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和宋星河也忙上前,表示自己愿意代替蒋菡秋单独前往周旋。
蒋菡秋为人爽直,说话快人快语,得罪了不少人,但关键时刻,又从不退缩,总是比其他人更能当得起责任,是以,宗门上下,对落霞峰不满归不满,却大多十分服气。
“胡说什么!”蒋菡秋眉头一皱,拿出长老的威严来,“你们几个,平日在宗门内尚算修为不错,可落到外面,也不过都是比初出茅庐的奶娃娃多了几年经验的傻小子罢了,拿什么和魔君周旋?”
以他们的修为,若魔君使出十成灵力,只怕抬手之间,就能将他们制住了。
此话一出,三人皆惭愧不已。
不等他们回答,蒋菡秋迅速交代了三人留守此地的诸多事宜后,便直接出屋,御剑朝魔域赶去。
与此同时,消息也从北芜镇直接送往远在东端的天衍宗门内。
恰逢谢寒衣自泠山泽的洞府中出来,亲自造访归藏殿,向齐元白询问新弟子任务的情况。
齐元白没料到他会对此如此关心,诧异道:“看来,师弟对这位新弟子十分满意,连出外做任务,都如此关心,我记得,你平日可是轻易不出泠山泽的,如今,为了她,倒已出来两回了。”
谢寒衣摸了摸心房的位置,皱眉道:“我只是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
“西极沙地的确出了点变故。”齐元白捋着胡须,点头回答他,“那边出现了在禁制中死灰复燃的魔修,他们几个遇到突袭,请了宗门支援,又进秘境暂避。不过,先前已来了新消息,支援及时赶到,事已被解决,他们几个也已从秘境中出来,想必眼下正在北芜镇休整呢。”
谢寒衣听罢,稍稍定了心:“如此便好。”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他们还不知晓。
齐元白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沐扶云,这孩子,我本不大喜欢。不过,自从她拜在你座下后,倒是让你越来越有人气了。如此甚好,可见,这孩子的确有几分长处。”
谢寒衣很快捕捉到他话中的“不大喜欢”四个字,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认同。
在这件事上,他一直与齐元白的意见相反。
不过,他素来不愿与人争执,更懒得解释什么,只淡淡“唔”一声,便打算起身离开,重回泠山泽。
就在这时,归藏殿外的小道童啪嗒啪嗒跑进来,举着手中的卷轴和玉牌,递到齐元白的面前。
“掌门真人,这是沈教习的任务堂送来的急报。”
宗门要务,需以玉牌与卷轴同时传递,亲自交到掌门手中查阅,方合乎宗门规矩。
与此同时,大约是怕齐元白没有及时查看急报,沈教习的传音也入了归藏殿。
“掌门,西极沙地出现意外。魔君苍焱劫走我天衍弟子沐扶云,如今已回魔域。北芜镇的弟子们听从蒋长老之命,未轻举妄动,特来请掌门示下。”
洪亮中带着几分急切的嗓音回荡在归藏殿的上空,久久不散。
屋里二人的脸色皆变了变。
还未等齐元白发话,谢寒衣忽然从座上起身,沉声道:“师兄,我要亲自去一趟北芜镇。”
“她是我的弟子。”谢寒衣道。
“她是你的弟子,也是天衍弟子。我身为掌门,自不会见死不救。北芜镇如今有那么多弟子在,宗门内亦有许多弟子和长老可前往,哪里就用得着你出面?事关仙魔两域,不可轻举妄动。”
齐元白一向对谢寒衣格外宽容优待,今日,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拿出掌门的威严。
谢寒衣并未因此而退缩,在他眼里,掌门也好,师兄也罢,即便有多年的情谊,也无法干涉他已决定的事。
“我不能袖手旁观,坐视自己的弟子遭遇险境。师兄不久前就曾经历过送走爱徒的痛,想必能理解我如今的心情。”
齐元白紧抿着唇,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初沐扶月在西沙极地陨落时的情形,一时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转身朝大门行去的背影。
