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真的有表现得那么好,获得了他的高度认可,所以他在这段妻子缺位的时间里,真的把她当成了各个方面的替身。
还是说,其实她与那位白小姐像或不像都没有关系,他可以没有道德压力地亲近她,是因为她“是”一个妓.女。
小珠闭上眼,不能再深想,但直到凌晨四点也没有睡着。
杜安莲的家宴是为了她的小女儿办的。
小女儿叫做安娜,杜安莲给每位女士的请柬上还很贴心地备注了是否需要帮忙准备礼服,并且提示如果能穿蓝色来就最好了。
“据说安娜喜欢蓝色。”黎娟耸耸肩,“尤其是蓝色的睡梦精灵。”
安娜今年刚满四岁,真正的小公主,世界会为她变成童话乐园,父母会想方设法把每一个来宾都变成她乐园里的角色,只为讨她欢心。
小珠杜安莲的女儿年纪才这么小,就很怀疑上一次送给杜安莲的见面礼送错了。
“谁会给那么小的孩子送奢侈品?”她对黎娟提出质疑。
黎娟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对她的妆容很满意,转头对造型师说:“可以了。”
然后把小珠推回去坐正,看着化妆镜里的她对话:“怎么不会。安娜今年从父母那里收到的礼物是一辆迈凯伦,由安娜自己定制设计,从车尾灯到刹车卡钳,都由安娜全权挑选。”
小珠听得很震撼。
三个人围着小珠忙碌,一个站在身后给小珠夹头发,另一个拿着小刷子细细地整理她鬓角的碎发,还有一个拿着小吹风机形状的东西把她的定妆喷雾吹干。
像在打扮一个玩偶娃娃一样。
小珠忽然想开玩笑,说:“我连自己要用的口红颜色都不能选。”
她其实是无心之言,但黎娟听得一愣。黎娟从镜子里看着小珠,半框眼镜下利落干练的面容多了丝犹豫,嘴唇嗫嚅了几下。
小珠看她表情不对,连忙摆手。
“我瞎说的!”
其实被当成玩偶娃娃也挺好的,不用自己做决定,多省心,
黎娟似乎在斟酌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另一道声音从后面过来。
“你可以选。”霍临已经换好了衣服,撩开珠帘走进小珠的更衣室。
他看着小珠,目光很定,话音带着点刻意展现的纵容。
小珠讪讪,拒绝道:“不要了,妆都已经化完了。”
“那么,你自己选礼服。”霍临很有主意,并且已经迈大步走到了衣柜前。造型师已经准备好了几件礼服可供挑选,从湖绿到靛蓝,依次排列。
小珠求助地看向黎娟。
可黎娟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人像是隐到了墙板里,仿佛不存在在他们之间。
霍临对着衣柜看了一会儿,没见到小珠有动静,就回头瞧她:“过来。”
四下站了好几个人,她们都很习惯霍临的威严,跟黎娟一样低着头忙自己的事,假装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小珠只好走到霍临身边,装模作样地和他一起看那些礼服。
她是真的不想选,于是一直仰着头,装作自己在认真研究。
过了好一会儿,霍临看了她几回,发现她的眼神直直的,不像在挑选,倒像是在发呆,于是出声问她要选哪一件。
小珠其实根本没思考,装傻道:“好像都差不多,看不懂呀。”
“怎么会差不多。”霍临好像觉得她很笨,指点道,“颜色都不一样。”
“……”
他不是也只能找到颜色不同吗?
