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点了点头,对陈乐之道:“乐之虽是闺阁女儿,却长了一副侠肝义胆,你父王母妃该为你骄傲。”
“那是自然!”陈乐之摇头晃脑,像是高高竖起尾巴的猫,“太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可是关中有名的女侠!”
“就你?”谢拾安埋汰她,“还女侠呢,女瞎子还差不多!”
否则,怎么会救了虞萍萍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陈乐之恼了,“谢四!”
“小爷在此!”
“你——”
“咋地?!”
眼见这两人又要干仗,闻星落和谢观澜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无奈。
老太妃好笑的连连摇头。
虞萍萍紧了紧手帕,旋即给陈乐之盛了一碗馄饨,“昨夜多谢郡主相救。若非郡主半夜从青楼出来,恰巧撞见萍萍,只怕萍萍要被那几个流氓地痞欺辱,毁了清白!”
老太妃疑惑,“青楼?”
“是这样的,”虞萍萍连忙解释,“昨夜郡主去逛青楼,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竟在半路碰见了流氓地痞。”
老太妃不解,“乐之啊,你去青楼干什么?”
陈乐之冲虞萍萍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是谢拾安带我去的。只是喝个酒,没干出格的事。”
老太妃震惊地望向谢拾安,“老四,你去青楼?!”
谢拾安的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他连忙朝闻星落努了努下巴,毫不客气地出卖她,“祖母,宁宁也去了!我们仨一块儿去的,真没干什么坏事!”
他深有体会,一般情况下,只要闯祸的时候宁宁也在,基本上祖母是不会罚他的。
老太妃不可思议,“宁宁?!”
“我——”
闻星落张了张嘴,语塞。
正尴尬之际,谢观澜忽然道:“祖母,我也去了。”
垂花厅落针可闻。
闻星落呆怔,陈乐之吃惊,谢拾安幸灾乐祸。
面对老太妃不敢置信的目光,谢观澜平静道:“青楼场所,可掩人耳目,因此孙儿和几位同僚才选择去那里议事。没想到撞上四弟他们在青楼吆五喝六行纨绔之事,孙儿已经罚他们抄写了家规。”
老太妃这才缓和了脸色,点头道:“青楼赌坊那等纸醉金迷之所,尽是脂粉烟酒,可叫人玩物丧志。咱们谢家的子孙,断不可沾染。你是个知道轻重的,祖母晓得你定然不会乱来。”
谢拾安撑着腮帮子,悄悄叹了口气。
要是他在祖母和父王心里,也有大哥这般地位就好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挨打,还能有很多钱花?
好惆怅……
虞萍萍看了看注意力分散的众人,连忙笑道:“大家快尝尝我做的馄饨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老太妃深深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馄饨虽讲究皮薄馅大,可你这馅儿所用肉料未免太多,倒显得累赘,贪心。大早上的,吃这些油腻腻的不好,撤了吧。”
陈嬷嬷笑着称是。
虞萍萍脸色一白,“太妃娘娘……”
闻星落看着她。
此人实在碍眼。
她同谢观澜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都不喜镇北王府出现外人。
谢观澜捻了捻墨玉扳指,薄唇挑起弧度,“昨夜途径正街,恰巧撞见四弟和陈郡主救下虞姑娘。幸而手下的人得力,已连夜抓获那几个地痞。根据他们的交代,乃是虞姑娘买通他们,唆使他们当街羞辱你。虞姑娘此番行径,意欲何为?”
虞萍萍猛然心跳失衡,不敢置信地望向谢观澜。
这位世子爷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耍些小手段,纵然上不得台面却也算是女儿家的闺阁把戏,他怎么能把她当成犯人拆穿审问呢?!
第164章 四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陈乐之十分生气,脆声道:“虞萍萍,你想让谢四英雄救美,你好以身相许,是不是?你真是疯了,你外祖家也算富贵,你自己也说他们很疼你,我送你投奔他们你不肯,竟然想不开要给人当妾!你这么不争气,我白救你了!”
虞萍萍脸上血色尽失。
闻星落温声道:“乐之心直口快,虞姑娘莫要介怀。”
虞萍萍恨恨地看了一眼陈乐之。
什么心直口快,陈乐之根本就是故意针对她!
