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登基,还没来得及大封后宫,廖红卿老老实实跪在了本来该跪的位置。
贺元慧一日不是皇后,事情就还有变数。万一呢?
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贺元慧说到底也才十几岁而已,忙得团团转,还是抽空见了廖红卿。
由于皇上临终之前早有安排,该杀的人头早就杀过了,血腥让大臣们格外清醒。此次新帝登基,没有出任何岔子,原先的太子早在年前就被封为忠王,皇上临终前有口谕,让忠王阳春三月时启程去往封地。
贺元慧再不复原先的活泼,变得稳重,廖红卿进殿,看到长长作案后端坐的三皇子妃,未来的皇后,浑身都是不符合年纪的肃穆威严,廖红卿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臣妇见过娘娘。”
廖红卿跪地行了大礼。
贺元慧起身上前,弯腰扶她:“卿娘,你快起来。”
她脸上不复原先爽朗的笑容,眉眼一片郑重之色,廖红卿细瞧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变。
皇上驾崩,举国哀痛,可不敢在这时候欢喜。
“娘娘近来可好?”
贺元慧早已挥退了宫人,但殿中还是留着好几个人,她揉了揉眉心:“有点累。”
廖红卿想说忙过这一茬儿就好了,话到嘴边变成了:“娘娘要保重身子。”
两人聊了半天,又好像没聊。
但能够见面就已是很值得欢喜的事。
出宫时,廖红卿和顾氏同坐。
顾氏昨儿见了女儿,但身边人多嘴杂,那些宫人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线,母女俩之间没能说上贴心话。
“娘娘有事吩咐么?”
廖红卿摇摇头,长叹一声:“看着挺疲惫。”
顾氏无奈:“才迁宫,事情多。”
先帝的后妃还在后宫之中,还没挪走呢。人多事多,眼线也多。累是必然的,没有个一年半载,估计都理不通宫中的那一摊事。
廖红卿小声道:“母亲,我心里有点难受。”
贺元慧本身是很向往自由自在的女子,身在侯府,已背了不少约束。原先做皇子妃,廖红卿还安慰她等去了封地就能自在,如今一下子住进了宫里……在外人眼里,这是天大的福气,但凡贺元慧敢表露出半分不愿意,那就是不敬皇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氏拍了拍她的手:“元慧有福。”
廖红卿提醒:“母亲,不能直呼娘娘名讳。”
顾氏:“……”
“对!以后咱们府中上下更要谨言慎行,不能给娘娘寻麻烦。”
皇上驾崩,也没影响犯官家眷离京。
顾氏之前没有去大牢里探望母亲,此一分别,大概此生都再也见不上面,她因为要去宫中跪灵,去城门口等着见人就太迟了,于是,天不亮,顾氏就去了天牢门口等着。
来送别的不止顾氏,大多数都只派了管事过来,少数家眷有亲自过来。
顾氏倒是不怕,这些家眷中有不少都是受牵连的,本身很无辜,皇上也并没有不许人送别。
母女相见,未语泪先流。顾老太太短短两三个月里苍老了十岁不止,她对女儿有怨,心中也有谢意。若不是女婿派人打点,她可能都活不到出天牢。
“清儿……”老太太想要握女儿的手,可是身上带着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
第156章 少年人心动
老太太涕泗横流,整个人狼狈不堪,口中一直在认错道歉,太过慌乱急切,加上头发凌乱,整个人疯了似的。
顾氏从记事起,母亲就是个体面人,从未看见过她这副姿态,一时间心中复杂难言。
现在知道错了有何用?
大错已铸成。
皇上不会因为他们知错了就原谅,顾氏眼泪落了下来:“娘,你听我说,我已让人打点了那个姓刘的押差,回头他会照顾你们。这一去,您保重身子……”
老太太苍老疲惫成这样,接下来还有几千里的路要走,都不知道能不能到地方,即便能到地方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而且身为犯官家眷,哪怕死了,也不可能再回京城。
想到此,顾氏特别难受,眼泪滚滚而落。
母女俩相对而哭,但也不能哭太久,一个要忙着进宫哭灵,一个要启程出京。
老太太哭到站不住:“我不想走,那么远,我走不到的……你想想办法……清儿,有人在换人犯,你想想办法,我年纪一大把了,这一去只有死路一条……”
顾氏原本很是悲痛,听到母亲这话,悲痛和愁绪瞬间消散了大半。
天牢里的犯人,确实有先例,可这世上的事,做了就会留有痕迹。如今贺元慧即将做皇后,那么多的人盯着安东侯府。顾氏怎么可能在这紧要关头做此等杀头的大罪?