“师弟,”就在谢寒衣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齐元白忽然出声,“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谢寒衣的脚步顿了顿,立在门槛边,极目远眺。
夏夜未央,黎明将至,深蓝的天空晕叠了一层烟灰与深紫。灼热的暑气沿着那层深紫蓄势待发。
他一身清寒,仿佛被放在山顶的一块寒冰,即将承受烈日的烘烤。
“出去一趟而已,”他淡淡道,“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说完,头也不回地踏入夜色之中。
数千里外的魔宫之中,沐扶云安安心心在屋里睡了个好觉。
尽管对于修士来说,只要入了道,便可不必饮食睡眠,但有时累极了,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然觉得身子大好,灵力亦已恢复大半。
屋外天光大亮,与北芜镇的黄沙漫天不同,此处似是沙漠绿洲,青天碧水,绿树成荫,日头虽大,但风轻云淡,微微透着股寒意,清新怡人。
沐扶云眼下心情闲适,服了一颗辟谷丹后,便独自出屋,到外
面走走。
偌大的魔宫,宛若璀璨明珠,处处华美,随处可见水晶、玛瑙等宝石。
唯独鲜有人气。
身为魔域之主,苍焱的居所自然少不得要打理服侍。与天衍收养人间被父母家人遗弃,或是不幸流落在外的孤儿为小道童不同,魔宫之中,多是傀儡人。
这些傀儡人多以玉石、木料等雕刻成人的样子,安上心石,注入灵力,再穿上衣袍,黏上须发。
乍看过去,的确很有人的样子。可走近了,就会发现他们雕刻出来的脸上冷冰冰毫无情绪,既不出声,也无表情,令整个魔宫都显得空寂寥落起来。
沐扶云沿着廊檐之外的成片的浓荫徐徐而行,莫名就想起了当初在玉涯山上独自修炼的日子。
倒是难为苍焱了,从前经历过被正道修士集体排挤、欺辱的境地,后来成了魔君,掌管着整个魔域,却还是过着这样孤独的日子。
难怪会那么在乎沐扶月,实在是自己把日子过得太苦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沿着林荫走了整整一圈,又绕回了正殿附近。
在一片怒放的紫色鲜花之间,一名长相俊美的红衣男子迎面行来,见到她时,脚步停了停,有些诧异地挑眉唤她。
“沐扶云,”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遍,“我从前似乎小看你了。”
沐扶云愣了愣,对上他那双带着阴柔妖冶之气的眼睛,顿时认出来,这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合欢宗掌门,解忧。
能出现在这里,只有可能是苍焱将他召来的。
果然,不等她回话,正殿的大门便从里打开。
苍焱站在高高的门槛之后,从高处俯瞰下来,仿佛根本没看到沐扶云的存在一般,直接将目光落在解忧的身上。
“合欢宗掌门解忧,见过魔君。”尽管合欢宗明里暗里依附着魔域,但解忧却并未显露出太多卑躬屈膝的刻意讨好。
“说吧,在她身上,是不是也用了你们合欢宗那些下作的手段。”
苍焱随意抬了抬手,略有些压抑地问,目光也终于从沐扶云的身上一扫而过,像在看什么被玷污了的东西一般。
“合欢宗手腕虽多,却并非人人都用得上。”解忧笑了笑,并未因他的问话而惊慌,“她当初在我们合欢宗只待了四年,四年里,因一直不曾进阶,是以,那些特殊的手段,自然都没用过。”
要用上高阶修炼术,也得境界相当,能承受得住才行。四年里,沐扶云一直停止在炼气前期,自然承受不住其他修炼术法。
苍焱的面色终于稍松动了些。
“不过,”解忧微微一笑,话锋也跟着一转,“既然入了合欢宗的门,身上自然会留下一些印记。想必,这一年多,应当已经深有体会了吧。”
沐扶云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既然他来了,便要问清楚解决的法子。
“不错,这一年多来,我时常犯那血气上涌、身不由己之症,每每要靠着寒潭冰泉的压制,才能捱过去。不知可否请掌门指点,该如何解决此事?”
