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替身后飞升了by山间人
山间人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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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低头看看被自己兜在衣摆间的十几颗莲子,伸手捻了一颗递过去。
沐扶云挑眉,接过莲子,三两下剥好,照旧送进自己口中。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一个递莲子,一个吃莲子,很快就将十几颗莲子消灭得只剩最后一颗。
云生递莲子的动作迟缓下来,怯怯地看着沐扶云,意味不言而明。
沐扶云挑眉,指尖将要触到莲子的时候,莲子便缩回去一寸。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地较量。
山道之间,疾风拂过,宋星河御剑而来,落在空地上,沉着脸快步踏上台阶。
云生捏着莲子的手想收回,却被沐扶云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
眼看宋星河离他们越来越近,沐扶云三两下剥开碧翠的外壳,将米白圆润的莲子塞进云生嘴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道袍。
“下次请你吃糖。”
说完,微微侧身,恰好对上宋星河浸在夕阳余晖中的脸庞。
“都看清楚了?想好了吗?”她微笑地看着他,轻声问。
体内的灼热已有沸腾的征兆,是那樽看不见的炉鼎激扬出的燥热,也是灵力涌动,向上攀爬的迹象。
“沐扶云,”他直直站立在她面前,目光复杂,不甘、恼恨、估量、怀疑、轻视……交织在一起,映得再绚丽的霞光,都变得浑浊,“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话问得直截了当,显然在回来之前,已经痛下决心。
沐扶云微微仰起脸,面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以至于看起来如霞光般灿烂而热烈。
她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体里的激荡,轻声道:“山溟居中有一方千年寒潭,对吗?我要用它。”
宋星河垂在身侧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像是对自己妥协了,越过她走在前面,挥手撤去结界,跨入院门,哑声道:“进来。”
云生在后面呆了一瞬,不用任何人吩咐,自觉地小跑到属于他的小屋子里去了。
院子四周升起新的结界,防止别人误入,沐扶云先是不紧不慢地四下打量一番。
与溪照阁的简朴古旧不同,这一座山溟居装饰得华丽夺目。
琉璃瓦片,朱红墙砖,白玉扶栏,楼阁层叠,芳树环绕,看起来都是后来才改建、添置的,十分符合宋星河出身修仙世家,坐拥家财无数的身份。
反倒让原本该一眼就能找到的寒潭变得极不起眼。
沐扶云在一片雕梁画栋间找了找,才终于在小阁楼边,紧挨着朱色的垣墙一处角落找到方由碧青的玉台围成的寒潭。
与《图鉴》上画出来的感觉不同,这方寒潭比沐扶云想的要稍大一些,倒是和她从前在玉涯山上那座奢侈殿阁中的温泉池差不多,容纳三五个人不成问题。
走近几步,就能看见潭中清冽的水,被四周的碧玉映出浅浅的翠色,看起来格外透亮。
若不是水面上方还浮着一层袅袅的,如流动的霜一般的,由寒气与灵气凝结而成的白雾,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方千年寒潭。
“这是灵泉。”宋星河站在她的身后,冷冷道,“据说,底下连接的,是宗门的灵脉。虽然凝聚了大量灵气,可寒冷的程度,就连我都忍不了多久,你确定你能用?况且,灵气太多,非但对修炼无益,反而会使经脉爆裂,从此变成一个废人。”
他以为她只是觊觎寒潭中纯粹浓郁的灵气,妄想靠着其中的天然灵泉走捷径。
可灵泉中的灵气,不是所有人都消受得起的。
沐扶云看他一眼,没有答话,而是坐在玉台边,先伸出一只手,穿过那层白雾,浸入潭水中。
冰凉的液体将她的手指、手背和掌心包裹住,浇灭了已经蔓延到指尖的烈火。
看来,这千年寒潭对她的炉鼎体质的确有效。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起身轻轻褪下鞋靴衣袍,只剩里衣。
“你做什么!”宋星河不料她突然脱衣,吓
得心头一跳,厉声质问。
沐扶云没理他,只赤着双足,踏过玉台,一步步走入潭中。
冰凉的水自脚踝一点点蔓上来,直至盖过胸口。
