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直到她的情况,却故意没告诉楚烨。楚烨名门正派出身,尽管人品不佳,却的确不太懂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
就算懂,他大概也不会帮她想办法。
原书中,他没有用纯火灵气,她的炉鼎体质过了很久才发作起来,每每痛苦难耐,不得不求着他帮忙。
他总是冷眼看着她衣衫凌乱、发丝披散地在榻上扭动打滚,直到再也受不住的时候,才吝啬地用手替她缓解一番。
他喜欢看着她迷乱的脸庞,只因为这张脸,和沐扶月有七分相似。
他不许她发出半点声音,只因为一出声,就不像沐扶月了。
后来,除了他,连宋星河也发现了她的这个秘密,一同加入到对她的折磨中来。
想到这些不堪,沐扶云忍不住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咬得鲜血流淌,尽力保持清醒。
她不想落到那样的境地,不想在那些人渣面前低头。
可是,唇上的那点痛,不足以抵挡丹田处的烈火。
她攀着巨石的手越来越无力,心神也越来越涣散,迷迷糊糊指尖,她意识到自己大约要沉入水中了。
就在这时,一只比潭水更冰冷的手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水中提起来半寸,紧接着,一颗丹药被另一只冰冷的手强行塞入她的口中。
沁凉微苦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顺着喉管蔓延入腹中。
第6章 外门
溪照阁内,楚烨在屋中环视一圈,施了个清洁术,将方才沐扶云留下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顿时,屋子里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一样。
唯有桌案上的那只白玉瓷瓶看起来有些突兀。
楚烨一刻也不耽误,拿过瓷瓶,在夜色中御剑飞行,去了归藏殿北面的后堂。
自天衍宗立宗以来,上至离飞升仅一步之遥的渡劫期大能,下至才堪炼气,刚踏入修仙长途的新弟子,宗门内陨落过不知多少修士,若无道侣、亲族,他们的莲灯都会被送至此处。
此处有强大的天衍阵法守着,待机缘到时,或化作尘泥,或散为灵力,不论时间长短,终究与天衍宗汇成一体,伴着一代又一代弟子们度过漫长的岁月。
百日祭后,沐扶月的莲灯就被移至此处。
楚烨本想将她的莲灯带回自己的溪照阁,但附在花心里的那缕神识脆弱,还是留在后堂更稳妥些。
瓷瓶是件灵宝,流动的鲜血存进去也不会凝固,他将瓶口调转,小心翼翼对着莲灯,好不容易才让几滴鲜血流淌出来,落在花心之上。
和先前看到的一样,黯淡的花心骤然闪过一丝光亮,像即将枯萎的花朵得到了几滴甘泉的滋养,稍纵即逝,却足以振奋人心。
楚烨直到这时,才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有希望能让月儿回来,哪怕是走邪门歪道,也在所不惜。
至于沐扶云——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阴沉,那副宗门内外鲜有人见过的冷漠嘴脸,只有在这种没有旁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
很少有人会想到,被他们视为楷模的大师兄,也后有这样阴暗的面目。
御剑回去之前,他取出随身的通讯玉牌,给宗门内负责教导外门弟子的吴教习传了几句话。
总有人会不自量力,既然她不撞南墙不死心,那他索性就让这堵南墙更高更结实些。
水泽之中,沐扶云濒临涣散的神智被化进五脏六腑的丹药拉了回来。
四肢的力量逐渐恢复,她重新攀住身旁的巨石,稳住差点沉入水底的身子,抬起头向四下张望,找寻方才伸出援手的人。
握在腕上那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不远处的岸边,一块平整的石面上,立着一道修长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朦胧不已。
她顿了顿,随即赤身裸体地从水中走出来,拾起地上的道袍重新穿上。
她受了伤,灵力不足以施清洁术,便干脆任由袍子紧紧贴在身上。
冰凉的水珠顺着肌肤往下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把脚下的一片空地打湿了。
从头至尾,那道背影都屹立不动,唯有夜风吹过,扬起他洁白的衣袍。
她手里拎着自己的鞋,赤足踏过岸边的几块光滑的石头,绕至那道背影的正面。
到这时,她才终于看清这人的样貌。
那是个看起来不及而立的年轻男人,一身宽大的素白道袍,将他修长的身躯衬得有几分清瘦单薄,然而,夜风中,他站得笔直,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半分。
他的皮肤极白,仿佛常年浸在寒冷的冰雪里,将红润的血色统统盖住了,五官更是清冷而锋利,看得人不由自主静下心来。
回想起他方才握在自己腕上那只手的触感,似乎比潭中的水还冷,沐扶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面上却浮现出真挚的感激。
