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恣却兀然伸出了骨节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一双炙热而有神的黑眸,直视着她:
“我不该,也不能一辈子活在我爸的阴影里,桑意,你明白吗?如果你明白?为何你不能抛下过去的一切,选择拥有,我们俩截然不同的未来?”
桑意手指颤抖了一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双澄澈的眼睛迎上了陈恣的目光,她心情复杂,张了张唇,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好”字,从喉咙里憋出来。
可她同样无法控制,自己止不住在,陈恣眸光中,那一片温暖的金黄色里沉溺,亦根本无法欺骗自己,那颗不住跳动的心脏,对于陈恣的爱与渴望。
最终,她只能红着眼眶,嗫嚅着
说出几个字来:“我……我妈她,你爸……”
前方平稳开着车的刘纪,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发生的一切,作为唯一知道,当年陈瀚海一手制造了出了这个谎言的人,他自然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阻隔在陈恣和桑意之间,令他们无法在一起。
他记得陈瀚海在病入膏肓,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特地把他叫到了书房里,冷着一张脸,郑重的再次提醒他:“刘纪,将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把赵梦死亡,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儿子!否则你必须立即辞职,再也别想待在瀚海集团!”
陈瀚海很明白,拿捏他的软肋是什么,那就是瀚海集团。毕竟,从创立之初开始,作为陈瀚海的特级助理,他便已经在这个岗位上,陪着他兢兢业业度过了这么多年,瀚海集团既是陈瀚海的心血,也是他心中守护的圣地。
“陈董,或许少爷和桑小姐是真心相爱呢,难道您的儿子,获得毕生的幸福并不重要吗?”
那时也不知怎的,或许是桑意和陈恣,被迫分离那天的场景,仍然印在刘纪脑海里,于是他大着胆子,忍不住向陈瀚海追问了一句。
陈瀚海却对此嗤之以鼻,斥责了他一句:“刘纪,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幸福,比起让我儿子担起瀚海集团的大梁这件事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自古以来,儿女情长唯一的作用,只是拖累英雄建功立业的速度罢了!……”
嘀嘀,前方兀然响起的一阵鸣笛声,将刘纪从曾经的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望着后座的陈恣和桑意,他突然明白了,而今陈瀚海早已逝去,现在,是轮到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市中心的别墅已经到达,随着刘纪将宾利,稳稳停到了极其宽敞的地下车库里,桑意低头看向,仍旧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的陈恣,提醒了他一句:“已经到了,你快放开我吧。”
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指却没有松开她,一双黑眸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兀然告诉了她,这样一件,令她惊讶的事情来:
“管家刚才短信告诉我,因为昨晚暴雨,别墅几间主卧的天花板都漏水了,所以今天,我也只能和你挤在客房里睡了。”
“什么?你…你这么大的高价豪华别墅,难道都是豆腐渣工程吗?三天两头的出事,我明天就去找房,搬出去住!”桑意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涨红着脸,径直打开车门,快步下了车。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靠在车座椅上,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
此时,一道声音,却从前方传来,唤了他一声:
“少爷,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第64章
桑意牵着雷诺进了电梯,到达这座装修的极其现代化,黑白极简,很富有陈恣风格的别墅时,王妈,已经自电梯口,便迎了上来牵雷诺。
“二小姐,我来牵雷诺去它的房间就好。”慈祥的王妈,挂着笑对她说。
桑意目光落在王妈脸上,比起高三那年她离开陈家那天,四年的时间过去,王妈头上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脸上也刻下了不少皱纹。
她还是习惯叫她二小姐,还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模样,只是比起以前,在陈瀚海面前,总是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胆怯害怕,以及严谨的模样。
很显然,在陈恣作为主人的这栋别墅里,她过的舒心了不少。
在将手里的狗绳递给王妈时,桑意忍不住向她追问了一句:“王妈,雷诺还有专门的房间吗?”
