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妹妹别跑呀,快到哥哥怀里来!”
“你坏!”
“闻妹妹长得好乖,身上也好香,快让哥哥闻闻你今日熏的是什么香!”
“你也坏!”
“……”
谢观澜一边想一边黑了脸,狭眸里尽是阴暗戾气。
他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万松院。
闻星落服侍老太妃梳妆,突然打了个喷嚏。
老太妃从铜镜里看她,笑道:“怕是有人在背后念叨宁宁。我们宁宁长大了,出落的跟桃花儿似的,蓉城里的那些个公子,谁会不喜欢宁宁?”
闻星落羞赧。
她长得是还不错,但也没到全城的公子都喜欢她的地步。
“祖母疼爱我,所以才会看我哪哪儿都好,认为大家都喜爱我。”闻星落软声说着,从妆奁里取出凤凰衔珠发钗,“可是外面的人,才不会都像祖母这样偏心我呢。”
老太妃看着她为自己簪上凤钗。
小姑娘纤盈潋滟,嫩的花骨朵似的。
又孝顺乖巧,明事理识大体。
她是偏心她,她怜惜这样好的小姑娘,却没个好爹爹、好兄弟、好姐姐,怜惜她自幼被欺负着长大。
她总想趁自己身子骨还硬朗,给她寻个可靠的夫君,能够庇佑她余生安好,叫她不再受委屈。
可是……
小丫头说的不错,外面的人,不会都像她这样偏心她。
宅院深深,有的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龌龊,若是碰到难缠的妯娌姑婆,再是花开正艳的美人,这一辈子也都要蹉跎在泥泞里了。
等梳妆完毕,闻星落陪着老太妃去花厅用早膳。
陈乐之和谢拾安还没起来,于是今日一起用早膳的只有祖孙俩。
闻星落见老太妃咳嗽了两声,想起什么,忽然快步走出花厅。
老太妃不解地问陈嬷嬷,“宁宁这是要干什么去?”
见陈嬷嬷也不知道,老太妃干脆起身跟了出去。
她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瞧见小姑娘从雪地里抱起个小雪人。
小姑娘把脸藏在雪人后面,假装是小雪人说话,“小雪人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那小雪人用木炭和胡萝卜做出五官,十分滑稽可爱。
老太妃被逗乐,招手道:“宁宁快回来,别冻了手。”
闻星落把小雪人交给翠翠,提着裙裾回到老人家身边,“陈嬷嬷说祖母近日身子不好,整夜整夜的咳嗽,连带着心情也不好。我给祖母堆了个小雪人,让小雪人坐在窗台上陪伴祖母,说不定祖母的心情也会变好的!”
“你呀。”老太妃疼惜不已,亲自为她暖手。
小姑娘的手碰过雪,冰冰凉凉的,可是笑容却分外温暖乖甜。
老人家眼角湿润,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这么乖的孩子,真不知道闻家人为何不喜欢她。
她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是宁宁并非卫姒的闺女,并非子衡的妹妹……
该有多好。
闻星落陪伴过老太妃,又前往主院去陪卫姒。
她忙碌的功夫里,朔风从镇北王府一路席卷向城南,在城南的小宅子,闻如雷和虞萍萍正忙着拜堂成亲。
寒风卷起一截红绸,遥遥飘落到客栈的楹窗上,窗内的客房,闻如风三兄妹一遍遍擦拭闻青松的牌位,只等着用牌位震慑住闻如雷和闻星落,带他俩回家。
随着又一场大雪,谢拾安的生辰宴终于到了。
梨园灯火如昼。
谢拾安是今日的主角儿,少年身穿鹅黄团花纹圆领锦袍,发束紫金冠脚踩挖云靴,被他的几个好兄弟簇拥着,分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少年少女们觥筹交错,因为没有长辈在场,气氛格外轻松快活,玩猜拳的、玩行酒令的比比皆是,就连平日里被规矩礼法束在深闺的姑娘们也玩得十分开心。
谢观澜过来的时候,就瞧见闻星落那一桌有男有女,吃吃喝喝嬉皮笑脸,十分的不正经。
他负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帷幕后。
此时,闻星落正和同桌的人玩行酒令。
谢拾安嚷嚷道:“我是寿星,我先来!”
