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这个沐扶云,从前一名不文,进了天衍,就这般突飞猛进,可见齐掌门对她并未藏私。”
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苍焱,忽然似笑非笑地说。
齐元白瞥他一眼,没有回应。秦长老倒是想替掌门发声,但对上魔域之主,一时间,竟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唯有直来直往的蒋菡秋不买账:“她是天衍弟子,掌门师兄为何要藏私?我们天衍素来讲究公平,对弟子们同样爱护,同样保护,魔君应当有所体会才对。”
她在警告苍焱,别再像上次那样,闹出什么事来。
苍焱扬起的嘴角沉了沉,不快地看着蒋菡秋,本想反驳,但忍了忍,到底没有理会。
“是吗。”他干巴巴道,“那本尊倒要看看,接下来这位掌门亲传弟子,和谢寒衣的亲传弟子,能打出什么结果来。”
第102章 二场
底下的台上,沐扶云咳了两声,趁着间隙,赶紧调息运气,想要让空了一半的气海显得不那么空虚。
另一边,宋星河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上,肃着脸走上台来。
不少天衍弟子聚拢在附近,零星有几个人没忍住,喊了两声“宋师兄”,表达自己的支持。
就连沈教习,从他上来之后,就一直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并不催促,只是等着他示意一切就绪,才敢提鼓槌宣布比试开始。
宋星河也不急,不知是不是有意给沐扶云喘息的机会,上台之后,先慢条斯理地检查自己的佩剑,上上下下,先打量两遍,再抽出丝帕仔细擦拭。
“不愧是浮日峰的师兄,常年占据积分榜前列,如今对上同门后辈,也算有些风度。”
“是啊,前些年,宋师兄还有些年轻气盛,如今,年岁渐长,不知是不是受大师兄的影响,好似越发沉稳了。”
宋星河不知他们的议论,更无暇顾及,只是趁着比试开始前的这片刻时间,悄悄给沐扶云传音。
“你还好吗?”
沐扶云没忙着调息,没理会他,他也没觉得不快,只是好似有些犹豫,顿了片刻,又传了一句话过去。
“你想赢吗?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沐扶云骤然睁眼,隔着大半个试炼台的距离,冷漠地盯着他。
“闭嘴。”
她只传来这两个字,简短有力,态度明确,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宋星河表情一滞,心中掠过一阵羞愧,赶忙收回视线。
很快,沐扶云调整好体内气息,深吸一口气,握着剑站到红线之旁。
宋星河转头冲沈教习示意,很快,鼓槌落下,元婴期第三场比试开始。
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句“闭嘴”,让宋星河受了些刺激,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有在这样的比试场上,弄虚作假、主动退让的念头,他从一开始,就使出了大半的力气,招招都攻势凌厉,想要抢占先机。
这倒称了沐扶云的心。
气海空了一半,即使还能出大招,也经不住方才面对徐钦猗那般消耗。相比之下,她更熟悉被动应对的过招,就像应对谢寒衣的冰剑。
她几乎形成了一种完全不需要思考的本能反应,但凡有招攻来,身体就能不假思索地出招抵挡。
宋星河再厉害,也只是同辈中的师兄,完全无法与谢寒衣相比,哪怕冰剑里只是多了谢寒衣随手分出一丝的神识,也还是比宋星河的剑术略胜一筹。
是以,两人连过十多招,沐扶云都堪堪接住了。
起初,众人未发现其中端倪,只觉她接得有些应付,应当是已经力竭,
只能勉强被宋星河牵着鼻子走。
可每每当大家以为,她下一招必然要接不住的时候,她偏又能用一个平平无奇的招式补起身前的空隙,不让宋星河趁虚而入。
就那么几套天衍上下人人都会的剑法,被她如织网一般,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宋星河的攻击统统抵挡在外。
平平无奇,却滴水不漏。
“风伴流云剑,鸣泉剑,烈火焚日剑……她到底练了多少遍,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这、这已经不只是烂熟于心了吧?简直就是把几套剑法都刻到骨头里去了啊……”
大多数弟子都是勤奋刻苦的,每日不论是上课还是自己修炼,都不曾松懈,但能做到沐扶云这般浑然一体状态的,几乎没有。
“这才是天衍弟子该有的样子。”蒋菡秋忍不住笑着赞了一句。
她平日与弟子们亲近,对落霞峰的弟子更是掏心掏肺,但内里对弟子们的要求亦十分严格,能如此夸赞,可见是真心认可其实力。
太虚门的鸿蒙真人亦捋着胡须点头:“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难怪泠山道君愿收其为徒。”
便是梁道珩,一向护短,不论收了几个心爱的弟子,都觉得自家宝贝疙瘩怀怜才是天下第一,此刻却忍不住在心里给沐扶云比了个大拇指。
