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是文试了,再有一个月,她就要被淘汰出局了。”周素接收到她暗示的眼神,立刻帮腔道。
周遭几个跟着停下脚步看热闹的弟子们窃笑出声。
展瑶见沐扶云被这样嘲笑,仍然无动于衷,连反驳也不会,不由翻了个白眼,有些忍无可忍道:“沐扶云,你是块木头吗?别人怎么说你都无动于衷,你就不能自己争气点!”
她每说一句,剑鞘就往前戳一寸,恨不能直接戳到沐扶云的脑门上。
沐扶云笑了,越发觉得展瑶可爱:“我这不是在读典籍了?”要争气,也得先通过文试才行。
展瑶垂眼,瞥见她手里那本《炼气十则》,冷笑道:“你蒙谁呢?就这样看下去,你一辈子也别想通过考核!”
《炼气十则》讲解的是炼气期修士如何更快地积累灵气,早日破镜的十则方法。
乍听起来,十分诱人,毕竟,谁都想如天才大能一般轻松破镜。
然而,众人心里也都清楚,真正的天才,无需看这样的速成典籍,而看了速成典籍的,通常都是不愿刻苦修炼,一味想走捷径的修士。
实际上,书中所谓的十则方法,也多是修炼的基本法则,大而空,人人都能受到启发,却又人人都无法真正抓住其中的精髓。
这样的书,自然不在考核的范围内。
展瑶说完,忿忿然转身离去。
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各自散去,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再以带着戏谑和嘲讽的眼神看过来。
沐扶云干脆收拾一下桌案,捧起书出屋,打算绕去远离剑台的另一边松林中清静清静。
谁知,才走上旁边的小径,就被一道强劲的金火系灵力拉到松林深处。
数不清的松柏枝杈将明净的阳光割成片片碎金,轻飘飘地抛洒在林荫间,恰盖住一道桀骜的身影。
“宋星河?”沐扶云站定,诧异地打量着眼前沉着脸,显然十分不悦的少年,“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大概是天生气场不合,宋星河在她面前就没有过心平气和的时候,每每出现,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虎仔似的。
“下一次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开口就是这样一句,意味不言而明。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消息吗?”沐扶云淡淡道。
“你也说了不会故意拖延。”宋星河说着,视线扫过她苍白的脸颊和乌青的眼底,蹙眉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修炼而已。”沐扶云摆摆手,道,“我可没有故意拖延,只是,我记得楚烨这几日都不在宗门内。”
三日前,掌门齐元白派楚烨代其前往无定宗办事,无定宗位于大陆南端,往来至少七日,若有事耽搁了
,则要更久,这是宗门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
“那又如何?”宋星河质问,“难道必须得有他在?只有我不行吗?”
“你不行。”沐扶云扯了扯嘴角,用一种无能为力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借口吧?”宋星河仿佛被激起了胜负欲,“我不信有什么事是他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
“不要太自信,总有一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沐扶云笑了笑,淡淡道,“譬如,你有纯火灵力吗?”
