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珠by脆桃卡里
脆桃卡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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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小珠反而更加垂下头,全神贯注去看经书上的字,全然不给窗外的来人分出一点心神。
住持特地为她选的位置,进门就很打眼。任何人一走进来,首先便要瞧见她素白的侧脸,端坐在桌前,清瘦的脊背笔挺,被晨光偏爱地笼罩出一个絮絮的金影。
她对着书看了没一会儿,一位教师从西边的门进来,所有人便都站起来,双手垂在身前,向他行礼。
小珠到这时才悄悄拿余光瞥了眼,站在她左前方,背影稍宽的一名女性,应当就是妙论。
教师抬手打招呼,又点了小珠和妙论的名字,说:“罗佛提和尚今天出去乞食,轮到你们两个陪同了。”
小珠眼观鼻鼻观心,听见妙论在前面答了声“是”,便也跟着温顺答了一句。
小珠跟在妙论后面离开了坐席,出了队伍。
换鞋出门时,小珠也候在妙论后面,把自己的芒鞋放到了架子上,并顺手把妙论换下来的芒鞋摆正了。
转身时,发现妙论正杵在她身前看着她,小珠朝她笑了笑。
她此时有理由打量妙论,因此仔细地看。
妙论生了一张没什么佛性的面容,鹰钩鼻,铜铃似的眼,在宽宽的面庞上横占着,淡紫色的嘴唇很薄。
对于她的笑容,妙论一丝反应也没有,冷漠地转身出门。
小珠没什么感觉地跟上。她是新来的,出门之前主动往自己的背篓里装了几把油伞,以防等会儿有雨。
她们两个披着灰色的僧衣,跟在罗佛提和尚身后。一路上,和尚捧着木碗念诵经文,或停下来向路边的民众讨一点吃食,不论对方给的是一碗面还是一碗水,都露出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当场吃下去,并为对方祈福。
妙论和小珠则负责跟随和尚的脚步,象征着追随指引体验世间万物,偶尔能听到几句和尚的教诲。
罗佛提和尚问:“你们在学校里,都读了什么经?”
小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妙论出声,便自己回答道:“刚读《八大人觉》。”
“噢。”和尚点点头,“有疑问吗?”
小珠不好意思地笑笑:“疑问太多,几乎可以说是全部不懂。”
妙论看了她一眼。
和尚也笑起来:“所以你是学生。”
“是的,学生不明白,经文说,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可是如果不感受到自己的欲望,如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又说,不念旧恶,不憎恶人,这太难了,学生这辈子恐怕都难及大乐。”
和尚微笑着念了句佛,没有再答。
妙论目光漠然地也看向前方。
小珠便不再开口,继续跟在和尚身后亦步亦趋。这段路途的终点是一座寺院,快到寺院门口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小珠请另两人在树下稍作等待,蹲下身解下背篓,拿出油伞一人分了一把。
背篓空了立在地上,被轻轻推倒,小珠低头看,发现是几只小猫被雨拦在树下,好奇地推着她的背篓玩闹。
罗佛提和尚认出了它们,说道:“这是寺院里的猫。”
小珠心里跳了几下。
难道是行佛事真的能结佛缘?
这样算不算是上天在帮她。
小珠点点头应是,把几只小猫装进背篓,反过来背在身前,撑起伞给它们挡雨。
对和尚说:“既然顺路,那么我也把它们送回去吧。”
几只小猫扒在背篓上探出头,小小的耳朵在脑袋上动来动去。
罗佛提和尚笑着点点头:“你有善心,它们不怕你。”
小珠低着头应声:“也可能是我学过一点动物护理,所以知道怎样才不吓到它们。”
送了罗佛提和小猫到寺庙,和尚对她们拂拂手:“你们返程吧。”
小珠便和妙论一起站在雨水滴答的山门屋檐下。
越是关键的时刻,越不能透露出自己想要什么。小珠牢牢记着这一点,始终没与妙论搭话。
她们又一起回到经堂,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珠呼吸平静,坐回自己的席上,念完了一上午的经。
下午她放假了,妙论不知所踪,小珠当然不能打听。
回到公馆,小珠将所见所闻都一一对黎娟说了。
黎娟感到很无解。
“听起来,妙论似乎已经完全遁入了空门。即便继续接近她,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成效。”
小珠也有点失落,但是:“我再试试。”
虽然没有一丝成功的预兆,但小珠总觉得好像还能有成功的希望。
这种感觉很玄妙,她就是有一种仿佛的预感,觉得妙论应该有注意到她。
可是她没有丝毫证据,难道用妙论看她的那几眼去向黎娟证明吗?