霍临伸手拨了拨衣架,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仔细些。
看他还在努力,小珠继续打退堂鼓:“很难选的,我又没有审美,还是让专业的来吧。”
霍临被她仰头看着,看她脸颊敷了薄薄的粉色,看起来很饱满,像嫩嫩的荷花苞。睫毛翘翘的,眨着眼软着声调,朝人的骨头缝里忽动。
霍临一时之间没能开口讲话。
小珠以为他是默认,就很高兴地要回到自己无所事事的位置上坐下,结果刚转身,就被霍临抓住。
他的手心很热,也很有劲,不满她临阵脱逃,往回拽了一下,小珠不至于被扯得跌倒,但是肩膀在他手臂上碰了碰。
霍临不赞同她的结论:“起码,你不会输给四岁的小孩。”
小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静着没说话,过了会儿,倦懒地笑了下:“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她还记得她给霍临买的衣服,被他说丑。
霍临看着她嘴角边的笑意,指尖不自觉动了动。
小珠终于认真几分,在那几件备选礼服中来回比较了一下,选中一条水色的春夏高定。
霍临像是个专业人士一样凑过去审视,点点头以示鼓励。
“可以。”
小珠扯了扯唇角。
“那你出去,我要换了。”
“为什么?”霍临不肯,这里明明有单独的试衣间,他又不会妨碍谁。
小珠也想问他为什么。
他知不知道守在外面等她换衣服,这样的动作,很像有别的含义,比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还要更亲密。
难道他没有陪那位白小姐买过裙子吗?
小珠胸腔里的气泄了一半,也不再花力气跟他争辩,拉开试衣间的门。
霍临在原地转了半圈,旁边有沙发,也没有坐,就盯着门帘,等小珠换好。
裙摆太长,像鱼尾拖到脚踝以下,小珠不得不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出来。
裙子很美。淡青色的底上绣白的大朵的花、水蓝的枝叶,把里边儿的人变成一只线条优雅的花瓶,或一口映着夏日清晨的湖。
腰腹裹得很严实,下摆是像波浪、像鱼尾一样的轻纱,而胸口以上的V领裁得很轻巧,将肩颈全都露出来,边袖像两片云似的从大臂边连到胸口正中,刺绣的纱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的肌肤和两房胸乳。
霍临忽然立正站着,手把帽子抬起,又放下。盯着小珠靠近,目光像铁索,被海底的锚深深钩住了。
小珠站在镜子前背对着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得如有实质。
她忍了又忍。
实在忍不住了,抬眸看向镜中的霍临。
霍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像一棵到了顶端忽然长歪了的
树,笔直高大地站立,脑袋却低着,缠绕在她肩颈上。
小珠的眉尾稍稍挑动。
造型师在一旁夸奖这条裙子与小珠多么合衬,建议她在耳朵上戴两朵白色的鲜花做装饰,长发就这样垂顺下来,多余的造型再不必做,如水边女神。
小珠说可以。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镜中,霍临仍旧站在那里发呆。
小珠心底终于压抑不住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造型师为她摘来几朵栀子,要别到她耳畔,小珠的耳垂却很敏感,一碰触就忍不住退缩。
造型师劝她忍一忍,小珠就垂着眼,很抱歉的样子,造型师的手再伸过来时,她紧紧闭着眼,眼睫抖动。
“你别碰她了。”霍临忽然出声,他面朝向造型师,轻皱的眉宇间夹着几缕不满。
小珠睁开眼,抬眸看向他。
霍临疑心自己太凶把她吓着,便深呼吸,努力展平眉眼。
“那怎么办?”小珠拿着花有点无措,对着镜子自己比了一下,可是她看不到自己身后,手臂的位置也不对,怎么也别不好。
霍临上前一步,接住了她手里的花,贴近着站在她身后,声音很沉,“我帮你。”
小珠慢慢地松了手。
霍临在造型师的指导下轻轻地摆弄那朵小花,指腹每一次从花瓣上擦过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皱了它,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气息侵扰小珠。
方才十分敏感的小珠,现在对他的靠近并未排斥,乖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扮,像一只只有他可以抚摸背羽的小鸟。
霍临喉结用力滚了滚。