袅袅白雾在四周缓慢流动,逐渐将她包裹住,留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潭水太冷,冷得彻骨,却刚刚好能盖过体内的烈焰,好像有无数细密的小绒毛,在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身体。
那是水中的灵力,诱惑着她打开周身的经脉,将它们吸收入体内。
她忍不住仰起脖颈,靠在玉台边沿,微眯着眼,轻轻喟叹一声。
就是这一声叹,像小猫爪子一般,在宋星河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让他从呆楞中骤然回神,一张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他虽年轻,但出身世家,又在大宗派求真问道,也算见多识广,事到如今,也猜出来了,她那绯红的脸颊,含情的眸光,还有看起来不那么稳的脚步,都暗示着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而这潭灵泉,就是能帮她抚平异常的东西。
至于那种异常到底是什么,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他记得,来到天衍宗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合欢宗。
没人不知道合欢宗是什么样的地方。上至掌门解忧,下至普通弟子,几乎都离不开皮肉生意——他们修的就是这等不要脸的功法,靠着所谓的“阴阳双修”攫取灵力。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天衍宗从来不屑与合欢宗这种“旁门左道”为伍,自然也不愿让别人知道两个宗派之间的联系。
沐扶月还在的时候,几乎没有对旁人提起过自己的妹妹,只是偶尔在无人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与她平日的开朗不同的沉默和忧愁。
直到她陨落前的那半年,才逐渐敞开心扉,将拜入合欢宗门下的沐扶云的事透露给他和楚烨。
受掌门师尊之命,楚烨曾亲自前往合欢宗,封住了解忧的嘴,让他不敢对外人说起沐扶云的事。
如今,在天衍宗内,知晓此事的,也只有掌门师尊和他们师兄弟二人,若没有今日的事,他只怕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宋星河,”在他出神之际,浸在寒潭中的沐扶云忽然睁开眼睛,透过白雾静静地看着他,“你平日也是这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其他女修,丝毫不懂得避讳的吗?”
“我、你——”宋星河一噎,涨红的脸越发滚烫,像被人戳到尾巴一般猛地跳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谁看你了!”
“你有什么好看的!”
“比起师姐来差远了!”
沐扶云好笑:“这么说,你喜欢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姐姐看?”
“你别血口喷人!我、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宋星河气得停下脚步,却局促得不敢回头,只好背对着她争辩。
“师姐那么好,我才不会……”
他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在他心里,沐扶月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像从天而降的女神一样,抚平他内心的焦躁。
那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怎容得半点玷污?
不似身后这个女人,尽管容貌相似,时常能让他恍惚,以至于差点认错,但除却容貌,她们的气质不尽相同。
如果说沐扶月是人人憧憬却不敢亵渎的高岭之花,那沐扶云就是山坳里野蛮生长的杂草,肆无忌惮地让人厌恶……
宋星河忽然一顿,随即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重新转回去,瞪着靠在池沿上的沐扶云。
“我凭什么要走?这里是山溟居,是我的院子!”他往四下看了看,干脆在数丈外的树荫下盘腿而坐,恼火道,“谁知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我得留下来好好看着你!”
沐扶云无所谓道:“随你。”
宋星河有些忿忿:“我警告你,你最好规矩点,否则,就算你走火入魔,我也绝不会救你!”