“多谢这位前辈出手相助。”
那人低头看她一眼,幽深的眼里浮过一道暗芒,没有回答,只是一挥手,施了个轻巧的清洁术。
沐扶云顿时觉得身上干爽了,方才的水珠统统不见,就连脚底的那片水渍也消失了。
她笑了起来,弯腰穿上原本拎在手里的鞋后,才重新站直身子,再度冲那人道谢。
那人衣着朴素,看不出身份,更看不出修为,就连年纪也做不得准。
修仙界有太多入道早的大能,小小年纪就能青春永驻,在凡人看来十几岁的样貌,也许已经历了上百年的沧桑。
尽管好奇此人的身份,沐扶云却并未流露出半点打探的意思。
和许多大宗派一样,天衍宗门内,也有不少常年隐居山中的大能,轻易不愿被人瞧见。
也许,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方才那枚丹药的确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总得有所表示。
“我现在一身狼狈,恐怕没什么能回报前辈的,前辈若有事吩咐,我必尽力做到。若做不到,待我将来修为精进,定会报答。”
顶着炼气前期的修为,沐扶云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大言不惭
的羞愧感。
那人竟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里除了一抹诧异外,没有别的情绪。
他方才只是和往常一样,趁着夜色降临之际,独自到这片无人的水泽透透气。
谁知,还未在平日打坐的那块石头上坐定,就看见潭水里多了个女修。
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塞给她的那枚丹药,也是他自己用过的,他那里有的是。
这点小事,他不指望得到什么“回报”。
“是药三分毒,服了那枚丹药,你下次发作的时候,会比这次更难熬。”
他没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开口,嗓音出乎意料的有些沙哑,像干涸沙漠里粗砺石块的摩擦,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一般,一点也不似他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清冷如玉。
沐扶云诧异地挑眉,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又谢了他一回:“多谢前辈提醒,下次发作前,我会尽力想好办法。”
那人沉默片刻,道:“我有事吩咐你。”
“前辈请说。”沐扶云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去藏书阁替我取一套《天衍图鉴》,半月后,送到这儿交给我。”
那人说完,不等沐扶云回答,便一挥衣袖,扬起一阵迷人眼的夜风。
沐扶云不得不闭上双眼,等风停了,才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寂静夜色,再不见那位前辈的踪影,唯有鼻息间,还残留着一丝清冽的风雪气息。
那是他衣袖挥动间留下的气息。
《天衍图鉴》,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介绍宗门内外大致情况的,应当是所有宗门弟子入门必读的书之一。
沐扶云不懂那位前辈为何要让她去取那样的书,但要用宗门内的书,得先成为弟子才行。
那日让楚烨办的事,隔了两日就有了眉目。
传讯玉牌上,显出一行来自楚烨的清晰的字迹:“明日上课,天字甲班。”
应当是让她进了外门的意思,然而,天字甲班——
这是要有意为难她啊。
外门班分天地玄黄四级,天字班是入门时间最久的一级,至今已有三年多,再有四个多月,就要迎来最后一次考核,若考核未通过,便不能再留在天衍宗。
而这个甲班,又是天字班中最拔尖的班,几乎所有能进内门的弟子,都出在天字甲班。
恐怕,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已经到筑基境界了。
楚烨这样安排,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呀。
沐扶云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地用玉牌给楚烨传了一句“多谢楚大师兄”过去。
另一边,楚烨摩挲两下玉牌上的字迹,冷笑一声,将玉牌慢慢收了起来。
天字甲班,明日恰好有修习剑术的课,他已经同吴教习说过,会亲自去指点这些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第二日,天还未亮,沐扶云便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先借着清晨纯净的天地精华打坐、运气,调转丹田中的灵力,在滞涩的经脉中缓慢流动。
半个时辰后,方不紧不慢地沿着山路来到外门弟子们所在的青庐。
弟子们大多勤勉,不少人都已经到了,尤其天字甲班,二十名弟子,已然全数到了。
沐扶云进去的时候,有几名男女弟子正站在一起说话。
“咱们在外门待了近四年,才总算熬到有机会进内门的时候,她才来几日,居然就敢进咱们班!”