太虚无了,但又勾着人想继续尝试。
人是在追求这种缥缈的希望时越陷越深的吗?小珠想着想着,发起呆来了。
黎娟看了她一会儿,拨通电话给周义永,说今晚的晚餐要加肉,油香味重的肉。
小珠下意识问:“怎么了,有客人要来吗?”
“不是。”黎娟瞅着她,“给你加点荤腥罪孽,不然我怕你在那个佛教学校待了半天,真被佛祖点化了。”
小珠无言以对。
晚餐上的牛排,油香四溢,小珠吃得很香。
手边的手机一直在弹信息。
从小珠没回复的信息开始算起,最早的一条是霍临从车上发来的,告诉她还有一小时到家。
接着是半小时,二十
分钟,十分钟,五分钟。
霍临像装了什么播报系统,实时更新着自己的行程。
小珠觉得这种短信实在是很没意义,反正他发不发消息,时间都是一样的流逝,所以选择不回。
但她不回消息,霍临依然发得起劲,或者说,甚至是更频繁了。
上电梯也告诉她,倒数楼层也要告诉她。
小珠不想在意,只是手机亮了,余光就总会不自觉地瞟到。
跟着他的播报,她心里也自动计算起时间。
玄关门响起的时间比她心里预估的要早三十秒,小珠胸腔里的心快快地跳起来,一下一下跳得很重。
莫名其妙,每天都要回来的人,为什么让她这么紧张?
小珠看向连着客厅的通道,果然又过了三十秒,已经解下外套的霍临走了进来。
小珠劝告自己的心脏冷静,但反倒更急地跳起来,把她扯到一个高峰,然后停在那,绷紧了一根弦。
霍临把她抱了起来,搂得紧紧的,小珠趴在他肩膀上,闻到他的气息,掺杂着一整天待在外面的忙碌的味道。
小珠说:“你回来了。”摸了摸他的头发。
霍临把脸埋在她颈边吸气,好像就很满足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告诉她:“游轮的手续已经在办了,可以先试航。你想什么时候上船?”
小珠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往后撤了一点点,看霍临的表情。什么也没看出来,她摸摸霍临的脸:“再过段时间。”
“好。”霍临又凑上来吸她,非常离不开的样子,感觉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直到小珠催他去洗澡,霍临仍没放开,说:“睡我房间。”
他省略掉的主语自然是小珠。
小珠面色有点尴尬:“要不算了吧。”
他以为她在来月事,所以那天之后就没再做过实际的,虽然举止也称不上规矩。
两人每晚躺在一起,他总因为各种折腾把自己弄得难以入睡,小珠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每天都是忍到边缘,然后搂着她强行消解平复。
有几次小珠也有点心软,想告诉他真相,但他又不主动提,面上装得很淡定,像没事人一样。
他那么要面子,小珠也不替他急了。
而且第一晚之后留下的酸痛还在小珠身上各处没散干净,她想倒是想开口的,但最后也只停留于想。
反正是他自己误会的,她可以顺理成章躲懒吧。
这样应该不算骗人?但多少也有点良心过不去。
于是小珠委婉劝他算了吧。又不能做什么,睡在一起不是自找罪受吗?