一边暗自赞叹,一边又有点心虚地看着一旁才服了两枚固元丹,全神贯注调息恢复的梁怀怜,见她始终心无旁骛,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苍焱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挑了挑眉,难得没有打心底里不赞同。
就像上次见到蒋菡秋的剑法和斗志时一样,他不得不承认,沐扶云的确是个难得的苗子。
他侧目看一眼脸色发白,似乎受着内伤折磨,十分不适的齐元白,心中暗忖,当年,这老儿究竟为何会漏掉——不对,是直接否定这么个苗子?
不过,这也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替沐扶云打抱不平的。在他眼里,除了沐扶月,什么都不重要。
这样的场合,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正道”修士,畏首畏尾地几场比试,毫无看点。以往,他绝不会浪费时间,亲自赶来参加。
但不久前,他收到沐扶月递来的话。
她说,自她陨落后,天衍与魔域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淡了许多,她身为天衍弟子,始终心系宗门,这两年里,什么也不能做,思来想去,便只有请他能在法会上露面,替天衍在平一平外界的猜测。
他便是再不情愿,也无法拒绝她的请求,遂放下素日的高傲,主动给齐元白来信,方有了今日这一出。
如今,此行目的已达到,想必待这一场结束,再看一场,他便要觉得无趣了,到那时,便是看看月儿好了。
如此想着,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到底下的试炼台上。
又是十余招过去,沐扶云依旧滴水不漏地抵挡着。
宋星河暗暗吃惊,知晓她进步神速,和亲身感受到她令人吃惊的实力,完全是两回事。
一种无法言说的紧迫感和羞愧感涌上心头,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幸好,他能感觉到,沐扶云的气海已将见底,是时候使出杀招,结束这场拉锯战了。
若是回到两年前,他恐怕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要靠着境界上的优势带来的更充足的灵力,才能赢下沐扶云。
“该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他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怨气,忍不住大喝一声,猛然发力,借着自己那柄与衡玉剑旗鼓相当的白虹剑,任性地强行加入灵力,劈开沐扶云织成的防御网。
沐扶云早料到他要改变进攻的节奏,迅速反应过来,改变招式,单脚后点支撑,朝后弯腰,由着剑意擦着上半身,从上方过去,同时扭转身子,顺着执剑的右手朝宋星河腰侧攻去,试图逼他不得不收敛攻势,转为防御。
可这时候,宋星河那股子别扭劲也被激起来,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甚至连招式都不在乎了,直接从上方劈剑下来。
“铮”一声,银光一闪,打得沐扶云的剑偏了角度,在他的左腿外侧划破一道五六寸长的口子,顿时渗出鲜血。
若不是沐扶云气海见底,疲惫不堪,只怕这一剑,能伤得他动作迟缓不少。
宋星河咬紧牙关,趁她单手撑地,打算重新跃起身时,直接抵剑压近,挡在她的喉咙前半寸处。
“我输了。”
沐扶云说得十分从容,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脖颈一侧混着血污的汗水,直接以两指夹住他的剑挪开。
“本场,天衍宗,宋星河,胜。”
“下一场,天衍宗宋星河,对太虚门梁怀怜。”
沈教习的声音传来,宋星河站在一旁,嘴唇微微蠕动,心里一阵苦涩的羞愧。
他赢了,却一点都不高兴。
方才,他竟然还想要给沐扶云放水。以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
“对不住。”他僵着身子,冲她抱拳,并没有用大多数人会用的“承让”。
沐扶云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疲惫地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他,只淡淡丢下一句“师兄谦虚”,就直接下台。
台下,徐怀岩、弘盈等人早已准备好了打坐用的榻、补充灵力的高阶固元丹等补给,眼巴巴等着她。
沐扶云连道谢都说不出来,只能以眼神向他们示意。
周遭灵气充足,她试图分辨是否又比先前浓郁了一些,却因为疲惫,很快就向灵气妥协。
闭目调息前的那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人烟稀疏的竹林小径边,一个不太陌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据说今日才结束闭关受罚的陈忝。只这么一瞥,她都能察觉到他表情中的怨恨和阴冷。
想到先前许莲的话,沐扶云不禁给自己提了提神。
今日这样的场合,除了天衍,各大宗门的人都在。
沐扶月要动手了吗?