他冥想片刻,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开……”他左手边粉衣簪花的少年,捻着兰花指,“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他的语调过于娇羞,顿时惹的满桌人哈哈大笑。
谢观澜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
谢拾安整日和这些不正经的人在一起厮混,连带着把闻宁宁也给带坏了!
扶山瞅他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都说他家主子不适合这种场合了,可主子偏要来。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莲……怜君一见一悲歌,岁岁无知老去何。”
“何,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时——”
轮到陈乐之,她不禁语塞。
半晌,她自认倒霉,“我答不上来,我罚酒!”
立刻有侍女捧上满满一大碗烈酒。
陈乐之倒也豪爽,当即就喝了个干净。
几轮下来,桌上的人淘汰大半,只剩几个学问还不错的。
一人道:“月卿派天河,星桥叹谁可。”
轮到闻星落了。
“可……”
她刚刚饮了些果酒,又被楼里的气氛闹得难以集中精神,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出来。
“宁宁,你快想呀,不然要罚酒的!”陈乐之喝得半醉,在旁边焦急催促。
谢拾安喝得最多,却还非要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指着所有人,“不是我吹牛,我妹妹的才学可厉害了,你们……你们都比不上!”
闻星落被他俩逗笑。
旁边的熏笼很暖和,她酒酣耳热脸颊酡红,明明记得从前读过不少“可”字开头的诗词,可是此刻却全都记不起来了。
宋家二少哈哈大笑,“闻妹妹要是再想不出来,可就要罚酒了!我数三个数,三,二——”
闻星落呼吸急促。
可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来。
眼见那人数到了“一”,她正要认罚,身后忽然传来低沉凉薄的声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宋家二少顿时不满地嚷嚷,“不行不行,不准作弊!咱们行酒令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谁也不许帮闻妹妹!”
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不你看看他是谁再说话呢?”
“我管他是谁——”
宋家二少话说到一半,却觉被人盯上,浑身凉飕飕的。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一夜花满楼里,他长兄揍他时的那种酣畅淋漓无处可逃。
他不禁抬起头望去。
绯衣玉带端肃矜贵的青年,就那么出现在闻星落身后。
他生得秾艳昳丽,眉梢眼角却疏离冷漠如枯山寒水,他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他覆落下来的阴影,几乎将闻星落整个笼罩其中。
仿佛凶兽守护他亲自种下的娇花。
四目相对。
宋家二少慢慢站起身,看起来格外老实清澈,“世,世子爷。”
谢观澜弯起薄唇,“宋二公子刚刚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坐下吧。”
“是……”
宋家二少慢慢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坐得板正。
满桌的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下意识跟着他坐得板正。
就连谢拾安和陈乐之,也坐得板板正正。
闻星落没敢回头,却察觉到一只修长的手掌,慢条斯理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紧接着便是炙热审视的目光从上方垂落,从她的脸颊,一寸寸移到她的耳廓,又慢慢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谢观澜垂眸看她。
她饮酒了。
白凝脂玉似的肌肤,透出胭脂般艳丽醉人的浮红,像极了他曾经送她的那块桃花石冻玉,却比冻玉更加灼热滚烫。
而她今夜打扮得很漂亮。
她同男男女女厮混,叫这些人把她都看了去。
手掌一点点收紧,扣得闻星落肩膀生疼。
她弱声,“长兄……”
谢观澜松开手,含笑的语调却藏着危险,“宁宁玩得开心吗?”
闻星落玩得挺开心的。
可她清晰地察觉到了青年的不高兴,于是乖巧道:“玩的挺开心的,长兄来了,就更开心了。”
陈乐之震惊地看向她。
她家宁宁看起来乖乖的,没想到这么会哄人。
难怪能把谢观澜吃得死死!
谢拾安浑然不觉两人之间异常的情愫涌动,只朝闻星落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他谢四的妹妹,到底是向着他的,之所以对大哥花言巧语百般献媚,那都是为了不让大哥毁掉他的生辰宴!
