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脑海中思绪万千。
无论是带痣女子,还是云笺,最终指向的都是藏香楼。
仿佛只要去了藏香楼,她就能找到杀害木婶的凶手。
一边是尚无法解释的疑点,一边又是近在咫尺的答案。
林知清陷入了纠结当中,她现在有两件必须完成的事。
第一,找到杀害木婶的凶手,为木婶报仇。
第二,找到中立派大臣反对重审林从戎一案的原因。
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关,但林知清先前分析过,木婶很可能知道中立派大臣反对的原因。
幕后之人应当是窥见了这一端倪,所以选择杀害木婶。
第一件事乃是她的私事,第二件事关系着林家目前的困境。
于情于理,她都没道理不去。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她得去!
打定主意后,林知清迅速做好了准备。
只待林泱泱醒来,她便要闯一闯那藏香楼。
一日后,镇远侯府。
“世子,林家小姐出门了。”侍卫恭恭敬敬地立在书房外。
江流昀身子一顿,笔尖上的墨水汇聚起来,滴到了画纸上。
黑点逐渐往四周蔓延,将画中人的面庞隐去。
江流昀将画纸团成一团,丢到了一旁,这才开口:
“去藏香楼?”
“没错,是藏香楼的方向。”侍卫回答。
江流昀不紧不慢开口:“联系陆家的人,将前一位兵部左侍郎生前的老相好在藏香楼的消息传出去。”
侍卫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着手去办这件事。
见人走远了,侍卫才开口问:“公子,那陆淮会上钩吗?”
江流昀踏出房门:“他最近跟条疯狗一样咬着兵部,得知这么一条关键消息,肯定会去。”
“林知清缩在林家躲了这么久,如今还不是乖乖出来了。”
“这林小姐诡计多端,还当街顶撞世子你,实在该死!”侍卫咬牙。
听到这话,江流昀微微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而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藏香楼里的人都撤走了吗?”
侍卫点头:“世子放心,如今的藏香楼同一般的青楼一般无二,人都已经撤走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闻言,江流昀缓缓勾起唇角:“清儿啊清儿,你想缩在林家,我偏偏不如你的愿!”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一个奴婢就能让你方寸大乱,还是太心软啊。”
“不过,若是我的大计成了,木婶她死得也不算亏。”
眼睁睁看着林知清步入自己的陷阱当中,江流昀的心情十分愉悦。
此事从一开始,主动权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朝堂上为着重审林从戎通敌叛国的事争论不休,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林知清的攻势十分迅猛,若不是她错判了那群中立派大臣的立场,此案应当已经开始重审了。
有碍镇远侯府的事,江流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顺利推进?
中立派,便是此次事件当中的关键一环。
江流昀早早地就叮嘱了下去,让云笺关注着林家人,确保他们不知这其中的内情。
但木婶有可能知道这件事,那江流昀怎么可能留着她?
也正是木婶的死,给江流昀带来了灵感。
他知道木婶对林知清很重要,也知道林知清肯定会查清楚木婶的死因。
要查清楚木婶的死因,那便是将林知清从林家引出来的好时机。
所以,即便知道云笺的手段本就不干净,江流昀还是没有刻意遮掩,甚至欲盖弥彰地将自己的鞋印留在了现场。
他知道林知清会据此分析出很多种可能性,也知道以林知清的聪明才智肯定能顺着紫霄坊找到藏香楼。
藏香楼是他名下的产业,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
痣娘被他从刑部救出来以后,一直藏在藏香楼。
刑部尚书也知道此事,但为了还江流昀在战场上救下他儿子的人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人顽固不化,认死理,除去这个人情,江流昀找不到他的把柄,没法彻底控制他。
关于重审林从戎通敌叛国一案,刑部尚书始终保持中立态度,江流昀是想将其拉到反对阵营的。
先前,他对此没什么办法。
但借着木婶这件事,他让痣娘出来走了一圈。
引起林知清的注意后,此事就成了一个拿捏刑部尚书的把柄。
一共就三股势力知道此事,刑部尚书,江流昀,林知清。
刑部尚书当然不会觉得既得利益者江流昀会自己将此事放出来,他只会将矛头指向林知清。
因为痣娘越狱一事一旦暴露,刑部尚书就犯了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与结党营私之罪。
所以,为了保命和脱罪,刑部尚书一定会选择隐瞒此事。
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与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江流昀合作,踩死林家与林知清。
那么,他就必定会成为镇远侯府一派的人,反对重审林从戎一案。
这便是江流昀想要达到的目的。
拉拢人心,不一定要威逼利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以毒攻毒,才是最高明的做法。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里,江流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痣娘也可以退场了。