宋星河一愣,想起自己的金火灵根,争辩道:“纯火灵力又如何?我是金火双灵根,绝不比纯火灵根逊色。”
“那只是作为剑修。我需要的就是纯火灵力。”沐扶云收起笑容,“你可以选择洗髓重塑灵根,也可以选择催他尽快回来,否则,就耐心等着,别耽误我修炼。”
宋星河神色僵硬,几度想张口说什么,可又不愿显得自己真的过分在乎,忍了又忍,只好丢下一句“你等着”,便忿忿离开。
沐扶云对于宋星河到底要她“等”什么并不知晓,也不关心他要如何做。
她只知道,六日后,宗门内就传来了楚烨已经回来的消息。
听说,这次回来,他就要冲击元婴境界了。
作为掌门座下首徒,天衍新一代修士中的第一人,楚烨的一举一动从来备受瞩目。
而从金丹至元婴,又是修仙途中的一道重要的分水岭。
其中,炼气、筑基、金丹三境被成为脱凡尘,元婴、化神、炼虚三境则是悟大道,合体、大乘、渡劫则为登仙境。也是从金丹升元婴起,修士开始经受雷劫的考验,通常随着境界的上升,雷劫亦逐渐加重。
楚烨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如此年轻,就已要冲击元婴期,自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沐扶云本以为他会专注自身境界的提升,没有心思理会别的,没想到当晚就收到他传来的消息。
“今晚过来。”
言简意赅。
沐扶云只犹豫了一瞬,便回了个“好”字过去,紧接着,就给宋星河递了话。
她近来练剑,时常体力透支,并非再度疏通经脉的最佳时机,不过无碍,只是多几日虚弱苍白而已。
当晚,自青庐回去后,稍作休整,便带上一小罐莲子糖,去了楚烨的溪照阁。
里头伺候的小道童们照例被清退了,只剩下楚烨一个人在,正坐在院中的榻上翻看典籍。
“楚大师兄,”沐扶云自然而然地迈步进去,在他身边坐下,丝毫没有陌生拘谨的感觉,“想不到这种时候还要让我过来,看来我姐姐在师兄你的眼里,的确很重要。”
“难道你现在才发现吗?”楚烨放下手里的书,抬眼冷冷看过去,原本俊逸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苍白,似似乎有些蔫蔫的,“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冷漠无情,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拿来当筹码,做交易。”
“谁让这筹码就是你想要的呢?”沐扶云笑笑,瞥一眼被他收起的书,仍旧有“元神”、“精魂”的字样,“这交易,你也有份。”
楚烨的眼底闪过恼怒:“沐扶云,我警告你,别妄想用这种剂量控制我,我不是宋星河,不会愚蠢地任你摆布。”
此话意有所指。
这次受命前往无定宗,除了替掌门师尊办事外,他亦存了几分私心。
这段日子,他翻阅了不少藏书阁中原本不曾关注过的记载各类罕见密法、奇闻逸事的典籍,总算在其中一本中找到了一句极其简短的记载:
“养魂,逆天之术,数百年前常为西极魔修所用。”
既是逆天之术,必不会光明正大地在修仙界流传。因此,这次出去,他本打算在外多逗留几日,用一用外头鱼龙混杂的消息渠道。
谁知,才打听到一分眉目,自传讯玉牌上就接到宋星河劈头盖脸一阵指责。
沐扶云大约能猜到,定是宋星河那日忿忿离开后,将积聚的不满都发泄在了楚烨的身上。
这倒是很符合这对师兄弟的性情。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本性。”沐扶云褪去外袍,背对着他盘腿坐定,平视着前方的山林,轻声道,“一旦我对你们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开。”
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说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身后的楚烨却不知为何,微微皱起了眉。
也许是因为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感到心中涌起一阵不适。
眼前的背影,挺拔而纤瘦,但与一个多月前相比,似乎坚韧有力了许多,莫名的,与他心里的影子越来越像。
“还在等什么?”迟迟等不到动静,沐扶云不禁微微侧过脸,问。
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夜色中摆动着,轻柔地拂开楚烨眼前的那一层薄纱。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方才那一点不该有的错觉和怜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不值得浪费感情。
“怕你吃不了痛而已。”
说完,调息运气,凝出一股比前两次更强劲一分的灵力,自掌心间输出。
沐扶云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忽然被纯火灵力入侵,忍不住压抑地低吟一声。
楚烨动作一顿,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默默收回了一分力道。
沐扶云感受到他的刻意收敛,什么也没说,反正她都能忍。
大半个时辰后,有一缕纯火灵力缓慢地在她体内运转完一个小周天,这一次的经脉疏通方算结束。
沐扶云浑身都被炙热包裹着,只想赶快去山溟居,不等楚烨开口,便自觉地取过桌案上的白玉瓷瓶,将指尖血注入进去,朝身后递给楚烨。
迟迟没被接过。
她顿了顿,披好道袍,撑着身子转过去。
夜色下,楚烨低着头,仍像方才一样,盘腿坐在原地,双手垂落在两边膝上,看起来仿佛入定了一般。
可再仔细看,才发现他双目紧闭,低下的脸庞苍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更是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楚烨,”沐扶云一愣,没想到只是用了一点灵力,就让他变得这般异常,“你怎么了?”