就当她不孝!
她不可能为了母亲不顾安东侯府上下的生死,女儿是皇后,若是她犯下大错,女儿的一生也要毁了。
顾氏闭了闭眼,冷静地问:“谁被换掉了?”
老太太卡了壳。
即便有人犯被换,也不会闹出来,老太太纯粹是随口一说。
顾氏对母亲愈发失望,转身上了马车。
犯官家眷往京城外走,顾氏往宫内走,自此分道扬镳。
整个正月都不平静,等到廖红卿闲下来,已入了二月。
春日里风光正好,顾氏感觉府里过于压抑沉闷,让两个儿媳带着孩子收拾行李去郊外的庄子上。
廖红卿这一去,倒发现了一件稀奇事。
起因是彭知礼知道了姐姐到了安东侯府的庄子上后,说是要带着同窗一起来踏青。
廖红卿当然很愿意招待弟弟的同窗,但也实在怕了周明跃那样的人。
白梅花是拜天教内的人,但周明跃不是,而且他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真的是因为对其一心一意所以才违逆长辈执意求娶。
后来白梅花被抓,周明跃还不相信,甚至求到了安东侯府,说是想见一见她。
对于一个通晓律法的读书人而言,这番所作所为很不理智。他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贺元安没有见他,周明跃后来被同乡和同窗劝了回去。
“姐姐放心,这次不会出那种事。”
小小少年今年都十五了,身量比廖红卿还高半个头,看着来颇为稳重。
廖红卿询问:“只有同窗,还是有同窗的家眷?”
彭知礼脸一红:“有家眷。”
廖红卿一看他这神情,立马察觉到了不对:“什么样的家眷?多大年纪?”她怀疑这小子春心荡漾,怕寻根究底把人给吓着了,解释道:“你说一下年纪,我好招待嘛,免得怠慢了客人。”
“是表姐妹二人,就比你小几岁,都是我同窗的妹妹。”彭知礼强调,“我是邀请同窗踏青采风,同窗顺便带上她们出来游玩。”
廖红卿颔首:“我知道了。”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彭知礼连同陈青山一起,邀请了两位读书人登门,都带着妹妹,一个哥哥曲周,妹妹曲婉儿,还有个姓袁,妹妹袁梦月,她兄长袁林几人中年纪最大,看着格外稳重。
廖红卿一眼就看得出,彭知礼对那个姓曲的姑娘明显要在意些。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廖红卿准备了好多瓜果点心,二人边吃边聊,说话很有分寸。
曲婉儿长相明艳,说话做事大气,她来自明州,陪同哥哥住在奉禹书院,兄妹两人双亲早逝,在族中不太受人看重,好像还被人欺了。曲周很有才华,在夫子兼未来岳父的举荐下入京,费了一通波折,总算入了奉禹书院。
别看曲婉儿年纪小,她当着兄妹俩的小家,今日登门,还带了些礼物。
“听说世子夫人原先在潍州府长大?”
许多人在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以后就不愿提曾经的过往,廖红卿倒是一脸坦然,那是她的来时路,于是点了点头。
“明州偏远,入京就要从潍州府路过,小时候我去过潍州府,还从奉贤书院外路过呢。”
廖红卿讶然:“真的?”
“是啊。”曲婉儿笑着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与住在奉贤书院里的世子夫人结识,否则,怎么也要进门去拜访一二?”
几人所在的位置较高,是新搭出来的亭子,能够将半个庄子尽收眼底。站在合适的位置,还能看得到在底下泼墨挥毫的三人。
只是离得远,三人只有巴掌大。
“来之前,我以为夫人会很威严,没想到这么好相处。”曲婉儿笑看向表妹,“表妹还怕么?”
