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的确是血脉相连之人方有此效。
沐扶云……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随后眼前便浮现出一张束着高马尾,眼梢上扬,神采飞扬的脸。
她生得明艳,不比月儿逊色,似乎不管旁人说什么,都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一点,连从前的月儿都不见得能做到……
不知是不是后堂供奉过太多先辈英灵的缘故,他只这么站着,就忍不住思绪飘远,神志涣散起来。
小道童怯怯提醒的声音将他的心思拉了回来。
“楚师兄,已经巳时,该出发了……”
“知道了。”
楚烨的眸光快速聚拢,小心地伸手,拂了拂莲灯四周几乎看不见的尘埃,肃着脸转身离开。
无论如何,他要想办法让师妹回来。
三日后,便是武试第一阶段的积分赛。
前一天早上,不用教习们提醒,天字班的弟子们已自觉停了一个月来接连不休的对决试炼,个个养精蓄锐,大口吞固元丹。
宗门内的比试,对弟子们使用法器、灵药等,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天衍注重苦修与绝对实力,凡在试炼场上靠自己无法驾驭的高阶法器,或短期大幅提升灵气的禁药压制对手的,都会被直接淘汰出局,就连固元丹这样只是益气固本的普通丹药,都只能在试炼前后使用。
人人都想在试炼场上表现优异,发挥出自己该有的实力,哪怕知道自己进不了前十五名的,也不想在众人面前露怯。
徐怀岩也不例外。
他虽然比不上展瑶在外门中高出大家一截的实力,但照平日的实力来说,想在前五名中占得一席,应当不难。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沐扶云的情况。
从文试结果出来后,就没再见她在剑台附近出现过。他其实不太担心她练剑的情况,毕竟她学剑的时间太短,肯定不能和他们这些基础扎实的弟子相比。
他觉得,她一定有自己单独练习的法子。
只是,随着积分赛越来越近,她始终没有消息。
先前,他偶尔用玉牌给她传送讯息时,她还会时不时回复那么一两句。可自从前天,他问起她是否准备得差不多时,她就再没了回音。
昨日,他又发了两句提醒她不要太拼,保存体力的话,仍旧石沉大海。
一直到今日,他觉得实在不妥,干脆趁着休息的时候,请了山中的一位小道童,到她住的草舍中去看了一眼。
她住的是内门的地方,他尚是外门弟子,无权入内,倒是这些在内门做事的小道童可以出入。
方才那小道童回来了,告诉他,草舍里空空荡荡,没找到沐扶云。
徐怀岩渐渐焦急起来。
人在宗门内,按理说应当不会遇上什么歹人。难道是修炼太过拼命,走火入魔,承受不住,不省人事了?
他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决定第二天一早,若还没有消息,就要想方设法找到浮日峰的小师兄,求他帮忙。
后山的水潭边,沐扶云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
这一次进阶,她花了整整两天两夜,服完整整一瓶固元丹,才将境界稳住。
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三天的午后。
本就力竭的她,因连着两日水米未进,更是饿得眼前发黑,没清醒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她感到干燥的唇舌间仿佛有沁凉的清泉淌过,化开了两颗小小的,像乳牙一样的脆糖。
那是她的莲子糖。
清甜包裹着微苦的滋味,让她感到心头十分舒坦,不禁在梦里笑了起来。
那抹笑晕开在一张有些张扬明艳的脸庞上,看起来清澈极了。
谢寒衣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双目紧闭的沐扶云。
他是昨日夜里来的,说是心血来潮也好,是有意来看她也罢,总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
本是不想打扰她练剑,谁知,却恰好看见她破境后,力竭晕倒,不省人事。
他没有弄醒她,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身为修士,一晚上对他而言,如弹指一瞬般微不足道。可将这弹指的时间,花在一个小小外门弟子身上,总还有几分不寻常。
这一个晚上,他看到她满身虚汗,就施了个清洁术;看到她嘴唇干裂,就给她灌了山泉水;看到她饿得脸色苍白,就给她喂了两颗自己带在身边的莲子糖。