“我……”他痛苦地微微睁眼,轻咳一声,身子随着这一下晃动,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往一侧倒去,“好像要破境了……”
沐扶云挑眉,顿了一瞬,到底还是在他从榻上栽下来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同时抬头看一眼深蓝的夜空。
原本晴朗的夜色中,一团团看不清的云正在从四面八方悄然翻动着,朝这边涌来。
虽然早有传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显然,连楚烨自己也没料到。
“你受伤了?”沐扶云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问。
雷劫未至,他便这般虚弱,除了本就有伤,她想不出其他解释。
楚烨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次替掌门师尊前往无定宗,实则是代表天衍宗送上给无定宗掌门独女梁怀怜十八岁生辰的贺礼。
三大宗派历来都是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明争暗斗、你追我赶,从未停止。到那儿走一遭,自然少不了几名弟子之间的一番比试助兴。
身为天衍宗的大师兄,他自然不惧试剑,只是破境在即,他的气息、灵力都有些不稳,在比试中虽赢了,却也受了些小伤。
原本休整一两日便好,可为了在外寻找线索,他一刻也没有耽误,连日御剑赶路,反倒让伤变得严重了些。
方才动用灵力,又将体内的气息打乱,这才骤然变得虚弱起来。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是容易生出遐思。
此刻,他半边身子压在沐扶云的肩上,看着她熟悉的侧脸轮廓,恍惚间,竟然忍不住唤了一声“月儿”。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人。
沐扶云听着这声显然已经神志不清的轻唤,忽然想起了原书中关于楚烨破境这一段的情节。
书里,楚烨破境的时候,沐扶云也恰好在他身边。
见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她心生恻隐,想要献出自己天生的炉鼎体质,供他炼化混乱的灵力,渡过这一关。
可是,就是这一声轻唤,让她心酸不已,忍不住在最后关头让他看清
楚,她到底是谁。
被强行拉回神的楚烨发现她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沐扶月,眼中原本的迷恋和向往顷刻间化成惊讶和厌恶,随即控制住自己,怎么也不肯继续。
不是因为怕伤害了她,只是因为觉得她不配而已。
溪照阁原有的消雷石阵,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缺损了一角,无法使用。
他宁愿过不去这道坎,也不想用她来解决。
最后,还是她看不下去,以自己的肉身补全了石阵,引走大半雷劫的威力,这才让他安然无恙。
结果,她当然没有得到感激,而是质问——质问她为何不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留着继续给沐扶月当供养品。
“楚烨,你看清楚,我不是沐扶月。”
待楚烨稳住身形后,沐扶云将他放开,站直身子,低头对上他迷蒙的视线,冷漠地打破他的美梦。
楚烨一怔,混沌的眼神渐渐清明。
“是你,沐扶云。”
“还醒着就好。”沐扶云冷冷道,她可不想让楚烨这个好用的工具就此消失,“消雷石阵在哪儿?”
