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岩交了卷,未直接离开,等沐扶云一出来,就上前问:“沐师妹,方才的文试,你感觉如何?”
沐扶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想了想,道:“时间有些赶,最后三道没能完整写下来,不过,基本要义都答了
,虽不能名列前茅,但通过应当是没问题的。”
徐怀岩仔细看她的神情,见她看起来不像没把握的样子,方露出放心的笑容:“那便好,文试只是第一关,不求拔尖,通过即可,一切都得看后面的比试。不过,方才在考场中,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身体有些不适。”
“无碍,只是近来练剑练得有些狠了,方才气息不稳,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一番,已经都好了。”
这时,前面有甲班的弟子高声喊徐怀岩过去一起练剑。
“徐师兄若还有事,便去吧,我没事,先回去歇一歇。”沐扶云道。
徐怀岩冲那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就来,随后嘱咐沐扶云别太拼命,量力而行后,就匆匆去了。
沐扶云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头顶广阔的蓝天,甩一把脑后的马尾,转了个方向,与众多外门弟子分道扬镳,独自朝着上山回草舍的路去了。
这是内门的路,素来人少。
她每日来回,皆是自己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过去,鲜少用楚烨给的符,今日不但身子发虚,脑袋也因答了两个多时辰的题而晕沉沉的,便抽了一张出来,贴在身上。
沉甸甸的脚下顿时像被清风浮云温柔托住一般,变得轻松起来。
才绕过一段曲折的小径,她的脚步就又停了下来。
前面一棵参天古木下,一脸无聊的宋星河正双臂还胸,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
听见她停下的脚步,他扭过头来,先打量她一眼,随即故意沉着脸,道:“听说你方才在考场上表现不佳,该不会连文试都过不了吧?”
说完,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紧紧盯着她。
沐扶云没想到这点小事会传得这么快,连宋星河都听说了,淡淡道:“这点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宋星河对她这种什么事都将自己排除在外,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的态度十分不满,忍不住又有些口不择言。
“你用我操心,难道想让大师兄操心吗?我告诉你,别指望大师兄还能再破一次例,让你过了文试。规矩就是规矩,这一次,就算掌门师尊发话,也不行。”
“行了,知道了,不用反复强调。”沐扶云无所谓地摇摇头,笑着一步步朝他走近,“倒是你,这么关心我,到底是想让我通过,还是不通过呢?”
宋星河望着忽然靠近的美丽脸庞,本能地有些失神。
自然是希望她通过的。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当是为了师姐吧。
“以你的水平,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只是不想看你的结果太差,给师姐丢脸罢了。当年,师姐的外门考核,可是文武两项都得了第一的。”
“原来如此。”沐扶云勾起唇角,冲他了然一笑,笑得他脑袋发懵,“你放心,我会通过的,不会给任何人丢脸。”
“真的?”宋星河怀疑地眯起眼看着她。
“信不信由你,三日后,结果出来,自然知晓。”沐扶云气定神闲道。
青庐之中,吴教习正带着几名外门教习整理芥子袋中的卷轴。
“最后三道,果然有一半弟子都答不出来!这几份答出来的,也多是一知半解。”一位教习翻看着手里的卷轴,道
“这些弟子,平日固然勤奋,却多只将工夫花在那几册书上,不懂得自己钻研,须知,学剑问道,师父只是引领而已,到底修为如何,全在个人。”
说这话的,正是出这三题的韩教习。
他在天衍宗当教习已有许多年,尽管剑法修为一般,却胜在博览群书,什么杂学杂派、偏门剑法,都看过听过。
早些年,碍于宗门的规矩,每年出题时,都是中规中矩的,今年总算有了发挥空间,难免得意一番。
“不错,纵观古往今来的大能,有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的修行与机缘,方留下一段传奇?连课下读书都不会,又如何指望他们将来能有所突破呢?”