而她,虽然始终没有醒来,看起来却好多了。
道袍整洁了,嘴唇滋润了,脸色亦恢复了,安详的睡颜甚至带上了笑容。
日升月落,他宛若一尊冰雪塑像,在星辰变幻、朝霞掩映之中,岿然不动,直到感觉到她体内的气息逐渐平稳。
“好了。”
他沙哑的嗓音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比起后山的寂静无声,山脚下的青庐已是人声鼎沸。
这一日,应当是整个外门一年来——应该说是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天。
上至内门各位长老、弟子,下至外门各级的弟子,都聚集在试炼台附近,等着观看这为期三日的积分赛。
试炼台已被分隔出数十块比试场地,供八十名入围的天字班弟子使用,每一块场地边,都有一名教习和一名内门弟子负责记录胜负情况。
而在试炼场的正前方,则有一块数人高的巨大石碑。
石碑的表面平滑如镜,刻着整整八十个名字,每个名字的后面,都跟了一个数字,便是每个人的初始积分。
初始积分是根据文试的结果,和过去三年多在外门的成绩赋予,因此,排名与文试结果稍有出入。
徐怀岩站在弟子们中间,只抬头石碑一眼,就忍不住急切地四处张望。
入眼是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独独不见沐扶云。
“你这么急做什么?”站在旁边的展瑶注意到他的异常,皱眉道,“找谁呢?沐扶云?”
谁都知道,徐怀岩是整个外门班中与沐扶云走得最近的人。
展瑶说着,也往四下看了看:“她人呢,这么多天都没见她露面,不会真的放弃不敢来了吧?”
话虽如此,她心里到底希望事实不是如此。
徐怀岩没底,既不能承认,也不好否认,只含糊地道了一声“没事”,便算搪塞过去。
这时,他总算在高处的人群中找到了宋星河的身影,赶忙从挤挤攘攘的外门弟子堆里钻出去,绕过大片的人群,拉住一名小道童,请他帮忙给宋星河带话。
楚大师兄如今不在宗门,他实在不知找谁帮忙,宋小师兄从前与沐师姐情同亲姐弟,想必对沐扶云的事不会置之不理。
小道童笑嘻嘻的,答应后,颠颠儿地跑去给宋星河带话。
宋星河原本正与各峰的长老们站在一处。
长老们都是来相看好苗子的,比试还没开始,就先对着石碑上的名字一个一个认起人来。
“星河,你看看,那个是不是展瑶?”落霞峰的瑶瑾仙子蒋菡秋指着试炼台旁的女修,问。
宋星河随意看了一眼,道:“蒋师叔,那是另一名弟子,叫许莲,她旁边那个才是展瑶师妹。”
“原来是她。”蒋菡秋点头,又将目光落在许莲身上,“这个小丫头的排名似乎也在前列。”
宋星河笑笑,应承两句,目光却开始到处游移,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烨不在,今日,他是代表浮日峰来的。
掌门师尊并无在外门天字班中再收徒的打算,他和楚烨亦资历尚浅,还不到自居洞府,开门收徒的时候,这次来,只当是替掌门师尊陪一陪众位师叔伯。
掌门师尊的病根近来又有些发作,遂将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他和楚烨两个分担处理。
恰好他这几年也指点过几次天字班的弟子,对大多数人都有几分印象,因此,好几位长老都时不时问他两句。
他口中应承着,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沐扶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在头顶的沐扶云,根本没来。
眼看着底下的吴教习已经在重申积分赛的规则,参赛弟子们都已摩拳擦掌,宋星河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时,小道童将徐怀岩的话带了过来。
宋星河脸色一沉,和几位师叔伯说了声“抱歉”后,便抽身而去,拉着徐怀岩去了一旁。
底下,弟子们都静了下来,只剩吴教习的声音。
“……诸位可任意挑战,只需将对手的名字写在试炼台上即可,胜者,按对手排名,获得相应积分,输者则扣除相应积分。”
“怎么回事,人不见了,你怎么不早说?”宋星河对着徐怀岩便是一句质问。
徐怀岩有些讪讪:“我昨日便想找师兄,可、可身在外门,没机会见宋师兄,传讯玉牌上更是没有宋师兄的名字,只能等今日过来当面告诉师兄……”
“……第三日起,对决之中,输者扣除对方全部积分,赢者获得对方全部积分。三日之中,一旦积分低于零分,即刻淘汰出局。”
吴教习重申完规则,几十名弟子便各自散开,等在一个个比试场地边。
徐怀岩频频回首,生怕一会儿开始,他便得回去应战。
“宋师兄,武试就要开始了,一会儿若有人要挑战沐师妹,可怎么办?”
