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就窝在这小小的地方,不见天日,不甘心接受旁人施舍一般祈求着他们的关心和爱护,日子太过压抑,让她时常感到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尤其是在知道沐扶云在天衍风生水起的时候。
“还要多久……”
她悬在堂中,喃喃低语。
微风习来,楚烨和宋星河设在外的禁制被轻易打开,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步入内,在正中的空地站定。
“你没有多久了。”
那人沉沉开口,语气平直,让人听不出喜怒。
沐扶月身形一震,随即转过身去,冲那人行礼。
“可是时机已到?”
那人点头,轻声道:“只差一步,该你了。”
沐扶月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后堂之外,渐渐沉下的夕阳,和被夕阳染得晕红的天际,眼里闪过异样的神采。
“我明白了。”
一连几日,沐扶云都留在泠山泽休养生息,一边使用丹药和符纸疗伤,一边每日打坐运气,巩固境界。
尽管这两年经楚烨纯火灵力的疏通淬炼,她的经脉不复从前那般滞涩,但根基仍旧比大多数人薄弱,短时间里连续进阶,须得小心些。
这几日里,她没有出泠山泽,也没有练剑,只偶尔用玉牌与徐怀岩、展瑶等人传一两回讯息。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展瑶的情况和自己差不多,梁怀怜也并无大碍,唯有许莲的伤势严重些,好在有医修的精心照料,也恢复得不错。
她安了心,没再过问。
五日后,法会如期而至。
沐扶云终于走出洞府,走出泠山泽,独自一人御剑,朝着浮日峰的试炼场飞去。
一路上,收到不少注视的目光。
本宗门弟子们早知晓她这两年的飞速进步,过了第一日的惊讶,反应过来后,到如今,除了高兴和期待,还有几分担心。
担心她才升元婴,就要应对三大宗门中,经过一场场比试,才脱颖而出的对手,恐怕会吃亏。
而其他宗门的弟子,除了太虚门和无定宗的弟子有些防备之外,皆以好奇居多。
毕竟,在这两年的年轻修士中,最受人瞩目的,一直是梁怀怜。
她身为与太虚门、无定宗都关系匪浅的天赋型女修,因作风张扬,从不收敛,一向是外人口中的谈资。
比之稍逊的,是展瑶。
至于沐扶云这个名字,大多数人是听也没听说过的。
法会第一日是金丹期的比试。
按照往届惯例,第一场比试开始前,各宗门各境界参加法会的弟子们被一一请上试炼台的正中。
沐扶云和展瑶原本在金丹期弟子中的位置换上了宗门内选的第三、第四名。
那二人兴奋极了,没想到能如此走运,趁着上台之前,赶紧到她们两人面前道了谢,其中一个甚至双手握着,在胸前紧了紧,做出一副鼓劲的样子。
“你们两个,可是宗门今后的希望,好好努力,一定可以的!”
这人是紫云峰的弟子,比她们两人入宗门还要早那么三四年,如今用这种好像是鼓励后辈,又像是期待前辈,听得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眉,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宋星河及时出现。
“别愣着了,快过来啊!”身为天衍元婴期弟子的内选第一,宋星河自觉要照顾好沐扶云,同时顺带关照展瑶——尽管这二人的行事作风,在大多数人眼里,比他沉稳多了。
“你急什么!”云霓素来和他不对盘,看不得他急躁的样子,直接挡在他前面,转身冲两个师妹笑得和颜悦色,“来,咱们元婴期弟子要站在那边,先过去吧,一会儿该上台去了。”
“这就来。”
“明白了。”
面对宋星河的催促面无表情的沐扶云和展瑶,在对上云霓的叮嘱时,同时变得服服帖帖,很自然地跟在她的身后,站到了前面的队伍中。
宋星河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霓得意的笑脸,总觉得她在趁机报复自己在内选时的那一招险胜。
很快,按照境界由低至高的顺序,金丹期弟子已尽数站上试炼台,由着来自四面八方,各门各派弟子们打量。
接下来,便是元婴弟子。
最先上台的是无定宗弟子,再是太虚门弟子,最后才是天衍。
梁怀怜走在前面,上去之前,还不忘猛地回过头来,示威似的瞪一眼沐扶云和展瑶,用眼神告诉她们“走着瞧”。
下一刻,不等回应,就昂首挺胸走上台。
她实力强大,容貌亦耀眼,性格更是张扬,从小便声名与争议并存,一踏上试炼台,四下便涌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尽管其中夹杂着少许质疑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梁道珩安排的“排面”压下去了。
“梁师姐是最厉害的!”