明明救了她,明明看得出她对谢四公子的心思,却不肯帮忙撮合!
王府富贵,谢四公子又一表人才,托付终身再合适不过,总比去外祖家蹉跎三年,随便嫁个商贾来得好。
爹娘临死前托付陈乐之照顾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的!
可她不想给老太妃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勉强笑道:“是郡主误会我了,我对谢四公子没有别的心思。至于那几个流氓地痞,想来只是他们故意栽赃攀咬我。”
闻星落吃了口杏仁茶,不紧不慢道:“我理解的,我早就看出来虞姑娘出身清白,是再坚贞干净不过的人,肯定不会自甘为妾。”
陈乐之和谢拾安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正要反驳她,却被谢观澜警告地瞥了一眼。
闻星落继续道:“只是事情闹出来,到底不好看,对虞姑娘的名声也不好。正巧我认识皇商沈家,他们的商队这两日就要动身去长安,我可以安排虞姑娘和他们一起走。如此,也算顾全了虞姑娘的脸面。”
这话听着客客气气,实则却是撵客的意思。
虞萍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位王府继女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不及陈乐之一半机灵,没想到竟然如此城府深沉,三言两语就让她不得不离开王府!
她咬着唇瓣,目光不住的往谢拾安身上瞥,“可是……”
谢观澜眉骨下压,“不肯走?”
他是踩着累累白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骨子里的威压骤然释放,压得虞萍萍瞬间弯了三分脊梁。
她敢对谢拾安生出念头,可是面对谢观澜,却是半点儿遐思绮念都不敢有。
她嗫嚅半晌,喉咙如同塞了团棉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实在承受不住谢观澜冷冽肃杀的目光,虞萍萍忽然呜咽一声,哭着冲了出去。
从万松院出来,谢观澜上值去了。
谢拾安道:“幸好大哥和宁宁靠谱,帮我甩脱了一个麻烦。陈乐之,你下次能不能别什么人都留在身边?”
“我——”陈乐之自知理亏,气焰矮了三分,“我见她可怜兮兮的,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和宁宁有点像,就忍不住对她生了好感,这才一路带在身边保护。”
“宁宁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谢拾安反驳,“宁宁很聪明,做事也很有计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首先她就不可能像虞萍萍那样被山匪截杀全家!”
“你说的也有道理……”
闻星落看着他们俩,心底突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等陈乐之回屑金院补觉之后,闻星落问谢拾安,“四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姑娘?”
谢拾安长这么大,虽然常常和一帮纨绔斗鸡走狗,也爬过高墙偷看过姑娘,但若论感情经历,他还真是一片空白。
面对满脸期待的闻星落,谢拾安想了想,认真道:“我对未来娘子要求不高。首先是性格,要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外貌要倾国倾城,最好再妩媚妖艳些,皮肤白一点,嘴巴红一点,腰肢细一点,腿长一点,胸——咳!
“至于才学,要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好会拳脚功夫,能常常与我切磋,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了,厨艺也得好,要精通八大菜系#%@……”
他叽里呱啦的。
闻星落看他越说越离谱,没听完就走了。
她四哥哥搁这儿许愿呢。
月老来了都得摇头。
回到屑金院,陈乐之刚洗完澡。
闻星落帮她绞干头发,问道:“乐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陈乐之歪头思索,“我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倒也不高,首先是性情,性情嘛,要霸道又不失温柔,要粗犷又不失细腻,要端肃高冷又不失温润如玉。至于相貌,得像谢观澜那样俊美昳丽,最好再兼有谢厌臣的仙姿鹤逸,以及我阿兄的英姿飒爽,得有成熟男人的高大稳重,但也要兼有阳光开朗的少年气。”
闻星落:“……”
得,又来一许愿的。
陈乐之滔滔不绝,“不能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他必须拥有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一人可敌千军万马!要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要精于兵法谋略,还要精通风水学,会观测气象,会占卜未来!上得厨房下得厅堂,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家里家外都要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
闻星落:“会喷火的喜不喜欢?”