吴教习显然也对此番变化十分满意,一面翻看卷轴,一面点头以示赞同。
这时,楚烨从外面进来。
教习们一愣,连忙起身:“楚师侄怎么这时过来了?”
尽管教习们在辈分上略长,但论宗门中的地位,却都比不上楚烨,是以态度十分恭敬。
楚烨是负责审理评卷结果的,按理说,不必这么早就过来。往年,都是等他们评得差不多了,他才来走个过场。
“我听说今年文试有变,趁恰好经过,便过来看看。”楚烨冲几人略一拱手,算是问候,接着,目光便落在铺满桌案的一百余份卷轴上。
吴教习等人忙往两边让开些,道:“楚师侄来得正好,我等也才粗粗翻看了今年的答卷,料想的确有几名弟子的表现会出乎意料。”
“甲班的弟子们如何?”楚烨寻到自己的位置座下,问。
“甲班的弟子,毕竟都是佼佼者,不论根骨还是心性,都比其他班弟子好上一截,倒是大多发挥正常,没什么纰漏。”吴教习捋着胡须,主动将甲班的卷轴送到他面前,点头道,“只有一个——”
甲班唯一一个异类,就是沐扶云。
他正要说,可转念想起这个沐扶云就是楚烨开口送进来的,又犹豫着要不要明说。
楚烨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沉默地一份份卷轴看过去。
不论答得如何,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都差不多,仿佛真的是在关心甲班弟子们的情况。
只有在看到最后一份卷轴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不过,吴教习并未起疑,因为他也被眼前的这份卷轴惊到了。
“这是……沐扶云的答卷?”
这份答卷,字迹飘逸洒脱不说,乍一眼看过去,除了最后三道的字数少了些以外,前面的二十多道,都答得满满当当。
本以为她不学无术,一定写了不少滥竽充数的字句进去,在丙班有不少弟子遇上全然不会的题,就是如此。
可定睛一看,就会发现,她写下的答案,不论是对道法奥义的理解,还是对偏僻典籍的涉猎,都不显逊色。
就连最后那三道,也能从有限的字句中看出来,她并非答不出来,只是碍于时间,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做出取舍。
若说欠缺之处,大约就是从所书见解中能看出来,与其他甲班弟子相比,她的修行经验太少。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震惊。
“这真的是……只学了两个多月的沐扶云答出来的?”
几名察觉异样纷纷围过来的教习不由面面相觑。
楚烨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上,浏览着上面的飘逸字迹,面无表情,仿佛对此无半点关心,唯有低垂的眼中闪过短暂的诧异和庆幸。
三日后,文试的结果公布。
青庐大门外,一张大幅卷轴徐徐展开,悬在半空中,一百六十三个名字按成绩高低,依次排列开来,供所有人浏览。
前八十名的名字是灿金色,耀眼夺目,后八十三名则是乌沉沉的黑灰色。
吴教习站在高处,俯视着底下一颗颗仰着的急切的脑袋,扬声道:“文试结果由所有教习评阅,经浮日峰楚烨逐一审理,任何一名的答卷,皆可直接查看,若有不服者,即刻提出。”
天字班的弟子们双眼只顾盯着徐徐展开的卷轴,根本无心听教习说了什么,横竖都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他们更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排名。
“第一名果然还是展瑶啊。”徐怀岩仰望着卷轴第一行处,那两个明显被放大的字,感慨道,“两个时辰就答完,还拿了第一的成绩,着实让人敬佩。”
“徐师兄也很厉害,”沐扶云站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看过去,目光从上往下滑,很快就停在了排在第二的“徐怀岩”三个字上,“只比展师姐稍逊一筹而已。”
徐怀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考核当日也是用了将近三个时辰才答完卷轴上的题,自觉应当再虚心一些。
可转念一想沐扶云的排名还不知在哪儿,又觉得自己不该太矫情,便忍住了要出口的话,赶紧继续往下看,寻找她的名字。
陈绍,许莲,刘承志,周素……
前二十名里,有一大半都是甲班弟子,只有五名是乙班
和丙班弟子,往后的丁、戊等班更是全不见踪影。
对于甲班而言,跌出前二十名,就应该感到羞愧,而对其他班而言,则要力争二十名以后的位置,尤其六十名以后,竞争异常激烈。
徐怀岩看完了前二十的名单,自二十一开始,一直看到第五十五名,终于找到了“沐扶云”三个字。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露出笑容:“恭喜,沐师妹,你也通过了。”