无定宗和太虚门的看台正中,几名身披红衣、头扎发带的年轻弟子挺直身板,晃动着腰间金灿灿格外吸引人眼球的贵重饰品,双手张着掩在口边,高声喊出这句话。
梁怀怜原本自信的步伐猛地一滑,一边用杀人的目光刮向自己的亲爹,一边赶紧跑到同门师兄身后躲起来。
那样子,称得上仓皇逃窜。
很快便是天衍的弟子。
前三甲分别是宋星河
、云霓,和洞仙峰的师兄顾天巡,三人上台时,迎来天衍众人格外热烈的欢呼声——毕竟,云霓和顾天巡都是各自师尊座下如今的大弟子,宋星河则是掌门真人的得意弟子之一。
接下来,方是沐扶云和展瑶二人。
展瑶名字在前,冲沐扶云略一点头后,便面无表情地跨上台,站到顾天巡的身边,冲四下看台上激动的众人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
最后一个,才是沐扶云。
只见主持法会的沈教习清了清嗓子,方开口:“元婴期最后一名弟子,天衍宗泠山道君谢寒衣座下唯一一位亲传弟子——”
“沐扶云”三个字还没出口,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玄色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掌门齐元白所在的那一处看台而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天衍!”护卫在看台四周的弟子们见状,立刻戒备起来。
同时心中亦觉奇怪,宗门内外素来布满禁制,若有人擅闯,不该这般连警报都未有,便轻易进了内门。
那道身影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弟子们的阵势吓到,一面靠近,一面沉声道:“你们正道仙界如此重要的集会,本尊怎可错过?”
众人愣了愣,再见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衣袍上,在阳光下不时闪出金色光泽的精致繁复的暗纹,还有掩饰在兜帽下的那张苍白、阴柔的脸庞,不由猜出到他的身份。
“是魔君?”
“魔君怎会来此?”
“是啊,咱们正道的法会,从前从没见魔域的人出现过。”
“从前魔君与沐师姐交好,自沐师姐陨落后,可是很久没来过天衍了。”
“上次在西沙极地,他劫走了沐扶云……”
不知是谁,忽然提起这一茬,顿时让四周都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才踏上试炼台边缘,还未站到展瑶身边的沐扶云身上。
展瑶自然记得那一次的事,一只手下意识搭在剑柄上,悄悄朝沐扶云的方向挪了两步。
宋星河更是直接朝前站了一步,时刻关注着沐扶云的动向。
不远处的楚烨倒是十分冷静,不似他们那般紧张。
沐扶云这段日子一直服苍焱命人送来的魔域圣草,相安无事这么久,苍焱没道理突然发难。
恐怕,他这次来,另有缘故。
果然,在众人猜疑不定、心神不宁的时候,齐元白咳了两声,在两名小道童的搀扶下,从座上起身,伸手冲众人压了压。
“不必惊讶,魔君是老夫请来的贵客,只是先前未得魔君回音,不知何时抵达,方未能事先告知诸位——”说着,他冲梁道珩和鸿蒙真人的方向抱拳示意,“请二位掌门见谅。”
竟是他请来的。
鸿蒙真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梁道珩则有些语气不明。
“无妨,早闻天衍因一名女弟子之故,同魔君和魔域关系匪浅,果然不假。”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更多的,倒是提醒了他们,传闻中,如今站在试炼台上的这一位沐姓新弟子,正是梁道珩口中那名女弟子的亲妹妹。
当年的天衍掌门亲传弟子沐扶月,从进外门起,就已有名声,那时,她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罢了。
何以这么有名的姐姐,却从来没人听说过这个妹妹呢?