他的目光朝正堂旁的一片空地望去,微微一亮,随后又沉静下去。
“石阵有缺损,除非有人以自身为阵补齐,否则起不了作用。”他尽力恢复到打坐的姿态,试图通过调息收拢体内不受控制的灵力,“你走吧。”
石阵走用的都是世所罕见的巨型灵石,缺损一块,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唯有人的肉身方可替代一次。
她自然不可能为他以身犯险,留在这里只是徒增负担。
沐扶云懒得理他,顺着他的视线来到那块空地上,四下摸索一番,找到一旁石凳上的机关,伸手按下去。
一块块足有一人高的灵石从地底下显现出来,形成高低错落的阵法。
“缺的那一块位置在哪儿?”沐扶云问。
“在震离中位。”楚烨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震惊模样,“沐扶云,你不会……”
那一瞬间,他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沐扶云到震离中位看了看,听出他语气里的猜测,转头扬眉道:“楚大师兄,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为你拿自己冒险的意思。”
楚烨蹙眉:“那你——”
当着他的面,沐扶云拿出传讯玉牌,给宋星河送去了消息。
第15章 雷劫
宋星河收到沐扶云传来的消息时,手里正握着一瓶固元补气丹,犹豫着要不要放在寒潭旁边。
这几日,也不知怎的,闲下来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沐扶云那张失去大半血色的脸。
他当然不是同情沐扶云,更不想做有可能会让师姐难过的事,毕竟,师姐还在最后那半年里,时常因为这个妹妹而黯然神伤。
但现在不一样了,沐扶云的身上还系着师姐的那一抹神识,若她的身子出了问题,师姐最后的希望也会被带走。
所以,这瓶固元补气丹的确该给她……吧?
只是最普通的丹药而已,外门弟子本就有不少都用过。
正想着,小道童云生就捧着微微发光的玉牌颠颠地奔来,一把塞进他怀里。
“速至溪照阁。”
宋星河看着这五个字,疑惑地皱眉。
云生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看头顶漆黑夜空中凝聚的沉云。
这是……雷劫蓄力的征兆?
他心中一沉,不再纠结于丹药的事,当即御剑而起,往溪照阁赶去。
雷云涌动,山风骤起。
浮日峰上下,不少人已察觉到异象,纷纷往归藏殿的方向观望,有心中急切的,已在往这边赶来。
宋星河见状,不禁加快速度,朝着近在咫尺的溪照阁俯冲下去。
溪照阁中,沐扶云强撑着力气,将楚烨从榻边半搀半扶地至消雷石阵中心。
她本可以借助灵力,但灵力所剩不多,一会儿在寒潭中,还需要用来压制体内的那股灼热,不能浪费在楚烨这种人身上。
楚烨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绯红脸颊,目光有些复杂,坐入石阵中心的那一刻,忍不住问:“你为何要帮我?”
沐扶云站直身子,抹了把额角的汗珠,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显而易见”的表情垂眼看着他。
对她来说,他还有利用价值,当然不能冷眼旁观。
但楚烨显然无法被这个理由完全说服。
“只是为了我的灵力吗?”
纯火灵力虽少,宗门内却不止他一个人拥有。况且,若只是为了疏通经脉,重塑根骨,金火灵根亦非行不通,只是效果稍逊罢了。
他觉得不止是如此。
“我曾经见过你,大半年前,在合欢宗。”
那时候,月儿还未陨落。
在他们即将离开宗门,前往西沙极地之前,月儿说,她放不下妹妹,想亲自去看她一眼。
他身为大师兄,欣喜于她愿意将这样的事向他倾诉,自然不会让她单独前去。
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沐扶云。
他厌恶她的天生弱势,厌恶她对月儿的关心视而不见,更厌恶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如果没看错,那时的沐扶云,看到姐姐身边的他时,怯懦的目光中有羡慕的微光。
只是,后来,被他带回来的沐扶云,与当初见过的那个变化太大,大到让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直到方才,看着她费力地帮自己时,他才忽然想起这个细节。
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颇有些苦涩。
沐扶云低头看着这个雷劫在即,却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的男人,一时不知该感叹他不着边际的想象力,还是他过分的自信。
帮他,自然不止是因为灵力。
他是原书中的关键人物,照天道所言,她须得等到他和其他人一起,用她的肉身复活沐扶月时,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眼下,漫漫长路才开了个头,如何能让他出事?