虽然回国以后,这段时间,她都住在陈恣的别墅里,但本着自己只是来客,还要积极去外寻找租房的心态,所以她并没有将这栋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子,参观个遍。
“对呀,就在顶楼呢,是少爷亲自给它设计的小房子,就在顶楼的玻璃屋旁边,二小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王妈忙点头,笑着回答她道。
陈恣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还给雷诺专门设计了它的房间?桑意心内有些好奇。
望着并不听王妈使唤,反而停在她脚边,一个劲磨蹭她裤腿的雷诺。她点了点头,亲自牵着雷诺,跟上王妈的脚步,上了电梯,去往了这栋别墅里,她从未曾到过的顶楼天台。
到了极其宽阔的顶楼,景象已经有些出乎了桑意的预料,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个木质的小屋,有一扇木门,木门开着,里面摆着温馨而且设施齐全的宠物用品。
然而一阵夜风吹来,桑意却嗅到了一缕熟悉的花香,这个花的味道,她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淡淡的,青涩的,带着一丝甜意,仿佛给人编织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浅紫色梦境。
这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回忆被唤醒,桑意白皙的小脸兀然染上了一层红晕,她记起来了,这是牵牛花的味道。
转头寻找花香的来源,她瞬间被一个大大的玻璃房吸引,缓缓向玻璃房走去,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这个玻璃房,在夜色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晶球。
而踏入其中,桑意瞬间被一大片大片梦幻的紫,和明媚的金黄,吸引了全部视线。
这里怎么会有花呢?
在这繁花都市,顶楼的玻璃房里,竟然种满了牵牛花和向日葵,它们在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晃动着,使得她被花香包围,内心充满了震撼。
桑意缓缓走近那些浅紫色的牵牛花,一些白色的蝴蝶,飞舞过她指尖,它们显然,很喜欢繁华都市里,玻璃房里的这片花田。
而她,当然亦记得,这些镌刻在她记忆里的牵牛花。这是那个夏天的天台上,陈恣第一次吻她时的场景,那时她紧张到差点将掌心掐破,身后的牵牛花沁出了紫色的花液,沾湿在她的白裙上。
而她闭着眼睛,心跳如擂鼓,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爱着的男孩,竟然就这样亲吻了她,脑海里只有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和那个侵占性极强的吻。
那金灿灿的向日葵,如同望着她笑的一片暖阳,她第一次送给陈恣的礼物就是向日葵种子,而他十八岁那天,她送给他的向日葵手链,直至今日,他还戴在手上。
“二小姐,你也看到啦。这是三年前,少爷特意请了最专业的园丁,在顶楼里专门种下的牵牛花和向日葵,还用上了国外购买的最昂贵的种植器具和材料呢。”
“少爷工作忙,没时间照料,就让我们这些佣人,每天都要好好看着这些花,悉心浇水,施肥,才让这些花,开得这么好,开得这么茂盛。”
王妈显然也看到了,停留在花房里的桑意的身影,走近了她,朝她解释道。
见她表情有些动容,王妈接着小声说道:“少爷接手集团以后,工作就很忙,很多天见不到人影,但是每次去了长途出差回家以后,他都会独自在这顶楼的花房里,站上很久。”
桑意的心里有些温暖,原来,分别的这些年里,他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至少从三年前,他就命人种下的这片茂盛花田,就可以看出来。
无论是否站在同一片土地,这些花香都会在同一个宇宙里,氤氲出同一片芬芳。
下了楼,陈
恣依然还没有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不知道他是遇上了什么事,但桑意大致能猜出来,应当是工作上的事吧,毕竟那样一个庞大的集团,由他一人管理。
回到陈恣安排给她住的,那间,虽说是客房,但宽敞至极,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就比邻他主卧旁边的房间里。
桑意依然不相信,他和自己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这么巧,他的房间又漏水了呢?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陈恣主卧的门,打算亲自去打探一番,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却真的看到了几个身着工服的工人,正在涂抹天花板的水泥,看起来真的在连夜抢修的样子。
看来前几天夜里的那场台风,带来的暴风雨,威力确实很大。
接受了那人,有了如此正当的理由,今晚必然会赖在自己客房不走的事实,桑意红着耳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然而当她吹完头发,身着睡衣走出浴室时,陈恣人还没有上来,于是趁着这个功夫,她灵机一动,将床尾那被佣人们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床尾巾拿起,在整张宽阔的大床上,分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这样的话,他总没有理由再越界了吧?看着自己的杰作,桑意如是想到。
虽然从回国以来,陈恣虽然总是会对她做出些,让她出乎意料的亲密举动来,但她们始终也没有再做到最后一步,实质的越轨行为。
因为当桑意真实的回到了故乡,踏在了这块曾经生长的土地上,并且亲自去了墓园,为赵梦扫墓以后,那些关于赵梦的回忆,又被点燃,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
所以,在英国和陈恣短暂亲密的那几天,更像是一场梦,亦加重了她心里的罪恶感。
虽然那个女人如同永远漂浮在空中,踏不了地,最后甚至为了一点钱财,便不惜将高中的她,抛弃在了陈家。
可太平间里赵梦那双手的温度,比她所触摸到的每一块寒冰还冷,甚至让时至今日的桑意想起来,仍然会不自觉的打寒颤。
无论如何,她的生命,是她带来的,而在她身上流淌的血液,除了桑文笙以外,亦有一半,来自于这位“母亲”。
而她又如何,能够放下这一切,和陈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呢。
躺进了被窝里,桑意却有些睡不着,夜色已经渐渐晚了,就连隔壁主卧,工人们施工的声音都已经安静了下来,陈恣却还没有上来。
莫非是集团里突然出了什么急事,让他加班?或者他不得不回公司了?亦或者他是去出差了吗?她心内思绪有些纷乱繁杂,一闭上眼睛,面前却又总是不自觉的浮现,陈恣那双黑棕色的眸子。
辗转反侧了几次后,她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来,去看看他有没有上楼来,总是可以的吧?