剩下的,便是藏香楼的好事了。
想到这里,江流昀的嘴角勾了勾。
他好整以暇地让人套了马车。
大戏快要开场了,他这个未婚夫要是不上场,精彩程度岂不是大打折扣了。
与此同时,作男子打扮的林知清与林泱泱刚刚踏进藏香楼。
藏香楼很是气派,比千金阁还要大一倍,里头的姑娘千姿百态,衣着打扮与大家闺秀并无二致。
与一般的妓院、勾栏不同,这里并没有靡靡之音,多的是附庸风雅的文人。
姑娘们抚琴、作诗样样精通,再配上那俏丽的脸庞,红颜知己是当得的。
就连老鸨,都年轻又沉稳,完全没有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做派,让人如沐春风。
或许是这地方来过的大人物不少,瞧见林知清和林泱泱这两个年轻公子,老鸨丝毫没有上前的样子,而是随意指了一个小厮带路。
上了雅间后,小厮照例询问起了二人的喜好。
林知清照着痣娘的相貌形容了一通,但并没有直接开口问痣的事。
小厮退下以后,当即加快脚步,走向了另一头的房间。
进门以后,他拱手行礼:“世子,林小姐来了。”
他将同林知清接触下来说过的所有话都复述了一遍。
江流昀微微一笑,因为他听出来林知清找的是痣娘。
这便对了。
他开口道:“按照类似的条件挑几个送过去,先拖住他们,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是。”小厮退下了。
一旁的侍卫上前两步:“世子,陆淮到了,乔装打扮了一番,显然不想让别人认出他来。”
“符合他的做派。”江流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把先前户部左侍郎的相好带进去,告诉那女人,陆淮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林知清那边,让痣娘过去房门外转一圈,然后立刻将痣娘送走。”
“是!”侍卫领命而去。
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江流昀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隐隐有些兴奋。
他非常期待待会儿能看到林知清脸上出现错愕、害怕的表情,以及伏在他脚下摇尾乞怜的样子。
至于陆淮……江流昀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阴翳。
他知道陆淮喜欢林知清,从前他表面佯装不知,但心中对陆淮十分厌恶。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
为何厌恶?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在汴梁时林知清说的那句话,“你爱上我了?”
不,怎么可能。
江流昀将这句话从脑海中甩开。
他的厌恶绝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即便他不喜欢林知清,也不准别人对林知清产生其他心思。
但今天……江流昀的眼神逐渐幽深了起来,他就成全陆淮,再最后当一次那个憨厚老实的未婚夫。
“世子!”侍卫的声音从外头响了起来:
“搞定了,林泱泱留在房间当中待命,林知清溜了出去,与陆淮进了同一个房间。”
江流昀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平宁郡主可要到了?”
“已经在路上了,她女扮男装,带了几个表兄弟一同前来,还往咱们府上送了一封信。”侍卫及时将信递了上来。
江流昀知道那是一封告密信。
他打开一看,信的内容是,他的未婚妻林知清此刻正在藏香楼与其他男子私会。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封信,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转换表情,拿着信出了藏香楼。
现在的江流昀,只需要等。
等着平宁郡主发现林知清,然后将事情闹起来。
他只需要在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匆匆赶来,亲眼撞破林知清和陆淮的奸情。
那个时候,他便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受害者。
就在江流昀走出藏香楼的时候,林知清同陆淮已经会面了。
“我们中计了!”林知清看到陆淮的第一眼,便迅速走到门口,伸手推门。
可门已经被紧紧锁了起来。
“窗已经被封了起来,我来的时候外头基本没什么人,他们不想让我们出去。”陆淮也没能推开窗户。
“当然不想让我们出去,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我们共处一室,先前的流言蜚语坐实了不说,我还得去蹲大牢。”林知清已经反应了过来。
陆淮的反应同样也很快,他明白林知清的意思。
虽然现在镇远侯府与林家实际上已经闹掰了,但林知清与江流昀的婚约还在,婚书也还在。
按照大盛律法,有女许嫁辄悔者,笞一百。
一百大板打下来,林知清肯定会没命的。
而且,现在林知清是林家家主,名声极度败坏,会招致许多大臣的反感,重审林从戎一案基本上就没什么可能性了。
陆淮难得有冷脸的时候:“时常有人说最毒妇人心,依我所看,这句话实在有失偏颇。”
“江流昀的心,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狠辣。”
林知清同样冷笑一声:
“镇远侯府父子俩一脉相承,为了利益做出朝自己人放冷箭的事,毁坏我们的名声在他眼里只是区区小事罢了。”
“你猜,待会儿会不会有人来?”林知清紧紧盯着门口。
按照她从前看小说或者电视剧的经验,待会儿门口肯定有一大群人会来捉奸。
若不是场合不对,来的应该是那些高官夫人和小姐。
现在这种场合嘛……还真难猜。