第103章 三场
梁怀怜用的仍是方才面对徐钦猗时的方式,毫无保留,毫不收敛,完全看不出方才已经过一场酣战,身上留下了不少伤。
她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将整个试炼场震得惊天动地。
不过才升上元婴的修士,浑身的劲就像使不完似的。
若换做旁人,只怕会让众人觉得是不自量力,或是缺乏章法和策略。
可她是梁怀怜啊,这么风风火火,毫无保留,只会让人惊叹,被她那种张扬的气势感染。
人啊,尤其是初入仙途的年轻人,就该像她这般肆意挥洒,方不枉这一腔热血啊。
底下有不少弟子被这种氛围吸引,忍不住更加全神贯注,身临其境般替二人担心。
梁道珩更是激动得坐不住,干脆从座上站起来,行到看台的边缘,双手紧握在圆润宽阔的身前,仿佛在用意念给自家宝贝女儿鼓劲。
眼看宋星河被消耗的灵力越来越多,也陷入疲战状态,二人之间,已经接近最后决胜的阶段。
梁道珩越来越紧张,心悬在嗓子眼,冲旁边的弟子们挥手示意。
那些穿着红衣,打扮得靓丽耀眼的弟子们立刻接收到掌门的意思,迅速站成整齐的队伍,手里是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小巧金锣。
他们站的位置高一些,大多沉浸在比试中的天衍弟子尚未察觉,只有深知自家掌门和自家师妹往日作风的无定宗和太虚门弟子捕捉到了。
展炀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峰一抖,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退到其他同门身后。
成昱和辞意远则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即迅速移开视线,一个望天,一个望地,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悄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幸好掌门要给其他弟子准备这些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严词拒绝了。
场上的梁怀怜正全身心投入,无暇旁顾,用一招借力打力的基本招式挡开宋星河的主动进攻后,立刻转换身形,使出无定宗的著名剑法无邪剑中最具攻击性的“福祸相依”一招。
就在这时,看台上传来一阵整齐的金锣响声。
铮铮铮——
震天动地的锣鼓声中,弟子们中气十足、惊心动魄的喊声从高处传来。
“怀怜怀怜,突破极限!”
“怀怜怀怜,勇登山巅!”
众人都惊呆了,齐刷刷抬头,就看到那个令人震惊的队伍里,一张张兴奋的,喊得面红耳赤的年轻脸庞。
就连躲在竹林里,打算伺机而动的陈忝都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丛后跌出来。
“梁掌门真是——”蒋菡秋看得目瞪口呆,不禁
摇着头感叹,“别具一格。”
底下正出剑的梁怀怜太阳穴一跳,额边青筋爆出,突突直跳,本就用了十分力的剑意,顿时被刺激出了十二分力。
“丢、脸!”
