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魔道修士,苍焱在修为上自
她沉了沉心神,说:“走,咱们也去溪照阁。”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不但是对修士的考验,也是对宗门的考验——那样强大的破坏力,数道便罢了,这样多的雷劫,只怕能将整个天衍山脉都击穿。
山脉之下,还有源源不断供养着众人的灵脉,从前便罢了,如今刚刚经过西极的变故,宗门之内又有了“秦长老”,或者说昆涉阳这样的大魔头,隐患重重,再经不起任何破坏。
唯有山脉之北的禁渊,一大片黑漆漆的,宛如深坑的地方,恰好避开灵脉的主线,能承受住这样大的破坏。
听闻,天衍自开宗立派以来,也有过两三位大能,离飞升只一线之差,在禁渊中经受雷劫,无奈,他们最后都没能扛住,与飞升之前,便先陨落了。
禁渊中,那些黑漆漆、光秃秃,仿佛被什么东西磨平了,又以精火灼烧过的石面,便是被数不清多少道的雷劫击打出来的。
楚烨和宋星河使出浑身解数,要将溪照阁的石阵挪至禁渊。
那是不知多少代前的大能们留下的了,说是件难以携带的上等法器也不为过,除了阵中石块内充裕的灵力,还有不知多少道禁制在,饶是楚烨已是宗门同辈中的大师兄,宋星河也从来天赋异禀,一路修行没遇到过什么难处,面对这样的石阵,也吃力
展瑶先回了一趟本家,拿出自己藏在私库中,从小到大都没舍得用过的各式防御法器,再回天衍时,就发现楚烨和宋星河二人几乎筋疲力尽的样子。
她犹豫再三,忽然道:“你们等着,我再去请几位同门们过来帮忙。”
“不行,”宋星河立刻下意识阻止,“不能再让其他人卷进来——”
事到如今,祸是他们闯下的,除了自吞苦果,再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沐扶云选择在这时候走最后一步,他阻止不了,只能尽量顺她的意行事,但他不想再让更多人牵扯进这件事中。
展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目光莫名地望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冷笑一声,道:“宋师兄难道还怕让同门们知晓你曾经犯下的错?”
宋星河噎了一下。
虽然展瑶平日说话不多,一旦开口,也从不留情,但对宗门前辈,大抵还是尊重的,方才那模样,不知怎么,就让宋星河想到了沐扶云。
如果是她,应该真的会这样毫不留情地质问吧。
他无力地张了张口,因为过度使用灵力而苍白无比的脸上已经布满汗水。
展瑶说的,似乎也不完全错,事到如今,他仍旧无法完全压制住自己的那点私心。
沉默之中,楚烨咳了一声,咽下一口几乎涌到嗓子眼的腥甜之气,说:“若被他察觉,会不会心生警觉?”
这个“他”,自然是指正潜伏在秦长老肉身中的昆涉阳。
展瑶点头:“本就是他布下的大网,当然瞒不过他。但那又如何?算时机,本来就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若什么都不做,反而更让对方心生疑虑。”
这些事,她早就想过了。
楚烨垂下眼睑,片刻后,再抬起时,已变得坚定:“缺的是灵力。”
他们两个在西极也受了伤,替沐扶云补了经脉的缺损,内里虚弱了不少,虽经过医修的诊治,又服了许多高阶固元丹,到底不如先前那般得心应手。
他这样说,便是同意了展瑶的意思。
多带几个人来,才能替他们源源不断续上灵力
宋星河也慢慢站起来。
“我回山溟居一趟,”他哑声道,“取些丹药来。”
都是修真大家族子弟,入门之前,身家便不菲,自然都存了不少难得的灵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
而如今,就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刻了。
整个天衍,似乎都被一种压抑而又蠢蠢欲动的忧虑气氛笼罩着。
从溪照阁开始的动静,没有刻意隐藏,自然早已被有心人察觉。
后堂之中,沐扶月自莲灯中现形,虚虚地浮立在“秦长老”的面前。
“师尊,”她斟酌着,没在师尊之前加上“掌门”二字,眼前的人,已换了一具躯壳,再不是从前的掌门,“不知宗门内如今情况如何?弟子十分担心……”
她担心的,自然是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抢到妹妹的肉身。
先前早知自己拜下的“师尊”并非本人,但如今亲眼看到他脱胎换骨,重新夺来一具躯体,仍旧觉得十分震撼。
然而,那苍白的脸色、虚浮的双目,显示着神魂与肉身是那么的不契合,越发让她坚定,血脉相连,方能契合长久。