沐扶云,就像是个横空出世的人一般。
看台上,苍焱轻松落下,身后不远处,跟着数百名同样身披黑袍的魔修部众,徘徊在试炼台附近,像个包围圈一般,将四下围在其中。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他扯了扯嘴角,话虽如此说,行止间却没有丝毫愧意,不等旁人落座,便先在齐元白身边临时搭起的座上坐下。
“还等什么,别因为我耽误时间,诸位,继续吧。”
说着,他的视线转开,定定看向台上的沐扶云。
沐扶云站在台边,隔着长长的距离,对上苍焱的目光。
拜修士非凡的目力所赐,已是元婴的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阴柔面目上似笑非笑,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真的是齐元白请来的吗?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大对劲。
外人也许不清楚,她却多少知道,齐元白和苍焱之间,并无多少私交,从来都只是因为沐扶月的存在,才在外人面前显得天衍与魔域关系紧密。
此事,应当与沐扶月有关。联想到她和陈忝之间的密谋,沐扶云不禁猜想,苍焱兴许是请来给她那个姐姐当靠山的,毕竟,近来的楚烨和宋星河二人,都不大靠得住了。
她忍不住朝人群中看去。
远处属于太清峰弟子的看台上,许莲尽管受着伤,还是在周素的搀扶下,坐在靠前排的座上,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不知为何,经数日前挡雷劫后,沐扶云心中对许莲有了一种微妙的改观。
那日,许莲替她挡了雷劫,受了伤,某种程度上看,新仇旧怨,也算是扯平了。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对视,两人心照不宣,达成某种默契,又迅速转开视线。
“怎么不继续了?”台上迟迟没有动静,苍焱慢慢开口,望向仍旧呆若木鸡,还未回神的沈教习,“可是本尊来得太过突然,打乱了法会的进展?”
沈教习一僵,赶紧摇头说“怎会”,随即清清嗓子,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继续。
“元婴弟子,天衍宗泠山道君谢寒衣座下唯一一位亲传弟子,沐扶云!”
沐扶云亦继续脚步,行至展瑶的身边。
展瑶侧目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给她传音。
“这里是天衍。”
只一句话,五个字。
沐扶云直了直腰,没有看她,也给她传音。
“多谢。”
元婴弟子之后,便是化神以上的几名弟子。
这一辈里,化神以上的弟子尚少,再剔除因种种原因、顾虑不参加法会的,这次上台的连比试的名额都占不满,是以,很快便结束了。
众人从试炼台上下来,回到为他们准备的最近的看台上观赛。
比试从金丹期开始,各境界的九人,分三组,每组都有三大宗门弟子各一人,一日赛一组。
沐扶云耐心地等在一旁,和众人一道观看台上的比试。
作为这一届法会的第一组比试,金丹期弟子们开始时,剑招虽然不算太有杀伤力,亦有些收敛,但很快,三名弟子就找到了比试的状态,战况逐渐激烈,将整个试炼台的气氛都变得热烈起来。
最后,第一组金丹期弟子的比试,以太虚门和无定宗的两名弟子晋级,天衍弟子淘汰为结果收场。
天衍的这名弟子恰好就是紫云峰的那位师兄。
他既懊恼于自己没有抓住机会,第一轮就因一招之差被淘汰了,又为接下来天衍的战况操心。
一下台,也顾不上复盘自己的比试,先绕到沐扶云这边,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
“沐师妹,抱歉,没能给你开个好头。你好好比,别被我的失误影响到。”
按照元婴弟子先前抽签的结果,今日第一组要比试的天衍弟子,就是沐扶云和宋星河。
太虚门和无定宗弟子则是梁怀怜和徐钦猗。
沐扶云左右看了看,见梁怀怜已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一手扶剑,一手握拳,在原地小跳着,不时仰着脖颈扭动一下,无定宗的徐钦猗则站在一旁仔细地擦拭自己的佩剑。
“那把‘真武剑’,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徐怀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过,比起你的衡玉剑,应当还是逊色一些。”
不知何时,徐怀岩、弘盈、肖彦等人已经从看台上下来,悄悄来到沐扶云和展瑶的身边。
沐扶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便对那位紫云峰的师兄道:“师兄放心,我无法保证会赢,但一定竭尽全力。”
那位师兄似乎是个十分热血激昂之人,见状面庞通红,胸口起伏,用力地冲她握拳点头,又拍拍展瑶的肩膀,方下去休息。
“怀岩,你怎知他用的是真武剑?”弘盈心细,很快发现问题。
几个人纷纷看向徐怀岩。
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道:“算起来,他也是我的远房堂兄,只不过,他是本家直系子弟,我是旁支子弟,平日往来甚少。”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果然都姓徐。
“难怪你方才说不急着打听这个徐钦猗的情况!”肖彦恍然大悟,转头就冲沐扶云和展瑶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她们靠近一些,“时间匆忙,我们来不及收集太多消
息,只是粗略打听了一番元婴期这些弟子的情况。”
因沐扶云要先比,徐怀岩便先着重说了说徐钦猗的特点。
“堂兄在本家这一辈里,素以性情稳重、心智成熟著称,剑法路数亦是如此,沐师妹,你对上他的时候,恐怕得改改路数——短时间里,要找到他的弱点,恐怕不易。”
“不妨试试用一用灵火!”赵跃越给她出主意,“不管有没有攻击力,至少出其不意了!”