宋星河咬咬牙:“她这积分虽低,却也还能撑一会儿。你先去比赛吧,我去找。”
说着,示意徐怀岩回试炼台,自己则飞快御剑而去。
等沐扶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正是午后,头顶的阳光早将山林间的露水蒸得无影无踪,苍翠绿意被璀璨金光包裹着,格外舒适。
沐扶云在石头上呆呆坐了片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看天色,似乎没有多久。
可她的道袍干干净净,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口齿之间,似乎还残留着融了莲子糖的清泉的滋味,一点也不像昏睡太久,醒来后脱水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睡梦里,她似乎感应到,有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每当她难受的时候,很快就能得到安抚。
这也许,不是错觉吧……
她正晕晕乎乎地想着,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又觉得腹中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
上一次昏倒,就是因为刚刚破境,气息紊乱,再加上饥饿难耐。有了教训,她赶忙趁着眼前再次发黑的时候,找出随身带着的莲子糖,往口中送了两颗。
待那甜丝丝裹着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流淌入腹中,方得到暂时缓解。
她往身上拍了一张省力符,白着一张脸起身,正打算先回草舍换身衣服,再去青庐看看,找点吃食,等着积分赛开始。
可才走出去不远,就看见芥子袋中的玉牌连着亮了好几下。
她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解开芥子袋,要取玉牌出来看。
平日会给她递讯息的人不多,除了楚烨和宋星河,便只有徐怀岩,以及外门班每日例行的课业提醒,如此急促地讯息,也许是有什么急事。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看清玉牌上的字,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饱含怒意的熟悉嗓音。
“沐,扶,云!”
宋星河自山林上空御剑直冲而下,一双桀骜的眼眸阴沉到了极点,平日里看起来不羁的身影,莫名有几分狼狈。
青庐试炼台附近,参赛弟子们早已排起了长队。
石碑上的名字和积分,每隔两刻就更新一次,不少弟子的排名已经向上浮动了好几位。
有人上浮,自然就有人要下降。
比试输了,就要扣分,有的人本就积分不高,连输几场,眼看已要垫底,一旦扣得低于零分,就要淘汰。
为了不这么快就出局,有的人就将主意打到了沐扶云的身上。
在外门三四年,大半弟子都和展瑶交过手。自然没人比得过她,但即便是输,也多能支撑过十招,如沐扶云那样,四招就被打得动也动不了,着实教人印象深刻。
起初,出于修仙之人天生的清高,也碍于高处有各峰的长老、师兄师姐们观战,没人愿意主动挑战沐扶云。
挑战弱者,意味着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
然而,随着积分的变化,脸面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能继续留在试炼台上,哪怕只多一天,也比就这样被淘汰要好。
第一个在比试场上写下“沐扶云”三个字的,是丙班一名排在七十三名的男弟子。
当场上的教习喊出“沐扶云”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往那边看去。
有人诧异,有人鄙视,还有人好奇,都想看看,这场比试的结果会如何。
可教习连喊了三遍名字,始终不见沐扶云出来应战,最后,只好直判这位弟子胜出。
他赢得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将自己从淘汰的边缘拉回来一点,又多争取到了一次与其他人对决的机会。
其他弟子惊讶的同时,也开始跃跃欲试。
很快,选择和沐扶云对战的人越来越多,而她却始终没有露面。
积分赛开始两个时辰,沐扶云的排名已自起始的六十四名跌至七十七。
除去已经淘汰的三名弟子,她已跌到了最后一名,再输一场,积分就要掉到零分以下,被彻底淘汰了。
徐怀岩才胜了一场比试,抽出身来,站在石碑前,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有人来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很快,一块才空出来的比试场上,就传来了教习的声音。
“沐扶云,陈道和挑战沐扶云。”教习的声音平直无比,不带任何感情,打算和前几次一样,喊三遍之后,直接计沐扶云输,好将人淘汰。
他在外门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习,什么人没见过?