她灰蒙蒙的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迫切渴求。
昆涉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一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多问。
那种不契合带来的虚弱,让他根本没有耐心向这无知的女娃再解释更多。
在归藏殿中,给谢寒衣下的那道禁制,到底还是损耗了大半的灵力——这姓秦的人虽奸猾狡诈,修的却仍是正道法术,他只稍用了些魔道之术,就似地动山摇一般,当真是脆弱不堪。
此刻,他急需回到归藏殿,闭门入定,运气调息。
“他们已在准备,想来你很快就能如愿。”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那女娃绝不可能熬得过去,到时,魂魄被雷击得抽离、碎裂、湮灭之际,便是沐扶月趁虚而入之际。
“我这几日都要闭关修炼,不得打扰,你安心等着就是。”
他沉声说完,便转身飞快离开,留下沐扶月一人呆立在堂中。
很快,她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那道背影,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震颤迅速传遍全身。
多年的等待,终于要实现了吗?
沐扶云不敢耽误太久。
她收到了展瑶传来的讯息,得知昆涉阳已然闭关,这对她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一旦闭关,便要至少三五日不能出洞府,若她在这期间受雷劫,即便最后出了沐扶月不想看到的意外,也没法立即将昆涉阳唤来搅局,少了这么大一个威胁,他们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上许多。
想到这儿,沐扶云再不能等,一晚上不眠不休,调匀气息,又将手边所有能稳固经脉、补气调息的丹药统统都吃了下去。
相通的药性,吃得太多,终归过犹不及,但即便日后要有灵力凝滞等过度作用,那也是几日之后的事了,她暂时不顾了这么多。
天一亮,她就给展瑶传了讯息。
也许是众人之间的某种默契,从昨日,她将外面的一切托付给展瑶之后,其他人便再也没有给她传过讯息,仿佛怕打扰到她似的,外面的所有消息,都由展瑶一个人告诉她。
她很快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行,什么时候开始由你决定,我们随时待命。”
沐扶云决定不再等待。
很快,医修前来,将她身上的禁制解除,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她,不要随意动用灵力,否则,随时都可能因为气息紊乱、经脉难以承受而坏了这一身修为。
沐扶云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违背他的嘱咐,赌上自己的一条命,去搏一个最后的希望。
两刻之后,她在展瑶的带领下,来到禁渊。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渊。
尽管之前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禁渊的描述,但是真正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震撼无比。
沐扶云原本在玉涯山上,也算见多识广,入得这小世界里,亦跟着宗门去过西极那样遥远的地方,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深渊。
不单单是巨大——那大的程度,其实比不上西极沙地那般广袤无垠,一望无边,但是在天衍这样遍地绿茵入织,山峦起伏的地方,让人很难想象,其中竟然还藏了这样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最让人瞠目的,是整个禁渊从上到下的黑漆漆的颜色。
那毫无杂质的漆黑,仿佛一层特制的涂漆,镀在深渊内壁的每一寸,在刚刚升起的朝阳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沐扶云站在深渊边,低头朝底下看去,那一望无际的漆黑,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哪里才是尽头,又或者,这个深渊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它像个巨大的口,无声地朝天张着,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吞吃进去。
