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红卿一挥手,只留了盼春,众人纷纷退下。
顾月苗一咬牙:“安西侯府有不臣之心,若是不退亲,顾家就完了,侯府也会……”说到后来,无助地哭出声。
廖红卿早就猜到了,拜天教想要掀翻皇权,安西侯府本就位极人臣,还愿意掺和这些事,肯定不是为了从龙之功,多半是……想伺机而动,取了拜天教多年筹谋的心血。
那袁珍珠总是娇滴滴的,在侯府内比公主还要受宠,估计是想做真正的公主。
廖红卿面色淡然,问:“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
身为安东侯府的二少夫人,顾月苗在城中很低调,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要么是顾氏陪着,要么贺风平陪同。她没有机会单独与外人见面,总不能是今日安西侯府的女眷找到她说了这些事吧?
顾月苗一开始是张不开嘴,既然起了话头,剩下的话就好说了:“是祖母告诉我的,她想尽快完婚,但是顾家人在安西侯府面前挺不直腰杆,想让我劝母亲帮腔几句。”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两家已经定亲,如无意外,这门婚事不会有改变,之前袁家的七姑娘跑到顾府门口哭哭啼啼,若是侯府要退亲,那天就该直接退了才对。
顾家把袁七姑娘惹哭了婚事还能继续谈,婚事几乎不可能退,那完全不用急,但凡大户人家,结亲从相看到完婚,都得一两年,三五年都正常。
顾月苗从那天看婆婆发脾气后,心中就对婆婆生了惧意,她不愿意帮这个忙……祖母身为亲娘都不好去谈,她怎么敢开口?
眼看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老太太就说了实话,等到安西侯府事成,顾家姑娘就配不上袁六公子了,即便勉强嫁进
去,夫妻二人没有共同面对过那些危险,感情也一般。
袁六公子日后显贵至极,想要让他看重顾家,就得早早筹谋。
顾月苗听了祖母的这些话,差点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她没有让顾家成为皇亲国戚的念头,只想安然度日。而且,掀翻皇权这种事离她太远,她万万不敢掺和。
说完这些,顾月苗已瘫坐在地上,跪在了床前。
“嫂嫂,求您帮帮顾家,那也是大哥的外祖家啊,如果顾家出事,咱们侯府多半也要受牵连。”
廖红卿才生完孩子,也没力气起身去扶她,喊她起来喊不动,便也放弃了:“退亲之事,怕是不成。”
顾月苗面如死灰:“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廖红卿安慰她:“你还这么年轻,都知道事关重大,普通人掺和不得。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她还要一头往里扎,即便是母亲亲自去劝,估计也劝不动。”
“能不能……”顾月苗一咬牙,“先让妹妹有个归处?等妹妹没了清白,袁六公子肯定就不要她了。”
廖红卿摇摇头:“那样会得罪了安西侯府。”
顾月苗焦急万分:“总比跟他们捆着一起去死要好啊。”
“你这想法也不算是错。”廖红卿笑了笑,“我是月知的表嫂,与她合不来。我不会掺和这些事,你若是觉得是对的,自己斟酌着办。”
顾月苗:“……”
她就没打算自己出面,而是想请嫂嫂和母亲出手。
母亲做侯夫人多年,身边能人众多,而嫂嫂陪嫁的那些丫鬟,个顶个的能干厉害,尤其是那大刀和小刀,走路轻巧如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廖红卿滑进了被子里:“这么大的事,你最好是提前告知母亲。”
顾月苗很失望。
她跑到嫂嫂这里来,就是知道嫂嫂最近生下了侯府唯一的孙辈,由嫂嫂去禀告一些事,即便母亲生气,也不会责备嫂嫂。
如果她开口,多半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事吧,不管又不行。
顾月苗离开院子时,心情很是复杂,小时候想尽快长大,如今她只想过五岁之前的日子。
这人越是长大,烦恼就越多。
顾氏听完了儿媳妇的话,没有发脾气,只是将儿媳禁足在了院子里。
儿媳提的主意若是能办成,确实能让顾家与安西侯府彻底撇清关系,可……她不愿意再管娘家的事。