她一声怒吼,干脆闭着眼甩出自己的剑。
宋星河原本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剑已经顺着“福祸相依”招式的方向挡了出去,没料梁怀怜直接甩了剑出来。
那剑没瞄准他,而是擦着他右侧道袍过去,恰好将他右边衣袖的一角钉在试炼台台面上。
猝不及防之下,宋星河动作有一瞬受限,随即将剑换到左手,继续出招,右手则用力一挣,撕破那一角衣袖,重得自由。
也就是这一瞬的滞后,给了梁怀怜机会。
实则她已到了极限,但本能驱使下,想也没想,赤手空拳插进空出来的那个缺口,直接压进宋星河的面前,伸手遏住他的脖颈。
她急喘着气,眼里已经生出无数红血丝,却一点不肯退让。
“你,输了!”
宋星河还沉浸在震惊中,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愣了片刻,才冷静下来。
“认输。”
他咬紧牙关,说完这句话,努力克制住心中那股从方才面对沐扶云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消失过的羞愧感,站直身子,冲她抱拳致意。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宋星河本不该输的。
但他被打乱了方寸,心态不稳,又遇上梁怀怜这样什么都不顾的对手,这才败了一场。
沈教习落下鼓槌,宣布结果。
“本场,太虚门,梁怀怜,胜。”
“下一场,太虚门梁怀怜,对天衍宗沐扶云。”
在连续的比试下,几名弟子都已经精疲力尽,迄今为止,都是一胜一负的战绩,接下来的两场比试,便是决出结果的关键。
观赛弟子们的情绪已经被顶到了高处,正热烈地讨论着可能的结果,上方助阵的无定宗弟子更加情绪饱满。
“怀怜怀怜向前冲,无定弟子紧相随!”
梁怀怜本已累得直接躺在地上抓紧时间休息,闻声一个挺身跳起来,愤怒地叉腰:“都给我闭嘴,谁再出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红衣弟子们顿时噤声,齐齐转头看向掌门真人。
梁道珩捂着心口,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我家宝儿长大了,对爹爹都不亲近了……”
身边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个个露出微妙的表情,苍焱更是挑眉,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神情看着他。
宋星河还有一场和徐钦猗的比试要准备,一下台,就和其他人一样,来到自己预留的座位坐下,打算趁着间隙运气疗伤,同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可还未闭眼,余光就捕捉到一个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之后的身影,陈忝。
宋星河浑身一紧,没有再闭眼,亦没有刻意移动视线,仍用余光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一个人站在石块之后,离试炼台不算太远,前方一两丈处,就是聚集在一起观看比试的其他弟子。
而他的目光,就落在正从展瑶身边走出来,往试炼台上去的沐扶云身上,垂在身侧的手缩在宽大的道袍袖口中,不知在掩饰着什么,仿佛随时要伺机出动。
后堂之中,沐扶月正悬在水镜前,面无表情地透过水镜看着试炼台的情况。
这是她苏醒过来以后,第一次亲眼看到沐扶云的实力。
比她预想得更加厉害。
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人,生来就会让别人嫉妒,她的妹妹沐扶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她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有一丛烈火痛苦地焚烧着。
不能再等了。
手边有楚烨早先给她准备的传讯玉牌,如今,随着神魂被修补得越来越完整,她已不再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虚影。
她拾起玉牌,先是给楚烨传去一条讯息,得到回应后,方送出另一条讯息。
试炼台上,梁怀怜气海已见底,方才趁间回的力气,也不过十之一二。
可对上沐扶云,还是止不住脸上的兴奋。
“沐扶云,”她笑了声,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就有种飒爽的英气,“终于轮到你了,恰好我们都已比过两场,伤的伤,累的累,公平。一会儿,可别说我欺负你啊。”
