。”闻星落将汤盅推还给谢厌臣,“那个,二哥哥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不瞒二哥哥,我近日偶感风寒,才吃了药,府医叮嘱我不能随意再喝另一种药。”
“这样呀……”
谢厌臣颇有些遗憾,随即欢喜地抱起汤盅,“那我就不客气咯!”
闻星落看他仰起头,把那盅汤药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她试探,“二哥哥,你还好吗?”
谢厌臣冲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很好呀。”
四目相对。
下一瞬,谢厌臣“咚”的一声倒在了桌案上。
“二哥哥!”
闻星落惊呼,连忙让翠翠去请府医。
好在谢厌臣没有大碍,根据府医的诊断,他只是暂时性昏睡过去。
闻星落替谢厌臣掖了掖被褥,“不知我二哥哥何时能醒过来?”
“这个……”府医擦了擦汗,“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年。”
闻星落:“……”
她二哥哥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把药汁残渣拿给府医检查,那府医惊叹道:“二公子真是了不得,竟然研制出了能叫人在昏睡不醒的状态下依旧保持身体机能的汤药!天才啊,天才!”
闻星落:“……”
古时候有神农尝百草,现在有她二哥哥尝百汤。
少女叹了口气,送走府医,又把事情告诉了老太妃。
老太妃无奈地撑着额头,“这个老二……”
“祖母,”闻星落央求,“我想去老君阁进香,为长兄和二哥哥他们祈福。”
老人点了点头,“也好。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务必要注意安全,除了随行的嬷嬷和丫鬟,我再派二十个护卫跟着你。”
老君阁在茶马互市的时候被山匪付之一炬,如今才新建好。
闻星落捐了香油钱,为牵挂的众人各自祈福上香,本欲离开,忽又驻足。
小道士笑道:“闻小姐是不是还想求个姻缘?来我们道观求姻缘的公子小姐可多了,都说咱们这里灵验!闻小姐求一卦?”
他见闻星落没反对,于是拿来一炷香,“闻小姐请先上香。”
闻星落捏着线香,料想自己大约是求不出姻缘里的上上签的。
她低眉敛目,低声道:“罢了吧,我就不问卦了,只上一炷香,聊表诚意。”
她轻移莲步,将那炷香插进香炉。
岂料刚松开手,线香忽然折断。
宝殿内安静了一瞬。
小道士率先反应过来,笑道:“瞧我,竟拿错了香!刚刚的线香是去年的,想是受了潮!我给闻小姐拿今年的新香!”
他匆匆拿来另一炷香。
闻星落正欲将新香插进香炉,谁知刚来到香炉前,那炷线香就已经折断!
宝殿陷入诡异的寂静。
闻星落的脸笼罩在重重帷幔垂落的阴影里,只能瞧见绷紧的下颌线和唇线。
她慢慢仰起头,注视高台上华光璀璨的神像。
神佛,拒绝了她的姻缘香。
天道似乎想要告诉她,不可以觊觎谢观澜。
连想也不可以。
巨大的莲花八宝宫灯曳落光影,少女仰起的小脸半明半暗,那双琥珀色眼瞳点染着黄泉的冷意和执拗,像是孤零零挣扎在弱水中的鬼魅。
她缓缓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连想也不可以?
神佛慈悲含笑,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小道士轻咳一声,连忙打圆场,“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所以线香才会折断!姻缘这东西古怪得很,前阵子您府上的世子爷亲临老君阁,除了捐赠修缮道观的善款,还求了姻缘。结果您猜怎么着?签筒里掉出来的那张姻缘签我们谁也没见过!您说稀奇不稀奇?”
闻星落原以为谢观澜不信神佛,没想到他不仅出资修缮道观,还求了姻缘签。
她问道:“他的姻缘签上,写的是什么?”
“好像是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小道士挠挠头,“更古怪的是,那签文上的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竟不像是出自我们道观之手。想是谁闲的无聊,写了签子丢进了签筒!”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闻星落喃喃。
这是一位诗人描写帝王在他的爱妃死后,上至九天下至黄泉,寻觅爱妃芳踪的诗文。
谢观澜怎么会抽到这种诗文?
难不成谢观澜将来会临朝称帝,然后失去心爱的妃子?
可他明明说过不会娶妻。
这签文总不能说的是他上一世吧。
他上一世也没喜欢过谁啊!
翠翠忽然小嘴一瘪,“天底下的姻缘,岂是在神佛面前求个签就能作数的?所谓的求签上香,不过是大家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小姐,咱们还是趁着天色还早,赶紧下山回家吧,若是晚了又得在外面过夜。”
主仆俩登上回府的马车,闻星落正要问翠翠吃不吃糖渍金缕梅,却见矮案底下钻出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晕了翠翠。
一把锋利的宝剑,直直抵在了闻星落的脖颈间。
四目相对。
突兀出现的黑衣少女面容冷艳,竟和闻星落有三分相像,只是眉眼更加冷酷肃杀,宛如刺骨的料峭寒风。
她冷冷道:“我是你表姐。”
闻星落伸手拨弄开宝剑,“卫家的见面礼,是拿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吗?”
黑衣少女收剑入鞘,“我观察了你很久,你果然很聪明,已经猜到我是你母亲那边的人。”
闻星落不语。
闻家的亲戚她都见过,没有黑衣少女这号人。
而且这姑娘与其说是与她有三分相像,倒不如说是更像她娘亲。
所以,她猜测这姑娘是母亲那边的人。
她道:“我曾在佛堂里,看见娘亲祭拜三百多张牌位,原以为娘亲母族已经没了人。既然你自称是我表姐,那你——”
“我唤你母亲为姑母。”黑衣少女落座,饮尽了闻星落面前的热茶,抬眸时,眼尾和她的宝剑般如出一辙的锋利,“你母亲是前朝公主,我父亲是前朝皇太子。我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带我去见姑母。然后,我要你陪我复国。”
闻星落:“……”
第175章 我打算让你色诱西南兵马都指挥使谢观澜
黑衣少女从怀袖里抽出舆图,在桌案上利落展开,“咱们大魏王朝还有一支残存的旧部,约莫五万人,在江南这一带。但想要推翻周国政权的话,仅凭这支旧部还远远不够。
“所以,我打算让你色诱西南兵马都指挥使谢观澜,让他为咱们冲锋陷阵。自然,无论是利益交换还是色诱,我不会只委屈了你,需要的时候我也会亲自上场,再拉拢别的几位诸侯王。
“事成之后我将称帝,但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生育,所以我将立你为皇太女。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她滔滔不绝,已然规划好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但闻星落完全没听进去。
——你母亲乃是前朝公主。
她的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过往种种,全都连成了一条线:
父亲迎娶母亲的那年,恰是周天子称帝的那年;母亲异于寻常女子的美貌和仪态,母亲祭拜的那些无名牌位……
所以,穆尚明想从父亲那里知道的秘密,就是这个?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黑衣少女不满。
闻星落抬眸看她,面上始终保持沉静,“我不知道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母亲不过是边陲之地的普通女子,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蜀郡,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前朝公主?”
她不知道黑衣少女究竟是善是恶。
多警惕些,总是错不了的。
黑衣少女轻哂,“你觉得我在试探你,对不对?”
闻星落依旧面色冷淡,“我说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像是话本子看多了,走火入魔把剧情带入现实的那种人。”
黑衣少女瞪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掀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