她不了解解忧,只是偶尔听过一两句传闻,知晓他为人圆滑,有种种控制手下的手段。若是平日,哪怕她已是天衍内门弟子,他大约也不会轻易透露。
不过,眼下在苍焱面前,他应当不会隐瞒。
“此乃我合欢宗密法,唯修炼合欢心法,方能克制体内气息上涌。你如今转练天衍剑术,自然得不到压制。”解忧余光望着上方的苍焱,微笑着解释,“解决起来,倒也不难,只是颇费时日,且,还需魔君慷慨解囊一番才行。”
苍焱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自己这儿,不由眯了眯眼:“你说。”
“只需以寻常清心丸辅以另外一味药引——”解忧答道,“便是魔域圣草。”
魔域圣草,顾名思义,便是魔域才有的一味灵草。
数百年前,这种灵草在魔域遍地丛生,随处可见,半点也不金贵。但后来经历了几次仙魔大战,又度过两次灵脉的大变动,致使魔域境内气候、土地皆有所改变。
原本如普通绿草一样寻常的灵草,骤然减少,到如今,只有魔宫以北五里处的一片芳草园中,在几位魔修的费尽心力地培育下,还种着七八株,每隔一两年,才能长成,俨然是极其稀有的“圣草”了。
“只是时间嘛,每半月服一次,少则一年,多则五年,便会慢慢恢复。”
这让沐扶云不得不佩服解忧的心计。
清心丸易得,魔域圣草却千金难求,更别提要用这么多。合欢宗的修士,这辈子都别想回头了。
“魔君,我姐姐她——”沐扶云立刻转头,对苍焱暗示。
苍焱脸色僵了僵,方才二人虽没明说,但“气血上涌”、“身不由己”,又需要用寒潭冰泉,让他很快明白了过来。
“你,和天衍那两人之间,可曾有过不该发生的事?”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眼神阴郁地问了一句。
沐扶云扯了扯嘴角,面带讽刺:“他们可是‘正道’修士,对姐姐的感情,可不比魔君少。”
苍焱面色松动的同时,亦觉她话里带刺,让他一阵不快。
就连解忧看她的眼神,也充满诧异,离开一年多,她似乎和当初在合欢宗的那默默无闻、卑微内敛的四年大不相同。
只是,想到她刚到合欢宗时的情形,解忧到底觉得可惜,眼底也跟着闪过一丝惋惜。
沐扶云与他视线相对,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这分异样。
“取一株圣草来。”苍焱招来一个傀儡人,让其往北面的芳草园去。
“多谢魔君慷慨解囊。”沐扶云得到自己想要的,心中大为高兴,笑着冲苍焱道谢,“我定好好护着自己,绝不掉以轻心。”
一旦抛开对未来的恐惧,这就成了个绝好用的理由。
苍焱非楚烨和宋星河,本就不在乎所谓的是非黑白,听到这话,既不心虚,也不愧疚,只是眯着眼警告:“你最好如此,否则,一旦你没了用处,便只有被我做成傀儡的下场。”
说完,也不再理会仍旧站在一旁,没有回去的解忧,随手一挥,便使正殿大门自两边缓缓往中间阖。
眼看一切暂归平静,守在魔宫外的一名修士自空中御剑,快速行近。
“魔君,天衍宗来人了!”
已几乎阖上的屋门停了停,没有重新打开,只有声音自内里传来。
“多少人?”
“只、只一人,就是北芜镇的那名女长老,她来势汹汹,却并未动手,只说要见魔君,让魔君将沐小真人送回去才愿走。”那魔修因觉在北芜镇才和蒋菡秋联手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才赶紧过来请示一番,“是否要让她进来?”
屋里静了静,沐扶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见了苍焱皱眉的样子。
“她还真是——”
屋门缓缓打开,苍焱沉着脸从里面跨出来,斟酌着词,似乎不知到底该如何形容。
“——胆大得可笑。”
一个人就敢闯他的魔域,实在不自量力。先前看她,还觉她有几分本事,和天衍其他那些废物有些不一样,如今才知是高看她了。
他说着,直接往手下指的方向飞去。
沐扶云见状,刚想御剑跟上去,盼着能见一见蒋菡秋,好让她暂且安心。
可还没踏上衡玉剑,耳边就冷不丁传来解忧的声音。
“你真打算解开那密法?”