比起他的高兴,沐扶云显然要淡定得多。
“还行,比我预想的排名要高出一些。”
最后三道答得过于仓促,甚至没有写完,前面的题,也并未答得十全十美,照她的预想,排名兴许会在七十左右。
没想到结果竟然是五十五,看来,这些外门弟子,除了甲班的几个之外,着实不太行。
“沐师妹不用谦虚,依我看,你的排名应当不止于此。”徐怀岩自觉是唯一一个在这两个月里,亲眼见识过她学习、理解能力的人,对她渐渐有了一种盲目的信心。
“无论如何,总算是通过了,接下来,就该专心修炼,准备武试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附近正看结果的弟子们忽然一阵骚动。
有几名弟子聚在一起,对着悬在半空的卷轴指指点点,议论不休,表情从起初的略带沮丧,渐渐变成了愤愤不平,连嗓门也高了起来。
“……这当真是她该有的成绩吗?”
“反正我不信,咱们在外门认认真真学了近四年,不曾有一日不刻苦用功,尚且只得了这样的结果,她凭什么?”
“难道也有展瑶那样的本事?”
“怎么可能,我们当初至少还经过了外门选拔,天资根骨皆过了关,她呢,被掌门真人拒之门外,靠着楚——沐师姐才半途进来!”
“你们说,她会不会这一次,也是靠着这种手段,才能通过文试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由不得旁人听不见。不必多想,谁都猜得出来,那个“她”指的就是沐扶云。
徐怀岩听不下去,正要开口制止,就听前方,一道严厉的女声已先一步响了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都是七八十名的啊。”说话的是看完排名,已经要走的展瑶,“在这儿嫉妒有什么用,反正最后进内门的名额也轮不到你们头上。”
她说话一向如此直白,平日在外门,因实力极强,人人都对她又敬又怕,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但此刻,四年的外门生涯临近尾声,文试的结果,又关系到接下来的去留,那几名弟子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
“展瑶,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第一,才在此说风凉话吗?是,我们的确没机会进内门,但我们懂得什么是公平,什么是道义!”
“宗门规定,文试前八十名可进武试,不论武试的结果如何,我们起码有资格要求文试结果是公正的!”
一时间,好几十名弟子跟着附和起来,他们中大多都是排在五十名以后的。
展瑶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人对她的指责,面对几十张不满的面孔,也没有一点发怵的意思,只嗤笑一声,冷冷道:“觉得不服,就拿出证据啊,在这儿议论有什么用。”
那些人一愣,随即转头,对上最前面的吴教习,气势顿时消下去大半。
吴教习也已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正注视着他们。
他们对同门尚能拿出气焰来,一对上师长,就大气不敢出,纷纷转开视线,谁也不敢出头。
只有排在八十一位,只差一个就能进入前八十名的弟子,咬咬牙,上前一步,道:“请教习见谅,我、我想看一看第五十五名,沐扶云的答卷。”
对于他来说,八十人里,只要有一人的成绩出了问题,他就有机会进入武试。
答卷都是教习们评定的,其他人的成绩,他自觉没有什么质疑的余地,唯有只学了两个多月的沐扶云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所有弟子的答卷都可由弟子们当场查看,这是方才就说好的规矩,吴教习面上淡淡,没什么波澜便点头同意了,内心却忍不住对这些弟子方才的议论嗤之以鼻。
他们这些教习,尽管在宗门内地位不高,比不上楚烨,但小事上可以卖他面子,大事上,绝不会糊涂得没了规矩。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得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确技不如人。
当着众人的面,吴教习轻轻挥手,芥子袋中的属于沐扶云的卷轴便迅速跳出来,在众人面前展开。
展瑶站在前方,最先看清卷轴上书写的字句。
只两三眼,她就看出来了,这份答卷尽管在她看来,缺漏颇多,但放在整个外门弟子中,得到五十五名的结果,一点也不夸张。
这样的水准,真的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就能达到的吗?