却没想到他会因此想歪了。
她嗤笑一声,很快又想明白了。
若照原书中的发展,她确实是因为对楚烨的痴迷,才甘愿冒着危险以身补阵。
也许,对楚烨这样骨子里格外自负的天之骄子来说,被她当作利用的工具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但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伪装,是她为了掩饰自己对他的情愫,又或者是用来吸引他注意力而使出的手段,兴许会让他感到安慰不少。
“随你怎么想吧。”沐扶云对他的自我安慰没什么兴趣,只是抬头看看头顶越来越浓厚的雷云,赶紧后退,远离石阵,生怕被波及。
楚烨:“……”
这时,溪照阁的结界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宋星河御剑而来,落在院中。
“怎么回事?”他打量着离得远远的沐扶云和楚烨,见这两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十分虚弱,不禁蹙眉,“师兄可是要破境了?”
楚烨此刻只感到体内混乱的气息四处冲顶,仿佛要冲破禁制一般,赶紧强撑着在石阵中心打坐,调息运气,再无暇顾及别的。
沐扶云又后退两步,朝着院门方向靠近,冲宋星河道:“他受伤了,恐怕受不住破境的三道雷劫,宋星河,你去补齐石阵,替他挡一挡。”
宋星河:“……”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猛地跳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让我来,就是要我帮他挡雷劫?”
他才金丹前期的修为,凭什么要帮金丹后期升元婴前期的楚烨挡雷劫!
“我就这么比不上他吗!”
宋星河越想越生气,指着无动于衷的楚烨,愤怒地低吼出声。
当初,师姐还在的时候,总是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对楚烨却十分依赖、崇敬。
如今,换成沐扶云,难道也觉的他比不上楚烨吗?
楚烨有什么好?无非就仗着自己年长一些,入宗门更早,这才占得先机,其余的,有哪一点比他好?
另一边,看似聚精会神闭眼调息,什么也听不见的楚烨,也悄悄竖起耳朵。
沐扶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们的同门之谊这么脆弱。”
同门之间,本该相互信任,友爱互助。
三道雷劫,打在一个人的身上,威力不容小觑。但石阵开启,威力分散至每块灵石上,就变小了许多。
宋星河作为金丹期修士,自然比她这个炼气期的危险小许多。
“楚大师兄,”她扬声冲楚烨的方向道,“你也看到了,我尽力了,是你的小师弟见死不救,你要怪就怪他吧。”
天空中,电光乍现,第一道雷就要劈下来,溪照阁外,陆续赶来的其他同门们,有的已听到了沐扶云方才那句话。
“你!”宋星河被扣上个“见死不救”的帽子,气得一手指着沐扶云,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人看着,当然不能真的见死不救,犹豫一瞬后,他一咬牙,就要冲入阵中。
才走出两步,突然发现手里还握着那瓶固元补气丹,遂停下脚步,转身冲沐扶云道一声“接着”,便将药瓶抛出去。
沐扶云稳稳接住药瓶,看了一眼,冲他晃了晃,问:“给我的?”
宋星河脸色一僵,没回答,闷着头冲入阵中。
这时,第一道雷自滚滚浓云间劈了下来。
儿臂般粗的光亮,朝着楚烨的头顶打去,在打到他之前,被石阵先一步吸去大半,最后落在他头顶的那道雷,变得只有筷子一般粗细。
而石阵中,大小灵石在同一瞬间冒出一道闪亮的火花,宋星河也被火花电得浑身剧烈颤动了一下,本就僵硬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第二道雷下来,亦是如此。
就在第三道雷下来的时候,一柄银亮的长剑忽然破空而来,牢牢挡在了天雷之下。
强大的天雷与剑身相触的那一刻,闪出耀眼的白色火花,同时还伴随着铮铮的响声,是剑身的震颤。
那是天衍剑,历任掌门间代代相传的法宝,据传其中熔炼了上古灵石,威力强大,非寻常法器可比。
掌门真人齐元白山顶的方向缓缓而来,一手挥动一柄拂尘,将脸色苍白的楚烨卷起。
“师尊,我——”楚烨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齐元白打断了。
“你体内真气紊乱,为师需帮你运功调息。”
他说完,又看向还站在石阵中,脚步虚浮的宋星河。
“星河,你做得很好,同门之间,能如此互相照拂帮衬,为师十分欣慰。你回去服些固元丹,好好修养几日。此番受创,亦是个进阶的机会,务必好好把握。”
对修士而言,每次受创,都是个重新调整体内灵气,汇聚吸纳精华的机会,对于宋星河这等原本就不难进阶的修士来说,更是如此。
“是,徒儿明白,定会好好调养。”宋星河扶了扶胸口,轻咳了一声,才抱拳回答。
直到这时,齐元白才将目光投向院中的第三个人。
垣墙边的阴影下,沐扶云忍着体内的灼热折磨,努力站直身子,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对上齐元白打量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与上回在百日祭上他打量自己的毫无感情的冷漠眼神不同,这一次,他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着实让人看不懂。