小珠似有所觉,眼帘又掀起,在镜子里看他。
霍临难得觉得窘迫,竟率先移开视线,手上的动作晃了一下,指尖从小珠耳垂上擦过。
他停滞一瞬,随即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珠静静站着,目光逐渐变得有点淡。
她是不知道霍临想做什么。
但她已经确定了,霍临想要什么。
第25章
杜安莲的晚宴设在他们家自己的庄园,吴加陵是缅甸人,杜安莲祖籍上海,这样一对夫妻,却完全把住屋修成了欧式。
车要经过一条长而宽阔的大道,才能看到庄园里培植的蓝花楹、塔白和月季,慢悠悠地欣赏过这些花草,才能够到达房子的大门。
小珠趴在车窗上看,学了一段时间建筑的专业,她也开始犯“职业病”,看见好看的房子,就忍不住想象如果是自己来设计会做成什么样。但其实“职业病”这个词实在是太抬举她,因为她根本只学了皮毛。
霍临和她一起来的。车辆在门口停下时,霍临先走下去,迈步绕到她这一侧,对她伸出了手臂。
在不久之前,去渔庄的那晚,他们还不被允许共乘同一辆车,现在却要在人前想方设法彰显亲密。
小珠牵起自己的裙摆,另一手搭在霍临的胳膊上,并拢小腿,轻盈地转下来,道路两旁的迎宾朝他们问好,小珠也回以礼貌的微笑,要把手收回来,霍临却没让,一只手隔着小珠的手背,按在了他自己的胳膊上。
小珠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提出意见。
霍临昂首阔步,领着小珠走上台阶。衣香鬓影的场合对于小珠来说太陌生,像不会水的人被带进海里游泳,身侧霍临的手臂是她唯一可攀附的浮木。
因此只要霍临不放开手,她也就牢牢抓住。
霍临察觉到她的力度,脚步略停了停,转头看她一会儿,说:“不用紧张。你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
四岁的安娜被打扮得非常可爱,头上戴着一个尖尖的睡梦精灵帽子,浑身亮闪闪的,身后还用丝带做了一个翅膀的形状。
她牵着父母的手站在大厅中央迎接客人,吴加陵在缅甸很有地位,来给安娜过生日的客人非常多,都蜂拥上去和她行礼,男士半蹲下来亲吻她的手背,女士提起裙摆向她屈膝。
霍临倒不必这样做,走上去和吴加陵交谈两句,身后的人为霍临把礼物送上。
杜安莲看到小珠也很高兴,还向安娜说,这就是上次送了你东西的那个姐姐。
安娜显然并不知道“上次”是哪次,仰头看着小珠,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快乐像金粉一样洋溢在屋子里,咧着嘴笑,乳牙小小一颗,不怎么整齐地排列着。
小珠也对她笑,弯下腰摸摸她的头。
安娜更高兴了,招招手叫小珠更弯下来一些。
小珠照做了,安娜踮起脚,趴到小珠的肩膀上,伸出两条短短的手努力抱了一下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很甜蜜地对她说:“你是我今晚最喜欢的仙女。”
小珠反应过来,也抱了她一下,说谢谢。
再直起身时,发现霍临已经结束和吴加陵的讲话,正在看着她。
杜安莲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掌,做了个公主电影里常见的夸张表情:“恭喜你,霍夫人,得到了本场的真爱之吻。”
旁边有端着托盘的用人走上前,让小珠掀开天鹅绒布。
里面是一支镶满钻石的仙女棒,旁边立着一枚三角签,用缅语写着“来自精灵的真爱之吻”。
是小寿星送给她的奖品。
而且,小寿星还在期待着她的回应。
小珠眨眨眼,拿起那支仙女棒,一边挥动一边慢慢转了一圈,假装有仙尘落到自己脸上一样,闭上眼睛微笑着说:“太好了,感谢可爱的睡梦精灵。”
安娜特别满意,兴奋得一直蹦起来尖叫,想再去抱小珠,又害羞地缩回去,就抱着杜安莲的腿往上乱爬,不断发出大笑。
杜安莲忙着安抚她,用上海话连声喊小祖宗,连吴加陵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霍临的视线一直在小珠身上,有些深。
其他宾客的目光也都看过来,人群更加往这边集聚。霍临朝吴加陵点点头,重新牵起小珠,和她缓步离开。
小珠拿着仙女棒,被霍临带着进入会场区,发觉人影憧憧,暗流涌动。不同的人找着不同的借口往霍临身边缓缓靠近,尝试和他攀谈。
霍临拒绝了大部分,偶尔和其中几个人说几句话,也是无关痛痒的内容。
从他这里撬不开口,有人把主意打到小珠身上,端着酒杯朝她走过来,被霍临无一例外地挡了回去。
他们纠缠霍临时,霍临尚且面色平静,但有几个人冒到小珠面前之后,霍临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淡。
他跟旁边的侍从要来一条丝巾,披在小珠身上,问她是不是有点冷。