明明是好心,她又费财力又费精力,娘家不会领情,肯定还要怪她拦了顾家上进的路。最重要的是,可能会暴露安东侯府早已知情。
老太太等了几日,没等到孙女的回话,按耐不住急躁,再次登了侯府的门。
侯府总共三位女眷,廖红卿坐月子,顾月苗在禁足,只剩下顾氏一人。
顾氏很想和娘家的母亲谈一谈,但某些话一说出来,就等于她洞悉了安西侯府的算计,母亲再把消息往安西侯府一递……那会坏了皇上的大事。顾氏没这样的胆子,面对母亲时,只装作一无所知。
“你去跟安西侯夫人谈一谈,看能不能在年前完婚。”老太太叹口气,“我知道,你嫌弃顾家拖你的后腿,不愿意帮顾家的忙……我这个当娘的一辈子没求过你几回,你就帮我这一次,放心,帮我一回,你以后肯定不会后悔。”
她语气笃定。
顾氏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很想质问母亲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安西侯府图谋的大事一定能成。但她不能问,只道:“三书六礼走了一半,最迟明年底,婚事肯定办得完,您急什么?难道袁六郎与月知相处时没主意分寸弄出了人命……”
她故意东拉西扯,堂堂侯府公子,不会这么急色。
“没!”老太太眼眸一转,“我是你娘,不会害你,你耐心听我几句嘱咐。”
顾氏闻言,一颗心怦怦直跳,耐心等着母亲的下文。
“你这两年和安西侯府闹的僵,我劝你啊,找个机会跟安西侯夫人多聊一聊,让安西侯府有好事就带一带安东侯府……”
顾氏只觉得胆战心惊。她努力镇定:“同为侯府,谁比谁差了?我们侯爷可是朝中要臣,他带别人还差不多。”
说话底气十足,还带着几分傲然。
她平时在母亲面前没有这般傲气,此时是故意的。
果然,老太太受不住她相激:“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都不到老,你们夫妻才人到中年,怎么就能笃定自己能安然颐养天年?多与人交好没坏处,我是你娘,难道会害你?”
顾氏故意道:“京城中那么多的官员,我们侯爷也没与谁结怨,我为何就非得去讨好安西侯府?”
老太太眼神意味深长:“自古以来,流水的天家,铁打的百姓,懂么?”
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了安西侯府私底下图谋的大事。
顾氏装傻乱扯,就是想套母亲的话。得了这准话,满心的愤怒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母亲怎么敢的?
就没想过事败么?
父子俩从去年就暗查拜天教,儿子在外跑了一年,回来后更得皇上重用。可见儿子真的找到了一些对拜天教很不利的东西……皇上知道底下的人在反他,怎么可能不防备?
顾氏似乎可以预见到安西侯府的下场。
而且,安东侯府帮着皇上办了这么大的案子,至少十年之内都能安稳度日。如果顾家没有参与进去,顾氏会很高兴地隔岸观火。
“娘,您这话是何意?”顾氏故作疑惑,“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传了出去,那是大逆不道。您要是被关入天牢,女儿可救不了您。我都帮不上忙,顾家更说不上话。”
老太太见女儿油盐不进,心里嗤笑女儿的胆小:“你就帮我这一回。”
“帮不了。”顾氏心灰意冷,“你们两家谈婚论嫁,婚期应该是两家人坐下来商谈,我一个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老太太冷哼:“你当我不敢去提?”
她不过是顾及着女儿家的矜持,姑娘的娘家不能表露的太恨嫁,不然,会被未来的婆家嫌弃,这才找了女儿当中间人传话。
为了顾府能够搭上侯府这艘大船,她也顾不得矜持了,但女儿不肯帮她这顺手的忙,着实让她心中恼火。
顾氏叹口气:“没说您不敢,您爱去就去。”
老太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你求我的日子在后头,到时我绝不会帮你。”
语罢,拂袖而去。
顾氏没有去送,而是立刻让府中管事去请侯爷回府。
贺侯爷得知岳母有意透露的那些话,暗暗叹气。
也不知道岳母是自己打听到了安西侯府的动作,还是安西侯府有意告知……遇上老太太这种人共谋大事,安西侯府算是倒了血霉。
“行了,我知道了
,你也别哭。”贺侯见妻子哭得伤心,“只要咱们不被牵连,总能替顾府求情,顾家……没有个能干的人,即便真定了罪,兴许也能谋得一条生路。”
顾氏:“……”
因为都是废物,所以罪名也不重?