难道是听说楚烨把她塞进外门班而不悦?可事情已经过去月余,若真有不满,也不会到这时候再表露。
一宗掌门,哪里有工夫记挂这样的小事?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楚烨和宋星河两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齐元白为难她,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天衍。
“师尊——”
楚烨想替她求情,宋星河则用眼神示意她赶紧低头行礼。
沐扶云没有固执,很自然地冲齐元白行礼。
尽管她觉得自己对这位掌门有种天生的抗拒,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得罪齐元白。
大概是她太过弱小,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不等楚烨的话出口,齐元白就已经移开视线,像根本没见到她一般,转头冲等在外头观望的其他人道:“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收起拂尘,带着楚烨往山顶的大殿飞去。
院里只剩下宋星河和沐扶云二人。
沐扶云从药瓶中倒出一枚固元补气丹,迅速塞入宋星河口中,见他吞下,方道:“这颗是借你的,日后双倍奉还。”
“这是我的!”
他本被那两道雷劈得有点晕的脑袋仿佛炸开了似的,此刻却忽然清醒过来,怒瞪着沐扶云。
“本来是你的。”沐扶云点头,当着他的面将药瓶收进了自己的芥子袋,“可你不是要送给我的吗?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谁说是送你的!”宋星河立刻高声反驳,想给自己找理由,却有些结结巴巴,“我、我就是……反正不是……”
沐扶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得他的声音莫名低了下去。
“好吧,我承认,确实是给你的。”桀骜的少年倔强地抿着唇,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但你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因为我对姐姐来说还有用,不能让我轻易出事,我知道。”沐扶云不耐烦听他多说,直接打断。
被抢了话的少年愣了愣,不知怎的,听到自己想说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让人有种颇不是滋味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般。
可转念一想,又记起明明是她当初先对师姐无情,惹师姐伤心,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虚,更不应该同情她。
“你知道就好!”他故意露出严肃警告的面目,恶狠狠道。
“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沐扶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我快忍不了了。”
宋星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忍不了”是什么意思,倏地一下涨红了脸:“能、能,走吧。”
说着,转身就走。
走出去两步,发现沐扶云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她单薄的身子好似被抽走了骨头,哪怕半靠在垣墙上,都软绵绵的,苍白中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丝春情,一双被高高束起的马尾拉得眼梢微微上扬的杏眼,更是含着丝丝缕缕的情意。
宋星河看得浑身一震,一种难言的颤抖自脊背处迅速蔓延开来。
他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不走,话到嘴边,忽觉口干舌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呆了一瞬,转身回去,一言不发地伸手搀着她,出了溪照阁,一同御剑朝山溟居赶去。
一路上,宋星河觉得扶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掌心烫极了,烫得他神思不属,短短的距离也觉得无比漫长。
夜风是冷的,还带着雷劫过后的潮湿气息,吹在身上却带出了一身热汗。
“你……”宋星河看着近在咫尺的沐扶云,一时冲动,还是问了出来,“对大师兄,到底……有没有?”
沐扶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帘,直勾勾地凝视着他,随后,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缓慢摩挲两下。
宋星河猛地僵直身子,瞪眼望着她盛了桃花的面庞,心口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