袁梦月摇摇头,她一直没说话,吃得脸颊鼓鼓。
廖红卿难得和比自己小的姑娘相处,这二人的性子活泼,和府中的沉闷完全不同。
看得出来,曲婉儿很会表现自己,也有意亲近廖红卿。
“这庄子的景致真好,我得多瞧几眼,兴许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说话带着几分试探之意,她想看看廖红卿还会不会邀请她登门。
廖红卿笑了笑:“京城内都是各种高门大宅,出了城门,越往外走,风景越好。这景致并不难得。”
曲婉儿笑容明媚:“贺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很好,我听说时,真的很羡慕。咱们女子,一生若是能遇上一个知心人,一辈子就值了。表妹,你说是不是?”
袁梦月还在吃。
她知道表姐的心思,但在她看来,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彭知礼出身比曲婉儿好多了,不说那个权势滔天的继父,光是亲爹,都算是朝廷高官。
而曲家……曲家族中倒是有几位官员,可他们和兄妹俩不熟。
原本可以熟的,毕竟曲周文采斐然,又入了奉禹书院,日后前途无量。
可曾经兄妹俩在族中被欺负时求上门去,却并未得到相助,那之后,曲周就不愿意与人来往,人家送上礼物来贺喜,曲周直接原路退回。
曲周再前途无量,也还未成气候,三位曲大人在那之后也冷了心肠,不愿意再贴人冷脸。
袁梦月劝不住,只好多吃,把嘴堵住了事。
眼看表姐问到自己头上,袁梦月再也装不了哑巴,打了个哈哈:“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在娘家,做错了事情长辈训完就行了,去了别人家,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至于真心人,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人心易变呢,爹娘对儿女都不一定能掏心掏肺,何况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如果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这是孩子话。
正因为说了孩子话,也显得她情窦未开,还不懂事。
既然不懂事,自然和曲婉儿聊不到一起。
廖红卿笑道:“原先我也这么想过。”
袁梦月嘿嘿一笑。
到了午后,客人告辞,彭知礼没有和他们一起回书院,而是留到了最后,只剩下姐弟二人时,从出言询问:“姐姐,那个曲姑娘如何?你觉得她好不好?”
廖红卿扬眉:“你姐姐我眼神可没那么利,才见一面而已,哪儿能看出来人好不好?而且,她只是你同窗的妹妹,你们相处的时间又不多,管她好不好呢?”
彭知礼一跺脚:“姐!”
廖红卿乐了:“还撒娇呢?”
“我没有!”彭知礼急忙否认,又嘱咐,“别告诉娘,回头我找机会亲自跟娘说。”
说完就跑了。
顾月苗从正月后就郁郁寡欢,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她心情好转。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彭知礼上了马车离开,笑道:“彭秀才这是有心上人了?我看那个曲姑娘……嗯,势利了
些,和彭秀才不太合适,嫂嫂不拦着么?”
廖红卿回头看她:“弟妹出来了?”
方才两位姑娘来做客,廖红卿让人去请她,没能把人请过来,说是身子不适。
顾月苗不爱跟小姑娘叽叽喳喳,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好意思地道:“睡一觉后好多了,想起来吹吹风。”
她看向彭知礼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再次问:“嫂嫂不管么?”
廖红卿反问:“虽说长姐如母,可他爹娘还在,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来管?”
廖红卿算是看着别人脸色长大的孩子,平时很注意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如今姐弟二人感情好,但她和彭知礼到底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关于彭知礼的任何事,她不会插手太多。
彭知礼那模样,明显对曲家姑娘用了心。她在中间拦着,平白做了恶人,话又说回来了,十五岁的少年,现在喜欢的人,不代表以后就喜欢……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比如彭知礼原先拿彭宝儿当亲生姐姐,处处替彭宝儿想在前头,就在他们一行人入京的路上,彭知礼还在担心彭宝儿受委屈。后来还不是说变就变?
