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的礼仪和教养都是非常好的,用餐时很少讲话,这给小珠省了很多事,但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依然让她很有压力。
好在咀嚼的时候可以无责任地发呆,小珠低着头,脑海里不断复现刚刚看到的,丹威的模样。
前段时间江席言问过她,以前的房子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出来带走的东西,因为不久之后他们就要离开曼德勒到仰光去,再想回来拿就没这么方便了。
小珠点了几样,把钥匙交给了江席言,江席言就派人去替她取。
取回来的东西里意外拿错了一样,小珠发现,是她不在的时候,南达学校的玛敏敏老师寄来的信件。
信中颇为忧虑地说到,南达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上课时经常突然哭泣,怎么询问她都不回答,又周折问了南达亲近的几个朋友才知道,有传言说南达的父亲得了重病,又有传言说是失踪了,总之情况很差,让南达非常的担心,所以整天在学校闷闷不乐。
信中还问及南达的母亲为什么最近也没有到学校里来探望,南达现在很需要亲人的陪伴,如果有母亲在的话会好很多。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衷心地祝愿南达和她的父亲能够一帆风顺。
小珠当时看完这封充满揪心而担忧的信,高兴得差点大笑出声。
她期待丹威能立刻生满烂疮,惨死在病床上,而且还想到了,到时候南达的处境会有一点麻烦,丹威的妻子肯定容不下南达。
但那也不要紧,小珠会把玛温的房子、霍临之前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还有协议里承诺给她的报酬全部转移给南达,有了这些财产,足够南达富裕地生活下去。
小珠又担心,南达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突然拥有这样一大笔钱以后会变得鲁莽风流,所以想到了慈善总会,计划等丹威一死,就把南达送到这里来约束。
而且小珠在这段时间的学习中还了解到了信托基金的概念,到时候她要借助霍临的力量,寻找一位可靠的律师,帮南达设立一个基金账户,让南达必须规矩行事,无法肆意地消耗这笔财富。
这些计划在她脑海里已经反复上演了多次,每一次预演都能够让小珠感到满足。直到那天在杜安莲的家里,听说了药品注射的真相。
当小珠豁出一切地追问玛温的下落时,丹威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吃了一点药,就死了”,遮盖了他杀人的行径、令人作呕的下药的目的、玛温死前的痛苦。
玛温是怀着他的孩子跟着他出海的,他把玛温当成一个玩具,在无人性的公海上扯碎了。
明白了这些以后,小珠再也无法从原本那个简单的计划中感到快乐了。
她甚至有点不希望丹威那么快死掉,如果丹威就那样轻松地病死,她的仇恨还能寄托到哪里去呢?
小珠每天都在油锅上煎熬,但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出自己的心事,也不能去任何地方问丹威的情况。
她只能用玛温的身份焦虑地给玛敏敏老师寄去一封回信,希望玛敏敏老师能够及时跟她更新丹威的近况。
然而,还没有等来回信,小珠就看见了沦为奴隶的丹威。
他看起来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原先那么神气、手底下一大帮船工的人,现在肩上扛着货物,在烈日下跟着号子往前搬。
可是远远不够!
他甚至都没有缺胳膊少腿,而且未来可能还有起复的机会,比他应该有的结局好太多了。
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小珠心如蚁噬。
小珠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变化,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同时,摆在她面前的还有另一个问题。
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霍临吗?
江席言曾嘱咐她,她身边不能出现任何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否则将彻底摧毁霍临的计划。
霍临把曾经见过小珠的人都处理得远远的,小珠猜测,霍临既然知道丹威,肯定也曾对丹威下过手,但那时丹威恐怕已经沦为船囚,无法再踏入缅甸的土地,所以从霍临的危险名单里除去了。
但丹威现在意外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其实丹威的存在对霍临来说也是个很大
的威胁,只要丹威见到她一面,就会立刻把“霍夫人”这个谎言戳破。可是,霍临能满足她的要求么?
霍临只需要让丹威闭嘴,或者失去发言的权利,就可以解决他的威胁,但小珠想让丹威死。
让一个人死,而且死得很痛苦,不是开玩笑的。
她有这个立场和资格,去要求霍临为了她杀人么?