桑意穿上拖鞋,纤瘦的身影迈开步子,向客房的门前走去,她低着头,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打开了房门,正欲向外走去,整个人却差点撞进了一个,散发着熟悉薄荷香的胸膛。
她慌忙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竟然如此之巧,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恣,对方有神的黑棕色眸子锁住她,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怎么?专门来迎接我进房间?”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的小脸,径直向她问出了声。
这却令桑意脸上红的更加厉害,脑海中根本无法抗拒的想起了,今天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陈恣那个毫不讲理,落在她唇上,深度索取的吻。
她转身向床边走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对他落下了一句:“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还要早点去医院探望人。”
陈恣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并未反驳她的话,高大的身影转身进了浴室里。
即使关了灯,只剩下床头柜的一盏微光,桑意却觉得自己的听觉更加敏锐了,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闻着空气里隐隐的薄荷香气,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根本就无法忽略,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更不必提,这个人本身存在感就极强,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最高人气,惹得无数女生发疯的耀眼校草,现在更是身居高位,年纪轻轻,就掌管了一个如此庞大的集团,在公司内部,同样粉丝迷妹职员们无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偌大的屋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桑意忍不住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偷偷落在,头发半干,骨节修长的手指推开了浴室门,身上黑色浴袍敞开,并未遮掩严实的陈恣身上。
早已褪去了年少时期的青涩,这副高达188cm,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修长四肢,以及骨骼严实的高大躯体,在桑意眼中,无一处不在彰显着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
无论是他极其宽阔的肩膀,还是线条明显的胸肌,窄实的腰身,以及如同精心篆刻,雕琢出来一般的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笔直的长腿,都好看的令桑意有些移不开眼睛。
甚至只是这样悄悄地,直观的看着他,便已经令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的厉害,仿佛有一团火,在她身体某些角落里燃烧,将那些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未曾发现过的,隐秘的渴望,统统点燃。
察觉到了陈恣迈开脚步,正向床边走来,桑意赶忙闭上了眼睛,红着耳朵,将手放在腹部,假装自己早已经睡着。
床头灯的熄灭了,紧接着左边的床垫往下塌陷了一半,显然陈恣也已经躺了下来,而她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自己左边去看。
整个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安静到甚至令桑意觉得有些反常。
陈恣应该也已经睡下了吧?反正中间已经被自己分好了“楚河汉界”,他视力那么好,应该早就已经看到了,今天晚上不会再越界吧?