陈乐之哈哈大笑,“宁宁,你真逗!天底下哪有会喷火的男人?!”
闻星落:“……”
天底下没有会喷火的男人,难道就有她形容的那种男人吗?!
她四哥哥和乐之去月老庙许愿,人家月老都得连夜搬着庙观跑路!
另一边。
虞萍萍哭着跑出万松院,百般愁绪无法消解,于是来到侧门,打算去街上逛逛。
刚靠近门房,就隐隐约约听见两个小厮在里面议论:
“……三公子还没走呢?”
“没走,还在等咱们小姐。”
虞萍萍竖起耳朵。
三公子?
莫非是镇北王府里,那位从不露面的三公子?
听说他在西域行商,难道已经回来了?
虞萍萍看了眼富丽堂皇的王府。
眼看攀附谢拾安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要是她能勾搭上谢三公子就好了,毕竟他们俩都是行商的,也算门当户对,说不定还能捞个镇北王府三少夫人当当。
陈乐之和闻星落不是瞧不起她吗?
她偏要让她们俩刮目相看!
虞萍萍打定主意,扶了扶步摇,款款走出侧门。
虞萍萍细细打量他。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虽然比不上谢四公子俊俏矜贵,却也还算周正英朗,只眉头间拧着一团黑气,似是郁郁不得志。
她上前,柔声道:“你就是三公子?”
闻如雷原本在等闻星落,正等得满心烦躁,没想到突然出来了个清秀可人的姑娘。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
“我……”
虞萍萍本欲自报家门,却又怕对方嫌弃。
虽然他们俩都是行商的,但对方的家世摆在那里,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他之前,她不应该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镇北王府的客人吧?”闻如雷见她穿着绫罗,不由猜测。
“啊?”虞萍萍愣了愣,旋即点头,“对,我是客人,我……我是和汉中郡的小郡主陈乐之一起来蓉城做客的。”
闻如雷试探,“难道你也是汉中王府的人?”
虞萍萍抿了抿嘴唇。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道:“不错,我是陈乐之的姐姐。”
她冲闻如雷嫣然一笑,款款福了一礼,“三公子幸会。”
闻如雷前世不是没碰过女人,他看得出来虞萍萍是在冲他示好。
他长得还不错,前世在京城很招小姑娘喜欢,这位汉中王的掌上明珠对他一见钟情也是有的。
如果他成了汉中王的女婿……
闻如雷突然眼睛一亮。
如果他成了汉中王的女婿,还愁将来不能封侯拜将吗?
汉中王女婿的头衔,不比什么六品护卫军来的尊贵?
往后在军营里,他终于不必再亲自洗衣裳。
他舒展开眉头,笑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陈萍萍。”虞萍萍给自己改了个姓,“大冷天的,三公子为何不进王府去?”
闻如雷不好意思说是小厮不让他进去,便随口编了个谎言,“我和王府的人吵架了,因此独自徘徊在这里。”
虞萍萍善解人意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人之间哪有不拌嘴吵架的,不吵才生疏呢。”
闻如雷宛如遇见知音,“陈姑娘说的再对不过!我从前对她是要求高了些,但那都是为了她好。可她非但不领情,还怀恨在心,不肯认我这个三哥!亲人哪有隔夜的仇,真不明白她怎么能那么小气!”
虞萍萍劝慰道:“三公子用心良苦,乃是天底下最负责任的兄长,相信你的亲人将来一定能理解的。”
“对了,”闻如雷忽然好奇,“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虞萍萍羞怯,“三公子英姿勃发,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得见三公子,是萍萍之幸。”
她再次福了一礼,姿态风情万种。
闻如雷茫然。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名?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蜀郡不出名,但在汉中郡颇为有名?
他想不通,于是懒得想,邀请道:“陈姑娘用过早膳没有?要不我请你去尝尝蓉城的特色膳食?”
虞萍萍欣然应允。
闻如雷和虞萍萍在侧门的对话,连带他俩一块儿去酒楼的事,都被小厮禀报给了翠翠,翠翠又全盘告诉了闻星落。
闻星落正坐在明窗下看书,闻言,笑道:“真有意思。”
一个以为对方是镇北王府的三公子,一个以为对方是汉中王府的小姐,怎么不算是一种“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呢?