宁宁对他用心良苦!
谢观澜落座后,忽有小厮上来禀报,“郡主,外面来了一对年轻夫妻,说是您的姐姐和姐夫,想上来为四公子祝寿。”
陈乐之惊讶,“我的姐姐和姐夫?!”
她就一个姐姐,如今还在假作男儿身。
庶姐倒是有几个,可她们都在汉中郡,怎么会突然跑到蓉城?
她想不通,便问谢拾安,“你让他们来祝寿吗?”
“来呗。”
谢拾安最爱热闹,又天不怕地不怕,别说是陈乐之的姐姐姐夫,就算是闻家那几个玩意儿,只要他们敢来,他也肯放他们进来。
闻星落垂眸而笑,正欲端起热酒浅饮,却发现面前的热酒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茶水。
她望向谢观澜。
青年狭眸冷冽幽深,仿佛是在警告她,敢喝酒试试。
而他坐在这里,坐在她身边,叫旁人都不敢再亲近她。
闻星落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摩挲茶盏,声音极轻,“你这样,真的可以当一辈子的兄妹吗?长、兄?”
第169章 谢观澜口是心非……谢观澜是个胆小鬼
谢观澜面不改色,“不过是长兄对妹妹的关心罢了。但凡天底下的哥哥,都不喜欢自家妹妹与别人乱来。”
闻星落暗道。
她知道谢观澜在说谎。
可他必须说谎。
她也是。
飞鸟和鱼可以对彼此心生向往,但当凛冬将至大雪落下的时候,它们永远隔着天与水、永远不能依偎取暖,正如她和谢观澜永远不能逾越礼法靠近彼此。
而这种痛苦永远不能结束。
他们只能期待,期待将来谎话说多了的那天,可以自己骗过自己。
闻星落有些烦闷,本欲饮酒,伸手去拿时才想起自己的酒被换成了热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长兄何时亲征?”
“今夜子时过后。”
闻星落愕然。
也就是说,谢观澜参加完谢拾安的生辰宴,就要连夜出城。
侍女又往熏笼里添了几块银丝炭。
虽是寒夜,可酒桌边愈发的暖热,青年身上的檀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闻星落的鼻息,少女呼吸之间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侧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衣。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刚刚他随口道出的行酒令,在此刻化作警铃和枷锁,令闻星落突然生出一种不安。
即便很清楚前世谢观澜没有在围剿诸国时出事,但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她的理智,将她的心高高悬起,寝食难安。
她沉默片刻,忽然端起谢观澜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谢观澜倏地看向她。
烈酒下肚,闻星落眼尾晕染出蓼花般的湿红。
她垂下眼帘,重新斟满酒,还要再喝,却被谢观澜夺过酒盏。
琥珀色的桂花酿晶莹剔透,白瓷薄胎酒盏边缘,隐约可见一抹月牙形状的胭脂红。
那是少女唇瓣的颜色。
几桌酒席纸醉金迷觥筹交错,戏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牡丹亭》。
谢观澜将残留着唇印的那边酒盏,不动声色的悄悄转进掌心内侧,“宁宁担心我?”
闻星落闷声轻笑,“不担心,才比较奇怪吧?”
谢观澜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过唇印,像是在抚摸少女的唇,要将那些柔嫩细腻的胭脂红,执着的全部烙印到他的掌中。
他道:“不会有事。”
此次亲征,看似突兀,实则他早已暗中准备多年。
他是要一击必杀永绝后患的。
可他不知如何让小姑娘安心,便如同承诺般反复说道:“我会打胜仗,会平安回来见你。”
闻星落用指尖轻轻拨弄面前的那盏热茶,没吭声。
戏台子上,恰是唱到杜丽娘和柳梦梅对神明盟誓的那折戏:
“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满爇。
“柳梦梅,柳梦梅,南安郡舍,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
“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谢观澜扣住酒盏。
他瞥向少女,犹如发誓,“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闻星落的瞳孔骤然缩小,惊愕地看向他。
青年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刚那八个字,仿佛刚刚那一杯酒,已经是他在合乎礼法的尺度内,能做到的极限。
闻星落眼眶更红。
她哑声,“我讨厌你。”
讨厌他明明说过可以做到对她嫁人生子无动于衷,却偏偏又要借着长兄的身份管束她,不许她同旁的男子亲近。
讨厌他明明与她约定好只做兄妹,却偏偏又要不分场合,向她承诺一些暧昧的誓言。
讨厌他屡次三番给予她回应,却偏偏又要自称长兄!