彭宝儿在大牢里受了不少罪,事实上,除了顾家老太太这种有专门打点过的家眷,那些犯官家眷没几个过得好。可彭知礼也没有试图往天牢里塞银子让彭宝儿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后来犯官家眷离京,他也没有去送。
现在对曲婉儿情根深重,兴许明儿就变了。
顾月苗面色复杂:“嫂嫂,你真的好冷淡,那是你的亲弟弟。”
廖红卿侧头看她,笑道:“弟妹,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面对同一件事做出的决定也不一样。”
她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帮别人的前提是不要过于影响了自己本来的日子。
顾月苗好奇问:“将军夫人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这才哪到哪儿?”廖红卿笑了,“知礼才十五,十七岁之前,母亲不会帮他定亲。”
且如今国丧,三年后朝廷多半会开恩科为新帝选拔人才,彭知礼那时候才能考乡试。
说是先成家后立业,可彭知礼从父族那边得到的助力很少,母族……廖齐是武将,仕途上帮不上他太多,只能保证他不被人抢功,不会被人欺负,太傅府倒是能帮他,但太傅府的长辈们都比较正直,比如彭知礼进书院这件事,几位舅舅宁愿先逼着他学,也不会用人情让他入书院。
想要得太傅府相帮,得他自身才情足够好才行。
顾月苗恍然大悟:“你们想拖到曲姑娘自己放弃?”
曲婉儿今年十五,姑娘家十五六岁定亲正好,等到十七八岁也不迟,可若是十七八岁才相看,却是真的迟了,尤其曲婉儿这样家世一般的女子,赌不起。
廖红卿纠正:“不是拖,而是事实。她若觉得知礼一定会娶她,等得起,那可以等。”
顾月苗沉默:“我比不上你理智。”
两人从小长大的环境不同,廖红卿想要什么,从来都靠自己争取。当初答应安东侯府这门婚事,她是做好了守一辈子活寡,一辈子都无孩子的心里准备,她觉得划算,所以许了嫁。
至于贺元安对她的一腔真情,所谓的隐疾其实是假,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算是意外之喜。
“弟妹,人生短短几十年,三万天而已,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廖红卿看在两人以后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许多年的份上劝了一句,“不要让别人影响你太深。”
说句不好听的,贺风平要纳妾,谁也拦不住。顾月苗好歹有亲姑姑撑腰,有顾氏在,贺风平哪怕养一堆女人,生几十个孩子,也没人能越过她去。
顾月苗苦笑:“道理我都懂。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真的太在乎娘家,所以才影响了夫妻感情……”
廖红卿想了想:“人活世上,可以反思,但也别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顾月苗:“……”
她心情好像真的好了点:“嫂嫂好通透。”
其实她从来也没奢望男人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看世子表哥也能守着妻子一人过日子,而贺风平变心太快……两人成亲,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她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差,所以才导致了夫妻之间落到如今地步。
恰在此时,有下人过来禀告:“禀夫人,府中二公子让人送来了一些点心,现在呈上来么?”
顾月苗忽而就释然了。
人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又有几人能做到?现在看来,她没那个福气,男人愿意尊重她,就已经很好。
兄嫂现在看着感情极好,可要想维持一辈子不便心意,估计也不容易。
感情越深,被背叛会越伤心……如她这般,也好!
关于彭知礼有了心上人这事,他嘱咐了廖红卿不许说,廖红卿自然不会主动告知将军府。
但白如意在儿子身边放了眼线……毕竟儿子年纪小,她怕儿子被欺负,也怕儿子不小心做错事,因此安排了人盯着。
关于吃喝拉撒的小事不必提,若是大事,必须要禀告一声。
廖红卿在第三天时迎来了白如意。
白如意心里火烧火燎的,不好直接问儿子,便直接来找了女儿。
“你见过那个姑娘,觉得她如何?”
国丧期间,禁办喜事,但私底下定亲还是可以的。
廖红卿无奈地道:“我才见她一面。”
白如意蹙眉:“我听说是个外地女子?”
廖红卿玩笑道:“娘,您这想法不对哦,怎么能看不起外地人呢?”