她道:“随他们折腾去,咱们不必插手。”
翠翠想了想,小声道:“还有一事,奴婢想要告诉小姐。虞萍萍不是住在咱们院子里吗?给她收拾厢房和行李的丫鬟悄悄告诉奴婢,她的包袱里藏了一包春药,好像是昨天夜里出门时新买的。奴婢揣度着,莫不是她打算用在四公子身上?”
闻星落翻书的手顿时一紧。
她被穆知秋下过春药,知道那东西有多烈性。
虞萍萍怎么敢给四哥哥用!
四哥哥待她极好,她不允许任何人算计他!
少女乌润的杏眼里掠过冷意,指腹缓缓摩挲书页,心底已经有了计较。
虞萍萍到黄昏时分,才从外面兴尽而归。
途径一处园子,却听见芭蕉后面传来说话声:
“翠翠,沈家的商队何时启程?我好安排虞姑娘随行。”
“小姐,他们明天一早就走。等虞姑娘回来,我就去知会她,让她今晚就收拾好行李。”
虞萍萍听出说话的人是闻星落和翠翠。
闻星落又道:“对了,听说三哥哥回了蓉城?他也是,为着和四哥哥吵架的缘故,连家都不回,只住在外面的客栈里。祖母还打算给他说亲呢,他不回家,还怎么和姑娘相看?”
“小姐别操心了,说不定三公子很快就会和四公子重修旧好,然后回王府娶妻生子。”
主仆俩说着话,渐渐走远。
虞萍萍紧了紧手帕,心中悄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她今日走了大运才结识三公子,对方也对她颇有好感,要是她明天跟着沈家商队回长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送她的这场机缘,富贵荣华梦也成了泡影?
她不能回长安,三公子也不能回镇北王府!
少女心中有了计较,飞快往自己歇脚的厢房而去。
她走后,闻星落和翠翠从芭蕉树后绕了出来。
闻星落看着虞萍萍的背影,眼底皆是薄凉。
虞萍萍飞快收拾好银票和金银细软,也不打声招呼,连夜就从镇北王府跑路了。
她白日里去过闻如雷下榻的客栈,因此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对方的客房门口,含泪叩开了房门,“三公子!”
闻如雷看着哭成泪人的少女,不由一阵心疼,“陈姑娘这是怎么了?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虞萍萍坐在闻如雷的床榻边,哽咽道:“我和乐之吵架了,一时生气离家出走,现下已是无处可去,三公子能否收留我?萍萍……萍萍不会给三公子添麻烦的。”
闻如雷心中暗喜,面上却关切道:“我从前见过陈乐之,她和我幼妹一样本性顽劣,倒是叫你受了委屈。陈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共住一间房。你放心,我有君子风度,不会占你便宜的。”
虞萍萍同样暗喜,起身福了一礼,娇声道:“萍萍多谢三公子!”
她眼底是盈盈秋水,甜媚的仿佛能溺毙男子的魂魄。
眼前人贵为镇北王府三公子,只要拿下他,就能成为尊贵的王府三少夫人,不论是闻星落还是陈乐之,都不能再把她从王府撵出去。
而闻如雷喉结滚动,不自然地抓紧被褥。
眼前人贵为汉中王的掌上明珠,只要拿下她,就能成为汉中王的东床快婿,升迁之路繁花似锦,封侯拜将指日可待,不论是谢观澜还是谢拾安,都不能再给他脸色瞧。
就连闻星落,也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的妹妹。
烛火葳蕤。
二人的影子交叠覆落在地砖上。
彼此对视,柔情蜜意,一往情深。
两日后。
闻星落坐在窗下整理新做的鹿皮护手和护膝,翠翠进来道:“小姐,虞萍萍和闻如雷住一块儿去了。奴婢听客栈里的小二说,他们两人整天如胶似漆的!”