“掌门真人这是何意?”沐扶云脚步一顿,想到他方才古怪的眼神,警惕地问。
解忧看了她片刻,似乎想要确定什么事情,最终只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这样做,对你而言,不见得有好处。”
沐扶云仔细盯着解忧的神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他说完这话,便再不愿多透露其他,冲她淡淡点头后,便飞快地离开了,似乎一点也不想卷入天衍和魔域之间的纷争。
果然是个滑不溜手的人。
沐扶云总觉得他那里还藏着她不知道,却十分重要的秘密,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要想办法消除合欢宗密法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如此,方有机会知晓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不过,现在没时间多想,她重新踏上衡玉剑,朝着苍焱的方向追去。
魔宫是魔君的居所,四下高墙包围,云雾缭绕,设下无数禁制关窍,以抵御外来之人。
此刻,就在云雾之外,蒋菡秋一人站在一片空阔之处,被数十名黑帽黑袍的魔修团团包围,没有一点空隙。
魔修无剑,却个个周身溢出浓郁的黑色魔气,显然蓄势待发,只要蒋菡秋一动,就会立刻全体出击。
蒋菡秋受伤未愈,即便已服了丹药,仍
比平日的状态稍逊一筹。不过,面对包围,她毫不退缩,迎风而立,昂起头颅,一手搭在自己的剑上,等待苍焱的出现。
“要么让他出来,要么把我天衍的弟子放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的魔修纷纷发出轻蔑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
“就凭你,也配与我们魔君叫板?”
“你们天衍,难道要与我们魔域为敌了吗?”
一句句挑衅自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想激她出手。这些魔修近年来听从苍焱的命令,比过去收敛了许多,轻易不能动手,更不与仙域之人起冲突,着实觉得压抑,今日有人送上门来,自然跃跃欲试。
蒋菡秋的确打算出手,但出手之前,仍旧保持着十分的冷静,先扬声说了一句:“此来只我一人,与掌门无关,更与天衍无关。”
说完,也不等这些人反应,拔剑而起,一挥下去,激起一道强劲剑意,于无形间,便在周遭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
有两名魔修身上的黑袍被剑意割断,胳膊上了划拉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串串血珠自其间涨出来,滚滚而落。
众人感受到她身上强大的力量,终于觉得应当认真起来。
一时间,一道道黑色的影子自包围圈中跃起,此起彼伏一般,往中心被围着的蒋菡秋攻来。
蒋菡秋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错眼地应对着一招招或强或弱的攻击。
身为落霞峰长老,她一向是个务实的人,尽管没有自创过任何一套剑法,但对于已有的众多天衍剑法,却有极高的造诣。
除了谢寒衣,整个天衍没人比她更熟悉剑法的各种变式,也没人比她使得更有攻击性。
此刻,对手太多,她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的机会,从头至尾,都是凭着本能出招。
然而,就是如此,她始终没有落于下风,将自己的四周如水桶一般牢牢防住。
苍焱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蒋菡秋以一人之力抵挡住数十名魔修进攻的情形。
他是个讲究实力的人,看到蒋菡秋展现出如此非凡的一面,眼中闪过赞赏和惊讶之色。
在沙漠中,他就知道蒋菡秋是个下得了狠劲的人,此时看,他养的这些手下,也太不中用了些。
就在这时,蒋菡秋似乎渐渐适应了众人攻击的频率,竟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甚至从中找出了空档,一下用了八成灵力,将所有人都打退出去数丈远,其中大半,甚至站立不稳,倒下了。
“真没用,堂堂魔君的护卫,只这点本事,连我一个都打不过,凭什么与我天衍比。识相,就把我天衍弟子完完好好地送回来。”蒋菡秋方才也被激怒了,此刻对着一个个七仰八叉的黑色身影,颇有些睥睨的意味。
苍焱听到这话,原本的赞赏之色淡去,表情倏尔冷下来。
“休想。”
他骤然升至高处,在掌心里凝聚灵力,形成无形的威压,朝着蒋菡秋身上压去。
蒋菡秋猛地抬头,还未看清苍焱的表情,就感到身上一下被安了千斤重的压力,不但抬不起执剑的手,甚至连握住都显得十分费劲。
“天衍长老又如何?”苍焱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你,还差得太远。”
威压一点点加大,蒋菡秋双腿发颤,身子却没有低下去,始终用尽全身力气,调动灵力,支撑着自己不垮下去。
“我、要护着、天衍的、弟子。”
这副坚定的,毫不畏惧的样子,深深映在苍焱的眼中。
他觉得刺眼极了。
“蒋师叔!”