其实宴厅里的温度调得很正好,小珠并没觉得冷,但他已经给她披上丝巾,她也只能配合地说:“是的,有一点点。”
“嗯。”霍林伸手把丝巾拢紧些,把领口完全遮住,叮嘱她,“别喝冰的。”
他这样一番动作下来,旁人也就识趣地不再靠近小珠了。
小珠乐得清静,默默顺着他的动作把自己往远挪了些,扮演一个安静的只会微笑的木偶娃娃,摆件一样站在霍临身边。
只要站在他身后就什么也不用应付,这样感觉挺好,至少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堂皇。
小珠捧起桌上的一杯花茶,放在嘴里慢慢地饮,结果尝到一点苦味。她不喜欢,要把茶杯放到回收托盘里,过了一会儿再转身,霍临身边已围满了穿西装的人,把她从原来的位置挤出去了。
小珠咋舌。
这些人一开始的面目还保持温和,时间一长,越来越躁动了。原来有钱人急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像闻到蜂蜜的蚂蚁,探着触角一个劲往里爬,想方设法地往霍临身上巴。
小珠都怀疑霍临会在这里被他们给分吃了。
但霍临应付得其实并没有小珠想的那么艰难,他甚至还从容地
能分出心神在周围找小珠的存在。
小珠看他目光在到处搜寻,就抬起手朝他摇了摇。
霍临立刻捕捉到她,想往这边走过来,然而被层层叠叠的人群阻拦。
霍临只能隔着距离,颇有些用力地看她一眼,大致意思是别乱跑,稍等一会儿。
只这样短暂地交流了一下,很快霍临被更多的人群淹没。
小珠想点点头答应他,但他也看不到了。
小珠只好独自信守承诺,在原地靠着桌边等他。忽然之间觉得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又一次想起那个渔庄的夜晚,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小珠深吸气,闭上眼。
她落单了,又没有能占着手的事情,于是显出一点彷徨来,很快被人捕捉到。
一个侍从走过来,在她身侧弯下腰:“霍夫人,楼上的太太们请您上去聚一聚。”
小珠打起精神,朝楼上看了一眼。
门都关着,看不出什么,小珠问:“是谁邀我呢?”
侍从级别不高,认不全人的,不知怎么回答,快憋出汗来。
小珠没有为难他,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有哪些人来么?”
“听说,杜安莲会来的。”
小珠稍作思索,点点头:“那请她们稍候。”
她扮演着霍夫人,那些冲着霍临来的高官富商她可以不给反应,但和这些太太们的交际是她的正经事,是不能一味推辞的。小珠找人给霍临带了话,说明自己的动向,跟着侍从上了二楼。
推开门,里面的面孔全是陌生的,杜安莲并不在,或许是还没到。几个人围坐在牌桌前,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论年纪的话,她们看起来都比小珠大些,招招手让小珠进去。
“大名鼎鼎的霍夫人,久闻不如见面,听说你的名号已经一个多月,今天总算见到人了。”
小珠朝她们微笑,点点头:“你们好。”
她回身带上门,手臂轻轻摆动,腰又细又挺,其间绰约的风姿,其实女人最懂得。
贵妇人们露出了与杜安莲那日无异的艳羡表情,有人忍不住地问:“你与杜安莲是同乡啊?她管你叫妹妹,你们是同父还是同母。”
这几位都是缅甸人,小珠也用缅语回她:“我们都是从中国来的,杜安莲照顾我,所以叫我一声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
“你的缅甸话讲得这么好!”对方惊呼。
小珠谦虚:“来缅甸之前学过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你真是有心了。”对方感叹,又很顺嘴地道,“杜安莲到现在也只会讲那几句,你好,谢谢,吃了没。”
另外几个嬉笑起来,指着小珠说,“你比她好多了。”
这可是在杜安莲的庄园里。
小珠当然不接这个话,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你们看她,呆呆的,当年杜安莲刚嫁过来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呀。”
来了个新鲜面孔,她们很感兴趣,又问:“那你再讲几句中文来听听,唱个歌儿什么的。”
小珠大概知道了。
杜安莲请她来,把她安排和这些人坐在一处,是想用她来讨好她们。
唱歌,说话,她们把人当鹦鹉。
这几个贵太太与她无仇无怨,没理由这样折腾她,原因大概还在杜安莲身上。
杜安莲在她们面前把小珠称作妹妹,让她们把小珠当成了杜安莲的投影,又看小珠年轻,模样温顺,夹在话里面作弄她两下,以为她听不明白。
小珠笑笑,很懵懂的样子,问她们:“杜安莲没给你们唱过么?”