这是犯法的,而且是违背道德和良心的,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答应她。
她一旦告诉霍临这件事,霍临会提防起来,会立刻把丹威弄走,弄到很远的、小珠无法接触到的地方去,到时候丹威就远在天边地好端端地活着,小珠则会每天想到丹威还在呼吸这件事,并感到无尽的痛苦。
——所以,她不能说。
唇角忽然贴上一阵温度,从她嘴唇下沿蹭过。
小珠抬起眼,看见霍临坐在她对面,用明亮的、笃定的眼神看着她,伸手帮她擦掉嘴巴上蹭到的酱料。
他的指腹很温暖,神情也很平静,像亘古的高山,把小珠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回人间。
小珠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霍临也感到惊讶,但没有挣脱,眨了眨眼望着她,依旧那么平静。
小珠抿抿唇,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把霍临的指尖一点一点拭净。
她已经决定要隐瞒,她将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霍临也扯入危险之中,因此对霍临感到有些抱歉。
霍临看着小珠仔细对待他的手指,感到一种满足,还有一种被喜爱的错觉。
他从对面看着小珠,小珠低着头,眼睫垂顺,穿着他审阅过照片、非常满意的裙子,面前的餐盘里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食物。
但霍临又看向旁边的玻璃。
倒影中显现出小珠的侧脸,她自己没有察觉地紧抿唇角,放空的眼神透出寂寥。
霍临曾学习过心理侧写,很难错过小珠的情绪,但他现在主观地想忽视。
她在为了另一个人魂不守舍,这种观察让霍临也同样失落。
但其实这也不能责怪小珠。
尽管她记挂着的那个人丑陋、愚昧、邪恶不堪,但小珠仍然愿意关心他,说明小珠不论贵贱,不分美丑,能够平等地对待人类和很难被称为人类的生物,小珠善良。
前几天江席言截获了一封去信,收件人是曼德勒某个陌生街区,去信人写着“温芝”。
信件内容是表示非常遗憾,自己现在已经跟丹威分开了,但是对丹威的近况非常担忧,希望能收到更多的消息,如果丹威要发讣告,也请第一时间通知。
“温芝”在信中留下了一个回信地址,是一个能存放信件和快递并允许人代领的公共信箱,并在信的末尾再次强调,请对方一有关键信息就立刻回信。
霍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感到一阵怅然,没想到事到如今,小珠对丹威的消息依然如此心急如焚,难道与丹威分开的这段日子仍然不足以让她转移心神吗?
或许让她亲眼看看会好些,让她亲眼看看,那个她记挂的丹威其实并没有生病,也没有死去,只是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财富和地位,受到“白象”内部的惩处,沦为了比从前更加不值一提的奴隶,根本不值得旁人为了他担忧伤心。
于是霍临想了点办法,把已经远渡重洋、在另一个国家做船囚的丹威弄了回来,又带着小珠来到港口,让她能有机会远远地见上面。
然而如今小珠的失神让他重新挑剔起自己的计划,怎样都不满意了。
他实在不知道拿小珠怎么办才好。
小珠放下湿毛巾,松开他的手,顺势抬眸看了他一眼。
发现霍临正盯着自己,眼眸很深,仿佛有一些她理解不了的意味。
他想要什么?小珠犹豫起来。
霍临浓重的眼眸使小珠觉得他对她抱有某种期待,但他没有明示。
小珠只好自己按照他平日的习惯和思维去推测。
想了一会儿,慢慢把手落下去,放到他手心里。
难道是要牵着手吃饭?