他用谎言充作外衣,以为自己规行矩步端肃自持,依旧是光风霁月问心无愧的镇北王府继承者,实则暗地里我行我素,在她的情海里肆无忌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她无法靠近却又无法割舍。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竟看上了一个这么坏的人!
谢观澜弯唇,狭眸里却覆落一片阴郁薄冷,“那你讨厌我吧。”
两人僵持之际,谢拾安挪了把椅子坐到两人中间,好奇道:“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闻星落低眉敛目,“在讨论长兄送你的生辰礼物。”
谢观澜看她一眼。
他根本没给谢拾安准备礼物。
谢拾安期待地转向谢观澜,“大哥?”
谢观澜沉默着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沓银票来。
他把银票递给谢拾安。
谢拾安顿时喜不自禁,连忙伸手去接,“大哥你真好!”
谢观澜递出去的时候犹豫了瞬,又从那一沓银票里抽出一张。
他只把那一张递给了谢拾安。
谢拾安:“……”
也行吧。
总比没有强。
他心情正好,却见谢观澜将剩下的那一沓银票全递给了闻星落。
隔着谢拾安,谢观澜注视少女,“拿着。”
谢拾安盯着那一沓银票,张大了嘴,“……不是?”
闻星落倔强,“我不要。”
谢拾安乖巧,“大哥,今天过生辰的人是我耶。”
谢观澜对闻星落沉声道:“自你入王府以来,我从未给过你体己钱。这些,便当是长兄的心意。”
闻星落气笑了。
“长兄?”她隔着谢拾安看谢观澜,“世子爷说笑了,你姓谢,我姓闻,这里何来我的长兄?”
谢拾安弱声,“那个,大哥,宁宁不要的话可以不可以给我?”
谢观澜收回视线,语气冷了几分,“闻宁宁,你一定要在我出征前夕,找不痛快吗?”
“是我在找不痛快吗?!我只是……”
闻星落猩红的眼底,骤然涌出一层雾气。
她只是恨谢观澜说话不算数。
她只是怨他屡次三番借着长兄的名义,做见不得光的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低声直呼他的名讳,“谢观澜口是心非……谢观澜是个胆小鬼!”
谢拾安左右看了看。
他俩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俩人都挺较真,吵架的时候怪吓人的……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果断拖走了自己的椅子。
恰在这时,小厮引着闻如雷和虞萍萍上来了。
谢拾安莫名其妙,问陈乐之道:“他俩怎么成了你姐姐姐夫?”
陈乐之同样莫名其妙,“不知道哇!”
闻如雷的目光率先落在闻星落脸上,眼底掠过一抹期待。
他唤道:“星落。”
闻星落侧过脸,用帕子迅速擦了一下眼尾的泪珠,才冷漠地瞥向他,“你来干什么?”
闻如雷清楚地看见她掉了眼泪。
他皱眉,忽然暴怒,“你哭了?是谁欺负你?是不是谢拾安?!”
第170章 闻家兄妹要带星落回家
“嘿我这暴脾气!”谢拾安拍案而起,“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闻如雷没有理睬他,只快步上前去拉闻星落,“我就知道,你在谢拾安身边的日子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潇洒快活!我的妹妹决不能受委屈,走,三哥带你回家!”
闻星落下意识起身后退,嫌恶道:“你离我远些!”
谢观澜挡在她身前,冷冷注视闻如雷,“她是镇北王府的人。”
一旁的虞萍萍,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
陈乐之嫌弃,“你笑什么?”