桑意攥紧了手指,长睫颤抖,忍不住在脑海里这样想,可越这样想,她的听力就会变得越发敏锐,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她根本无法,不去注意身侧传来的任何动静,甚至就连陈恣的呼吸声,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睡?”此时,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却兀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桑意瞬间整开了一双鹿眼,当她再次适应了房间里,黑暗的光线以后,对上了她左上方,陈恣那双,黑暗里仍然炯炯有神,宝石般,炙热的黑棕色眸子时,心跳颤动的更加厉害,白皙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她的判断完全失策了,这人根本没有睡觉,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闭,一直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观察她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出丑模样。
桑意握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张了张唇,红着脸有些结巴的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陈恣却支着头,朝她好整以暇的勾唇,笑了一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易便穿越了,她用床尾巾精心打造出来的,那条“楚河汉界”。
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带着灼热的温度,轻轻抚上了她,未扣好的睡衣底下,不知何时已露出了一截的,那条狰狞难看的手术疤痕,沿着她纤薄的锁骨一路下滑,一直停留在了她左边胸腔的位置。
桑意瞪大了一双鹿眼,浑身都已经僵住了,几乎忘记了呼吸,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只有陈恣指尖的温度,以及自己那颗,在胸腔里拼命跃动,和他的手指一同,不断起伏的心脏。
带着薄荷清香的吻,伴随着他炽热的鼻息,轻轻落在她泛红的白皙耳垂,陈恣低沉的声音,如同沉入涟漪里,湿漉漉的鬼魅,令桑意呼吸紊乱,面红耳赤:
“心跳声太大。”
第65章
陈恣温热的唇,贴上自己耳垂的那一秒,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体温飙升,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根本掩饰不住,那从深层里透出来的绯红。
“我……我现在要睡了。”她局促的张了张唇,如同慌不择路的逃兵一般,侧过身去,向身后的陈恣,匆匆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桑意在内心祈祷,这人能够就此收手,放过她,至少不要忽略她过分明显的暗示,不要跨越她堆砌的那条“楚河汉界”分隔线。
然而,几秒钟的等待过去了,身后的人不仅没有听懂她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收紧了忻长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紧紧将她搂入了宽阔的怀抱里。
很显然,自初三毕业的暑假那年,她与陈恣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应当明白了,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任性妄为,恣意随性,
他的人生字典里根本不存在“听话”这一选项。
仿佛填满了所有空气,充斥整个房间的薄荷香味,伴随着沐浴后的清新香味,将她整个人包围,桑意心跳如擂鼓,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紧贴在她身上的蚕丝睡衣,布料实在太薄,后背轻易就能感受到,身后人灼热的体温,以及分明的肌肉轮廓质感。
一点点微不可觉的微凉触感,兀然从她的手背传来,桑意红着耳朵,低头看去,对方骨节宽大修长,实在过分好看的手指,正顺着她紧攥着腹部被子的手背攀爬,直到与她指缝重合,凭借自身的力量,轻易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攥紧被子的纤长手指,彻底扣住。
根本不打招呼的十指相扣,比起志怪诡书里的男狐狸精,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迫保持张开的手指,完全无处可逃,彼此的心跳,在掌心里逐渐融合,完全紧贴,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以相同的频次跳动。
桑意觉得,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停住了,周围的一切也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彼此相贴的皮肤,和皮肤下面,那两颗滚烫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传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陈恣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侧,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兀然自她脑后响起:“在英国,也吃药吗?”
吃药?猝不及防,听到他问这样的问题,桑意张大了一双鹿眼,她自然明白,他问的吃药是什么,是问她在英国有没有再继续吃心脏方面的药。
她垂下眼睫,颤抖了几下,其实她很想骗陈恣,告诉他那几年自己过的很好,不仅没有吃苦,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困扰,可很显然,十指相扣的这个时刻,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话来。
“嗯?”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听陈恣扣紧她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的皮肤,似乎在催促着听到她的答案。
桑意有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有段时间,为了得到艾莉森首展的机会,去过她郊外的家里很多次,有一次深夜等公交回去的时候,可能是太晚,太累了,所以复发了一次,幸好口袋里带了药……”
回忆起整颗心超负荷时的揪疼,疼到她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感觉到雪水化开,渗透进自己本就不厚的羽绒服里的那次经历,她仍然心有余悸。
那种绝望的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亦和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谈起过这次经历,包括以为她心脏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大碍的白言川。
“是伦敦,暴风雪肆虐那年的那个冬天吧,那里那么冷。”听到她这句话,陈恣另一只揽住她腰肢的宽大手掌,骤然收紧,语气里的怜惜,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陈恣将她抱得很紧,炙热的体温,透过他的胸膛,和紧贴她的掌心,一点点渗透进她的骨髓里,似乎在弥补,那时他不在她身边的那种遗憾一般。
桑意心内其实惊讶至极,陈恣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去求见艾莉森的时间段?甚至能精准说出来,那是她在伦敦的四年以来,最冷的那个冬天。
她的记忆里,清晰的记得,那时她的微信已经被陈恣删除了,自己只是要来了顾费费的小号,以他没有发觉的表妹身份,默默观察,偷看过他的朋友圈。
但事实似乎出乎她意料,偷看和暗中关心过对方的,似乎不只她一人。
桑意明白,自己若直接问他,为何知道,陈恣或许未必会说,于是干脆忽略了这个细节,张了张唇,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呢?你爸去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让顾斐斐告诉我?”