沐扶云是临时进阶的选手,除了近来在天衍得到了几分关注外,从前一直默默无闻,对大多数对手来说,十分陌生。
“有道理。”俞岑表示赞同。
说完徐钦猗,元婴期的第一场比试也已经开始了,梁怀怜和徐钦猗打头阵,因梁怀怜张扬的性子,哪怕她的境界才到元婴前期,也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攻击性,是以一上来,就把战况拉得十分激烈。
几人又把剩下的太虚门、无定宗的弟子一个个分析了一遍。
沐扶云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比试采取车轮战,四人之中,战果最差者将被淘汰。下面两场,便分别是她和徐钦猗、宋星河的比试,她的确得事先看看对手的情况。
如徐怀岩所说,徐钦猗的招式稳扎稳打,滴水不漏,与她先前在天衍见到的金丹以下,尚能寻出漏洞、缺点的弟子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对手,应当与谢寒衣留在湖中陪她练剑的冰剑如今的水准不相上下。
她的心思沉了下来,拿出从前还在玉涯山时,越难越想挑战攻克的态度出来,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对手。
台上的比试进行得如火如荼,梁怀怜毫不吝惜灵力,连连使出大招,那架势,倒和她亲爹不要钱似的撒灵石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整个试炼台因为梁怀怜的不知疲倦,不住震动,台面上的石块更是不时被剑意打得开裂、飞溅,引得近处做裁判的沈教习不得不随时留意。
为了保持天衍教习的风度,他也不能躲,只能不断用灵力挡开迎面砸来的碎石。
看台上的弟子们更是沸腾不已。
“不愧是梁怀怜!”
“这种打法,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境界的差距,徐钦猗可是元婴中期,比她高了一阶呢!”
“徐钦猗也够厉害的,梁怀怜这么步步紧逼,他还能沉得住气。”
沐扶云耳边飘过这一句,忍不住跟着点头。
她看出来了,徐钦猗之所以一直收着,没有和梁怀怜硬碰硬,除了出于与她惯用的持久战相似的风格外,也是为了紧接着与她的比试积蓄力量。
每一名参赛的弟子,都要经历一次连比两场的情况。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梁怀怜消耗徐钦猗越多灵力,她的胜算便越大。
“梁怀怜会输。”展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照旧冷冷清清,带着点凌厉,“但下一场,你会赢。”
沐扶云挑眉,侧目对上她毫无表情的侧颜。
展瑶变了,若是从前,她定会用惯常的,毫不留情的警告语气,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水准,别在比试上掉链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信我的实力了?”沐扶云忍不住问了出来。
展瑶脸色一沉,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又过了两刻,梁怀怜被徐钦猗拖得渐渐不支,眼看已经无法再维持占上风的局面,干脆孤注一掷,使出最后一个狠招,直刺徐钦猗要害。
徐钦猗本就一退再退,知道自己没法再闪躲,只得一咬牙,迎了上去。
他的灵力尚且充沛,只是不惯于用凌厉的杀招,对上梁怀怜丝毫未减、一往无前的气势,并未显出压倒性的优势。
两道强劲的剑意在试炼台上风碰撞,发出巨大的动静,两人皆被反弹力波及,胸口几乎同时一痛。
徐钦猗明白这是决胜时刻,连忙忍住喉间泛上来的腥甜,艰难地闯过眼前还未消散的剑意形成的压迫圈,奋力朝梁怀怜攻去。
梁怀怜自然不甘落后,但到底晚了一步,徐钦猗的剑到了眼前,轻易挑开她的防御,悬在她的脖颈处。