霍临下意识地抓住她,又很快松开,把手收了回去,似瞪非瞪地瞅着她。
小珠仍然不解。
不牵就不牵,瞪她干嘛。
她轻轻耸肩,继续埋头吃饭,霍临收回右手重新握住餐具,表情有点僵硬。
小珠有时候有点粘人,但他还没练习过用左手拿餐具,下次可以提前准备。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小珠悄悄观察过霍临几次。
虽然他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小珠莫名觉得霍临的心情好了不少。
至少没再那么深沉地盯过人。
这几天出差,由东道主给他们安排住宿,是一栋海边的别墅,坐落在与岸边相连的一座小岛上,从半空中看过去就是一座孤岛,全部被占据,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是这栋巨大豪华的住宅。
沿着游步道上石梯走进花园小径,再沿着石径往前,左边是圆形泳池,右边是别墅大门。
别墅向海的三面全做的落地窗,在他们住进来之前已安排过深度的清洁,玻璃擦得透亮,站在客厅里就能清晰地看见擦着海浪飞过的白鸟。
内部家装全是法式设计,高大的罗马柱将几个房间隔开,小珠站在走廊上,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踏入自己第一眼看中的那个偏小的、被遮光窗帘全包围的房间,慢慢跟上霍临的步子,走进他的房间。
霍临正低头检查酒店经理送进来的箱子有没有被损坏,转身忽然看见小珠就在他背后,探了半个身子站在门口望着他,就往后退了半步。
小珠站直了,有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霍临当然不能承认,轻声说,“怎么?”
小珠抿抿唇:“我和你一起睡吧。”
霍临这回是真的呆了两秒,游魂一般地问:“为什么,你害怕?”
小珠摸了摸耳垂,指腹下的肌肤有点发烫,“这是别人安排的房子,如果我们分开住,会不会被看出来?这里到处都是陌生的服务员打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入。而且,万一有监控摄像头之类的。”
“不会。”霍临立刻笃定地回答,他在走进来之前已经派人排查过,刚刚又自己在这间主卧的角角落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迹象,而且白象也不存在这个主观动机。
但话出口后,霍临又犹豫着把尾音拖长了一秒,“……也有可能。”
小珠立刻紧张地看了眼天花板,但怕动作太刻意反而让可能存在于摄像头后的人看出来,又缓缓地把目光收回,指着霍临身后的室内门,声音轻得几乎不能让两米之外的霍临听见。
“你这是一个套间,我可以住里面那间小卧室,你在外面的主卧,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我们出入两个房间。”
霍临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像松一口气,又有点遗憾。
“嗯。”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你考虑得有道理。”
得到他的赞许,小珠也很高兴,去行李房把自己那个粉红色的大箱子拉出来,翻出要用的洗漱包,带进房间里。
霍临看着她归置,也跟进来,仿佛一个很热心的人,要围着她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小珠想起忘记拿眼罩,又跑出去取,再回来时,霍临斜靠在门边站着,看着她的床边镜发愣,表情看起来好像又有点不高兴。
小珠放慢步子,缓缓走过去。
室内门做得不够宽大,容纳两个人时就有些局促,小珠从霍临身边经过,不小心擦到他的手,比他平时要烫。
小珠低头看了一眼。
被他外套的褶皱挡住,看不出什么,小珠想了想,握住霍临的手。
她的手像一尾游鱼钻进霍临的手心里,仿佛主动投身一尾烧得温热的烹锅,小珠倚靠着他,说:“其实也不一定要这样伪装,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霍临抓住了她的手,喉结用力滚动,像皮肤底下藏了一个活泼的大蚕虫。
小珠踮起脚,趴在他身上轻吻那个大蚕虫,它鼓动得更厉害,小珠用舌尖和牙齿轻轻地捕捉它。
他的热度升得越发高了,小珠贴着他抱着他的腰,很快察觉到什么,松开唇齿往下看,被霍临捏
着下巴抬了起来。
他盯着小珠,用盯着一个图谋不轨的人的眼神,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说:“你就惦记我这个么。”
最开始的时候小珠还会含蓄地装作被动,后来就假装无意地碰触,被阻止了几次之后小珠也懒得多加掩饰了,常常亲密了没一会儿,就直愣愣地冲着那地方去,仿佛要检验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似的。
而且被拒绝得多了,小珠连害臊都再也不会了,不让看就不让看,她仰头清凌凌地望着他,比他这个被逾越的还要坦然,冲他很无辜地笑一下,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进房间里去了。
霍临独自一个留在门口,进退两难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关心一句,心里怎么记恨她都是白搭。
他可以立规矩,就能避免这些尴尬,只是不舍得开口,所以纵着她没分没寸的。每次他喊了停,她脱身倒快,他自己承受着自律的苦果,恐怕还要被她在心里偷偷地怀疑他的身体素质吧!