“人家和咱们可不一样,那是沐师姐的亲妹妹,沐师姐当年可是年纪最小的外门弟子,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体。”
“那是沐师姐,这一个可不一样,你没听掌门那日说的话吗?这个沐扶云,根本不是修炼的那块料,连外门都不然进,更别提咱们天字甲班了。”
“这样的绣花枕头也敢来!”
“听说,是楚大师兄亲自安排的,我记得楚大师兄从前与沐师姐十分亲近。”
“大师兄一定是看在与沐师姐的情分上,才不得不答应的吧。”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即便看到了沐扶云,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沐扶云就这么听了一耳朵,只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在一张桌案后坐下,打算趁着开始上课之前,凝神静气,好好调息。
反倒是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那些议论不断的人怔了怔。
其中,有一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女修,从头至尾都没说过几个字,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话。
此刻,她望着沐扶云无所谓的样子,皱眉道:“你是不是在偷听!”
沐扶云诧异道:“怎么会是偷听?你们说得这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那你为何不说话,不反驳?”那女修似乎很看不惯她云淡风轻的样子。
“为何要反驳?”沐扶云眨眨眼,疑惑地看着她,“你们说得没错啊。”
“……”
女修没料到她这般没骨气,本来就不大看得上的眼神里又多了鄙夷,正打算开口训斥两句,就被旁边的人劝住了。
“阿瑶,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咱们还是先准备上一会儿的课吧。”
女修抿了抿唇,暂且忍住想要出口的话,带着众人各自坐到桌案后面。
沐扶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记起了她的身份。
她叫展瑶,是今年天字甲班的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书中的展瑶一心爱慕楚烨,十分嫉妒与楚烨走得近的沐扶云,成为内门弟子后,处处为难沐扶云,甚至还害得沐扶云被姐姐的另一名爱慕者,魔君苍焱劫走,差点命丧魔域。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道有些腼腆的声音。
“沐、沐师妹,今日第一节要学剑术,”是个样貌清秀的男修,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莫名有几分羞涩,“我看,你好像没准备剑……”
见沐扶云看过来,他的脸顿时泛红,赶忙道:“我、我叫徐怀岩,今后都是同窗,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
沐扶云冲他笑了笑:“徐师兄,多谢。”
徐怀岩的脸涨得更红了,连声说不用。
这时,屋子里忽然一静,楚烨一身青色道袍,腰佩青云剑,信步而入,刚一站定,他的目光便落在沐扶云的身上,微微一沉。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端坐在桌案后面,满面肃然、充满敬意地看着楚烨。
楚烨的实力,在内门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为掌门的亲传大弟子,深受器重。齐元白没有道侣,不少人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任掌门。
他平日不但忙于修炼,还要帮着齐元白处理宗门事务,很少有空指点外门弟子,是以,甲班的弟子们都十分期待,只盼着能向大师兄多学上一招两式。
只有沐扶云和她身边那名男弟子还在交头接耳。
楚烨看了看那名男弟子,记得他的名字叫徐怀岩,在天字班里弟子中天资尚可,极有希望进入内门。
如今居然一副脸红腼腆的样子望着沐扶云。
他在屋前站了站,直到徐怀岩发现他的存在,羞愧地收回眼神,正襟危坐,才开口道:“今日的课,我会带着大家练一练风伴流云剑。”