“本场,无定宗,徐钦猗,胜。”
“下一场,无定宗徐钦猗,对天衍宗沐扶云。”
第101章 一场
沈教习的话说完,徐钦猗一个没忍住,一手支剑,一手捂着胸口,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梁怀怜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只是没口吐鲜血罢了。
她喘着气站直身子,虽然输了,也落落大方地对徐钦猗抱拳。
“徐师兄技高,我甘拜下风。”
徐钦猗抹了把嘴角,没立即回应,而是先施了个清洁术,将身上的尘土、血迹都清理干净,不那么狼狈的时候,才站直身子,冲梁怀怜抱拳。
“师妹,承让了。”
他说完,将衣袍也整了整,恢复刚上台前,温和翩然,几乎看不出才受了重伤的样子,站回试炼台正中的红线之后。
“不愧是徐家人……”肖彦和大家一起送沐扶云上台的同时,忍不住感慨,“和咱们怀岩一样啊,有风度。”
弘盈瞪他,随即赶紧转头冲沐扶云递眼色:“咱比试可不和对手讲风度,扶云,别手下留情!”
沐扶云点了点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走上试炼台,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侧。
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感觉到了经方才的打斗,已渐趋平静的空气中,出现了细微的灵力波动。
好像又浓郁了一分。
她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波动不大,大多数人自然感觉不到,可是,坐在高处看台上的三位掌门和其他长老,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是面上维持得太好,还是真的没有察觉。
来不及多想,沈教习已经举起鼓槌,徐钦猗也抱拳冲她说了声“多指教”。
沐扶云收敛心神,稍稍提气,准备好后,单手拔剑,冲徐钦猗和沈教习示意。
试炼台附近渐渐静下来,除了如送自家崽子一般将沐扶云送上台的那些同门,其他人也充满期待。
毕竟,大多数人还不甚了解沐扶云的实力,只知她突然升上了元婴前期,都想好好看看这个仿佛从这一次法会,才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年轻女修,到底实力几何。
顶着“泠山道君唯一亲传弟子”的头衔,让人既羡慕,又期待。
鼓声响起,比试开始。
沐扶云第一时刻便跃起,半点多余招式都不用,直接提剑往徐钦猗胸口右侧三寸的位置刺去。
方才那场动静激烈的比试,她看得比别人都仔细,将他每一个伤处都记住了。
徐钦猗从前没听说过沐扶云,哪怕事先也在天衍弟子中打听过,能得到的消息也寥寥无几。
是以,他完全没料到她一上来就会挑如此刁钻的角度下手。
他为人正直,不论私底下,还是在比试中,都秉持着风度,不愿做任何趁人之危的事,此刻见沐扶云如此,不禁蹙眉,赶紧侧身闪躲应对的同时,尚算平静的眼中闪过几分不赞同。
就连台下观赛的其他无定宗弟子,都忍不住愤愤不平。
“一上来就挑伤处进攻,
未免太不厚道了些。”
“天衍的弟子怎么如此刁钻?像方才梁师妹那般光明正大多好。”
倒是坐在齐元白身边的苍焱,见状不禁朝前欠了欠身子,微眯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兴味。
攻人伤处,是正道修士不屑的做派,他这个魔修却有些欣赏。
天衍的弟子看不得自家师妹被如此议论,尽管也有些不太赞同沐扶云的做法,但还是想要帮她说几句。
“这是比试,凭实力说话,沐师妹只要没有违规,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是啊,她本就是后辈,资历尚浅,难道还要向前辈让路吗?”