几个贵太太当即收了声。自然是没有,都是夫人太太的,又年纪相仿,自持身份,谁会给别人当歌女。可既然杜安莲没唱过,那她们又凭什么对小珠讲这样的话。冷汗霎时间就钻出来了。
小珠仍是微笑。
谁也没挑破,她们讪讪的,主动转开了话题,开始讨论养生,抗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小珠压着眉梢,轻轻拿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
她知道自己身后是霍临,这些人并不会真正地欺负她。不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并不全看家世和背景,如果你在交锋上弱一些,就难免被人占点便宜。
小珠并不想被占便宜。
因为霍临都跟她说了,她做什么都可以。
从小珠这里讨不到趣,那几个富太太没话聊了,就围坐在一起推牌。
小珠对她们玩的东西不感兴趣,没有参与。
她本可以走开,但又觉得那几个富太太自知得罪了她之后的反应很有趣。
表面平静又掩饰着心虚,强装自在地大笑、大声扔牌,时不时瞄向她、接着拿手绢擦汗的动作,都很有意思。
所以小珠一直留下来看。
原来这就是当上位者的感觉。
可以发怒,可以表达不满,可以欣赏别人的畏惧。
小珠微微摇晃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台上穿燕尾服的美声音乐家唱高音。
偶尔向牌桌上偷瞄她的人递去一个看起来很无害的微笑,一个人把四个人吓得心惊胆战。
小珠发现自己很坏。
没关系,至少她勇于承认。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房门被推开。
正打牌的几个人都停下来往门口望,表情像看到阎罗。
小珠耳朵动了动,也往后瞧。
霍临的模样其实一点也不凶,还绅士地向几位女士略略点头行礼,径直走到小珠身旁。
他进门就发现小珠和其他人分堆坐着。
霍临碰了碰她的耳垂,问她:“怎么不下去。”她手里的酒杯都空了一半。既然一个人坐着喝酒,为什么不找他。
“嗯?”小珠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干坏事,很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随意找了个借口,用酒杯敬了一下台上的男高音,“他唱得挺好听的。”
霍临也抬眼看向台上,目光有些沉。
“要回去了吗?”小珠仰着头倒在椅背上看他,她的眼睛在这个角度很圆,而且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霍临问她,“你想回去了?”
小珠本来应该说不想,因为宴会其实刚开始不久,但是她喝了半杯酒,酒精让任性的滋味变得更好了。
她点头:“嗯。”
霍临就伸出手臂,让她扶着自己起来。
小珠抓住他的手,从陷得很深的椅子里跳起来,没掌控好距离,在他胸膛上撞了一下。
至少知道是自己犯错,小珠没抱怨疼,只是揉着额头。
霍临把她整个揽进自己怀里,小珠几乎可以把他的胸膛当成床睡觉,那么宽。
霍临也没回头再和任何人交代,带着小珠出去,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霍临半搂着小珠上后座。
他把小珠放进去,自己再坐进来,单手解开领结,小珠发现他没有立刻关门,觉得他很不注意安全,爬到他腿上,把车门拉上,坐在他腿上发呆。
霍临的手还抓着领结,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小珠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脸。
霍临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小珠,你喝醉了。”
小珠的丝巾完全散开了,滑落在车座底下。
霍临按住按钮,把车里的挡板升起来,隔绝了前座的视线。
没有受到指令,司机不敢开动。
小珠听到他讲话,俯下.身,慢慢地凑近他,垂顺的长发瀑布一样蔓延在霍临的脸侧。
车窗外的灯光斑斓如霓虹,映在小珠的脸上,白皙的脖颈、和包裹着乳.房的轻纱上。
“哦。”小珠可以闻到他的呼吸,说,“你也喝酒了。”