“闻星落是镇北王府的人,难道三公子就不是吗?”
虞萍萍一边说,一边骄矜地摆摆手,示意主桌上的宋家二少和粉衣少年起身。
两人下意识起身。
虞萍萍挽住闻如雷的手臂,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们的位置上。
满桌的人面面相觑。
宋家二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客气地质问道:“不是,你俩谁啊?!凭什么要我们把位置让给你们?!”
“嘘!”虞萍萍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些,吵得人耳朵疼。你是谢四的客人吧?若是惹恼了我们,当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夫君可是镇北王府的三公子。
她身为三嫂,唤谢拾安一声谢四也没什么。
闻如雷也笑了,“我家娘子说得不错,从前因为谢四的缘故,咱们双方多有过节,如今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该轮到你们对我们客客气气了。”
他娘子乃是汉中王的掌上明珠。
他身为汉中王的女婿,如今身份贵重,足够和谢拾安平起平坐。
虞萍萍给闻如雷夹了个鸽子腿,“夫君,你尝尝这个烤乳鸽。”
“多谢娘子。”闻如雷温声细语,也给虞萍萍夹了个狮子头,“这道狮子头色泽极好,想来味道不错,娘子尝尝。”
他们相视一笑,两两情深。
满桌的人更加莫名其妙。
今夜的生辰宴,根本就没邀请这两个人,他们突然跑过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坐上主桌,甚至还各自端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马夫,一个是孤女。
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底气太足,连谢拾安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闻如雷当了他顶头上司呢。
不能吧?
闻如雷连自己衣裳都不洗,更别提军功和战绩了!
宋家二少杵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俩使用自己的碗筷酒盏,不禁愠怒,“你俩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我的位置,赶紧给我起开!”
“胡闹!”
闻如雷突然厉声呵斥。
宋家二少吓了一跳,紧忙躲到谢拾安身边。
他盯着满脸不悦的闻如雷,压低声音问道:“咋回事啊?你杀了人,有把柄落在闻如雷手里啦?他怎么突然变的如此猖狂?!”
谢拾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闻如雷饮了一口酒,冷冷环顾众人,“从前我做错过许多事,最错的一件,是分不清好歹,错疼了人。叫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闻星落。
闻星落原本被谢观澜气得不轻,现在听见闻如雷这番忏悔,再次被气笑了。
她道:“三哥,这里是四哥哥的生辰宴,不是你忏悔的地方。你有什么事,不妨出来单独与我说。”
“我就要在这里说!”闻如雷斩钉截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闻星落还想让他出去,谢拾安抢先道:“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闻如雷深深呼吸,郑重地凝视闻星落,“是,你姐姐身子骨不好,确实不是你造成的。是我们三兄弟在雪天时节抱她出去看梅花,叫她染了风寒又没能及时治疗,这才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推到你头上,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们因为冤枉你而心虚,于是竭尽全力证明你是个顽劣不堪、心胸恶毒的小姑娘,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减轻我们心中的罪恶感。
“可是,骂你的那些话说多了,渐渐连我们自己也骗了过去,我们竟然真的认为,你是个狠毒善妒的小姑娘,即便苛待你那也是你应得的。这种想法一年年愈发强烈,于是我们对你越发的不好。”
闻星落听着,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些事她早猜到了。
她道:“所以,你今晚是来道歉的?”
“是!”闻如雷红了眼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己想要向你道歉。我发誓,只要你回到我身边,继续当我的妹妹,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会动辄打你骂你。即便是脏衣裳,也不会再叫你一个人洗。如今我娶了萍萍,家中还有月引,她们俩可以帮你分担大半。”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仿佛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和牺牲。
然而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却十分怪异。
谢拾安嗤笑,“这也叫道歉?!宁宁在我们家,别说洗衣裳了,连洗脸都有丫鬟伺候!你赶紧哪儿来的滚哪里去,别在这里碍眼!当心我揍你!”
“狗不嫌家贫,镇北王府虽然富贵,却到底是别人家,和自己家又怎么能一样?”闻如雷不屑反驳,“再说了,你刚刚才惹哭了她,你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挑拨我和她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她不叫什么宁宁,她叫,闻、星、落!”