这结论,真是让人堵心。
不过,这确实是好消息,她大喜:“真的?”
为了侯府,顾氏不能把话摊开了告诉母亲。不是不能说,而是她不觉得母亲会替自己保密。
如今她已经不求顾家在京城不被人欺负,只希望全家人能留得一条命……多半是个发配边城的下场。
发配边城,都是人犯自己走过去。
母亲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地方。
有什么好聊的?
一公三侯之中,除了承恩侯府,每个府邸手上都有两万兵将,国公府有三万兵将。这是当年高祖立国时就分封的,意为和兄弟们共享天下。据说那会儿还留了一道圣旨,三家联名可以废除一位皇帝。
只不过这封圣旨在高祖皇帝去世,新帝登基后不久就送还了回去。
这封圣旨不还,新帝如何能安心?
安东侯府的兵将就在京城百里开外的林州,这些是安东侯的旧部,贺侯每年都会去几趟,近几年朝廷户部库房存银不多,不是每个军队都能及时得到朝廷送去的粮饷,林州军从来没有被拖欠过,与安东侯上下打点不无关系。
可以说,安东侯与林州军早已融为一体,贺侯本人一呼百应,比兵符好使。
但贺侯也不能过于避着安西侯,避得太明显了,会让安西侯府怀疑他们的谋算已被人看出。
因此,偶尔贺侯也会赴约,只是经常喝醉。
醉了就不用谈那些所谓的正事了嘛!
是真的喝到烂醉如泥,想要糊弄住安西侯爷,装醉可不成。
顾氏不喜自家侯爷喝醉,在发现儿子有隐疾之前,贺侯但凡喝醉回府,她都是过去看一眼,让人准备醒酒汤,表露出身为妻子的关切和担忧就可。也就是在得知儿子有了隐疾后,顾氏才亲力亲为侍奉醉了的侯爷。
但自从儿媳有孕,顾氏又不愿意去侍奉了,肚子疼头疼,得了风寒,通通都是顾氏的借口。
有了孙子,顾氏更有了底气,再不用管贺侯是否对她不满,但最近,她对贺侯却愈发地温柔小意。
顾氏对娘家做不到掏心掏肺,却真心希望安东侯府能平稳度过此次风波……贺侯喝醉,和以往不同,这不是他自己贪杯,而是不得不喝。
贺元安也很少出门,理由都是现成的,他要回家陪伴妻儿。因此,出门除了去办差,就是在去办差和办差回来的路上。
至于旁的邀约,通通一口回绝。以求逼真,廖齐还在人前约了他两回,都被他拒绝了。
连便宜岳父的面子都不给,贺元安拒绝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安西侯府私底下动作频频,但明面上一切如常。
京城的冬日一如往常般热闹,越是临近过年,越如烈火烹油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而知道安西侯府有不臣之心的人不多,白如意隐约知道,她不过问公事,只一心带孩子,廖玉珠就更不知道了,廖红卿坐月子期间,她来过三回,都是为了给母子俩送东西。
不提廖玉珠之前为了女儿干的那些荒唐事,她对廖红卿这个侄女,还是挺上心的。当然了,这份上心有几分是出自真心,有几分带着功利,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转眼,到了安东侯府的满月宴。
贺侯从来就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孙子的看重,满月宴发了不少帖子,要摆近百桌,还要在外城摆三天流水席,但凡附近百姓愿意沾喜气的,都可上桌,不用送贺礼。
满月宴的头一日,顾氏就嘱咐过廖红卿,装作没有修养好,关在房里歇着,出门还要应付客人,又累身子又费精力,没那必要。
但廖红卿但是避免不了见客。
比如廖玉珠,比如太傅府众人,还有一些安东侯府的老亲,林州那边来了不少女眷要给她请安。
从孩子出生这一个月来,贺元安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这都是贺侯告知,他明显在栽培儿子做一个真正的安东侯。
世子院的大堂中,从早到晚都有女眷来来去去,廖红卿对林州那些女眷很看重,对太傅府就是热情……她原先在太傅府住了那么久,得报答这份香火情。
不过,太傅府从来不掺和皇子夺嫡,更不会与拜天教那些人来往……说到底,众人尊重太傅大人,是因为皇上愿意给太傅面子。
太傅是帝师,可不是拜天教主的夫子。
太傅府即便被拜天教私底下相策,也绝不会被说动。
廖红卿与太傅府众人坐在一起,多数时候都在聊怎么养孩子,一时间,大堂中气氛还不错。
又有丫鬟来禀告,说是安西侯夫人来了。
侯夫人亲自来,廖红卿算是晚辈,不好不见。
安西侯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群儿媳妇,她进门看见太傅府众人,先打了招呼。
廖红卿招呼众人坐下,又有茶水送上。
“世子夫人这一胎养得极好,瞧瞧这气色,跟没生孩子似的。难怪世子时刻惦记着。”
最后一句,是打趣小夫妻俩感情好,可能也有几分约不出贺元安的怨气。
廖红卿没生孩子之前会装羞涩,现在则一副脸皮厚的模样:“侯夫人说笑了。”
“两侯府一直交好,算是世交,世子夫人可唤我一声伯母。”侯夫人张氏笑吟吟道。
谁要喊她伯母?