“就你贫。”白如意瞪了一眼女儿,“十几岁的少年,许多都要跟长辈对着干,知礼一向听话,许多事情都会告诉我,偏偏瞒了我这么大的事……万一他做下错事,可就会毁了一辈子。”
想要入仕的书生,这三年之内绝对不可以生出孩子,否则就是自毁前程。
如果彭知礼本身是个读不成书的草包废物,白如意也就随他,只要不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可他学识不错,有足够刻苦坚毅,白如意这个做娘的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错路上走?
她不是怕儿子看上一个外地姑娘,也没嫌弃人家出身低,而是怕年轻人把持不住做下错事。
廖红卿想了想:“知礼懂事,我听您的话,您将利弊说清楚,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办。”
白如意怕的是那个姑娘刻意为之,十几岁的少年经不起撩拨。
“我上山去一趟。”
她倒是想带上女儿一起去劝,最后还是放弃了。儿子都嘱咐他姐姐帮忙保密,母女俩一起去劝,他会以为是他姐姐告了状,会伤及姐弟情分。
母子俩见了面,彭知礼有点心虚。
白如意看出来了,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又咽了回去。
儿大避母,男女有别,她跟儿子说这种事,好像不太合适。
廖齐出面,估计彭知礼听不进去。最该谈这种事的是彭继文,白如意不想与彭家人打交道,但为了儿子,还是让身边的管事婆子走了一趟。
她当日又回到了山脚下,为了不让彭继文的新婚妻子误会,她不打算与之见面。
彭继文收到消息就出了城,赶到书院时天色已晚,他陪着儿子睡了一宿,谈了大半宿。
山脚下的庄子里,白如意天黑了还看着半山腰,心下怅然。
廖红卿去劝她歇下,刚好看见白如意满脸的泪。
夜色朦胧,要靠得很近,才会发现白如意的泪。廖红卿满脸意外:“娘,您怎么了?出了何事?”
“我自己是过得好,可……害苦了你们。”白如意真的很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意气用事。
她那会儿但凡愿意和家中长辈谈一谈,知道范继海受伤与太傅府无关,或者是她胆小一些,没担当一些,也不会与范继海一起离开,就不会在那样艰苦的情形下生下女儿,还与女儿分别这么多年,让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
可她若是不和范继海成亲,又没有女儿的出生。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有错,是她不会处事,所以才让一双的孩子处境如此尴尬。
廖红卿猜到了些她的想法,过去的事情没法劝:“娘,夜深了,该睡了。人要往前看,过往那些不高兴的事,就别惦记了。”
白如意是突来的愁绪,为过去的事情发愁,好像是挺傻。
不知道彭继文怎么跟儿子谈的,反正隔了一日,曲婉儿就找上了门来。
既然是彭知礼的妹妹,避又避不开。廖红卿把人请了进来。
曲婉儿眼圈通红,见过礼后,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问:“世子夫人,我真的那么差吗?”顿了顿又道:“我以为您会将我拒之门外。”
廖红卿让丫鬟给
她上茶:“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曲婉儿哑然。
她不相信面前女子那天没看出她表露的心意,而且她打听过了,将军夫人在去书院之前,先来了这个庄子,去书院后又来这庄子住了一夜才回京。
在她看来,廖红卿什么都知道。
但此时廖红卿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知礼跟我说,他如今要专注学业,想等乡试榜上有名了再谈婚论嫁。”
廖红卿点点头:“很好啊!曲秀才不也要等乡试过后才成亲?”
这三年内都不能成亲,三年后有秋闱,有春闱,这对读书人而言很重要,尤其是曲周这般指望着考中功名改换门庭的书生,那是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三年都等了,不差那一年半载。
曲婉儿动了动唇,可她等不了那么久,除非彭知礼给她一个承诺。
偏偏彭知礼给不了。
他现在对曲婉儿动了心,但他不知道会不会自己会变,万一变了心意,曲婉儿怎么办?
其实曲婉儿还怀疑,白如意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搞不好是廖红卿告了状。
但她不敢质问。
他们兄妹走到如今,因为身份被人嫌弃不是一两次,这不过是又一次被人嫌弃而已。
“多谢世子夫人招待。”
第158章 侯府杂事
曲婉儿以为自己很坚强,她也想一脸坦然从这庄子里走出去,表明自己没有攀附之意。
可往外走时,还是落了泪。
“稍等!”廖红卿唤住了她。
曲婉儿眼圈通红,梗着脖子问:“夫人还有何吩咐?”