不知为何,她往下看的时候,除了第一眼时,有本能的恐惧和颤栗,很快,就有一种
奇特的感受,好像是来到了某个有点熟悉,却全然变了样的地方,那大大的口子,像某种召唤,无声地吸引着她。
“就是这儿了,”猎猎山风中,展瑶一手执剑,沉声道,“一会儿,咱们动静必定极大,不但宗门内的人瞒不住,恐怕整片大陆都会察觉,所以,我和师尊商量过后,决定干脆给无定宗和太虚门都传了信,请他们一道过来,说你破境在即,请他们前来相助,若到时出事,在大是大非之前,他们应当还是能分辨得清的,若真出事,兴许能帮上忙。”
她说着,解下腰间的芥子袋,抖箩筐似的,将其颠倒过来,对着地上倒出许多东西:“这些都是给你的,楚师兄和宋师兄的,还有我师尊的,还有我的,时间紧急,也来不及搜集更多,你将就着用一用。”
那是数不清的上等法器,和各种天材地宝凝练而成的高级丹药,沐扶云很识货,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多么珍贵,一晚上能搜罗来这些,应当已经是尽全力的结果了。
“两位师兄去了山下,和我师尊他们一道迎接无定宗和太虚门的人,”展瑶估了估时辰,说,“他们应当还有三刻就会上来,在此之前,你先将这些丹药服下,法器也都戴上。”
沐扶云点头,也不同她客气,道了一声谢,便如填塞一般,将一颗颗装在精致匣子里的丹药直接塞进口中。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些丹药的用途、好坏,这是展瑶他们的心意,绝不会害她,也是她能抓紧时间,为自己抓住的最后一点希望。
三刻之后,丹药已尽数吞下,各种用来防御的法器,也被沐扶云一一戴在身上,三大宗门的众人,也在这时陆续来到禁渊。
原本空空荡荡,荒芜人迹的地方,忽然增添了许多人气。
然而,人越多,却越显得整个禁渊的深邃和巨大。他们一个个,都是修仙之人,在凡人眼中,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接近仙门升天的存在,而在禁渊旁边,他们却都像蝼蚁一般,渺小无比。
“想不到天衍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率先御剑而来的梁怀怜宛如一道飘逸云彩,观其身形,较在西极沙地时,俨然又轻盈了许多,可见的确也在那次灵气流泻之际进阶了,“这一层漆黑光亮的东西,都是天雷劈过灵石留下的印记吧?天哪,这需要多少道天雷,才能将这个深坑都劈成这副模样!”
梁道珩带着无定宗的人在后头,还不错眼地关注宝贝女儿的一举一动,闻言赶紧扬声道:“宝儿啊,这是专供修士历最后天劫的地方啊,咱们无定宗也有!”
梁怀怜丝毫不理会他的话,站在高处私下看了一圈,很快找到站在一起的沐扶云和展瑶。
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道:“喂,沐扶云,听说你要登仙了?不愧是我看重的对手!不过,你要小心点,登仙飞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古往今来,能达这个境界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其中一大半,还都折在了这最后关头,你可得护好自己,别丢了性命,要是失败了,我还等着跟你再比一场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那样轻松,仿佛只是寻常的约着比一场,可众人都知晓,渡劫后期到飞升,一步之差,不成功,便只可能死路一条。
偏偏这样沉重的话,从梁怀怜口中说出来,成了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听得沐扶云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我知道了,”沐扶云难得冲她笑了下,高声道,“不过,你也得努力才是,否则,我还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你破至渡劫呢。”
“哼!你别小瞧我!我一定很快追上你!”梁怀怜说着,又转向展瑶,“还有你,展瑶,别想偷懒!好好修炼,不要掉队!”