“江流昀肯定是会来的,他许久没有做出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了,今日怕是又要装深情了。”陆淮毫不留情。
“我猜也是。”林知清十分赞同,她看向屋子里的熏香。
嗯,熏香没什么问题,江流昀的手段没有那么拙劣。
只不过,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就不知道了。
这种想法刚刚出现,林知清便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紧皱眉头,同陆淮拉开了距离。
就在二人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藏香楼的大门口,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进了藏香阁。
其中,一个身量比较小的人格外显眼。
内行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个姑娘,但在这种地方,谁也不会莫名其妙找事,甚至还想看看热闹。
亲眼看着平宁郡主一行人迫不及待地进了藏香楼,隐在暗处的江流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他相信平宁郡主这女人死缠烂打的功力,也知道平宁郡主对自己的心意。
平宁郡主始终觉得只要林知清同江流昀取消婚约,江流昀就能同她在一起。
而现在,就是一个让林知清声名尽毁,取消婚约的好机会。
江流昀相信平宁郡主这个蠢女人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
他搓了搓手掌,就等着平宁郡主将动静闹大,然后跟进去扮演一个伤心的未婚夫。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藏香楼内传了出来。
这么快?
该他上场了!
江流昀转换表情,提起脚步往外走。
可他还没能走出去多远,一个摇摇晃晃的男子便从藏香阁的后门走了出来。
江流昀双眸紧缩。
陆淮怎么出来了?
他的脚步退了回去,观察了好几眼,确定出来的人就是陆淮。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出得来?”江流昀的声音极低,这代表着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更糟糕的是,下一刻,跟在陆淮身边的那个会武的人出现了。
很快,陆淮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明显是被救走了!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挫败感。
他的计划很明明是完美,并且精准地踩中了林知清和陆淮的每一个想法。
小厮在将他们引进同一个屋子之前,分别让二人在另外的房间当中待了一会儿。
那两个房间中有不同但互补的迷药,只有两种迷药碰到一起,味道混合起来,才能让闻到味道的人不省人事。
陆淮怎会苏醒?
他刚想到这儿,侍卫才姗姗来迟,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
“世子,方才有客人闹事,陆淮不见了!”
“废物,人已经跑了,林知清呢?”江流昀打了身侧的大树一拳。
叶子哗啦啦地落下,侍卫不敢抖动身上的落叶:
“林知清还在屋子里,若不是我去得快,估计人也会被陆淮带走。”
“我不敢破坏世子的计划,于是随意抓了个男人丢进去。”
“还,还有……痣娘,痣娘不见了。”
一阵劲风从侍卫跟前闪过,侍卫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猛地抬头,这才发现眼前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江流昀的脚步很快,他清晰地记得藏香楼的每一个拐角,每一道台阶,也知道从哪里走才能更快地到达锁着林知清的那个房间。
见到他来,门口守着的人立刻退了开来。
他一把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男人站在床前,撕扯着床上之人的蓝色长袍。
江流昀一眼就看了出来,林知清今日穿的便是这身长袍。
不知为何,他内心腾地一下升起了一股火气,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那欲行不轨的男人身后,一脚将人踢开。
“哎哟,谁,谁敢打老子,老子可是这藏香楼的贵客……哎哟!”那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江流昀充耳不闻,神色严肃地看向床上背对着他的女人。
他被那白色的肌肤刺了一下,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皱起眉头:“林知清,要是痣娘出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他这话仿佛是强压着怒火,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
说着,他的指尖伸向了床下的蓝色长袍。
突然,一阵十分高亢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同你们说,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林知清!”
“我也没想到她有婚约竟然还敢来这种地方同外男私会。”
“你们拦什么呢,让开,让我进去!”
意识到了不对,江流昀握紧拳头,一把掰过床上女子的肩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但这张脸,不是林知清!