“最近来踏青的人不少。”廖红卿伸手一指院墙之外,“这一片景致不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你这模样出现在人前,容易被人误会,也于姑娘的名声无益。”
不是廖红卿谨慎,如今安东侯府上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盯着,皇后娘娘的册封之礼还未至,正在筹备之中,多的是人想要抓安东侯府的小辫子,曲婉儿从安东侯府的院子里落着泪出门,若是落入有心人眼中,肯定会细细打探。
此事和安东侯府无关,但曲婉儿与彭知礼之间有情,在书院中肯定有来往……有心人一问,两人之间的事情瞒不住。因为曲婉儿年纪长几个月,身份又低,旁人听说了二人之间这段情分,肯定会下意识认为是曲婉儿有意勾引。
兄妹俩能够脱离族人跑到京城,曲婉儿自然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这话中之意,她脸色一白,再次福身行礼:“多谢夫人提醒。”
她重新坐了回来,沉默着慢慢喝茶。
热茶香气氤氲中,曲婉儿的眼泪不止没有止住,反而还落得更凶。
“夫人也觉得我错了么?我只是……我承认,我想要嫁得好些,可我对知礼的感情也是真的?”
廖红卿端茶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旁边的念儿。
念儿急忙去了门口,让外面等候的丫鬟们退远了些。
廖红卿放下茶杯,这才道:“曲姑娘,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你是真的,他呢?”
曲婉儿沉默,这算是问到了要紧处。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单相思,两人都没有跟对方表明过心迹,算是心照不宣。今儿彭知礼找到了她,上来就道歉,说对不起她,还祝愿她找到如意郎君。
她不服气,当即就质问了他。
他承认对她有感情,却不敢保证他的感情始终如一,以防误了她,所以甘愿斩断这份情意,这几年安心读书。
言简意赅,说完后就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曲婉儿真心愤怒,努力压住泪意:“真!只是没那么深。”说到后来,咬牙切齿,“那个混账!分明就是不愿意承担责任,我若执意要等他几年,他绝不会拒绝。”
廖红卿颔首:“他不值得。”
曲婉儿:“……”
可是从家世才华人品容貌上来挑,彭知礼是她能够到的最好的夫君人选。
她要的只是一句承诺。
彭知礼如果承诺三年后一定会上门提亲,她等到十八,哪怕等到二十岁又如何?
他不愿意给准话!
之前曲婉儿真的以为这门婚事能成,抱了很大期待,结果彭知礼说翻脸就翻脸,她伤心失落至极,冲动之下才敢找上门来。
但凡她稍稍冷静一会儿,都绝对不敢来庄子。
曲婉儿忍了忍,没忍住:“有你这么说弟弟的吗?”
廖红卿笑了:“那是我弟弟,我就是骂他一顿,气急了打他,他也只能受着。”
旁人可不能打骂。
曲婉儿因爱生怨,若是敢说彭知礼的坏话,敢坏他名声,传了出去,将军府不会放过她,就是彭继文计较起来,也不是兄妹俩能扛得住的。
廖红卿眼看曲婉儿脸色越来越白:“曲姑娘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我意思。”
说着,端起了茶杯。
曲婉儿不甘心:“你在威胁我?”
廖红卿有些不耐:“曲姑娘,我这人不爱将人逼到绝处,你非要我把话说得更直白么?世人多慕强,书院中那么多的年轻后生,你非得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动心,知礼比你哥哥矮一个头,你心悦他哪儿?”
此言一出,曲婉儿脸色变成了惨白。
“我不是……”
廖红卿不再多言:“是不是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走吧。”
曲婉儿临走,带着股怒气,倒是忘记了哭。
顾氏来了。
偌大安东侯府,总要有人坐镇,婆媳三人中,至少要留一人在侯府。
妯娌俩在庄子上,顾氏该住侯府,她若是想来庄子上小住,应该唤一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