展瑶撇了撇嘴,面无表情道:“少废话。”
这边说着话,那边楚烨和宋星河安置好他们所引的众人后,便迅速来到沐扶云的身边。
最后一举近在眼前,是生是死,他们都没有别的选择,唯有背水一战。在这样的压力下,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连带着身边的气场也沉闷无比。
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个只是担心同门师妹,就像先前在西极沙地那般,毕竟沐扶云是沐扶月的亲妹妹,过去,人人都知晓,楚烨和宋星河与沐扶云关系亲密,且因为沐扶月的陨落,他们两个一直愧疚于心。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刻内心真正煎熬的,是万一失败,他们便真的酿成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大错。
楚烨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盏小小的莲灯,在沐扶云的视线中,轻轻搁在一旁。
那是沐扶月的莲灯。
按照楚烨和宋星河先前立下的誓言,的确得将沐扶月的莲灯带来,否则便是违背了誓言。
沐扶月寄希望的那个养魂之术,就是要趁她遭受雷劫,神魂与□□都经受不住,行将陨落之时,趁虚而入,占有这具身体。
只是这种方式,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能实现。
一是灵力微弱、修为浅薄之时,初次进阶,遭受天雷,如沐扶云这般,根骨缺损薄弱,很容易出现经受不住的情况;二则是如她现在这般,修为见顶,要受足八十一道天雷的时候,毕竟,古往今来,临近飞升的大能们,多是折在这一道坎上的。
沐扶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能在根骨缺损至此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别说是天衍,就是放眼整片大陆,恐怕也是独一份的。
莲灯静静立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教围观的众人以为,那只是一盏还未点燃过的莲灯,楚烨拿过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沐扶云出了意外,可以尽早收拢她的神识残留,让她的莲灯能亮得久一些。
楚烨向沐扶云递了个沉沉的眼神,示意她,一切都准备好了。
沐扶云看了那莲灯一眼。
她知道沐扶月不敢出来,有这么多双眼睛牢牢盯着,沐扶月必会将自己好好藏起来,等着可以进入的时候,再趁乱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过来。
沐扶云很快移开视线,往周遭围观的众人扫过一眼。
就像先前的三大宗门大比一样,众人按照次序,分别围在禁渊周边,无数双眼睛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让她莫名有些恍惚。
那是一双双充满期待,充满好奇,也充满鼓舞振奋的眼睛,而不再是她刚刚来到这个小世界时,充满质疑、鄙夷和不屑的眼睛,就连魔域的魔修们,也都是带着好奇来的,毕竟,整片大陆,古往今来,能看到修士突破渡劫后期,直逼飞升的,都屈指可数。
没错,魔域也来人了。
沐扶云的目光与苍焱有片刻对视,很快便移开,望向目下代替掌门主持大局的蒋函秋。
天衍不曾提过掌门真人病重恐命不久的消息,众人只以为齐元白正闭关休养,至于谢寒衣,人人都知他在西极损耗极大,无法前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可惜,此番有机会登仙的,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师徒之中,徒弟先一步突破至高境界的,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
蒋函秋接收到沐扶云的眼神示意,极快地冲她点了点头,随后,便朝向在场众人。
,是我天衍内门,泠山道君座下弟子沐扶云跨越渡劫,冲击仙途的日子,诸位友宗道友应当也都知晓,此一关,乃是修道途中最艰难之处,一旦失败,便是当场陨落,万劫不复,且弟子扶云更是才从西极归来,伤势不曾痊愈,原本修道亦短,皆各种机缘巧合,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至此,今日这关,其中许多困难,若无旁人相助,必难渡过,诸位道友愿不辞辛劳,赶来天衍,必也是存了一番慷慨相帮的好意。”
蒋函秋的声音十分洪亮,带着一种女修士特有的英气,虽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担任过天衍主事人的角色,但眼下面对另外两大宗门的修士以及魔域的魔修们,都不曾有半点怯场软弱之意。
“不错,修士有望飞升,不论属于哪宗哪派,都是同道中人,修行至此,不论耗时长短,亦皆是天道因果,吾辈凡俗之子,自当抛开一切,尽力相助。”鸿蒙真人面带微笑地接过蒋函秋的话。
相比之下,梁道珩就显得更俗气、更直白:“不错不错,我也正想看看,飞升成仙到底是什么样子,毕竟修行大半辈子,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得感谢天衍慷慨,能让我带着弟子们都来长长见识,哈哈哈哈!”