谢拾安瞅了眼正在吃酒的谢观澜,幸灾乐祸,“这是我大哥给宁宁取的小字,你有意见啊?”
谢观澜缓缓抬起眼帘。
闻如雷心脏一颤,没敢同谢观澜对视。
他依旧望向闻星落,语重心长道:“星落,三哥这次是真心悔过,你就原谅三哥吧?”
虞萍萍见不得闻如雷身份如此贵重,却还要对闻星落如此低声下气。
她蹙眉道:“闻星落,你三哥都这般求你了,如果你还有心就赶紧答应他。否则,我这当嫂嫂的可不依了!”
这厢正闹着,楼下又传来喧嚣。
小厮匆匆跑上来禀报,“世子爷、四公子,闻家大公子、二公子和闻大姑娘来了!他们说要带小姐回家!”
话音刚落,闻如风三兄妹已经风风火火地上了楼。
众人望去,三人昂首挺胸满脸凝重,居中的闻如风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拿绸布给盖住了。
闻如风定定注视闻星落,掷地有声,“星落,大哥是来带你回家的。”
闻星落轻哂。
今夜可真有意思,先是闻如雷,再是闻如风。
前世她求着他们、缠着他们,耗尽心血为他们打拼前程,不仅换不来他们的半分怜惜,还要逼迫她将身份让给姐姐,甚至在姐姐回门的那日,残忍地杀害了她。
这一世,她对他们不屑一顾,他们倒是上赶着求她回家。
闻星落垂眸看自己指甲上的浅红丹蔻,漫不经心道:“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回你们的家?”
“什么叫我们的家?!”闻如云不乐意了,“难道你不姓闻吗?!闻星落我告诉你,这次是大哥心软,才特意来接你回家,你可不要拿乔过了头!”
“真是笑话——”
闻星落正要讥讽他们,谢拾安挑剔地上下觑了他们几眼,抢先摆了摆手,“我妹妹都说她已经有家了,你们耳聋听不清楚?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仨赶紧和闻如雷一起滚蛋!”
闻如风等人这才注意到闻如雷。
闻如风蹙眉,“三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身边这位姑娘是?”
闻如雷牵着虞萍萍站起身,“这是我新娶的夫人,名唤陈萍萍。”
虞萍萍心里打着鼓。
真是奇怪,为何谢三公子姓闻?
镇北王府的公子,竟然跟着镇北王的续弦的前夫姓,古往今来简直闻所未闻!
她料想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于是按捺住满心的疑惑,款款朝闻如风等人福了一礼,“萍萍见过两位兄长。”
闻如风的脸色极为难看,“三弟,你娶亲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星落拿我们当外人,难道连你也要学她吗?!”
闻月引打量了虞萍萍几眼,问道:“三哥,她是谁家的小姐?”
闻如雷笑了笑,眉梢眼角难掩志得意满,“我若说出来,必定吓你们一跳。”
他说完这句话,虞萍萍先吓了一跳。
她的身份是自己给的,要是他当着陈乐之的面说出来,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她原本是打算等到感情更深厚一些的时候,再坦白不迟的。
于是虞萍萍连忙挤出一个笑脸,“夫君,咱们还是先谈谈你的身份吧——”
“我的身份不算什么,”闻如雷打断她的话,温柔地握紧她的手,“大哥二哥,萍萍乃是汉中王的掌上明珠,陈乐之的亲姐姐。她被陈乐之欺负,所以才离家出走,与我结为夫妻。”
满堂寂静。
谢拾安等人犹疑地望向陈乐之。
陈乐之震惊地张着嘴,手里的鸡腿快要握不住了。
而闻如风三兄妹呆愣过后,俱都狂喜。
闻如风感慨地拍了拍闻如雷的肩膀,“三弟,你如今可算是出息了!”
闻月引娇声道:“我就知道三哥绝非池中物!虽然你没能当上护卫军,但如今一跃而成诸侯王的贵婿,真真是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