考前突发恶疾,无缘考核的,或是为了赢得考核,不择手段的,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临时插班进来,到最终考核,却连面都不露的弟子。
这么不负责任的弟子,就该早点淘汰,横竖也进不了内门。
徐怀岩心一沉,赶紧拿出玉牌,又给沐扶云传去讯息,催她赶紧过来。也不知宋小师兄找到她了没有,再不来,可就真的要被淘汰了。
“沐扶云,陈道和挑战沐扶云。”
教习已经叫到第二遍,负责同一个比试场的内门师兄已经准备好朱砂笔,要在沐扶云的名字上画上个叉。
提出挑战的陈道和也在场边坐了下来,打算趁这个时间,稍微休整一番,只要这场赢了,他的积分就能稳一些,再挑战一位旗鼓相当的同窗,即便输了,也不至于立刻被淘汰。
徐怀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想别的,赶紧站在台下道:“教习,能否再通融一时半刻?这是沐师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如果这一场再输,就真的要被淘汰了!”
他性情温和,平日一向温文尔雅,除了有两次为沐扶云打抱不平外,几乎没与同窗们起过冲突。
此时,他站在台下,为了让教习听清,有意提高嗓音,一下子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这个徐怀岩,魔怔了吧?”
“是啊,每次都帮沐扶云说话。平日就算了,今日武试考核,他也这么不分是非对错,真不知沐扶云给他下了什么蛊。”
就连正在比试场上对招的展瑶,也难得分心,一边挡开对方的剑锋,一边偏头过来看这边的动静。
她是众多弟子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身上黏着好几位观战长老们的目光。
长老们今日过来,都想见识见识这个天字班的第一,此刻见她分了神,便也下
意识顺着她的视线往徐怀岩那边看去。
场地上,教习看着一脸恳求和焦急的徐怀岩,语气里是难得的严厉:“徐怀岩,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不会为任何人破例。况且,武试这么重要的考核,都能缺席这么久,可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我想,诸位长老也不会欢迎。”
徐怀岩脸涨得有些红,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争取时间,可一肚子紧张盘桓至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高处的长老们看到他这副焦急又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轴了点。”
“这性子怎么了,我就觉得不错。”瑶瑾仙子蒋菡秋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怀岩,语气里有几分高看的意思,“至少,他愿意为同门争取,不像有些人,只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说的就是陈道和那样故意挑缺席同门挑战的人。
他们这些人,实力不够,不论怎样,都进不了前十五名,若是敢挑战排在前面的那几个人,在淘汰之前,和强者来一场比试,反而会让人刮目相看。
可他们偏要挑弱者,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让长老们多看一眼吗?