霍临越想心头越涩,火气自然消解下去,才迈步也走回了自己的主卧。
而小珠这边呢,是真的虱子多了不怕痒,她已顺利地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厚脸皮的登徒子,一次不得手她就试第二次,再不得手就再接着尝试。
霍临蹲在沙发边给她挡光,为她订奇奇怪怪的餐厅,都能让小珠确定,他至少还没有对她失去兴趣,这就够了。
至于霍临不肯,那就不肯吧,管他是因为什么,她无法追问,也懒得去为他预设原因,更不会因为被拒绝了就反思自己,总之是绝不可能为了这事内耗的。
因此小珠很快就能这些事忘到脑后,坐在窗边闲闲地翻桌上的一本手册。
这栋别墅是酒店的资产,专门替贵客留着,里面放了宣传册,还有一些商品导购手册。
游艇,豪宅,都是商品列表里的常见选项,放在重磅推介页的,是白象集团底下的一艘游轮,造价五亿美元,可以八千万的价格认购两个月使用权。
页面上有游轮的详细介绍,小珠仔细看了看,设施是很完备的,娱乐场所就不说了,船体的精密度也非常高,所有设备都是最先进智能的。
为了绝对保障游客的安全,还配置了医疗补给站、专业药剂师,以及高标准的冷冻柜和实验室,不仅可以用来储存常备药剂,还能现场制药,最大程度地防止意外。
小珠看了一会儿,合上手册,看向窗外放松双眼。
下午三点,晴日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天际线和海平面的交汇处几乎难以寻见,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球形洞穴,等待得够诚心,就可以听见心愿的回音。
霍临计划还要在港口逗留两天,小珠推说身体不适,不想再出门,打算整天待在别墅里。
她一说不舒服,霍临好像就觉得她很可怜的样子,话变少了,一直用一种有点担忧的、潮湿的目光看她,小珠被看得感觉有点瘆人,很想说自己并不是马上就要死掉。
她送霍临出门,想了又想,说:“医生给我做过检查,说我很健康。”
“嗯,我知道。”霍临语气很平静,贴了贴她的面颊,但眼神里若隐若现的忧虑丝毫未减。
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小珠很短地发了一阵呆,终于把他送走了,大门关上。
小珠自己在房子里闲逛了一圈,没看够,又上上下下地跑了两圈。
这个房子实在很漂亮,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她,她要肆无顾忌地看回本。
小珠穿着软底拖鞋在铺了地毯的柚木楼梯上用力奔跑,像在玩童年的梦里梦到过的捉迷藏,拂动的纱帘,被剪碎的阳光,和她一起奔跑的影子,跑着跑着就让人莫名其妙地很快乐。
一个人待着实在很自由。发现一堆造型可爱的软垫她就走过去坐下来看看天,又从一楼后门走出去一直走到柔软的沙滩上,被海水浸没脚趾,玩累了就回到房子里来,趴在二楼回廊上看了会儿书。
她用力呼吸着房子里的空气,这里的味道对她来说将会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代表自由、遗忘世俗、无忧无虑的回忆,即便它只是一间酒店而已。说自己对一间酒店产生感情,是不是很可笑?但事实如此。
她有点羡慕那位白小姐,正经学了建筑设计的专业。
能建造让人感到幸福的房子,是多么了不起的才能。
而小珠呢,没什么本事,又那么平凡,只会对许多没有意义的事物产生没有意义的感情,而且并不敢说出口,因为一听就会被嘲笑。
上午的时间被消磨完之前,小珠总算想起自己的正事。
赶紧做了一个小时体能锻炼,并把运动记录发过去给黎娟看。
黎娟问她方不方便,然后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黎娟先表扬了她按时完成作业,然后问她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出去玩。
小珠一边心想每次随口说自己不舒服都要这么兴师动众,下次一定要换个借口,一边说刚刚有点头晕,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黎娟仿佛观察了她一会儿,又问:“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
小珠不确定是不是霍临授意她问的,仔细回忆了一下霍临的反应,不像是对她生气的样子,就摇头说没有。
黎娟点点头:“嗯。和先生单独待在一起,就算真的吵架了也正常,不要有心理压力。”
小珠听得很汗颜,其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
她不想出门,只是因为需要避开丹威。
黎娟和她又闲聊了几句,告诉她:“关于苏伊的资料已经收集完了,但有价值的信息不多。自从双胞胎儿女因急病离世,苏伊一心遁入空门,自称妙论,收养了一大群流浪猫狗,在佛寺周围豢养,并且每年会固定给曼德勒所有的寺庙进行赞助。”
黎娟看了她一眼,说:“详细内容我会发到你手机上,你可以提前了解。但接近这个人很难,她身边连助手也不设,防备心很重,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小珠愣了下,犹豫一会儿,问黎娟:“你是要和我商量计划吗?”