如果不是怕被安西侯府起疑心,侯府都不会让这一群人进门,恨不能一辈子都再也不见。廖红卿目光一转,看向身边的念儿:“运儿该喝奶了,你去一趟。”
念儿领命而去。
这么一打岔,廖红卿转而又和大舅母赵氏说起孩子喝了奶会吐泡泡的趣事:“这么小,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会吐。”
她看向张氏:“养儿才知父母恩,夫人养了这么多孩子,当年肯定很辛苦吧?”
什么伯母,想都别想。
要么就谈谈孩子,要么就闭嘴。
张氏养了六儿一女,要说有多辛苦,还是有孕生孩子的时候苦些,生下来了自有奶娘照顾,她高兴的时候看一看就行。
“小子皮实,比较好带。”张氏像是没有察觉到她故意转移话题,“姑娘家娇气,小七生下来总爱生病,那些年我一宿一宿跟着熬,就我现在脸上的皱纹,多数都是那时候熬出来的。”
一群人纷纷附和带孩子的辛苦。
又有顾氏派过来的管事娘子请众人入席……反正这宴席一天到晚都在摆,顾氏不许宾客打扰儿媳太久,看着时间差不多,管事娘子就会把人请走。
陪同娘家的嫂嫂们离开了。
屋中安静下来,廖红卿也准备用膳,盼春来了:“彭姨娘在外头。”
廖红卿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彭宝儿,曾经两人是姐妹,后来彭宝儿几次凑上来讨嫌,廖红卿已恼了她。
“不见!”
盼春小声道:“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还说你不见她会后悔。”
廖红卿眼眸一转,起身出了门。
贺元安的院子占地较宽广,廖红卿来后还将前后院都休整了一番,比原先精致不少。
院子里有个亭子,因为是冬日,周围都有厚厚的帷幔。
廖红卿到时,彭宝儿已经在了。
彭宝儿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很眼生,廖红卿没见过,她带着盼春和两个小丫鬟进了亭子,彭宝儿立即起身:“夫人……事关重大,能不能让她们出去?”
廖红卿一挥手,两个小丫鬟退走,盼春却留了下来。
彭宝儿不希望盼春在,又说了一次事关重大,廖红卿起身就走:“爱说不说。”
见状,彭宝儿慌了,她入安西侯府后,不是没有给廖红卿发过帖子,奈何发出的帖子和带的话都如同石沉大海,廖红卿这边一点回应都没有。她不相信廖红卿没收到消息,不回应,那就是不爱搭理她。
当初两人在兴安府时,面上还算和睦,如果白如意没有离开彭府,两人不说格外要好,应该也能做到守望相助。
二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和睦过。
彭宝儿恨廖红卿回来后抢走了母亲对自己的重视。
想来廖红卿也恨她替她享受了多年的富贵和母爱。
“夫人,事关安东侯府,你……”
廖红卿顿住:“说来听听。”
彭宝儿起身,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安西侯府想要请贺世子商谈要事,还有……如果你能说服贺世子与安西侯府共谋大事,日后事成,你能做超品王妃。”
廖红卿:“……”
听了这番话,她感觉自己脑子跟被雷劈了一道似的。
彭宝儿怎么敢的?