在平宁郡主的示意下,有人迫不及待地上前:
“快来人,快来人,来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居然敢在藏香楼私会外男!”
这里的动静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门外的人不断朝着里面挤,谁不喜欢看热闹?
平宁郡主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眼神移动到了床边:
“林知清,你怎能背叛江世子……江世子!?”
目光接触到江流昀的那一瞬间,平宁郡主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迟迟说不出话来。
“江世子,大家快看,江世子居然同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待在一处!”
“怎么可能,江世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是他,真的是他,我看到了!”
江流昀的名字从一个又一个的人口中蹦出来,瞬间点燃了看热闹的人。
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口中还不断议论着无比炸裂的话。
平宁郡主愣在原地,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江流域,又看看床上姿色平平的女子,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
被平宁郡主撺掇着来的那些人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江流昀眼神阴鸷,他偏过头,躲避着众人的目光。
事到如今,他又怎会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
“陆淮,林知清,我要你们的命!”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气愤,抑或许是如今的场面太过荒诞,竟然有些难以收场。
正当他想开口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又是一阵惊呼声从外至内传来。
“林知清?”
“居然是林小姐,先前我还不相信镇远侯会害林从戎,如今这场面容不得别人不信啊!”
“不是说江世子对林小姐一往情深吗,一往情深居然还来这种地方同别的女子搞在一起!”
“假的,都是假的!负心汉!”
各种议论声纷至沓来,看热闹的人十分懂事地从中间分开了一条路。
江流昀抬头一看,一袭青色衣裙的林知清脸色苍白地立在门外,用一种脆弱的、难过的眼神看着自己。
随后,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这样脆弱的她,江流昀没见过。
但江流昀知道她是演的。
只不过,这么多的人只有他知道林知清是演的!
林知清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子。
她一把挽住林知清的手:“知清,我今日不该约你出来的,谁知道会碰到这样晦气的事,我送你回林家!”
江流昀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吏部白侍郎家的女儿。
寥寥几句话,便叫众人以为,今日林知清会来藏香楼,只是一个巧合。
她巧合地出了门,巧合地遇到了未婚夫江流昀在青楼的风流韵事。
江流昀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有苦说不出来的感受。
白灵不知这一场大戏是身旁伤心欲绝之人策划的,她气愤地拉着林知清便想走出藏香楼。
但林知清却一把挣开她的手,手指颤抖地指向床上悠悠转醒的女子。
云笺醒了以后,第一眼便精准地看向了江流昀,她轻声唤了一句世子。
这一声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满含情意。
随后,她身体一颤,十分刻意地看向门口的林知清:“小,小姐?”
林知清当即捂住了心口:
“江流昀,你若想退婚直说便可,怎能同我的丫鬟在这里颠鸾倒凤?”
“我林家虽势弱,你也用不着这么来打我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同她在一起的?”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瞬间再次让周围吃瓜的人炸了开来。
好家伙,在外偷香也就算了,毕竟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
可江流昀的偷香对象竟然是林家的丫鬟!
不得了啊不得了,这分明就是在打林家的脸!
白灵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拉住林知清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藏香阁。
一路上,林知清哭声不断,引起了许多路人的注意。
白灵一路将她送回了舒清阁,见她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安慰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
这件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侍郎之女可控制的范畴了。
白灵并不知道,在她的脚步声消失的那一刻,林知清的哭声便立刻止住了。
朝颜有些心疼地递上了帕子:“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知清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直起了身子。
大胜一场,怎能不好?
“外头的人已经传开了,小姐你的名声……”朝颜眼眶红了。
“名声不能当饭吃,朝颜,别哭。”林知清站了起来:
“南月过会儿应当会来,你先去告知大伯一声,让他们不要惊慌。”
“是。”朝颜憋住眼泪,领命而去。
林知清洗了一把脸,心中无比畅快。
从前咽下的苍蝇,如今终于吐了出来,她笃定今日这一出绝对恶心到了江流昀。
事情该从哪里说起?