“喝了。”霍临回答她,检查她有没有落下东西,发现她手里空空的,就问,“你的‘真爱之吻’呢。”
小珠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她搂住霍临的脖子,问他:“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霍临的胸
膛起伏了两下。
“去下面等。”霍临忽然出声,司机立刻打开车门,走远了十几米。
小珠发现司机离开,也没回头看。
她的额头靠在霍临的额头上,在黑发遮挡的暗光里看着他的眼睛。
“叫他走开干嘛。”小珠问,“霍临,你是不是也想亲我啊。”
霍临握着她腰的手变得很紧。
他呼吸有点急,没有回答,小珠在他额头上磨蹭,一身水色的衣裙在灯光下看时像水边神女,在夜色斑斓里就像海妖。
她移到他耳边,跟他讲悄悄话,偷偷地告诉他:“你可以亲。”
霍临尚存理智,在急促的呼吸间问她:“为什么。”
但小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她慢慢地靠近,避开了霍临的鼻尖,对准他的嘴唇闭上眼。
在碰到之前,霍临退了退。
小珠察觉到了,睁开眼,仿佛有点失落的样子。
车厢没那么宽大,霍临其实根本退不到哪里去。少顷,霍临用双手捧住小珠的脸,她的脸颊在他的掌心里,更加小小的。
他轻轻地在她眉心、眼皮、脸颊、鼻尖和下巴上都印上了吻,像怕把她亲坏了。
接着又往后退了退,看着小珠的眼睛。
小珠望着他,眼珠很圆很安静。
于是霍临又靠近,吻了她的嘴唇。
酒精其实不会让小珠失去理智,但会让她的欲.望膨胀,超过理智。
她想象中自己会僵硬不适,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对霍临没有一点排斥。
她不知道接吻应该是什么体验,不过霍临的嘴唇很热,和他接吻的感觉很好。他指腹在脸颊和脖颈上摩挲的力度也同样温柔,让人忍不住地想流眼泪。
霍临离开了她的嘴唇,问她为什么哭,小珠没有立刻回答,他就吻掉那些泪水,又用手心把她的脸擦干。
小珠说没有哭,只是困了,然后趴在了霍临的胸膛里,双手蜷缩起来。
霍临于是抱紧她,按下车窗,招招手让司机上车,开回了公馆。
第二天小珠才刚睡醒,就听见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
笃笃的声音,不重,睡梦中听不见,所以不是很像催促。
小珠走下床,揉着眼睛拉开门,并不意外地看到霍临站在外面。
霍临已经完成晨练,冲了个澡,浑身清爽地立在门口,小珠能闻到早晨的茉莉、沐浴泡泡,和他的气息。
霍临把门敲开,但是只站着不说话。
唇瓣动了几回,始终没出声。
还是小珠先对他说:“早安。”
“早安。”他立刻就回答。
然后从只开了一小半的门口硬挤了进来。
他这样子完全谈不上风度,像趁着清晨寂静时与人幽会的地下情人。
“睡得怎么样?”他进来之后背对着小珠,一面习惯性地用目光逡巡领地,一面问,“要不要叫醒酒汤。”
小珠看着他的背影,没什么表情,像清晨从窗沿飘进来的一片雾。
她所有决定都是清醒时做下的,喝酒只是助胆。
等她的回答等了十秒,已是霍临的极限。
在他回头之前,小珠已经在眼角眉梢抹上浅淡困懒的神色,走过去攀住他的肩膀,脸靠在他背上,声音绵绵的:“不要。我好困。”
霍临脊背绷紧了一瞬,接着肌肉迅速舒张了两下。
他转过身环住小珠,抱得很紧,早晨的窗帘还没有拉开,房间里光线昏昏,但他的双眼在其中亮得惊人。
霍临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低下头要亲吻,小珠躲了躲,霍临的动作就停住了。
“我还没刷牙。”小珠捂着嘴巴。
霍临又放松下来,隔着小珠捂嘴的手亲吻她,他的嘴唇很热,在小珠的手背上流连许久,几乎要把她的手也亲热了。
小珠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霍临的运动手环震了震,他低头看了一眼。
“我得走了。”霍临把小珠放开,脸上有一点笑意,“大概要到晚上九点才能结束。”
小珠说好。
霍临让她去再多睡会儿,自己往房间外面走。
要走到门口时,霍临又回头,看着小珠,忍不住似的问:“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