霍临不肯,抓着她的腰坚持,好像小珠再拒绝他就要大闹一场,小珠只好放弃。
这一天果然又弄到很晚。
霍临燥热地支着,脖颈通红,脸色却很淡定,不肯承认自己自作自受,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咬着小珠的耳垂小声问她还有几天。
小珠算了算时间,本来还可以再报个两天,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对他好点吧,亲了亲霍临的鼻尖,告诉他大概明天就好了。
霍临立刻肉眼可见的高兴,大半夜的神采飞扬,眼睛晶亮,看得小珠都有点不忍心了。
伸手拍拍他:“晚安吧,晚安。”就这样搂在一起入睡了。

小珠又这样往返了佛教学校几次,一直没什么进展。
她对待妙论,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巴巴地赶去学校,只为了见一眼“心上人”,期望对方能跟自己说上一句话。
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张望,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不矜持,于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底做梦一样地企盼对方也能关注到自己、主动地来找自己。
但她这番忙碌的结果只是,徒劳无功地积攒了好几次与妙论的擦肩而过。
可能真的像黎娟说的那样,要改变策略才行。
然而,就在小珠以为她对妙论的这场“暗恋”要无疾而终的时候,妙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小珠看着她,习惯性挽上一个礼貌的对待同学的微笑。
妙论仍是那张刻板的、坚不可摧的面容,过于世俗的五官,使她的冷静也显得傲慢。
她问小珠:“我的兽医这两天缺一个助理,你来不来。”
小珠来不及多想,立刻回答道:“好的。”
妙论救助的动物大多散养在山中,有一位固定合作的兽医上门诊治。但每一次需要处理的动物数量不同,助手的配备就不够稳定。
这次是又突然送来了一百多只流浪幼犬,都需要打疫苗,因此临时需要人手。
小珠先前有意在妙论面前透露自己学习过动物护理,她当时还担心妙论没听进去,好在妙论记下了她那句话。
小珠和妙论去了寺庙里。
寺庙中人将附近寄居的生灵视作菩萨的化身,认为它们身上阐述着无常和业果,甚而能劝发菩提心,引导众生去往大乘佛道。
但僧人并不将它们作为宠物饲养,流浪猫狗的生老病死,于他们而言只是轮回的必然,因此既不会喂食,更不会干涉它们的健康问题,只同意将一处佛舍租借给妙论使用,其余一切都是妙论自己打点。
寺庙只是妙论安置这些猫狗的其中一个点,除去在佛教学校做功课的两天,其余时间妙论都奔波在收养动物、给动物采买东西的路上,难怪平常人根本找不到她人。
小珠跟着妙论走进佛舍,犬吠声此起彼伏,狗味和粪便的气味扑面而来,妙论却似不觉。
几十个笼子排在两侧,将本来宽敞的佛舍挤得只剩一条通道,笼子里的幼犬彼此依偎着,大多数眼睛都睁不开,有的即便能走动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干活吧。”妙论轻轻瞥她一眼,小珠赶紧去箱子里准备针管和药水。
一百多只狗,都要抱出来进行皮下注射,还要喂驱虫药、做体外驱虫。
妙论和小珠再加上两名兽医,总共四个人,一句客套和废话都没有,一起忙碌了一整个下午才算结束。
小珠身上的僧衣已经被汗湿透,妙论比她情况更糟,浑身沾满粪便,因为强行喂药还被一只大一点的奶狗咬了一口,牙齿划破虎口,鲜血直涌。
小珠把自己的手巾拿出来给她止血,妙论接过去,缠在手腕上,已经没有力气道谢。
缓了半天,小珠用泉水清洗了一只木碗,接了一碗水递给妙论。
妙论看她一眼,没有立刻接。
兽医带着助手收起医箱经过,停下来向小珠道谢。他们今天虽然那时第一次见面,但合作得很默契,省下了不少力气。
妙论接过水碗,小珠才空出手来双手合十,向兽医还礼。
兽医离开了,妙论把水饮尽,淡淡地对小珠说。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小珠心里一跳。
她跟着妙论走到佛舍背后,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皮卡。
妙论招手让小珠上车,发动汽车,车里的空调半天都吹不出冷气,最后只能打开两边车窗透风。