沐扶云耸耸肩,闭上双眼,不再理他。
她能感觉到,水中浓郁的灵力越来越多,正盘桓在她的周围,虎视眈眈。方才还能轻易抵挡住诱惑,不吸收这些灵力,现在已不得不收敛心神,抵抗诱惑。
一面抵抗诱惑,一面专注于体内原有的灵力,通过调息,运转至周身经脉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源源不断的沸腾热量逐渐退去,潭水的寒冷彻底占据上风时,她感到丹田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灵力忽然汇聚起来,汇入交错的经脉中,给她原本虚弱的身体注入从前没有的力量。
哗啦一声,灵泉四溢。
沐扶云猛地从寒潭中起身,睁开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单薄的里衣早就湿透了,紧贴在身躯上,显出美丽的曲线,无数晶莹的水滴流淌下来,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周遭的空气里洋溢着草木的芬芳,深吸一口气,任由那清甜的气息充盈胸腔。
沐扶云畅快极了——
这一具薄弱的,数年没有变化的身体,终于在这个夜晚,进了小小的一阶。

宋星河目睹这一切,几乎是当场呆在了原地。
原本只是干坐一旁,因沐扶云始终闭目调息,将他晾在一旁不理不睬,让他有些讪讪,碍于面子,才没愤而离去,硬着头皮留下来盯着她。
看的时间久了,他渐渐有些分神,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回想方才在后堂的情形。
楚烨当着他的面,将手里的白玉瓷瓶打开,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滴进师姐的那盏莲灯里。
本该距离彻底熄灭不远的莲灯,就那样骤然闪亮起来。
尽管只是短暂的刹那,也足以激起人心中的贪念。
如果还有机会留住属于师姐的最后一点痕迹,他愿不愿意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楚烨用一种嘲讽中带着笃定的语气问出这话时,他只犹豫了一瞬,就选择了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
以血养魂,是旁门左道才有的阴毒手段,他知道自己不该碰。
可是,就像楚烨一样,自师姐走后,他没有哪一天不曾想念她。
百日祭上,他曾讽刺楚烨,在秘境中没有保护好师姐,这才导致师姐的陨落。
但他心里清楚,那日的口不择言,除了对楚烨的确有责怪怨恨之意外,亦有无法面对自己内心愧疚的缘故在。
当初,在秘境中不慎触发秘境之眼的弟子中,就有他。
如果他当时在另一位千浔峰的师弟贸然行动之前,多加劝阻,兴许就能避免那场悲剧。
又或者,如果在大半年前,师姐偶尔流露出对家人血亲的渴望时,他能多安慰几句,多给师姐几分温暖,兴许就能让师姐没那么多遗憾。
眼下,有机会能留住师姐的最后一点神魂,他当然会如飞蛾扑火一般,不肯放过。
不就是助沐扶云修炼?他倒要看看,她那样薄弱的根基和平庸的天赋,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
却没想到,只是让她用了一次寒潭中的灵泉而已,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她不但没有被灵泉中过于充裕的灵气引诱出贪婪无度的一面,反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阶了!
作为已经结丹的修士,他能感知到她体内灵力的变化,尽管只是从炼气前期进阶到炼气中期,对于多年一直停滞不前的她来说,已是巨大的突破。
此刻,望着眼前被灵泉浸得浑身湿透,宛如鲛人的沐扶云,宋星河的脸颊再度涨红了。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先是浮现出师姐舞剑时翩然轻灵的姿态,却很快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直至完全被覆盖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掌门师尊说过的她“资质根骨实在平庸”到底是不是真的。
“愣着做什么?”潭中的人已扶着玉台跨了出来,修长柔韧的身形在夜色下有一瞬间晃动,随即稳稳立住,“我的血,你不想要了?”
沐扶云的脸上血色尽褪,看起来苍白极了,偏一双乌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在宋星河面前晃了晃,接着,试着用已有变化的灵力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湿透的里衣顿时干了九成,只余领口和下摆边缘还有几丝潮意。
这就是进阶的感觉,原本无法施展的法术,此刻即便还虚弱着,也能用得七七八八。
她扭了扭脖颈,不等宋星河回答,便先刺破食指指尖,任鲜血渗出来。
要,可就浪费了。”
宋星河回神,紧绷着脸找出瓷瓶,捏住她的指尖,凑到瓶口。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泄愤,他多用了几分力。
如断线珠子一般的鲜血顿时加快了流淌的速度,争先恐后涌入瓷瓶中。
沐扶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注满小半瓶的时候,用力拍一下宋星河的手背,趁他不备,抽回食指,冷冷道:“够了,一次就这么多。”
说完,穿好道袍和鞋袜,转身离去。
宋星河紧皱着眉,随之一道出了山溟居,问:“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沐扶云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你等我消息便可。”
“我怎知你会不会故意拖延?”宋星河十分不满她这般冷淡的回应,“况且,我平日忙碌,不可能一直留在宗门中清闲度日。”
“你放心,我比谁都想更快进阶。”沐扶云漠然道,“倒是你,我姐姐在你心里的重要程度,仅此而已吗?”