陈乐之躺在铺满皮绒的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懒洋洋道:“他们俩也算臭味相投。”
翠翠偷偷吃了颗酿梅子,“奴婢还听说,如今闻如雷的衣裳,都交给虞萍萍洗。虞萍萍可喜欢洗了,每天早上抱着一篓脏衣裳去河边捶,有好心的大婶见她可怜,想帮她分担些,却被她严词拒绝,仿佛那脏衣裳是什么心爱的宝贝,决不许旁的女人触摸玷污!”
闻星落:“……”
陈乐之笑得肚子疼,坐起来道:“宁宁,看来咱们要喝你三哥的喜酒了!”
“他的喜酒不重要,我四哥哥的生辰才要紧。”闻星落把护手和护膝都放进匣子里,“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是我亲手做的护手和护膝。乐之,你送什么?”
后天就是谢拾安的生辰。
他嫌王府规矩多,怕谢靖和谢观澜扫他的兴,于是特意包下一座梨园,后天夜里宴请他的好兄弟和一些同龄的公子小姐,去梨园吃酒听曲儿。
“送谢四礼物?”陈乐之不大情愿,“我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哪有闲钱送他礼物……你等等哈,我看看我口袋里还有什么。”
她翻了翻袖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案上。
闻星落望去。
一把青铜小匕首,一块脏脏的蒙面黑巾,半颗吃剩的核桃,一团细麻绳,还有几页包过肉饼沾满油渍的武功秘籍。
陈乐之瞅了眼,将最贵的那把青铜小匕首揣回兜里,“就桌上这几样,宁宁你随便帮谢四挑一样好了。唔,多挑几样也是没有关系的。”
闻星落:“……”
挑不了半点。
风雪晦暗,城南一处宅子却灯火如昼。
虞萍萍道:“这宅子是小了点,但一应家私都在,屋檐院落也很干净,算是咱们今日看过的所有宅院里面,最好的一座了。三公子,要不咱们就买这里?”
她和三公子的感情,这两日几乎是突飞猛进。
未免夜长梦多,他们决定今天就置办宅院,明天就正式成亲。
三媒六聘什么的都不要紧,只要抓紧时间成为他名义上的夫人,镇北王府不认,也得捏着鼻子认!
闻如雷搂着她的腰肢,笑道:“都听你的。”
对于成亲一事,他同样急不可耐。
只要和陈萍萍拜过堂成过亲,将生米煮成熟饭,汉中王不认他这个女婿也得认!
虞萍萍买下宅院后,伏在闻如雷怀中,柔声道:“从今往后,人家就是三公子的人了,三公子可要好好待人家。要是闻星落和妹妹欺负人家,三公子可得为人家做主!”
“你放心。”闻如雷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虞萍萍想起什么,道:“对了,那天我从镇北王府出来的时候,听见府里的小厮们议论,说后天是谢拾安的生辰,要在梨园举办宴席,届时蓉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夫君,不如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弯起唇角。
闻星落不过是王府继女,却敢自作主张将她撵出来。
现在她成了她的三嫂,等她明天看见她和谢三公子一同出席宴会,肯定会吓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不定还会跪下给她道歉,求她不要报复她!
还有陈乐之。
她仗着救过她的命,仗着郡主的身份,屡次欺凌于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可她要让陈乐之知道,她不会一直屈居人下!
商户女又如何,她嫁的比她这个郡主还要好哩!
闻如雷同样弯起嘴角,“好呀。”
汉中王的掌上明珠到底和寻常女子不一样,竟然要带他去参加谢拾安的生辰宴。
他都不敢想,闻星落和谢拾安看见他以汉中王女婿的身份,和陈萍萍同时出场,该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从前都是谢拾安欺负他。
现在,他贵为汉中王的东床快婿,身份地位和谢拾安一般无二,他终于不用再畏惧镇北王府的权势!
他要让闻星落看清楚,他丝毫不逊于谢拾安!
两人越想越欢喜,手舞足蹈笑逐颜开,一边预备明日大婚,一边迫不及待地期望谢拾安的生辰宴早些开始。
另一边,客栈。
闻如风狠狠拍了拍桌子,低吼道:“星落进了王府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三弟也突然不翼而飞!这个家,还有没有家的样子?!”