太嚣张了。
还是……安西侯府已经笃定自己能事成?
果然,彭宝儿悄声道:“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是我们侯府的人,国公府和傅老将军,还有谭将军都已答应会相助……我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费心跟四爷相求,侯爷才愿意带上你们侯府一程。那可是超品王妃,你不想要?”
廖红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
彭宝儿有些恼怒:“你那是什么眼神?安西侯府在京城中经营多年,底蕴有多深,你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你们侯府上船的唯一机会!实话告诉你,明日夜里……后日一早就有分晓。”
廖红卿收敛了脸上神情:“啊?真的?”她想了想,“你不怕我告密?”
“安东侯府没那么干净,贺家上下无错,贺家族人却有不少错处,还有林州……”她眼神意味深长,“远远不止朝廷允许的两万兵将,安东侯府拥兵自重,还私养兵马,你敢透露半句消息,安东侯府绝对要先倒霉。”
她靠近了几分,语带威胁:“卿娘,你也不希望你儿子才满月就诛九族吧?”
廖红卿:“……”
她捂着胸口:“我好怕哦。”
她心里真有点担忧,养私兵之事多半是真的……这也确实是诛族的重罪,不至于九族尽诛,也有三族。
而她入侯府不久,与公公不熟,还真不知道安东侯私底下养了多少私兵。
彭宝儿很兴奋。
安西侯府中各房都在忙,府中男主子时不时就关在外书房议事,那时她一无所知,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她伺候的袁四爷每次来她房里,从来都不过夜。
身为妾室,如果不能得主子宠爱,日子会很惨,她和其余的妾室一起,几乎是想尽了办法争宠。有一次她去路边把袁四爷拦到了自己房中,当时人喝醉了。
袁四爷身边的随从几次想把人扶走,彭宝儿顶住了压力强行将人留下。
很寻常的一夜,快天亮时,袁四爷醒了过来,当时看她的眼神很凶狠,还问他夜里睡着了有没有说梦话。
彭宝儿只觉莫名其妙,只邀功说自己守了他一宿。当时袁四爷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很重,恍惚间,她真以为自己会死。
她没有死。
好歹她爹是个官,若她死了,彭府定会过问,也绝不允许她死得不明不白。
那天起,她被禁足了。出不了门,也无人能来探望她。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昨日,袁四爷找到她,说了侯府谋的大事,还说让她帮忙说服廖红卿。
从出府到现在,彭宝儿想了许多,肯定是整个安西侯府上下都对贺家人束手无策,所以才轮到她出面。
众所周知,安东侯府世子对世子夫人格外看重,若是廖红卿出面吹枕边风,还真有可能事成。
怕了好啊!
彭宝儿眼睛发亮:“只要世子愿意帮忙,这些罪名通通都不存在,过往一笔勾销。养私兵也不是大事,四爷跟我说了,到时安东侯府至少也是超品王爵,本就可以养几万私兵……”
廖红卿面色一言难尽:“彭姨娘,你不觉得太儿戏了吗?我们两个妇道人家,说着这些……改天换日的大事,唱戏似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兴奋的彭宝儿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这才发现廖红卿说的好怕,只是敷衍之语。
“你不相信?”彭宝儿兴奋道:“到时你是王妃……”
说起这事,彭宝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廖红卿刚到兴安府那会儿,她看似热情,实则没把这小地方来的丫头当一回事。
没想到廖红卿母女俩这么会钻营,从将军之女到侯府世子夫人,若是筹谋的事能成,她日后还是王妃。
真让人羡慕!
廖红卿才不可能因为那几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兴冲冲跑去说服贺元安,她眼中的彭宝儿已经疯了,当即好奇问:“等袁家事成,你……能得什么?王妃?啊不,你头上有主母,王妃之位轮不到你,侧妃?可是你没有强有力的娘家,侧妃轮得到你么?对了,彭大人有没有被你说服?”