不知怎的,沐扶云觉得站在梁怀怜对面的时候,自己原本的平淡和波澜不惊,都被淡化了许多。
“不愧是展瑶从小的对手。”
梁怀怜挑眉:“我当你是在夸我。”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鼓声响起,两个已经接近极限的人,拼上最后的力气,开始这一场比试。
沐扶云用的是风伴流云剑,梁怀怜用的是无邪剑,都是各自宗门各套剑法中最简单的剑法,本该平平无奇,没什么激烈紧张可言。
但梁怀怜简直拿出了不要命的劲,因为疼痛,干脆撕了一片长条形的衣袍,紧咬在口中,不让自己有片刻迟滞。
一向习惯有所保留的沐扶云,也拉紧袖口,竭力抽着已见底的气海中稀薄的灵力,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不时甩动,偶尔甩至脸颊边,有一两丝黏在唇边,看起来既狼狈,又动人心魄。
一直在高处静静看着台上情况的楚烨,一颗心也已跳到了嗓子眼。
他的芥子袋里,还有好几种功效不同的固元丹,都是给沐扶云准备的。
一日之内连比三场,对手都是元婴弟子,沐扶云又一向体质特殊,还不知会不会有意外。
眼下,她明明已经勉强,却还是尽力应对,让他赞许的同时,亦不免更加担心。
可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通讯玉牌便有了动静。
这时候,大家都在试炼场上,会给他传讯的,应当只有一人。
他低头看了看,犹豫一瞬,又看看台上的暂时无事的沐扶云,片刻后,还是悄然退开,朝着后堂的方向赶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沐扶云与梁怀怜之间的比试,也已到了关键时刻。
这时候,不论谁,只要有一丝分神,就会彻底输掉。
沐扶云大口喘着气,拼命凝神,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已经干涸的气海下,丹田处有热浪涌动,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着,吸纳着天地之间充裕的灵气。
好像是境界变动的迹象!
她牙关一紧,顾不上比试,赶紧退到红线后,盘腿坐下,当场闭眼运气:“抱歉,暂停片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停在红线后摇摇欲坠的梁怀怜。
“怎么回事?!”
“她、她怎么不比了?”
“比试还能暂停?!”
就在这时,晴朗的天边,有浓云聚集,翻滚着朝浮日峰这边涌来。
“快看!”弘盈大喊一声,引得所有人抬头,呆滞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一直站在暗处的陈忝往旁边挪了几步,露出半边身影,原本掩在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
银针、符纸,已经悄然对准台上打坐的那道背影。
“沐扶云,你的得意该到头了!”
他自言自语着,捏着符纸便要扔过去。
殊不知,在自以为隐蔽得极好的时候,早有两道目光,牢牢捕捉到了他。
符纸扔出的那一刻,泛着白虹的长剑就飞了出来,将其半道劫住。
同时,另一边
,一道紧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在做什么!”
第104章 代替
许莲受着伤,无法动用灵力,喝出那一声后,只能由身边陪着的周素御剑过去,拦住陈忝。
白虹剑带着灵力,穿透那张被施了术的符纸,将其钉在陈忝的脚下,与此同时,本已坐下的宋星河也飞快越过人群,挡在陈忝面前。
陈忝没想到自己自以为隐蔽的动作,竟然被不止一个人发现,一时愣住,几枚银针捏在手中,本能地收回袖中。
聚在附近的天衍弟子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原本被台上情况吸引的注意力,总算暂时转到这边。
无数双眼睛看过来,看得陈忝恼怒又慌张,只能强打起气势,瞪眼道:“我自然是在这儿观看比试。倒是你们,挡在我面前做什么?我不过是受了一次惩戒而已,如今已经结束了,难道连法会也不能观看了吗!”
许莲来得慢,这时才走到跟前,闻言拿出自己一贯的趾高气昂、言语尖刻的态度,冷笑一声。
“若只是观看法会,自然可以。但陈师兄你可不只是观看法会,而是出手伤害同门师妹。”
她并未刻意抬高声音,但因周围不少人都注意着这边,是以他们都听到了,立时惊疑不定地低声议论起来。
“太清峰的陈忝?倒像是能做得出来的人。”
“真的吗?是同门啊,不敢相信咱们天衍真有人会这样。”
“要是给太虚门和无定宗的人听到,那可真的丢人哟!”
“今日这么多人都在,怎么可能瞒得住。”
陈忝又气又慌,蛮横地反驳:“你、你还知道我是师兄?有你这样无礼对待师兄的吗!我什么时候伤害同门了,你们别血口喷人!”