山风从车窗涌进来,吹干小珠额上的汗。她坐在副驾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路,转了两个弯后,妙论开口了。
“你看到了,我只是个开破车、伺候一堆动物的穷女人。”妙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臂靠着车窗,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然,“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东西。”
小珠抿抿唇,偏头看妙论。
妙论无需她指路,径直往公馆的方向开。
她分明早已知道小珠的身份和目的。
显得小珠先前的遮掩很笨。
“我知道你们想和高金大通签约。你丈夫在对我的公司施压,你在这里帮我给猫猫狗狗打针,你们还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妙论打了一把方向盘,动作利落果断。
她摘了僧帽,头发已剃光,与她那张世俗的面容反差极大。
小珠抠着指尖。
她原本的计划是与妙论熟悉了之后再慢慢商谈,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人看穿。
她像个被关起来炙烤的小鼠,锻炼了那么久,再别的场合还称得上伶牙俐齿,但现在却是完全无话可说。
无法反驳,一路沉默,漫长难捱。
好在妙论没有再接着嘲讽她,大约以为她被拆穿之后,已经羞愧得老实了。
妙论把破旧的皮卡车停在光鲜亮丽的公馆门前,乜了小珠一眼,叫她下车。
小珠慢吞吞地拉开车门,爬下去。
关上车门之前,小珠站在地上,微微垂着脖颈,眼皮却抬起来,看着妙论。
“我听见你们说,下周你们要给出车祸的猫做手术。”小珠小声又快速地开口,吐字倒很清晰,“我还会来的。”
说完,小珠就立刻关上了车门。
妙论皱眉,但也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机会,只能透过皮卡车茶色的玻璃看到年轻女人快步离开的背影。
几天之后,妙论果然在救助站见到了那位寡言少语,又很倔的霍夫人。
她已经换上了墨绿色的短袖手术衣,怯生生地站在门边,无所适从的样子,偏偏脚下像生了根,非要留在那里。
妙论走过去,与她对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你来做清创。”
小珠换上一次性手套,在猫笼前面蹲下,解开猫身上的纱布,用棉签蘸着药水,轻轻翻看猫身上的伤口。
伤口之前已经处理过了,在救助站养了好几天,等到今天炎症指标终于降得差不多了。
但猫已经对伤口的疼痛非常敏感,稍微碰触就挣扎嘶叫起来。
猫的愤怒是锐利的,小珠被吓了一跳,差点把双氧水倒在自己身上。
她赶紧捏稳了药瓶,下意识悄悄抬眼看妙论。
妙论果然皱着眉看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小珠深吸一口气,一手按住猫的脖子,拇指抵住爪子,用棉签沿着那个冒脓水的窟窿描了一圈,刮下来一堆淡黄色的液体,断肢挂在伤口上晃荡。
重复了几次,终于完成了创口的初步清洁,可以送给医师去剃毛,准备进手术室了。
小珠站起来,舒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妙论没再管她,但也没再阻止她进救助站。
救助站确实常年缺人手,因为动物数量太多,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小珠每天都到救助站报道,后来还得到了一把救助站的钥匙。
虽然给她钥匙的医师没有明说,但是小珠知道,这肯定是经过了妙论的默许。
小珠在救助站熟悉了很多药物,地塞米松、肾上腺素、阿托品……她的方法向来很笨,看医师怎么用,再抱着笔记本到救助站来抄,硬是给她学会了不少。
其实救助站的人也懂得看妙论的脸色,都知道小珠是冲着妙论来的,一开始并不待见小珠。
然而过了一阵子,他们发现妙论不在的时候小珠也会来,甚至比他们专门带的学徒还要用心,于是私下里都叫她怪人。
小珠不管那些。
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完成皮下注射,每每救助站有需要针剂的动物,她总是会包揽下来。
她的手越来越稳,从白天打到天黑,仿佛不知疲倦,旁人就顺水推舟,把这个活干脆都推给了她。药剂师配药时,她也会厚着脸皮过去询问。
但她问的问题很天真,“有什么药能让药物的作用数倍地发挥出来吗?”
药剂师听得发笑:“要是真有那种神药,每个医生都是超人!”