风伴流云剑是天衍宗的入门剑法之一,实用性极强,外门弟子们学会引气入体后,便以此套心法为例,慢慢参悟、学习剑道。
前几年,只学招式。学至第四年时,渐渐能控制体内的灵气,剑法方能施展自如。
背了三年多的心法,众人早就滚瓜烂熟,楚烨只稍稍提点了两句,便带着众人来到剑台。
出屋的时候,徐怀岩给沐扶云背了一遍流云剑的心法。
沐扶云还未领书,只有方才在屋里听楚烨说了几句,对这套剑法还是一头雾水。
幸好她素来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本事,此刻听徐怀岩背了一遍,总算心里有数。
站在剑台上的楚烨将这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禁飞快地皱了皱眉,密语传音给她:“谨记你的身份,别做给月儿丢脸的事。”
沐扶云本还在心里暗自揣摩这套剑法的心法,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由用诧异的眼神看看楚烨。
她想不通,到底什么叫给沐扶月丢脸?难道努力上进,是给沐扶月丢脸?是穿越后的这个修仙界风气变了,修士们不再崇尚勤勉修
炼了吗?
实在不知道楚烨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她决定不予理会,专心跟其他弟子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烨在台上演示剑法。
尽管人品不行,这人的剑法还是很有一套的,当真如行云流水一般圆融自然,却并未失了该有的锋利剑意,每指向一处,便能看见空气中的粼粼波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展瑶,将楚烨那一瞬间的停滞看在了眼里。
如果她没看错,那一瞬,他的视线停留在沐扶云的身上。
沐扶云上辈子没练过剑,再天才,也只能凭着本能先把招式动作记下来。
她的心里好似有个小人,手里握着一柄剑,跟着台上的人将这套剑法复刻了下来。
很快,楚烨演示完一套剑法,收起自己的青云剑,环视众人一圈,问:“各位看完,可有哪一个愿意上来试一试?”
话音落下,有好几名弟子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然而,展瑶抢在他们之前,先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大师兄,我想上去试试。”
她身边的两名女修,许莲和周素见状,立刻回头,瞪了其他人一眼,生生让那几人将想举起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好,你上来吧。”见无其他人自告奋勇,楚烨冲她点头,后退两步,将剑台留给她。
谁知,她跳上剑台后,却未拔剑,而是抱拳道:“大师兄,可否容我再请一位同窗上来,与我对招?”
楚烨点头。
不知怎的,沐扶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展瑶转头,在二十位同窗中环顾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扬声道:“沐扶云,你上来,跟我对几招。”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向沐扶云。
“她会吗?不是说她修为甚低?”
“谁知道,也许从前也偷偷学过点杂门杂派的剑法呢。”
“不论会不会,碰上展瑶,肯定赢不了,也许,连接也接不住。”
“是啊,展瑶可是上个月才破境的,如今已是筑基前期了,外门之中,无人能敌。”
楚烨皱了皱眉,没说话。
沐扶云不管众人的议论和目光,坦然地笑了笑,道:“没想到展师姐如此看好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只是有些不巧,我来得匆忙,如今还未有剑,赤手空拳,恐怕无法与师姐对招,请师姐见谅。”
话音落下,又引来一阵议论。
“什么啊,剑都没有就敢来咱们天字甲班。”
“故意的吧!就是不敢和展瑶对招,怕输呗。”
“没有剑,借一把总行吧?对两招而已,不用这么输不起吧。”
徐怀岩有些看不过去,想将自己的剑借给她,可又担心她才进外门,的确不大擅长剑法,犹豫片刻,到底没忍住,替她说话:“沐师妹第一日上课,想必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都是同窗,大家何不多些体谅?”