“师姐在我心里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宋星河素来心高气傲,明知是激将法,也忍不住上钩。
“那不就好了。”
沐扶云挥挥手,一点也不想和他再纠缠,转身沿着山道离去。
宋星河的目光在她苍白的嘴唇和单薄的身形,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祭出自己的白虹剑,轻巧跃上去,乘着夜风朝后堂飞驰而去。
是为了师姐啊。
沐扶云没有回草舍,而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了上次的那片水泽。
半月之期,既是和楚烨的约定,也是和那位无名前辈的约定。
路上,她特意采了一朵莲蓬,穿过小道,来到水畔后,见四下空空荡荡,寂静一片,尚无人影,便先找了一块显眼的光滑石块坐下,借着星光剥莲蓬。
上次那位前辈只说了半月之后,并无具体时辰,她便在上次与之偶遇的时辰之前来了。
不知他什么是时候会出现,她也不急,只管耐心等待。
剥完莲蓬,将白润的莲子小心收好,她闭目打坐,运气调息。
直至完全从方才的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抽出随身佩剑,乘着夜风练起风伴流云剑。
与先前那半个月里,专注招式和角度不同,这一次,她试着控制灵力,找寻适当的时机,在剑锋划出之时,将灵力也一道打出去。
尽管正确的时机难寻,灵力的方向也需反复试验,离形成完整的剑意还有很远的距离,但看着光滑石面上,被灵力打出来的几道浅浅的痕迹,沐扶云觉得十分满足。
她不知疲倦地练着,试图找到每一招每一式的平衡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差了那么几分。
如果能有个像展瑶那样的对手让她试炼一番就好了。
可惜白日那次对招的机会被浪费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她就感到四下原本清朗的夜风间,忽然多了一丝风雪的冷冽。
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周身蔓延开来,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她的面前。
正是上次的那位前辈。
沐扶云动作一顿,当即收起佩剑,唤了声“前辈”,抱拳行礼,行止之间,丝毫没有因为久等而生出的不快。
那白袍修士依旧冷冷清清,无甚表情,只在她行礼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沐扶云也不含糊,当即从芥子袋中抽出那套《天衍图鉴》,双手捧着奉至他面前,道:“这是前辈要的书,晚辈今日带来了。”
那白袍修士垂眸扫一眼她捧着的书,指尖微动,却没去接,而是淡淡道:“你进阶了。”
仍旧是干燥沙哑得嗓音,分明有些刺耳,听在沐扶云的耳中,却多了几分亲切感。
“托前辈的福,晚辈的确小进了一阶。”她微笑着诚恳道,“书中所载恰好解了晚辈的燃眉之急,不论前辈是否有心指点,晚辈对此都感激不尽。”
白袍修士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那日也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提起《天衍图鉴》,的确是有心帮她一把。
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能不能发现其中关窍,全凭她自己的本事。
他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不是方才服丹药时,见瓶中的莲花冷霜丸少了一颗,想起了她的存在,他都差点忘了自己今日的约。
本以为,她久等不到人,应当已失望离去。谁知,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耐心地在这儿等着。
“收起来吧,”他指指她手中的书,“我已不需要了。”
沐扶云没有半点犹豫,将书重新收回芥子袋中,又顺势拿出方才坐在这儿剥的一小罐莲子。
“晚辈身无长物,不知如何报答前辈,只好先剥些新鲜莲子来献给前辈。晚辈不敢擅自揣测前辈身份,只当前辈是常年闭关山中的大能,自是早已辟谷,清心寡欲,不缺这等俗物。但久居深山,远离尘世,难免会与过往所历的艰难险阻渐行渐远。莲子味甘中自有苦涩,能使人忆起往昔,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前辈笑纳。”
沐扶云上辈子也是旁人口口相传的顶级大能,虽然一路走得顺畅,少了许多艰难险阻,但也自诩有几分懂得这些离开尘世太远的人的心境,这才挑了莲子为谢礼,也算费了一番心思。