宋星河没说话,只拔出自己斜插在地上的白虹剑,当着他的面取下那张已经失效的符纸。
这下,他们都看清楚了,那只是一张普通的解印符纸,平日随手设下不让人打扰的禁制,都能用这类符纸来解,不能说明什么。
陈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立即露出阴冷得意的笑:“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被人以为会从这三人脸上看到懊恼,谁知许莲面不改色,压低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两字:“后堂。”
陈忝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与此同时,圆形的试炼台上,沐扶云还坐在红线之后,奋力调息,稳住自己的境界。
天边的浓云卷涌着过来,在她所在之处的上空停住,继续吸裹着周遭的薄雾微云,变得越来越浓厚。
“又要进阶!?”弘盈就站在试炼台旁,距离最近,看得也最真切,忍不住震惊地叫了一声。
“沐扶云又进阶了!”
“她捅了灵脉了吗?这是什么速度!恐怕当初的泠山道君都没这么快吧!”
众人都在为眼前的突变而惊叹错愕。
肖彦站在弘盈的身边,目光呆滞地摇头:“作孽呀,你说是不是上天注定呢?扶云和梁怀怜比试两次,就进阶两次,梁怀怜……很旺咱们扶云啊!”
梁怀怜:“……你以为自己说话声很小吗!”
肖彦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生怕又惹到梁怀怜。
可这时候,她便是有心,也无力了。
方才在场上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此刻半道刹住,像是一口气泄了似的,在红线之后晃了一下,就倒了下去。
后背靠到石面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沐扶云。
真是……造化弄人!
她闭了闭眼,心中一阵懊恼,她这是有了一双开光过的手吗!比两场,就两次让对手进阶!
就连看台上的梁道珩都悄悄往掌心砸了一拳,以表自己的懊恼。
此时此刻,他和女儿一样怀疑自己,难道那热烈的鼓劲方式,鼓错人了?
只有沐扶云自己知道,这一次,可不一定是境界突破。
这一次,她的气海过于干涸,又是才从金丹期连跨两阶,升至元婴,本就不如其他修炼数年,甚至数十年才突破的人那般稳固。
表面看,天生异象,是要突破的征兆,但她知道,一不小心,才刚筑起的楼台就可能轰然倒塌,以至于前功尽弃。
这时候,她唯有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分神。
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她,想要看看结果到底如何,却同时又发现后方竹林附近的动静。
“你血口喷人!”陈忝被吓得口不择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许莲,掩在袖中的手也赶紧用力,试图将先前没投出去的银针捏碎。
宋星河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一点灵力也未用,全凭蛮力,便迫使他不得不无力地抬起手。
数枚银针落在地上,发出极细微的动静,却让许多人听得分明,更看得分明。
观那几枚银针的粗细长短,显然是医修们用来刺穿修士们的血脉用的,或封印,或解封,总之,不似那张符纸那般平平无奇,简直无可辩驳。
周素皱眉道:“陈师兄,我方才都看见了,你就是朝着沐扶云那儿投过去的,可别狡辩了。”
“是她!”慌张之下,陈忝本能地想要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是她让我——”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止住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让他急得满脸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一场比试,忽然出现这么出人意料的变故,让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该看台上的进阶,还是台下的对峙。
宋星河站在原地,死死地注视着陈忝,想要听他说出那个名字。
悬在心头的那把刀已经要落下,可耳边却传来齐元白苍老而严肃的声音。
“今日法会,各门各派都在,别在这儿把事情闹大。”
一句话,表明了掌门的态度。
宋星河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愤怒和沉痛,再回身看一眼还在台上的沐扶云,咬着牙冲许莲等人低声吩咐:“去后堂。”
几人遂挟着陈忝,御剑离开试炼场。
众人一看,这头的热闹已没了,不由失望,只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回沐扶云的身上。
看台上,几位掌门和长老不必说,自然能猜到,是齐元白授意宋星河将人先带走的。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在这样的场合,闹出自家弟子起内讧、故意伤害的事,实在不像话。
从方才就憋屈不已的梁道珩找到了个发泄的机会,忍不住道:“看来,天衍内部,也不似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