她不相信彭继文会掺和此等事。
彭继文现在的妻子好歹算是皇亲国戚,安西侯府若找上门共商大事,怕不是转头就要被告到御前。
彭宝儿脸色发黑,她在今日登门贺喜之前,已被禁足了许久,她怀疑袁四爷这些日子关着她,是因为他怕自己那晚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她听了去。
如今告诉她实情,是希望她帮忙。
实则,彭宝儿对于说服廖红卿也没有把握,可她没有其他选择,袁四爷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她知道哪怕袁家事成,她最多是从安西侯府公子的妾室变成王爷的妾室……可袁四爷没有给过她选择,直接就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她了,她若拒绝,估计只有一个死。
她不想死。
“你就不怕安东侯府被抄家灭族?”彭宝儿理解不了廖红卿的淡定,“若你们不动,一定会死,动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有几分道理。
但廖红卿不觉得天天在外忙活的贺侯会让全府犯险。能养私兵的勋贵确实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养多了,但贺侯应该不会蠢到落人把柄。
“彭姨娘发癔症了。”廖红卿张口就来,“来人,送她回彭府去。”
彭宝儿一脸惊愕。
廖红卿乐了:“你以为我会怕?送走!”
彭宝儿脸色骤变:“不不不,我不去!”
安西侯府的世子夫人在门口等着她,防的就是她见外人,然后把此事到处乱说。
彭宝儿一开始就得了吩咐,尽力说服廖红卿,然后将安西侯府知道林州军不止两万透露给她,如此一来,安东侯府即便不帮忙,也绝不敢透露半句。
没法子,贺侯父子滑不溜手,只能从女眷身上入手。
“放心。”廖红卿小声道:“我这院子有后门,让他们送你从后门走。”
彭宝儿:“……”
她轻易说出了此等大事,是因为此处没有外人,若是见了其他的人,四爷就会怀疑她走漏了消息。
“我不走。”
这一走,袁府事成,多半没她的好处。若是事不成,她也逃脱不了责罚。
廖红卿呵呵:“由不得你!”
彭宝儿和她身边那个满脸严肃的丫鬟被堵嘴带走,从头到尾只有一点点挣扎的动静。
廖红卿没有急着回房,就在院子里的亭子中用膳,一刻钟后,说是安西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外求见。
“不见,就说我歇了。这院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
世子夫人想要强闯进来带走彭宝儿,可今日外面宾客众多,她压根不敢闹,而且贺元安的院子戒严,压根不是一个女流之辈带着几个丫鬟就能闯进去的。
她飞快去了前院,找到了安西侯夫人,说了彭宝儿消失的事。
张氏差点厥过去:“活生生
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定是他们把人藏起来了,都怪老四,我说了那丫头信不得……”
廖红卿用过午膳后没睡,让人去请了贺元安来,说了私兵的事。
贺元安笑了:“让夫人操心这些,是我无能。”
廖红卿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放松下来:“真有这事?”
“去年父亲就已找了机会跟皇上请罪。”贺元安眨眨眼,“林州军现在有五万,全在父亲名下。”
廖红卿面色严肃:“可是元慧是三皇子妃。”
让皇子妃的娘家掌军,这……是她想的那样么?
贺元安叹气:“皇上正值壮年,前年不慎被人算计,中毒了。太医让安心休养。”
廖红卿面色一言难尽:“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从何处得知?”
“下毒之人和东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廖红卿大惊:“太子他……”要弑父?
若是太子对皇上下毒手,即便顺利登基,也会被天下人出脊梁骨,尤其是那些文人,口诛笔伐又不怕死,杀都杀不完。除非太子不要名声,否则绝不可能走那一步。
贺元安微微皱眉:“不是太子,是他身边的人等不及了,此事……虽和太子无关,但也表明太子御下不严,本身能力不足。”
只是太子管不住底下人,若是成为帝王,多半会被朝中官员裹挟。
“太子还年轻啊。”才十几岁,那么多帝师在,让其历练几年,朽木也能雕出几分样子。
贺元安无奈:“可皇上等不及了。”
也因为此,皇上才会在放贺元慧出宫之后突然下旨赐婚。那时,安东侯府就已入了皇上的眼。
拜天教上蹿下跳,抓都抓不完,其实是皇上默许,真用雷霆手段,早就解决了余孽……其实这是皇上故意放出来的饵料,就看哪些人按捺不住会上钩。他趁着还有一口气,将这些别有用心的臣子一网打尽,替下一任帝王肃清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