跟在展瑶身边的许莲阴阳怪气道:“你我是三年多的同窗,和她可不是。”
另一个叫周素的也帮腔:“我们都是凭实力才入了外门,哪像她,靠着——”
说到这里,周素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紧张地看向剑台上的楚烨。
大家都知道她未完的话是什么。
楚烨眼底闪过厉色,难得在师弟师妹们面前露出严厉的一面。
“连剑也没准备,可见不是真心要学,不配站上剑台。”
他的话,已表明了不愿让沐扶云上来的意思。展瑶无法,只好深深看了沐扶云一眼,重新挑了另一位弟子上来。
待二人对完招,听楚烨评点完后,弟子们便各自散开,自由练习。
有人结对过招,也有人独自练习,试着将灵力灌注进剑招之间,形成断断续续的稚嫩剑意。
沐扶云方才看了几遍,早已对招式滚瓜烂熟,此刻拾了一根长一些的树枝作剑,独自一人站在竹林边的空地,聚精会神地挥舞着一招一式。
她擅长控制灵力,完整舞完一遍后,便也开始试着将灵力融进树枝里。
只是,她的修为只有炼气前期,体内灵气也十分稀薄,落在其他也只有炼气后期和筑基前期的弟子们眼里,便只是学了几招空架势的样子。
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她会剑招是件意外的事,毕竟这套剑法是宗门内人人都会的,兴许大师兄还曾私下教授过。
只有金丹后期的楚烨看出了一点不同。
他能感受到沐扶云一招一式之间溢散出来的微薄灵力。
不知怎的,他竟然想起了当年的沐扶月。
月儿学这套剑法时,都做不到第一日就能试着将灵力融入其中。为何沐扶云能做到?
楚烨有一瞬间怀疑。但很快,他就告诉自己,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才踏上修炼之道的新人。
在合欢宗整整四年,才学会这点皮毛,果然是个废物。
天字班的课业排得不算太满,有近一半的时间都交给弟子们自行修炼。
是以,一日的课上完,下半晌还未过半。
除了楚烨,其他几名教习倒都未有意为难沐扶云,但他们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几分看不上的鄙夷,上课时,对她的态度更像是漠视和放任,似乎笃定她不会在此久留,没必要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沐扶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本来也不懂教习们讲的课,干脆问徐怀岩借了几本书来看,遇到不明白的,便留着下课后向他请教。
她上辈子学过的东西,和这辈子学的,大道理上相通,只是在许多如名称等细节上略有差别,因此,徐怀岩解释两句话,她很快就明白了。
徐怀岩很诧异:“沐师妹,你比我想象得聪明多了。”
沐扶云道:“怎么,你原本觉得我很愚钝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怀岩自觉失言,连连摆手解释,急得脸都红了,“只是、只是别人都这么说——我劝阻过他们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沐扶云不见得相信,但徐怀岩方才在课上,的确帮她说话了。
“我知道。”她笑了笑,示意他不用紧张,“我同师兄开玩笑的,方才多谢了。”
“没什么,不用谢我。”徐怀岩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觉身为同窗,理应互相帮忙,遂主动带着沐扶云到教习处领了必备的课本和一把最普通的铁剑,好心道:“这是宗门发的剑,沐师妹暂且先用着,日后再换。大多同窗用的都是自家传下来的宝剑,或是在外请有名望的器修专门打造的剑,只用宗门的剑,比试的时候会吃亏的。”
沐扶云握了握手里的剑,没说什么,只是冲他道谢,又问了藏书阁的方向。
徐怀岩给她指明方向后,便被另一名同窗召唤走了。
沐扶云一个人沿着山路上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放来到藏书阁外。
与宗门内的其他建筑一样,藏书阁建造得格外庞大气派,占据了一整个山头,上下足足五层,每一层都藏了数万册典籍,除了剑法典籍外,亦有炼器、符箓等其他典籍,供弟子们日常研习。
外门弟子能进入的只有第一层,沐扶云进去后,拿了两本基础的修炼功法后,便直奔进阶区。
才拿了几本剑意心法,正要翻看一本讲解炼器材料的书,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嚣张的声音。
“我劝你别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上。”展瑶站在她身后,看看她手里捧着的两本基础功法,又看看另外几本进阶心法,语带嘲讽道,“否则,只怕连两个月后的文试都通过不了。”
外门考核分文武两项,文试考这几年学的功法、宗史等,唯有通过文试,方有资格参加武试。
沐扶云觉得展瑶分明是好意提醒,却不知为何,非要将语气变得这般容易让人误解。
“多谢展师姐提醒,我定会牢记在心。”她笑了笑,说完,便继续低头翻看手里的那册书。
展瑶望着她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丢下一句“不识好歹”后,忿忿离去。
沐扶云在藏书阁中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腹中空空,没什么力气的时候,方决定带着书离开。
临去前,她没忘记将那位前辈吩咐的《天衍图鉴》也一道带上。
稍稍变沉的芥子袋,显示出今日收获颇丰。
沐扶云高兴极了,哪怕饿得有些走不动,都
不愿停下休息一刻,只想着赶快回到草舍,继续挑灯夜读。
谁知,就见到宁静月光下站着的青色身影,正是一脸冷凝的楚烨。
“你去哪了?”