另一位太清峰秦长老不以为然,道:“要争取,也要看这个同门值不值得。”
“第三遍,沐扶云,陈道和挑战沐扶云——”
教习喊到第三遍,眼看将成定局,众人的兴致都淡了下去。
展瑶看着空荡荡的比试台,面上闪过失望之色,随即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对付对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憋着气,手上的招式越发凌厉。
陈道和坐在场边,已然闭上双目,安安心心打起坐来。
负责记录的内门师兄手中的笔尖也已落在了沐扶云的名字上。
“时间到,本场比试——”
徐怀岩握了握拳,只觉心已悬到半空,很快就要坠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玉牌忽然亮了一下,是一直没有回应的沐扶云传来的两个字:
徐怀岩眼前一亮,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
只见一把十分朴素的长剑,带着空气被摩擦的啸鸣声,自碧蓝的天空中划过,直指试炼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稳稳插进陈道和交叠盘坐的双腿之前。
“这、这是……”
陈道和吓了一跳,震惊地盯着眼前还在轻颤的剑,背后冷汗涔涔,若这剑再偏几分,插的可就不是试炼台上的石面了。
他愣了一瞬,赶忙执剑,从地上跳起来。
这时,一身灰白道袍,红纱束发的沐扶云从宋星河的剑上跳下来,落到试炼台上,冲众人抱拳。
“抱歉,先前破境,多耽误了些时间,现在比试,应当还来得及吧?”
第24章 获胜
沐扶云的脸色有点苍白,再加上她纤瘦的身板,站在试炼台上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撂倒。
可不知为何,成百上千双眼睛,就那样神色各异地看着她,就连旁边正比着的几块场地上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暂停下来,望着这边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镇定,她的红纱带过于耀眼,又或是她的神情过于平静,使她看上去气势压人,不容小觑。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试炼场上下,没人出声。
“破境?”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从炼气前期突破到炼气中期?”
很快,四下里传来阵阵窃笑声。
他们差点忘了,三个多月前,沐扶云刚刚来到宗门的时候,才是炼气前期的境界。
这样低微的境界,哪怕突破到炼气中期,放在外门班通过文试的八十名弟子中,也是抬不起头的水准。
“也不一定吧,她方才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境界啊。”
有一名甲班的弟子犹豫道。
才从台上下来的许莲闻言狠狠瞪了那名弟子一眼:“怎么不一定?你见过有人三个多月就连破两层的吗?”
那名弟子沉默了,讪讪说不出话来。
和许多年前踏入宗门后才开始修行的修士们不同,现在的天衍外门越来越难进,通常能过入门考核的弟子,都是在家中就有一定修炼基础的。
他们不是出身修仙世家,就是跟着底下小派、散修学过些皮毛,真正进入天衍时,几乎都已炼气。
饶是如此,近四年下来,整个天字班,也只有展瑶一人,在不久前成功筑基,其余的,几乎都还停留在炼气后期。
众人一听,慢慢回过味来,要是她真的只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连进两阶,那他们这些人,三年多的时间,岂不是白学了?
总算稍稍松一口气的徐怀岩悄悄挪到才落地的宋星河身边,轻声问:“敢问宋小师兄,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沐师妹她要不要紧?”
宋星河黑着脸,睨他一眼,脑中回想起刚才沐扶云那一脸无辜又疑惑的表情,仍旧气得胸口发闷。
他在浮日峰找她找了整整两个时辰,从一开始的愤怒和怀疑,到后来渐渐慌了神,只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差到归藏殿去求掌门师尊了。
谁知,转头就看到她慢悠悠走在山道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原来,她破境之后昏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以为积分赛还没开始。
气得他恨不能当场拔剑。
如今,且看她要怎么应对这一切。
照常理,她那样的底子,不论这几个月如何拼命,都不可能取胜。
出于一种报复,或是别的什么心态,他理所当然地希望沐扶云惨败在此。
如此,她就会重新变回那个他曾经想象中,唯唯诺诺、软弱无能的沐扶云。
但潜意识里,他又不想看到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惨败的样子。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只能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看到因为她的存在而给师姐蒙羞。
他不知道她的剑法到底学得怎么样,但……她已经进阶了,应该可以吧。
正打算应付徐怀岩两句,试炼场上便传来动静。
陈道和从一开始的发懵回过神来,执着剑瞪向沐扶云:“你、你迟到了,已经输了!”