闻如云摇了摇折扇,“都是闻星落的错。要不是她从中作梗,三弟怎么会错认为月引是扫把星呢?我看,再由着闻星落继续作妖,咱们这个家迟早要散。”
闻月引捧着热茶,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委屈地红了眼眶,“都怪我身娇体弱多愁多病,要是我和星落一样健康,我一定出门去把三哥找回来,维护这个家的完整和团结。”
闻如风痛苦地撑着额头,“月引啊,这件事错不在你。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这个嫡长子太无能的缘故。”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突然重新坐正,“我是你们的大哥,是闻家的顶梁柱,不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我做主,不论是星落还是如雷,都得回归到咱们这个家里来。”
闻月引和闻如云对视一眼。
闻月引试探,“可是星落如今是王府小姐,咱们平日里连见她一面都难,三哥又不知去向,大哥究竟怎么样才能做他们的主呢?”
坐在旁边的徐渺渺掷地有声,“月引妹妹,你也太不信任你大哥了。凭你大哥的本事,只要他想,无论闻星落和三弟身在何处,你大哥都能做他们的主!”
第167章 要是她并非卫姒的闺女、子衡的妹妹,该有多好
闻如风站起身,从一堆锅碗瓢盆的行李之中,郑重地捧出了一座牌位。
他抚摸着牌位,满脸凝重,“这是父亲的牌位。”
因为闻青松的尸体被偷了,所以闻家兄妹干脆没给他安坟立冢,只请人雕刻了一座牌位,平日里放在行李之中。
闻如风将牌位放到桌子上,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他严肃道:“听说谢拾安要在梨园举办生辰宴,想必星落一定会到场参加。我打算抱着牌位,亲自去梨园找她,当众问问她,可还记得父亲,可还记得她的兄弟姐妹。”
闻月引啜泣一声,“咱们兄妹从前何等团结友爱!为何有朝一日,事情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好好的家分崩离析,如今竟然……竟然连父亲都要惊动了……”
“都怪闻星落!她嫉妒月引独得咱们恩宠,于是伙同谢拾安那帮人与咱们做对,屡屡破坏咱们的好事。”闻如云恨恨不已,“父亲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会责怪她!”
闻如风深深闭了闭眼,“父亲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如雷和星落看见父亲的牌位之后,肯定会深受感动,重新跟我们回家。我以闻家嫡长子的名义发誓,以你们大哥的身份发誓,一定会守护闻家的完整,一定会带弟弟妹妹回家!”
一夜朔雪。
谢观澜晨起时,沧浪阁外的几树青松粉妆玉砌。
扶山过来禀报,“主子,您亲征的事情已经预备妥当。蜀郡的军务也安排好几位心腹大人代您执掌,等明天交接完手头的事,您后日便可启程亲征。”
谢观澜披着外裳站在窗前。
沧浪阁飞檐卷角巍峨耸立,视线所及,是整座镇北王府。
这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层台累榭庭院深深,隐约有青衣少女抱着小雪人穿过丹楹刻桷的回廊,冬日的太阳升了起来,她髻边的点翠金钗折射出灼灼光芒,刺绣银线的裙裾晃荡出粼粼涟漪。
她像一只娇艳柔弱的蝴蝶,飞进了镇北王府的深宅大院。
从此被他圈养。
谢观澜看着她进了万松院,问道:“她近日在忙什么?”
扶山道:“四公子明日生辰,邀请小姐明天夜里去梨园听曲吃酒,小姐近日都在专心给他准备生辰礼。听曳水说,是她亲手制作的鹿皮护手和护膝。”
谢观澜挑眉。
他怎么不知道老四明天夜里要在梨园设宴?
他朝扶山伸手。
扶山不解,“主子?”
“请帖。”
扶山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道:“主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四公子没有邀请您?”
谢观澜:“……”
扶山垂着头,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听说四公子这次邀请的都是同龄的公子小姐。您去,不太合适……”
谢观澜含笑反问,“哪里不合适?”
他笑得危险,扶山轻咳一声,改口道:“合,合适的……”
谢观澜转了转墨玉扳指。
那些年纪的少年少女,成日里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宴饮时最是肆无忌惮纵情声色。
他几乎能想象出明天夜里,一群喝醉酒的纨绔是如何调戏闻宁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