小珠呐呐地低头。
看她失落,药剂师又想了想:“不说数倍那么夸张的话,倒是也有的。”
“其实增强药效的原理都是通用的,比如抑制药物代谢酶或增加药物吸收。但作用于不同的疗效,就需要完全不同的组合。比如氟苯尼考与多西环素联合使用,可以增强抗菌效果,氮酮可增强皮肤药物吸收。给人用嘛,根据不同的病有不同的教科书,但给猫猫狗狗用,大多时候都是根据经验来自制。”
小珠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但也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跟人道了谢,小珠去更衣室换助理服,准备下班的医师在隔壁说说笑笑,小珠听见他们聊晚上去吃什么,又听见滴滴的声音,是放药瓶的保险柜被按亮了。
小珠动作停下,侧目看向旁边的窗户玻璃。
玻璃倒映出保险柜的影子,伴随着滴滴的声音,一个又一个数字被按下,在玻璃里倒映得很清晰,小珠定定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小珠就这样连续去救助站二十多天,风雨无阻。妙论知道她在,不想面对她,罕见地会为了什么人头疼。妙论刻意避开小珠,不走大门,直接从安保室穿过。
安保室里有一面墙的监控,画面时不时地切换。
妙论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监控器上。
那位霍夫人坐在廊下的木椅上看书,长发垂顺,阳光透过她睫毛,在脸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保安笑呵呵地指了指那块屏幕:“这是您的朋友对吧?她每天都来,每天都这样。”
离小珠不远处的笼子里,一只体型庞大的病犬突然梦中惊厥狂吠,叫声从院子响到了安保室里。
妙论日日和这些动物待在一起,听着这声音也难免觉得痛心烦忧。
那位霍夫人却面色如常,放下书走过去蹲下,拿一块黑布罩住了笼子的半边,等到那只狗慢慢平静了些,叫声从狂吠转向呜咽,她打开了笼子,伸手进去抚摸。
她并不知道有人在看她,侧脸很宁静,类似于神性。
妙论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离开安保室,朝院子走去。
当她走到那位霍夫人身边时,那条病犬已经在用湿漉漉的鼻子讨好地拱霍夫人的手心。
妙论目光有些复杂,生疏地喊了一声她名字的音译:“白秀瑾。”
小珠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有点讶异地回过头。
小珠回到公馆,霍临又坐在客厅等她。
见她回来,霍临先抬头看了眼钟,不满日益堆积得浓烈。
“你现在每天回来得比我还晚,明天我要亲自去接你。”
小珠愣愣地看着他。
霍临看她好像有点傻了,用大拇指在她眉心搓了两下,有点犯愁。
“你最近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他凑到她耳边吹气,不大正经地轻喊:“小珠,小珠,回魂。”
小珠被弄得有点痒,摇着脑袋躲开一点,跟他说:“游轮。”
“什么?”
“我问你一个问题。”小珠十分认真的语气。
霍临终于老实了,安静地看她。
“租借那条游轮的钱,特别贵吧,要挣多久呢。”
霍临皱眉,用手指蹭了蹭她的面颊。
“怎么会考虑这个?”
小珠神情恍惚,掰着手指算,算了半天,算不明白,小心地抬眼瞧着霍临。
像只独自拖了一大个猎物回来、不知道够不够充当伙食费的小猫,谨慎又期待。
“如果高金大通同意和你合作,你是不是就能把那艘游轮的钱赚回来?”
“我好像,真的说服了妙论……她答应和你合作了。”

妙论叫了小珠一声之后,其实只问了她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她说:“你求佛的时候,想的是谁?你丈夫,还是你自己。”
这个问题资料手册里没有教过,小珠也没有办法预想得到应该要怎么回答。
小珠沉默了一阵子,还是老实地回答:“我自己。”
妙论就再也没说别的,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就相信了她没有说谎。然后妙论告诉她,霍氏这笔生意她接了。
妙论说话算话,第二日上午工作时间一到,霍氏就收到了高金大通的邮件。
邮件中对他们所寄出的合作意向书进行了确认,并同意进一步的商谈。
不出半个月,他们就将最终敲定所有细节,霍氏可能会成为全缅第一个有高金大通背书的外资。
这比霍临的计划提前了不少。
江席言很兴奋,现在的进展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顺利
忍不住跟霍临说:“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找来的这个小珠有偏见,但如今看来,这一步走得很妙。”
霍临皱起了眉。
“我没想要利用她做这些。”
“哎,想不想的,结果都一样嘛。”江席言拍了拍膝盖,“反正现在我们至少能提前半年回国,即便是真正的白秀瑾在这里,或许还起不了这些作用。”
他兀自感慨,却始终没得到回应。一转头,发现霍临眉眼始终压着,愁云密布,不像是听到了好消息的模样。
江席言见状也犹豫起来,有点紧张地问霍临是不是合同有哪里不对劲。
霍临摇摇头,过了半晌,烦恼地吐出一口气。
“太快了。”
江席言好像听到天方夜谭。
“快还不好?霍sir,早交差早回家!我早就想我爹地妈咪了,还有我家的拉布拉多……哦,你,你反正不会想念任何人的。”他语气装怪耍宝,转而又正经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夜长梦多,早些办完差才是好事。”
霍临闭上眼。
许久之后又睁开:“你说得对。”
他指节在扶手上轻扣,轻声低喃:“是时候考虑把小珠送走了。”
江席言闻声也收了三分笑,听到他这么说,才想起这回事。
难怪霍临愁眉不展的。江席言沉吟一会儿后问:“你还是之前那个打算?”