白衣修士看着她手心里的罐子,沉默片刻,伸手接过,不知怎的,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波澜的内心,忽然像是被投入了一粒小石子。
他的往昔,也曾如她这般,以笨拙的姿态踏上这条崎岖的征途,卯着劲硬是在看似不可能的方向劈杀出自己的路来。
“想练剑吗?”他收起罐子,算是接受了这份谢礼,“想,就拔剑吧。”

沐扶云只呆了一瞬,就立刻拔剑而起。
无暇思考这位前辈为何忽然要指点她的剑法,她只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不同于方才独自练习时,能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边找感觉,一边尝试将灵力融入招式中,此刻的她,从起式开始,皆是凭着本能。
白衣修士站在原地,看了一个起式后,只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凝出一道拢着冰霜寒意的灵力,打入身畔的水泽间,激起一道水浪。
水浪迅速凝结成冰,化作一柄剑的形状,自发地与沐扶云的剑对上。
水,明明是世上最柔软之物,在他那股灵力的控制下,却显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沐扶云没有实战经验,一招剑身相对,就被打得后退了一大步,差点从巨石上跌落下去,幸好反应够快,立在前面的右足飞速回撤,点在后方,才算稳住身形。
可还没等她站直身子,冰剑已换了个方向,从左边斜劈而来。
她立即以左手撑地,整个身子借向上腾跃,躲过袭击,同时右手握剑,一个翻转,化用第七招,自上而下砍去。
冰剑收得极快,未等她的剑靠近,已擦着石面划开,绕过她的手腕,朝她面门刺来。
不得已,她只好再次后退,踩着巨石的边缘,一面努力不让自己掉落下去,一面竭尽全力应付冰剑的招式。
冰剑用的皆是风伴流云剑中的招式,尽管简单,却衔接得十分密集,且其中蕴含的剑意,虽融了炼气后期至筑基前期的灵力,却强劲到让人后背生寒,比楚烨金丹后期的剑意都更精妙。
沐扶云起初还能凭着刚刚破的境界和对风伴流云剑的熟悉程度抵挡一番,五招以后,便开始疲于应付。
终于,在第十三招时,力竭不敌,被逼至巨石边沿,仰面跌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冰剑,望向不远处的白衣修士。
从头至尾,他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寸,白衣随风翩然而动,使周遭逐渐被风雪的清冽气息染尽。
这是绝对的实力啊。
曾经她也拥有过。
那时的她,眼高于顶,从没遇上过能与自己相匹敌的天赋之子,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无聊地过下去。
而现在,她站在低谷仰望巍峨的高山,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外,更觉得服气。
天衍宗是三大宗门之一,以剑见长,有不少闻名整个修仙界的剑修大能。就连现任掌门齐元白,作为上一任掌门齐归元之独子,当初也只是亲传弟子中修为中等的一个。
据说,齐元白的小师弟,泠山道君谢寒衣,才是天衍宗,乃至整个天下的第一剑修,齐归元对这位弟子喜爱至极,甚至动过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念头。
是谢寒衣以师兄比自己更擅打理宗门事务为由力辞,再加上他后来在长庚之战中受了伤,从此常年避居于洞府中,不再现世,齐归元这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儿子齐元白。
而在谢寒衣和齐元白之间,还隔了好几位在后山隐居的大能。
道阻且长,但她相信,努力向上攀爬,终有登顶的一日。
落入水中的前一刻,一道凝着冷霜的灵力从身后将她托住,阻挡了下落的趋势,随后如一阵风一般,将她卷回巨石上。
“你在剑道上,天赋稍逊。”
等她站稳,白衣修士淡淡道。
天赋差这件事,沐扶云自从穿越而来,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尽管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决心靠努力来弥补,但听到这位前辈也这样说,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过。
并非是对自己的不足感到失望,而是对这天下根深蒂固的“天赋决定论”感到失望。
她以为,这位前辈总是有些不同的。
“晚辈惭愧,的确非天生剑体,与剑道上亦未有所建树。”她抱拳歉然道,“但晚辈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会好起来。今日,多谢前辈指点。”