苍焱则淡淡道:“少废话,赶紧开始吧。”
蒋函秋眉峰抖了下,很快恢复肃然,冲三方抱拳:“既如此,我便暂代天衍谢过诸位。事不宜迟,现下,便请扶云列座调息。”
她说完,便也御剑归位。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沐扶云的方向,原本略显嘈杂的说话声也渐渐小了,数不清的人,一大片广阔之地,忽然安静得有些可怕。
“消雷石阵已布好了。”宋星河压低声音提醒沐扶云,同时指了指一片漆黑中,某个泛着深蓝色光泽的不起眼的点位。
沐扶云这才留意到,他和楚烨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不完全是虚弱的苍白,而是表面红润,内里虚空的状态,应是为了这个石阵,颇废了许多灵力,后又靠各种高阶丹药强行补回的气血。
她按照宋星河的示意,在那处点位屈腿盘坐,慢慢闭上双眼,摈除周遭一切纷乱与杂念,将意念完全集中于体内萦绕的气息间。
经一晚上的调整,灵气早已捋顺,充盈各处,各处关窍亦已畅然,仿佛稍一震荡,便即满溢而出,突破极限。
万事齐备,她将充于颅顶的那股气息向下一压,随即,体内气息迅速流转,丹田之处,高筑的境界微一摇晃,随即,便立刻有庞大的灵力积蓄而来,形成强烈冲击。
外界一切,仍风景完美,岁月静好,而她的体内,则已成风暴席卷,狂沙乱舞之态。
众人起初都安静地等待着,谁也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沐扶云,打断她的进阶之路。
可到底谁也没亲眼见过渡劫后期跨境的先例,等了一会儿,只见她如入定了一般,再无动静,不由迟疑起来。
“进阶真的有这么容易吗?听说那些大能,都是闭关数月,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进阶,她就这样入定,真能再进?要是一直没突破,我们便也一直跟着等下去吗?”
“总不好叫我们等上几年吧……我也不明白,但在西极,沐扶云的确连进了许多阶,那时天雷响了那么久,此起彼伏,大家都数不清,但落到她那儿的的确是最多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渡劫后期啊……”
眼看大家渐渐失了刚开始的那份严肃,彼此的疑窦也渐渐被挑起,人群中,忽然有人指着天空大喊。
“看,云卷起来了!”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云层变厚,天空变暗,狂涌的流云之间,隐隐闷雷酝酿,是雷劫出现了!
一时间,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迅速昏暗下来的天空。
层层叠叠的乌云卷在一处,如一团能吞噬天地的的雾气,在阵阵低沉的闷雷声中,光芒聚拢。
周遭的议论声逐渐响起,沐扶云不敢有半点分神,将所有杂音都摒除在外,全副心思都放在经脉间流转的气息与灵力间。
那逐渐成形的一道雷电,在空中略作停留,未等所有人看清楚,那强烈得教人眼冒金星的光芒便如一道骇人的长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催动灵力,狠狠地抽打下来。
同众人平日偶尔能见到的破境时的雷劫不同,这电光汇成的金鞭比他们料想的都更加强劲,仿佛平日见过的光滑的鞭子,忽然长出无数倒刺,一下抽过去,必能带起一片新鲜血肉。
站得极近的弘盈看得格外分明,那劈头盖脸下来的长鞭将她的脸映得有些惨白,那耀目的光令她眼前一白,有一瞬间什么也看不清,只下意识抓住身畔人的胳膊。
肖彦面孔一红,忙转头看去,刚张开想要说什么,就见弘盈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沐扶云,嘴里还喃喃着:“可千万要坚持住……”
肖彦喉间一噎,将刚到嘴边的那句“这才第一道雷”给生生咽了下去,与弘盈一起望过去。
雷已经劈了下来,精准地落在沐扶云的身上。
她打坐调息的姿态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雷霹到身上的那一刹那,微乎其微地晃动了一下。