林知清想了想,一开始她对整件事产生怀疑,应当是林泱泱去永清县送信的那一夜。
她重新分析了一遍木婶身亡以后发生的所有事。
不得不说,江流昀将她的心思拿捏得很准。
无论是为了替木婶报仇,还是为了找到中立派大臣反对的原因,林知清都会一个劲儿地往下查。
但很多事情,她心中始终想不通。
带痣女子的出现实在不符合常理。
她仔细想了想,确保江流昀应当是不知道自己去了永清的,也不知道刑部的大火是她放的。
这两条信息只有她自己和林泱泱心里清楚,至少江流昀是不知道的,所以她的视角比较开阔。
她能掌握永清的信息,也就知道江流昀不会冒着暴露两个大产业以及刑部尚书把柄的风险,将带痣女子推出来。
除非,江流昀所做的一切就为了两件事。
第一,想让林知清发现藏香楼。
第二,发现刑部尚书的把柄。
这样的话,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刑部尚书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上的话,林家就又多了一个敌人。
至于藏香楼,里面肯定是藏着阴谋的。
这一点,陆淮也猜到了。
林知清缓步上前,看向了地上躺着的女子。
她的眉目清秀,容色甚佳,眼尾那颗小痣更显娇媚,是个美人儿。
还不等她细看,门外又有下人通报,陆南月来了。
作为手帕交,林知清出了当街抓奸未婚夫的戏码,陆南月忧心于她,肯定是要来的。
果不其然,陆南月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痛骂江流昀。
从前江流昀与林知清暗地里较劲,没有将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讲,陆南月有再多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
如今逮着机会,不骂两句难解心头之恨。
林泱泱也抱着这种想法,把江流昀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直到二人骂累了,林知清才让人上了茶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淮也带着云枫来了。
陆淮早已换下了去藏香楼的那身衣服,也没有了江流昀看到的中了迷药浑身瘫软的样子。
云枫一屁股坐到了窗台之上:
“嘿嘿,知清小姐和我家公子还是太聪明了,那江流昀怎么可能算得过两个人?”
“就是就是。”林泱泱接上了话头:“那个蠢货还真以为我们中计了,简直是不把我林泱泱放在眼里!”
“知清敏锐,如若不是她,这次陆家和林家可就都遭了算计了。”陆淮弯了弯嘴角。
“此事绝非我一人之功。”林知清敛眉:“事情尚未结束,但我们也算是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若不是你们曾去过永清,江流昀不知此事,有这个信息差,这次的事说不准大家就一头扎进去了。”陆南月有些后怕。
林知清亦觉得严鹬从永清县传回来的消息是这件事的关键转折点:
“永清县那边的消息很是细致,盛京城的藏香楼能往永清的据点输送训练过的青楼女子,就注定不只是一个青楼那么简单。”
“这一消息江流昀应当是不想或是没料到我们能掌握的。”
一个青楼和一个连锁青楼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个“连锁”只是林知清自己内心的说法,但意义是差不到哪去的。
区别就在这里。
倘若并没有出现永清的小插曲,林知清依旧有法子查出带痣女子出自藏香阁。
但那个时候她肯定不会觉得藏香阁是个陷阱,只会觉得一个青楼,她能够掌控。
而且江流昀非常了解她,认为就算是藏香楼有陷阱,为了木婶她也会去闯一闯。
这一点江流昀猜得没错,但他不知道的是,林知清永远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她重活过一次,相当惜命。
即便要为木婶报仇,她也会选择最把稳的那一条路。
“那小淮,你又是如何知道藏香楼有问题的?”陆南月好奇地问。
“在知清决定去藏香楼的前一天,我找到了她,因为我反应过来有些地方不对。”陆淮回答。
林泱泱也开口问:“哪里不对?”
“我识得的那人在刑部身份不算高,他告诉了我这女子的身份,但对她犯了什么事却一问三不知。”陆淮看着地下的痣娘,开口分析: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女子犯下的事太过严重,只有上头的人知晓。”
“第二,背后有人打点过,不许将她犯下的事流出去。”
“可这跟她出入藏香阁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们只要去了藏香阁便能知道她身后的人,顺藤摸瓜查出犯了什么事也挺正常的。”林泱泱摆了摆手。
她的思维是对的,这是以结果为导向。
放在一般人的视角当中,确实是这样的逻辑:
找到带痣女子、找到藏香阁、找到藏香阁背后的人、得知带痣女子身世以及木婶被害真相。
但陆淮不是一般人,他极为细致,若是抓住了一个点,便要保证这个点对整件事没有任何的影响性。
于是,他开始查探带痣女子的身份背景信息。
只不过,这女子从前的事仿佛都被掩埋进了尘土里面,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即便这跟他们找到藏香阁的事没有关系,还是引起了陆淮的疑心。
他运用反向思维思索了很久,始终觉得这带痣女子会这样出现,便是身后之人有十足的底气,认为没有人能查到她的背景。
而且,没有人有必要查到她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