霍临点点头。
“她肯么?”
霍临沉默。
江席言疑惑地瞅着他,突然发现了端倪:“你还没跟她说过?”
霍临仍旧不说话,算是默认。
江席言跳了起来:“完蛋了完蛋了,你怎么也患上拖延症?这不可能!”
霍临揉捏着眉心。
“不是拖延,只是还没到时候。现在说,她会被吓到。”
习惯有把握再行动,确实是他的做事风格。
江席言摸摸鼻尖,说到底,这算是霍临的私事,他无法再干涉,只又提醒了一句:“虽然你应该不会,但……别弄巧成拙。”
霍临又沉默得更久,定定地坐在那儿,像是魂已离开了一半。
小珠傍晚背着包出门,被周义永叫住。
周义永从背后过来,看见小珠惊得脊背一激灵,赶紧安抚道:“是我的错,把您吓成这样,不过,您这是去哪儿呢?”
小珠回头看他,长发遮在脸颊两侧,衬得眼睛溜圆,小声地说:“我去救助站看看,今夜有两个医师出外勤,恐怕人手不够。”
周义永看了一眼室外温度,今天没雨,闷热得吓人,便劝阻道:“您何必再这么辛苦,还是在家休息吧。”
小珠沉默,顿了好一会儿,语气有些低沉地:“合同签完了,我就什么也不用再做了么?那里的动物,都是我亲手照顾过的,难道就这样撂下手不管了。”
这句话,说得周义永立时僵住了,她这么善心,他却要逼着她铁石心肠么,那也太作孽了。
赶忙道:“当然不是这样,我这就给您派车。”
小珠说她熟悉路,不用派车了,她原本也是打算自己去的。周义永就坚决地再不肯答应,很快叫了司机候在楼下,又对小珠道了一次歉,说明自己绝没有别的意思,请她原谅。
小珠含糊地点点头,和他告了别,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小珠才轻轻闭上眼,捏紧背包提手的手指也松懈下来。
她再多待一会儿就要露馅。
周义永充满歉意的表情实在令她不忍,利用一个老人的愧疚去欺瞒他,更让小珠觉得自己坏得没边。
小珠深吸一口气,面色重新恢复平静,上了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救助站。
站内果然只有两个助理护士在闲聊,见到她来,都很惊讶。
小珠朝他们笑笑:“卢克医生叫我帮他整理一下药瓶,他估计你们忙着呢,就没叫你们了。”
卢克在站内人缘不佳,果然两个护士听见她这样说,就半推半就道:“是呢,我们正忙着,不然一定帮你一起了。”
小珠仍是笑着,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放下包扎起头发往里面走。
“哎,等一下。”护士站起身叫她。
小珠指尖微微蜷缩,神色却未变。
“怎么了呢?”
护士提醒道:“药瓶都收进保险柜里了,卢克医生给你密码没有?”
“给了。”小珠回头朝他们弯着眼睛,“要是我记错了,再来请教你们。”
“没问题。”护士又坐了下来,朝她挥挥手,大约觉得提醒一声已是帮了很大的忙,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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