黎娟的眼尾难得温和地略弯了弯:“是,根据你之前的表现,我认为你现在有这个能力。”
很奇怪,小珠莫名有些振奋。
她想了一会儿:“我先结识她,然后去帮她给她养的动物治病,怎么样?流浪猫狗很容易生病,一个人长期照顾很费心力,而且她养那么多,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
黎娟沉吟一会儿:“可以考虑。但是你会医术?”
“我可以学!”小珠说,“我可以去红十字会做培训,那里会定期安排公益课程,有了基础知识之后,我可以去学习药理。赛太太你还记得吗,杜安莲的朋友,她就是学护理的,她说念书时她都没怎么认真,拿到药瓶,会打就行。”
黎娟沉默了一会儿,奇怪地看着她:“你提前想过?”哪里来的这么丰富的细节。
小珠怔了下,僵硬地把泄露的兴奋遮掩起来。
“没有,我胡说的。”
好在黎娟最终放弃了追问,思忖道:“我会和他们讨论这个方案,之后再反馈结果。白小姐,祝您旅行愉快。”
黎娟挂断了电话。
小珠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霍临在外面把事情快快地办完,很早就回来了,进门看见小珠悠然地窝在软沙发里看手机,脸色红润的样子,知道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安定了许多。
走过去半搂着她,轻声说:“本来是带你来玩的,结果你只能闷在屋子里。我出去了你一个人待着,不好受吧?”
小珠有点没反应过来,仰脖答道:“没有啊,这里挺好的。”
霍临眉眼间本来是脉脉的温情,被这一句堵得脸色略黑。
在旁边闷声坐了一会儿,刚好有个工作电话进来,霍临便顺势起来
,走到客厅的另一边儿去接了。
客厅挑高做了两层楼高,霍临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嗡嗡的,不怎么清晰地被天花板弹回来。
小珠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椅背上看他的侧影,单手握着电话,两条长腿闲适地撒开。
她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霍临刚刚是什么意思,就爬下来,两脚踩在软鞋上,慢慢朝霍临那边走。
霍临低着头讲电话,显然已经发现她过来了,但没有回头,可能准备好被她惊吓一下。
但小珠并没有扑上去吓他,在他跟前站定了,霍临垂眸能看见。
她没穿袜子,素白的两只脚踝,风吹起睡裙裙摆,遮住半截修长的小腿。霍临心神还放在电话里,手指放在膝上蜷了蜷,抬起又放下。
小珠挨着他坐下来,比他的温度凉一点,靠着他攀爬,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电话那头的人仍在念文件,长长的一大段,霍临瞥眼瞅她。
小珠凑上去,趴在他空闲的右耳边,说,“还是和你一起待着好。”
霍临没出声,眼睛却眯起来了,笑得弯弯的,按住了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还在讲电话,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拥抱着,用了几次“嗯”试图打断对方的汇报,但对方没有意会到。
小珠没事可干,无聊地掀起他衬衫的衣摆,从里面钻进去。霍临一个激灵,抿紧嘴以防出声,攥住了她的手指,用比较温和的眼神警告她。
小珠又尝试了一会儿,无法在他的挟制下再自由移动手指干一些坏事,就失去兴趣、从他身边走开,回到卧室里去了。
小珠刚刚用手机看的那个视频还没看完,想把电视打开投屏到电视上看,就按了卧室里的电视机开关。