开口就是质问。
沐扶云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与你无关”,绕过他,继续前行。
第8章 图鉴
“徐怀岩是个不错的苗子,若不出意外,四个月后的考核中,他很有希望能成为内门弟子,若是因为你而出了问题,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月影下,楚烨盯着沐扶云的背影,警告道。
沐扶云前行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楚大师兄何时这么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凭一己之力,用短短三四个月就抹杀掉一棵‘好苗子’三年多的努力。”
“你自然没这个本事。”楚烨冷笑一声,有点咬牙切齿道,“但在天衍宗,你带着月儿亲妹妹的身份,谁知你会不会利用她做什么。天字班的弟子中,有不少都受过她的指点,视她为心中的楷模。”
沐扶云目光平静,冲他淡淡地笑,那张与沐扶月相似的脸庞映在皎洁的月光下,高高的马尾中有几缕发丝落在两颊边,随风摆动,有种相似又不相同的气质。
“妹妹这个身份真有这么好用的话,我怎会就在外那么多年,无人问津呢?”
楚烨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大师兄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姐姐那么好,应该有不少人都和大师兄一样,为了能让她有机会重新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吧?”沐扶云若有所思道。
楚烨神情一凛,瞬间移至她面前,死死盯着她:“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去找别人?你就这么想变强?”
“我想。”沐扶云笑容淡去,面无表情道,“要是不想让我去找别人,就把你的毕生修为都给我啊。”
楚烨被气笑了,后退一步,轻蔑地打量她:“你也配?也不怕太贪心了,遭反噬。”
“你不肯,我当然还要找别人。”沐扶云实在饿极了,一点不想和他争辩,转身沿着岔道继续前行,进了草舍,当着他的面关上屋门。
留下楚烨一个人,又在夜色中伫立片刻,才御剑离开。
草舍中,沐扶云先吃了两块从青庐带回来的烙饼,填饱肚子后,又试着精心打坐,运气调息,待感觉到体内经脉比先前通畅了些许,这才慢慢睁开双眼。
纯火灵力的疏通,的确有几分效果,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从停滞了好几年的炼气前期的修为中突破了。
只是她的炉鼎体质仍旧是个棘手的问题,若不解决,恐怕下一次都熬不过去。
这样隐秘的事,她的身边无人可以求教,只能自己翻阅典籍。
只是,“炉鼎”、“双修”一道,素来为正道修士所不齿,天衍宗这样自诩正道的宗派,恐怕不会让弟子们接触这些“旁门左道”——至少外门弟子不会。
快速翻完从藏书阁带回来的几册书,沐扶云果然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的好几日,除了早晚打坐调息、复习风伴流云剑的招式外,其余的时间,她都用在翻阅典籍上。
白日教习们上课,她便坐在桌案后看借来的书,一日课上完,又留在藏书阁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