展瑶、弘盈等人没有说话,仍旧沉得住气,关注着沐扶云的动作。
只见她在剑尖还没刺到方才徐钦猗胸膛所在的位置前,就先收了收,变了脚下的步伐,点在后方的左脚朝右挪开半步,借着这股巧劲,方向一转,剑锋向左下方划去,直接擦着徐钦猗的右侧道袍下去——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灵力铸就的强劲剑意带着猎猎的风,将徐钦猗的道袍撕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他旋身跳起,一边闪,一边执剑劈开她的剑。
衡玉剑与真武剑碰撞,铮铮震颤,发出的动静不比方才梁怀怜挑起的小。
徐钦猗却是眼神一松,原来她并无趁人之危的意思。
接下来,一连多招,沐扶云都是如此,虚晃一枪,再转攻别处,使出的灵力也不似先前的习惯那般刻意收敛,攻击力一点也不小。
徐钦猗从第一招交锋下来,就知晓她出招的套路,可偏偏每次都无法预测她真正瞄准的到底是哪一处,再加上本就受了伤,反应不如平日灵敏,坚持了两刻,便开始显出疲态。
“扶云根本没有伤徐钦猗的伤处,”弘盈大声道,“她每次都避开了。”
肖彦接收到她的眼神,赶紧跟上,煞有介事道:“后辈已如此自觉,若再退让,身为前辈,即便赢了比试,也不光彩吧!”
无定宗的弟子们闻言,也觉他们方才的议论有些冲动,不约而同闭了嘴。
而方才还饶有兴味的苍焱,却失望地朝后,靠回了隐囊之上。
台上,沐扶云咬紧牙关,身上也陆陆续续挂了彩,却一丝一毫也不敢分神,连连逼近,在感觉到气海已空了近半时,便意识到该结束这场比试了。
久拖不宜,接下来,她还要和宋星河比试呢。
只是,徐钦猗实力不俗,意志力亦顽强,哪怕受伤、气海不足,也一直坚持抵挡,绝不认输。
这时候,该出其不意了。
沐扶云瞄准二人再次于空中短兵相接的时候,匀出一股灵力,从剑尖释放出去。
一簇蓝色火苗骤然出现在徐钦猗的眼前,顺着他的剑身稳定燃烧,不论周遭空气如何卷动,都未受半分影响。
徐钦猗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边飞快地收剑,一边试图用清洁术灭掉那团灵火。
灵火很快灭了,带来的滚烫的灼烧感,却已经烙在剑身上。银色的剑身变得通红,剑意也被削弱了大半。
趁他愣神之际,沐扶云迅速执剑接近。
徐钦猗瞳孔一缩,强迫自己回神,右手上提,握剑挡在自己的面前,作出防御的姿态。
可预料之中的攻击没有到来。
临近的时候,沐扶云忽然松手,衡玉剑就这样脱离掌控,直接绕过他身前的防御,从后方寻隙插过来,一把抵在他的后心口。
“徐道友,承让了。”
在徐钦猗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沐扶云轻盈地落地,站直身子,勾勾手指,收剑回鞘,冲他抱拳道。
徐钦猗还保持着方才的姿态,闻言试着动了动胳膊,因持续地打斗而被忽视的疼痛一点点回来,压得他有些无法动弹。
“你……”他神色复杂,看看自己手中逐渐恢复银色的真武剑,“会炼器?”
他打听到的消息中,的确有提到,沐扶云在天衍内选时,用灵火出其不意地赢了比她境界更高的对手。
没有亲眼所见,更未亲身经历,他们几个同门商议时,一致认为,她也许对灵力的控制比大多数同辈弟子更擅长一些,但说到底,只是因为出其不意而已,实际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可方才,他分明感觉到了,那灵火的威力,不比剑意小。
“算不上,”沐扶云摇头,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器修的身份,“只是平日闲来无事,靠生灵火来试验自己的控制力罢了。”
她说着,抹了把额上混着血污的汗珠,转头去看沈教习。
沈教习好不容易不用再躲避到处乱飞的碎石,如梦初醒,高声宣布结果。
“本场,天衍宗,沐扶云,胜。”
“下一场,天衍宗沐扶云,对天衍宗宋星河。”
四周的天衍弟子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迅速陷入对下一场比试的纠结中。
都是同门,虽然宋星河一直是佼佼者,有不少人看好,但沐扶云如今也风头正盛,潜力无限,自然让人不知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