她坐在床沿,拿着遥控器摸索怎么投屏,没多久,霍临也跟了过来,已经没在打电话了。
小珠看不懂遥控器上的英文缩写代表什么,胡乱按了几下,居然把信号源切换到了dvd播放机。
里面提前内置的影片立刻开始播放,招呼也不打地跳出一男一女,都没有穿衣服,在荧幕中纠缠吟哦,画面里的灯光十分暧昧。
电视音响效果极佳,环绕音立刻响彻整间屋子。
小珠傻了,眼睛却不自觉地留在屏幕上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屏幕黑了,小珠看到倒影中有她自己,还有旁边的霍临。
小珠转头,仰脸看霍临。
霍临脸色很黑,但耳朵有点红。
小珠小声解释说,是按错了,霍临也没有理睬。
过了一会儿,霍临移过来两步,坐在她旁边,手先撑下来压在床沿上,手掌很大,几乎能盖住小珠的大.腿。
他和她并肩坐着,侧目看她。
唇瓣嗫嚅一会儿,轻声说:“小珠,你就那么想吗。”
想什么?
小珠试图理解,还没等她想清楚,霍临又说:“你实在很想的话,现在就可以亲十分钟。”
小珠仍在反应,看霍临像模像样地低头看了眼手机,朝她侧身压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
小珠闭上眼和他接吻,他俯身用了些力气,小珠顺着他的力道仰倒在床铺上。
霍临捧着她,小珠这几月来养得丰润了些,香糯甜软的滋味,怎么咂摸都很宝贝。
平时一直克制,今天给她、不,给自己留了十分钟,听起来不短了,总算放宽了心境,不再想过后的事,能好好享受当下。
他专心致志吻着,感觉到小珠有些不适应地挣扎,就把捧着她脸的双手挪下去,掌着她后腰。
果然小珠借了力,更适意了,双臂环在他颈项上,像香软的锁链拴住他。
软软滑滑的舌大胆地回应,还主动往他这边钻,从他嘴里吸食,嗓子里吃奶似的嗯嗯哼哼。
霍临给她这样鼓动得,心里的湖被一锤一锤地砸散,涟漪在四肢百骸里震荡。
他觉得不妙,但肢体不能执行任何头脑里的反应,双手依旧牢牢托着她,助着她往自己身上纵情。
小珠从来不老实的,最擅长得寸进尺,居然两条腿爬到他后腰上来,夹紧了。
霍临感觉到和她贴得密密切切,呼吸不畅,腰眼阵阵发软,小珠趁这个时候,习惯性用上了体能课练的绞腿解脱的技巧,反把他压在了底下。
唇仍然黏连在一起,柔软的手心已开始四处游走,仿佛不经意地到处留情,但最终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杵在两人之间。
霍临终于被掌握住把柄,反应非常大,立刻弹了起来,像一条根本按不住的鱼,小珠差点被他甩下去,使了心思牢牢攀住他,那处也不松手。
霍临虽然衣服基本完好,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点破碎不堪了,睁着双眼往外吐气,眼神已是迷蒙的。
“小珠,小珠。”他仿佛逼迫自己,发出最后一点理智的声音,“你、你生日想怎么过呢。”
她的生日?
她今年的生日早已过去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确切生日是哪一天,就把最早记住的一个日期当生日,从来也没有庆祝过,问这个有什么用?
但小珠很快反应过来了。霍临虽然叫着她的名字,但问的并不是她的生日要怎么过。
近在眼前的六月一日,是白小姐的生日,他们回去之后,就要办生日宴呢。
小珠望着近在咫尺的霍临的眼睛,他的焦渴,他的失神都是真的。
小珠提醒他:“那不是我的生日。”
“没关系,是为你庆祝的,你想怎么过都可以。”
霍临用拙劣的谈话技巧竭力扯远话题,双唇却又止不住地凑近来,密密贴住小珠的。
小珠半阖着眼,在呼吸的间隙对他笑了笑:“我都可以的。你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