白衣修士看她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仿佛化雪春风一般,看得人心中一暖。
“是我没说清楚。”他哑声道,“只是与控制灵力的天赋相比,你的体质稍显薄弱了些,会影响出剑的力度、速度和角度,并非指你不适合练剑。”
相反,若她能补足这些短板,那她控制灵力的天赋便会成为极大的助力,让她在剑修这条路上走得比大多数人都远。
沐扶云揣摩着他的话,眼神倏地一亮,这还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有人夸赞她的天资。
“你是哪一峰的弟子?”白衣修士问。
“晚辈惭愧,尚在外门求学问道,不曾入得任何一峰。”沐扶云坦然地说出自己外门弟子的身份。
白衣修士眼中闪过讶色,须知这片水泽位于浮日峰的南面的山坳处,已不属外门,通常只有内门弟子才有可能误入此处。
不过,不论外门还是内门,于他而言,都无甚区别。
“无妨。日后若还想练剑,便到这儿来。”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这短短的时间里说的话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多,他冰冷沙哑的嗓音终于带上了几分温度,开始变得有些柔和,“我会将冰剑留下。”
冰剑中封了一丝他的灵力,足以应对任何一名筑基中期以下的剑修。
沐扶云一愣,想要说什么,白衣修士似乎已猜到了她的想法,在她开口之前,又说:“你只需时常带些莲子来就好。”
荷塘里摘的莲子,就算是谢礼了。
沐扶云怎么也没想到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前辈大能的指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愣神之际,冰剑已再度起式,朝面门刺来。
她没有犹豫,拔剑重新迎上去。
冰剑仿佛拥有人的意志,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每一次起式,都是沐扶云能接得住的招式和力度,在对战之中,逐渐试探她的实力,再一点点升级,直到将她打得无力还手。
这一练,就是大半个时辰。
待沐扶云累得握着剑躺在巨石上,一动也不想动。
那位前辈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剩下她一个人,浑身是汗,睁着眼仰望深蓝的夜空。
突破进阶已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方才练剑,更是将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了。
但她此刻觉得满足极了。
与其他外门弟子之间数年的差距,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追上,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有了这位前辈的指点,能让她通过考核的胜算大大增加。
不知是不是精力透支太过,沐扶云在巨石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天亮。
她不得不忍着浑身酸痛回到草舍中,稍稍收拾打坐一番,便照旧下山,来到青庐上课。
有了练习剑法的方式,她决定将白日空出来的时间都用在阅读典籍上,就连本该和其他弟子一起到剑台附近练剑的时间亦是如此。
因夜里练剑,总是练到筋疲力尽,连爬也爬不起来,是以一连多日,她出现在青庐时,皆脸色苍白,眼圈发青,看起来无精打采,引起不少天字班弟子们的侧目。
有人在背后嘲笑她,说是上次被展瑶四招打败,伤了自尊,也有人猜是即将到来的考核让她慌了手脚,以至于行止之间都出了异常。
只有眼高于顶的展瑶敢直接问沐扶云。
“喂,沐扶云,”再一次出屋练剑前,展瑶当着众人的面,握着剑,将剑鞘横在沐扶云捧着的书上,扬了扬脸,道,“你不会真的被我打坏了脑袋,放弃练剑了吧?”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许莲和周素就窃笑起来。
许莲平日跟着展瑶,在外门张扬惯了,人人都对她礼让三分,唯有沐扶云,总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让她十分不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狠狠嘲笑她的机会。
“这么容易打坏脑袋,还敢学剑?不如早些收拾铺盖走人。兴许,看在沐师姐的面子上,掌门和大师兄还愿意给一份在青庐当厨娘的工,让你能有口饭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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