她的眼中浮现一抹复杂深思,随即便冷笑一声,回头望向那些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弟子们:“真是不自量力。”
众人一听,都对沐扶云那份答卷好奇起来。
卷轴从前至后传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片刻时间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尽管不够仔仔细细看清楚每一题的答案,深入分析、估量,但这点时间,也够他们看出端倪了。
凡是写出来的字句,没有一处有错漏不妥。
场中原本质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名做了出头鸟的弟子,在看过沐扶云的答卷后,也闭上了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此刻,再要让他腆着脸要求看其他人的卷轴,只怕也不敢了。
“还有何人有异议,可一并提出。”吴教习扫视一圈,见底下鸦雀无声,方扬声道,“既无人,那我便说两句。”
“你们身为天衍外门弟子,尽管大多都无缘内门,但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也都受天衍教导、指引。身为天衍人,除了道法、剑术外,谦逊、求真、自省,才是我们这些当教习的,最希望你们能学到的。也盼你们日后不论留在宗门,还是各奔前程,都不望这六个字。”
弟子们低着头,沉沉地应着“多谢教习”。
徐怀岩站在人群中,不知怎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感:“我就知道!沐师妹,你——”
他转头,正想和沐扶云说话,却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原本站在这儿的人,早已离开,不见踪影。
后山的水潭边,沐扶云正聚精会神地与冰剑对招。
她用的仍是风伴流云这一套剑法。
尽管这两个月里,她也学会了另外两套剑法的招式,但真正练剑时,始终都是用的风伴流云剑。
这一套剑法最为基础,也最为全面,融合了天衍剑的浑厚、锋利,同时刚柔并济的特点,最为实用。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才学了两个月的剑修来说,能将一套剑法融会贯通至任何时候出招,都能自动使出最恰当的招式的地步,已是十分不易。
她想要进内门,就要在这一套基础剑法上精进再精进,直至比所有人都擅长。
除此之外,还需再破一次境。
甲班的二十名弟子都已是炼气后期以上的修为,唯有与他们达到同样的高度,才有取胜的可能。
这些都必须在这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由不得再浪费。
是以,方才看到自己的成绩,确定顺利进入下一关后,她就直接离开青庐,一个人来到这儿练剑。
若不出意外,这一个月,她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
随着她的进步,冰剑的攻击力也一点点增强。每当她以外自己有机会一击打败它的时候,它都能使出意想不到的新招。
高高低低的石块上,沐扶云有时足尖点地,有时腾跃到空中,有时甚至踏过水面,用剑锋挑起一阵水花,如落雨一般抛洒下来,滴滴答答,激起无数波纹。
不远处的松林中,一道洁白无瑕的身影静静看着她轻盈跳动的身姿。
身为小师叔,谢寒衣从前并不关心宗门事务,如外门弟子考核这样的事,更是从来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
可今日,当掌门师兄传讯过来,告诉他今日是外门天字班文试出结果的日子,再有一个多月,他便会收下一名徒弟的时候,他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名为“关心”的情绪。
自师尊仙去后,他已不知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就是在这一缕情绪的牵引下,他再次来到了这里。
本该问一句“结果如何”,
可不知为何,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执剑出招的背影,他就好似能感应到,她已经通过了第一关。