虽然她清楚,陈恣对他父亲的感情极其复杂,甚至也许只剩下了深深的厌恶,但她同样知道,就像自己在知道赵梦抛下自己的那天,仍然幻想这一切并不是真的,欺骗自己,她有一天,或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接自己回去也不一定。
对陈瀚海再失望,再讨厌,再怨恨的陈恣,也会对他的父亲,有所期待吧。虽然,期待换来的,或许只是深深的失望。
而她还是想如同母亲赵梦离开的那个夜晚,抱着晕倒在雪地里,走上台阶的他,照顾了她一整晚的陈恣一般,在他失去这个重要的人之时,陪着他经历一切的苦涩与痛苦。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空气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
随即,陈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他落在她头顶的轻吻:“不想让你担心,我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去独自面对一切,否则今天,我也不配和你站在一起,桑意。”
听到头顶响起的答案,桑意闭上眼睛,纤长的手指,握紧了他宽大的手掌,眼尾微微湿润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她和陈恣骨子里,何其相似。
第二天早上,落地窗外,晨光熹微撒进室内,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光影里,她感到自己似乎,处在一片温暖里,被紧紧包围着。
直到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她才瞬间瞪大了眼睛,彻底红了脸,昨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改变了睡姿,竟然是一整晚都依偎在陈恣,宽阔的胸膛里睡的,而且手还搭在他窄实的腰身上。
陈恣的手臂则当然更加顺利成章了,比她想象中还要粘人,骨节修长的手指,直接揽在她纤瘦的腰身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而那条她亲自搭建的“三八线”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她耳畔,传来陈恣规律的呼吸声,黑色长睫垂着,那张轮廓分明,极其好看的脸离她很近,显然还未醒来。
怎么会这样?真是没用!桑意红着耳朵,在心里狠狠暗骂了自己一句,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纵使自己心理上再怎样想要离陈恣远一些,想隔绝与他的一切过线接触。
她的身体本能仍然会在熟睡时,做出诚实的选择。
不想吵醒陈恣的好梦,桑意屏住呼吸,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陈恣,搭在自己腰上的忻长手腕,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起床。
“醒了?”下一秒,警惕性和敏锐度都极高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一双炙热的黑棕色的眸子眯了一下,锁住了她。
桑意有些尴尬,赶忙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下了床:“我想早点去医院看桑瑜,其实你不陪我去也可以的。”
“没事,今天公司里也没什么要紧事。”陈恣却一把掀开了被子,长腿一迈也下了床,效率极高的跟上了她的脚步。
到了楼下,一起吃完早饭,陈恣亲自开上了他的黑色迈巴赫,送到她去梧州精神卫生中心。
桑意的心内有些暖融融的,不知道是不是陈恣特意叮嘱了王妈,以及家里的佣人,她在陈恣的别墅里,吃的每一顿饭,无论是早餐,还是晚餐,都是极其符合她口味,而且清爽不油腻的。
而现在,他甚至抛下了集团里的事,做了她的专属司机,亲自送她,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看着陈恣专心开车的利落侧脸,桑意忍不住望向他,开了口:“桑瑜的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嗯。”陈恣淡淡应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对于他的冷漠,桑意其
实有些预想不到,毕竟,无论如何,桑瑜也是与她们同校了三年的同学,而因为心里的爱慕,她为了接近陈恣,更是几乎用尽了方法,竭尽所能。
陈恣扫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出了一句令桑意惊讶的话来:
“世界上一切的痛苦,唯有自救能过。一切不必要的执念,更是痛苦的来源。”
“只有放下,才有得到的可能。”
桑意内心充满了震撼,她万万没想到,陈恣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既然已经高到了这样的程度,和曾经的他远远不同,彻底脱离了曾经身上的稚气。
而通过他说起桑瑜的现状,这两句话里,她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离开他,毅然决然的去了英国以后,陈恣并没有立即去国外找她,甚至要求她立刻回国。
毕竟,以陈恣年少时开始,便一向恣意随性,极其霸道的个性来看,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即便是恨她,他也必然会从她身上寻求一个亲自得到的答案,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而这整整四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做到了放手,让她在伦敦追寻自己的梦想,让她去自由的完成一切,她想做的事。
原来,是他明白了,有些时候,比起占有,放手才有得到的可能,那是真正去爱一个人的方式。
这也是比起年少时期的那个他,他身上最大的成长。
陈恣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低垂的眼睫上,再次沉声补充了一句:“这是你教会我的事情,桑意。”
听到他的话,桑意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一下,随即她垂着头,也将心里那番,早就想告诉陈恣的话说了出来:
“你也很厉害,虽然我真的完成了学业,成为了自己梦想中的策展人。可是你不仅独自面对了你父亲的去世,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成功掌舵了整个瀚海集团的运行。”
“听公司的元老们说,你还在大二时,就已经收回了集团的全部股份,那甚至是连你父亲在世时也办不到的事情……”
专注开车的陈恣,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暂时腾出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