到底服了那么多丹药,准备了那么多上乘法器,还有楚烨和宋星河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挪过来的消雷石阵,第一道雷尽管冲击力不小,却并未带来多少痛苦,只如极细小的针尖,在周身经脉飞快地扎一下,只有细细的、麻麻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
沐扶云闭着眼,没有分神关心替她补阵的楚烨和宋星河,只快速调息,等待下一道雷电的降临。
八十一道雷,若同先前进阶那般,起初几道威力当小一些,间隔也长一些,越往后才越难熬过去,她可没工夫关心不相干的人。
可也因如此,她没能发现,一直挂在胸口,隐于道袍之下的那枚水晶片,在光电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发出了极微弱的光芒,仿佛某种感应。
与此同时,越过高低起伏的天衍山脉,穿过葱郁青翠的林木,涉过蜿蜒向上的石阶,高处的归藏殿静谧无声,除了远处隐约的闷雷声,连树丛间枝叶摩挲的声响都听不见。
正殿之后,某间极不起眼的屋子里,一直毫无动静地躺在榻上的谢寒衣,在远处闷雷声传来的那一瞬,散发出一道黯淡的光芒。
那是落于他处的一缕神识,默默传递而来的感应。
一下、一下,随着劈下的雷电,黯淡的光芒也在逐渐变亮。
禁渊之中,雷电汇聚、劈下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些。
只是,对于已经在周遭围观了近一个时辰的众人来说,这样的速度,到底还是慢了些。
“照这样下去,恐怕得到天黑以后,才能历完全部雷劫吧!”
“不错,咱们尽可以安心些,我瞧此番准备实在充分得很,应当最后能顺利熬过去。”
“这就不知道了,这可是飞升成神,也许不会那么简单……”
“哎,谁知道呢,这个沐扶云,好像从一开始拜入天衍门下就很不一样,虽然这两年,大约因为灵脉中灵力格外充沛的缘故,涌现出不少天资极佳、进阶极快的年轻修士,可是,像沐扶云这样,起点如此之低的,进阶却比别人更快的,还是独一个,我相信她!”
“是啊,当初在三大宗门大比上,她的表现实在太令人惊叹……”
一时间,许多人开始回忆宗门大比的种种情形。如流星一般横空出世的沐扶云,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明明才过去不久,也不知为何,此刻想起来,却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她以那样不凡的姿态进入天衍,便注定要迎来这样不凡的仙途。
就在大多数人的心思都放在沐扶云和那天空中翻腾不停的层云上时,展瑶几人却悄悄分了心神出来,随时关注着旁边那盏毫不起眼的莲灯。
雷一道一道劈下,展瑶清晰地看见,沐扶云身躯的晃动幅度逐渐变大,她面庞间原本还隐现的红润气色,也在一点点剥落。
这是神魂在雷劫累积的威压下,自肉身慢慢剥离的缘故,一旦没熬过去,神魂与肉身彻底脱离,便会被雷电击得迅速湮灭,而肉身失了魂魄,也会很快消散——那便是一名修士彻底灰飞烟灭的过程。
当初,在西极沙地的秘境中,楚烨就是抓住了沐扶月神魂飞散前的一瞬间,收集到一缕断魂残魄,而如今,沐扶月想要抓住的,则是沐扶云的神魂离开肉身,而肉身尚未消散的那一瞬间。
莲灯正悄悄变亮,顶端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灰色烟雾飞快地闪了下。
展瑶握着剑的手跟着紧了紧。
她迅速向站在不远处的许莲和周素使了个眼色,得到两人的回应后,便又专心瞧着沐扶云那莲灯的动静。
楚烨和宋星河一直守着消雷石阵,此刻也因接连不断的雷劫,耗去过半灵力,眼看再有不久,气海便要枯竭,急需补给。
“两位师兄恐怕顶不住了……”徐怀岩紧张道。
他心头隐有冲动,想要上前替他们二人,可是他的修为比他们两个相差太多,只怕要抵挡一下都勉强,如此,反倒让沐扶云更受累。
漠然在旁看着的苍焱,终于在这时,悄然动了动手腕,在掌心里拢起一簇灵力,预备着在楚烨和宋星河承受不住时替他们补上空缺。
不过,还没等到要出手的时机,他的耳边却传来蒋函秋的密语。
“烦请魔君移步,去一趟归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