想来,若是结果不好,她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这般一丝不苟地练剑了吧。
谢寒衣冰冷的面庞间浮现温和之色。
就这么无声地看了片刻,他行到一块嶙峋怪石边的空地处,微微弯腰,拾起搁在那儿的一瓶莲子糖,收进怀里,随后,挥动衣袖。
山风骤起,裹着清冽的寒风,让前方的沐扶云似有所觉般停下剑。
她站在高处,回过头来,朝着风来的方向看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松柏屹立,清泉流淌,天地之间,唯见山色静谧。
她心中划过一阵莫名的失落,正待转身继续练剑,却忽然发现,方才放在空地处的莲子糖,不知何时,已消失了。
原来他真的来过了。
文试过后的第二日,所有人对排名再无异议,宗门方公布了今年武试的规则。
与往年的车轮战比试,或是直接丢进秘境,让各位长老观看弟子们的表现不同,今年的武试被分成了前后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为时三日的积分赛。这三日中决出的前十五名,方可进入第二阶段,即最终比试。
大约是因为要给泠山道君挑选首徒的缘故,显得格外郑重其事。
在文试中不幸排在八十名以后,已被淘汰的弟子们,一面收拾行李,等着不久之后离开宗门,一面兴致勃勃地讨论接下来的比试。
因大多数人本就没对进入武试抱太大的希望,起初的失望和遗憾很快过去,他们欣然接受结果,打算趁着最后的机会,再从同届的佼佼者身上多学一点东西。
至于进入武试的八十名弟子,则进入了疯狂练习的阶段。
每一天,从早到晚,青庐的剑台上都有结对过招的弟子们。
剑台位置有限,起初,大家还愿意排队等待,几天下来,就没了耐心。
很快,除了剑台,附近到处都有天字班弟子们比剑过招的身影。今日,竹林被削去一片,明日草地被铲平一块。
好好的青庐,莫名变得残破零落。
不少内门弟子经过,都得感叹一句,幸亏只是修为尚低的外门弟子们比剑,不然,这好好的山头都得被掀翻。
就连实力远胜其他人,一直胜券在握的展瑶,也比平日更加刻苦努力。
剑台上,她一招平地穿沙串联着流云裹月,将对面的周素一下挑翻在地,连手中的剑也掉了下去。
丢剑是剑修的大忌,周素原本还想着如何应对,此时心中一慌,顿时乱了步伐,只顾去拿剑。
可才踏出一步,展瑶的剑锋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周素脚步一停,乖觉道:“我输了。”
对上展瑶,她本也没觉得自己有机会能赢,此时认输认得十分干脆。
展瑶对她这种一点也没有求胜心切的态度十分不满,当即收回剑锋,冷声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进内门?连全神贯注接招都做不到。”
“这不是因为对手是阿瑶你嘛,我知道自己肯定赢不了,要是换一个人,我绝对全力以赴……”
周素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剑,收回剑鞘中,替自己辩解,可对上展瑶完全不认同的目光,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以后遇上比自己强的对手,就打算束手就擒吗?”
展瑶身材修长,与不少男修齐平,比大多女修都高出一些,站直了身子看人的时候,总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再配上她此刻有些严厉的语气,越发像教训人的师长。
“再说,对上其他人,你又怎知自己有没有胜算?也许,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有人已走在你前面了。”
周素讷讷地看着她,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觉得身边这些朝夕相处了近四年的时间,还会不知道各自的实力如何,可面对展瑶莫名其妙的怒火,又什么也不敢说。
平日,展瑶对她们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很少这样不留情面。
在旁边观战的许莲见状,一下猜到了展瑶反常的原因,笑着打圆场:“阿瑶,你是不是还在想沐扶云的事?”
距离文试结果公布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起初,有不少弟子对沐扶云的排名十分惊讶。但很快,这种惊讶就被紧张和蓄势待发的气氛所替代。
毕竟,再怎么出人意料,也只是文试而已,谁知道她过去是不是也学过道法呢?