沐扶云御剑而至,一下就见到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蒋菡秋,想也没想,就要冲至她面前,替她挡下来自苍焱的威压。
蒋菡秋看见她完好无损的样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勉强扯了扯嘴角,冲她笑一下,正色道:“扶云,你没事就好。”
她当真是一心为天衍弟子付出。
沐扶云感到眼眶一热,不知怎的,忽然能感受到一种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情绪。
她如今是天衍弟子,不论当初入门的时候,经历过多少不堪的流言和恶意的揣测,此时此刻,宗门之内,就是有人将她当作一份子,愿意为她只身赴险。
“你放了她。”沐扶云转身,背对着蒋菡秋,仰头直面苍焱,用略带命令的口吻直接道。
护着她的人,她便也不许别人欺负。
苍焱身为魔域之主,听不惯她这样的口吻,自然轻易不肯放开。
沐扶云本也没什么耐心,二话不说,拔剑就直冲他而去。
苍焱下意识抬手,暂时撤去压在蒋菡秋身上的灵力,转而就要朝沐扶云身上打去。
可临到头来,忽然瞥见她那张与沐扶月相似的脸,只得生生收回大半,只用小股灵力与之相对。
往来之间,他始终有所顾虑,不得不收敛着实力,反倒给了沐扶云机会。
她本就已经恢复了灵力,此时,的确能与刻意收敛的苍焱对上几招。
苍焱被她惹得心烦,渐渐收不住灵力,恼怒之下,忽然爆发,猛得闪至她近前,一把捏住她的脖颈,压住她的剑式。
“魔君想杀我吗?”
沐扶云微昂着头颅,掀起眼帘,略带挑衅地对上他的双眼。
苍焱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她往地上用力一甩,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敢!”
沐扶云一下摔在地上,一手朝下,勉强支撑住自己,恰与蒋菡秋跌到一处。
蒋菡秋方才得以喘息片刻,此刻见她倒下,不禁身上搀了一把。
师叔师侄二人站在一处,显得十分狼狈。但同时有两根不屈的傲骨,令苍焱感到过分刺眼。
“既然你们如此不识相,那就都留在我魔域好了。”
说着,以灵力将二人制住,又冲四下里已经先后从地上爬起来的魔修们示意,令其上前来,将二人押住,带回魔宫去。
“别怕,宗门已知晓你被劫之事,很快就会派人来的。”蒋菡秋悄悄给沐扶云传音。
沐扶云点头,以眼神示意自己并不惊慌,让蒋菡秋不必担心。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道飘然如仙的洁白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掠过来。
碧空之下,那身影如一缕浓云,行至近前,与苍焱的漆黑相对,形成强烈的对比。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股冷霜寒冰的气息,轻而易举就将沐扶云和蒋菡秋周身的桎梏挑开,重新将二人包裹其中。
“师尊!”沐扶云仰着头,不禁唤了一声。
“徒儿要留在哪里,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替她决定。”来人正是自天衍径直赶来的谢寒衣,“不劳魔君费心。”
“师弟。”
得了喘息,蒋菡秋赶紧站直身子,调整一番灵力气息,往前站了一步,也将沐扶云护住。
刚看到谢寒衣的时候,她着实震惊。
她并非上一代掌门齐归元的亲传弟子,当初拜入天衍,是在另一位长老座下修行,因此,与这位齐归元的关门弟子不算十分熟悉。
后来,谢寒衣又常年闭关,不问世事,更是和宗门中除了掌门齐元白之外的其他人无甚交集。
哪怕身为宗门长老,落霞峰峰主的蒋菡秋,也对他有些陌生。
在蒋菡秋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谢寒衣当年受伤后,便不再适宜远离宗门,因而,根本没想到他会亲自赶赴此处。
但想到沐扶云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徒儿,在宗门的时候,他就给她出
过头,今日此来,似乎也没那么突兀了。
反正,换做是她,不论如何,自己的弟子出了事,自己定是会从宗门赶来的。
有谢寒衣在,她一下就放心多了。
“你是……泠山道君。”苍焱眯着眼打量谢寒衣片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用的是“泠山道君”这个尊称,而并非直呼其名。
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在外,饶是他,也下意识多了几分尊重。
“正是在下。”谢寒衣冷冷地回答,随后便打算带着沐扶云和蒋菡秋离开。