沐扶云皱眉,转头望向负责这一块场地的教习和:“是吗?”
教习皱眉,谨慎地没有直接赞成陈道和的话,只是说:“的确迟到了,我方才已经报了三声,你并没有出现。”
“我记得,在武试规则中有明文规定,三声之后,弟子未至,由该场教习裁定,记录完毕后,方成定局。”沐扶云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输,“我方才来时,三声已过,但教习还未做出最后的裁定,照规则,应当还未成定局。”
记录的师兄赶紧低头看看手中的册子,果然,那一滴朱砂只在沐扶云的“沐”字上点了一下,还未画下那个触目惊心的叉。
“你这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陈道和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抠字眼。
教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弟子,尽管有些生气,但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只好抬头望向吴教习。
吴教习掌管外门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因这一次的考核,主要是为了各峰收徒,他不好擅自做主,便抬头望向仍在观战的诸峰长老与弟子。
“依诸位长老之见,是否该给这名弟子继续比试的机会?”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望过去,等着长老们发话。
“她是浮日峰先前那丫头的妹妹吧?连守时都做不到,难怪姐妹两个的境遇,相差如此之大。”太清峰秦长老捋着胡须,冷冷道,“这样的弟子,何必还要留在试炼台上浪费时间。”
他说完,好几人跟着点头,以示赞同。
吴教习心中有数,已打算当场宣布沐扶云被淘汰。
徐怀岩即刻转向宋星河,希望他能以浮日峰亲传弟子的身份帮沐扶云说句话。
还没等他开口,蒋
菡秋便道:“可她方才分明说了,是因为破境才耽误了比试。你我皆是修士,都知道破境这样的事,非人力可改,如今她已赶来,为何不给她个机会?”
秦长老道:“给她机会又如何?掌门早说过她不是这块料,若不是楚烨那孩子念旧,破例请求让她进外门,她今日如何能站在这里?我想,即便她今日赢了,也不会有哪一峰想收她当弟子。”
他话音落下,其他峰的长老们便陷入沉默,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表达赞同。
蒋菡秋不以为然:“既然不会改变最终结果,让她试试又何妨?”
她说着,也不再想取得其他人的同意,直接对底下道:“按规则来便是。”
试炼台上的教习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众人退开,将场地让出来。
陈道和不满道:“可她明明就是迟到了,没把这比试当一回事。”
有位丙班的弟子见他仍旧不情愿,不禁打趣:“陈道和,你不会是不敢比吧?”
陈道和立刻跳起来,怒道:“胡说什么!我还会怕她?”
他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佳,凭什么前面几个特意挑沐扶云挑战的人,都能不战而胜,到他这儿,就还得真刀真枪比划比划。
明明是想趁机休整一番的。
他握着剑走到比试场的一边,不耐烦地冲沐扶云扬了扬:“来吧,速战速决,我还要继续休息一会儿呢。”
沐扶云微微一笑,没有因为他轻蔑的态度而有丝毫情绪波动。
“陈师兄,得罪了。”
她仰头拉伸一番筋骨,随后退到一旁,等待比试开始。
教习板着脸拿起鼓槌,用力捶下。
鼓声起,沐扶云还未动,陈道和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抢先跳起,使出一招凌云斩风,越过起始线一大步,自高处直冲沐扶云面门劈去。
沐扶云下意识侧身,脚尖灵巧点地,以春风化雨之势躲开他的袭击,转而手挽剑花,从他侧面攻去。
陈道和顺势弯腰,趁着她的剑自上方削过,手腕一转,直往她脚踝划去。
沐扶云并未被这近在咫尺的攻击吓得慌了手脚,只是足尖轻点,往后挪了几寸,避开剑气,使了一招穿花照影,轻轻柔柔反攻过去。
与冰剑练得多了,她习惯了应对别人的攻击,保存实力,而不是一上来就大开大合地输出灵力,以防出现灵气流逝过快,支撑不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