修仙之人,最看重的始终是实力,谁都记得沐扶云曾四招就被展瑶打趴在地上的事,自然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只有展瑶,自那日起,便一直将沐扶云记在了心上。
许莲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她在外门已太久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缘故。
“她一个进外门班都需要靠着沐师姐关系的人,哪里值得你这么放在心上?”说着,她四下看了看,道,“你瞧,这么多天了,她都没来过剑台试炼,还不是怕了。”
“是啊,就算真的进步神速,也得是一剑一剑练出来的。”周素连忙帮腔,“文试可以临阵抱佛脚,武试可不能。”
展瑶听着她们两个的话,没再说什么。
尽管知道她们说得没错,但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往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和另一位同门比剑的徐怀岩身上,他看起来,似乎并不为沐扶云担心。
沐扶云,真的怕了吗?
沐扶云当然不怕。
此时此刻,她正躺在后山水潭边的巨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尽管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的手里却仍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剑。
那把从宗门领来的,最普通的铁剑。
就在刚才,经过她这些天来没日没夜的苦练,终于第一次与水中那把冰剑对了整整五十六招,才因灵气耗尽,体力不支而败落下来。
之前两三个月里,她坚持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对了二十五招。
每一次,不是速度不如它快,就是灵力不如它浑厚,还有剑式亦不如它多变、游刃有余。
能与之对上五十六招才落败,已是极大的进步,她毫无形象地躺在石头上,都忍不住弯起嘴角,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笑出声来。
可是很快,笑容就慢慢淡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体内的灵气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耗尽。
先前境界还停留在炼气前期的时候,她只以为是灵气过于稀薄的缘故。
而升至炼气中期后,她开始渐渐察觉到这种异常。
大多数时候练剑,灵气都是正常运转,随着每一招每一式的挥出而流逝。
但一旦她突然往剑锋中灌入更多灵力,给对方强力一击时,那种流逝过快的感觉就分外明显。
灵力好似沙砾,从她的指缝间流走,落入驳杂的丹田中,消失不见,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其吸走了。
这也是炉鼎体质的特征吗?自己留不住灵力,却便宜了与之双修的人?
她不知道缘由,却知道,再次破境,升至炼气后期,已迫在眉睫。
唯有境界提高,蕴藏的灵力增多,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灵力流逝过快的问题。
前几日,她又分别去了一次溪照阁和山溟居。
离文试出结果的日子已过去多日,那日,楚烨和宋星河先后在玉牌上给她传过讯息。
这二人也不知是不是约好了,话里话外,竟都是拐着弯的表示愿意“屈尊降贵”,抽出一两日的时间指点她练剑。
她对这种“施舍”嗤之以鼻,加上早已有冰剑的陪伴,比他们两个好上不知多少,便干脆没有理会,直接把玉牌丢到了一旁。
大概是觉得被拂了面子,那日,那二人见到她时,都没什么好脸色,连话也不愿多说几句。
沐扶云本也懒得和他们应承,干脆从头到尾自动闭嘴,反而乐得轻松。
临走的时候,楚烨委婉地提醒她,积分赛为期三日,必是一场漫长的鏖战,比只需翻阅、背诵典籍便能通过的文试难上不知多少。
宋星河则比他直白多了,丢给她一瓶固元丹后,直接让她放弃挣扎,别妄想短短两三个月,就能打败已经学了三四年的甲班弟子。
沐扶云对这两人的话置若罔闻,留下自己的一小瓶鲜血后,就离开了。
反正,那前十五名里,必须有她的名字。
想到这儿,沐扶云已经瘫软无力的身体中忽然感觉到一阵震颤,丹田之下的涌动告诉她,上次被强行压制的境界突破,再次来临了。
归藏殿后堂,楚烨正望着案台上的莲灯出神。
莲灯的光芒依旧微弱,看起来半明不灭,但与五个多月前刚带回来时相比,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是鲜血浇灌的结果。
他也曾试过用自己的血滴进去,结果毫无作用,反而差点将那抹微弱的灯芯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