苍焱还未开口阻止,底下方才被蒋菡秋收拾过的魔修们便先忍不住了。
泠山道君的名号,他们有所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过,数十年前的事,谁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况且,又在自己的地盘,有魔君在,他们自觉能争回一口气来。
“站住,这里是魔域,是你们想走就能走的吗?”其中一人前行一步,挥袖喊道。
谢寒衣并不理会他,甚至连半个眼神也没给,仍旧带着二人转头离去。
几名魔修见他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顿时恼怒,跳起来便追上前,凝聚魔气朝他们攻去。
从头至尾,苍焱都将他们的言行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显然是有意纵容,想要用他们探探谢寒衣的底。
察觉到身后的攻击,蒋菡秋下意识一剑挥出去,顿时断了几人的路。
不过,对方人数众多,颇有前赴后继的气势。她受了伤,能挡一击两击,但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好在有谢寒衣在。
他停在原处,只转过身来,脚步没挪动半步,更未拔剑,只掌心朝上,轻轻一抬,便有强大的灵力推出去,将数十人逼得再不能前进半步。
“此地虽是魔域,我要带走的,却是我的徒儿。难道魔君不允?”
他说着,掌心朝前,只动了一寸的距离,那数十名魔修便被压得就地倒下,动弹不得。
苍焱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尽管没有出招,但他已经能感觉到谢寒衣的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很可能,比他强大许多。
“不愧是泠山道君。”他顿了顿,冲谢寒衣露出笑容,“既是道君的人,我自不会阻拦。只是,有一点不明,还请道君解惑。道君如此身份,为何会收这样一个——有不堪过往的女修为徒?”
沐扶云一听,就猜他口中的“不堪过往”,指的是她曾在合欢宗待过四年的事,只是碍于沐扶月的名声,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只是不知道谢寒衣是否知晓她的这段过往。
沐扶云素来不会看轻自己,但这一刻,望着谢寒衣,忽然有点不太确定。
“往事已矣,今时如斯。我谢寒衣从不计较虚名。”谢寒衣感受到沐扶云的目光,侧目看了她一眼,面上的表情并无变化,说话的语气也无甚起伏,却让人安下心来。
“是吗?”苍焱冷笑,“原来泠山道君的心怀如此宽广。”
蒋菡秋听不惯他语气里的嘲讽,直接反唇相讥道:“何为‘不堪’?魔君当初在仙域正道‘蹉跎岁月’,是否也算‘不堪’?”
周遭的魔修们同时噤声,赶紧小心翼翼低下头,不敢看苍焱的反应。
苍焱脸色一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滚。”
语气不善,但也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遂无人再阻拦。
三人一路御剑,自魔域的上空飞掠而过。
魔域无法使用天衍的传送阵,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沉,白日将尽时,才越过仙魔两域的界限。
随着离北芜镇越来越近,天地之间,又重现出漫漫黄沙一望无垠的景象。
从高处俯瞰下去,在被橙红的霞光映照的平整沙丘上,一个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前移。
“那是——”蒋菡秋仔细看了一眼,喃喃道,“咱们的弟子?”
说完,沐扶云也跟着看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小小的黑点逐渐放大,变成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是云霓他们,还有楚烨、宋星河和展瑶他们,不少留守北芜镇的弟子们,正贴着沙地御剑靠近。
“师尊!”云霓列于最前,第一个看清他们的归来,远远的就高喊,“还有谢师叔和沐师妹!他们回来了!”
一时间,十几名弟子纷纷加快速度,朝这边飞来。
“回来了回来了!”
“那就好。”
“没事吧?”
弟子们松了口气,上前将三人围在中间,一边打量一边庆幸道。
云霓先是冲蒋菡秋拱手行礼,接着便过来一把抱住沐扶云,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才放开,道:“沐师妹,可真是吓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