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又要像成婚那日一般,等送完了宾客再关起门来商量。
陈菁儿泪盈于睫,揪着母亲的袖子不撒手。
安西侯府世子说话有理有据,态度温和。恍惚间,廖玉珠都感觉如果自己再闹下去,那是自己不识好歹。
廖红卿站在人群之中,没有冲上前去替母子俩出头,不知何时,身边有了点动静,然后她的胳膊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瞧,看到是顾氏。
顾氏眼神里都是担忧,小声问:“没事吧?”
廖红卿摇摇头,今日之事,她从头看到尾,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林姨娘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陈菁儿看不惯训了一句。
但哪家妾室不挨主母的训呢?
林姨娘本身也没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主母争执,是袁珍珠非要跳出来替其讨公道。陈菁儿可能是平时被这个小姑子欺负狠了,今儿这件事就是压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论谁对谁错,好像谁都没错。
袁珍珠帮林姨娘娘讨公道没错,毕竟,林姨娘肚子里还有袁家血脉呢。
可细论起来,袁珍珠一个妹妹居然插手嫂嫂管教妾室,确实站不住脚。
陈菁儿真的受够了,今日即便争赢了又如何?
等到众宾客散去,夫妻俩回房,袁六郎又会给她甩脸子,但凡他不高兴,就会去林姨娘那里住几天,丝毫不给她面子,每次都以她主动道歉来收场。
她越是卑微,袁六郎就越是过分。陈菁儿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娘,我想回家。”
廖雨珠眼神里都是对女儿的担忧。
此时回家,可不光是回家那么简单。
本身这门婚事就是陈家高攀,凡是高家嫁的女子,在婆家都得乖巧懂事,尤其在人前时必须要言语得体,万万不可闹事。女儿今日大闹一场,还当着众宾客的面起身离去,之后想要和好,多半是不可能了。
这一走,好点的结局是和离,要是安西侯府不饶人,兴许只愿意给一封休书。
“你想好了?”
陈菁儿含泪点点头,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即便要走,也要报复搅和了她好日子的罪魁祸首,她转身看向袁珍珠:“袁七姑娘,你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六哥,害得他们一双有情人不能以夫妻相称,害得你表姐只能委身为妾……我只想说,既然袁六公子要娶林姑娘,当初已经定亲为何要退亲?两人既然不打算分开,为何又要来找我提亲?”
她看向众宾客,一字一句道:“我与袁六郎之间,恩断情绝。”
袁六郎上前一步,眼含挽留之意:“夫人!”
陈菁儿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簪:“我们之间,犹如此簪。”
语罢,狠狠一掰,直接掰成两节,然后往地上狠摔。
在这期间,安西侯夫人几次试图阻拦,连喊了好几声小六媳妇。但陈菁儿
看都没看她,“我不欠你,也不欠侯府。咱俩没能过到头,非我之过。”
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她转身之际,头上一缕发际滑落,甩出一抹飘逸的弧度。
廖玉珠也没想到女儿这么决绝,记忆中的女儿处处求全,人前很愿意给人留面子,今日闹成这样……她不觉得女儿有错,只有满心怜惜。
她性子那样好的女儿在人前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女儿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不至于如此决绝。
廖玉珠不放心闺女,想要去追,临走前还撂下狠话:“袁六郎,我女儿嫁你一场,没得半分好处,反而被被羞辱几次,名声也尽毁。希望你们兄妹往后能够放过她,放过陈家……”
袁六郎着急不已:“岳母,我没想和夫人分离。稍后我会上门请罪……”
“不必了!”廖玉珠转身:“等你真心实意请完罪,把我女儿接回来,不过是继续被你妹妹欺负。袁七姑娘那般爱多管闲事,总爱与人抱不平,我女儿做你妻子,在她而言就是大错特错,无论我女儿怎么做,都会被她找茬儿,姑嫂二人起争执,你也好,你们侯府的长辈也罢,先不问是非对错,上来都是训斥我女儿。袁七姑娘是你们侯府的宝,我女儿也是我的宝,就这样吧。”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众人是个什么脸色,转身匆匆追着女儿的方向跑了。
廖红卿没有走,她今日除了是陈菁儿表姐,还是安东侯府的世子夫人,当然了,若是不表态,也显得她凉薄……她如今姓廖,是陈菁儿嫡亲的表姐。
她笑了笑:“侯府的家风,实在让人大开眼界。诸位以为呢?”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袁珍珠看过来的目光。
廖红卿坦然回望。
今日定国公府的夫人也在,叹口气,看向安西侯夫人:“侯夫人何事有空?我有件要事要与你们商量。”
张氏脸色微微一变:“这……怎么也得等客人走了再说。”
这场满月宴办得虎头蛇尾,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众宾客纷纷告辞。这和陈菁儿闹出的事不无关系,今日过后,所有人都知道,袁珍珠是个搅和哥哥房里人的多事小姑子。
廖红卿和顾氏离开安西侯府后,直接回了府。
顾氏一向妥帖:“你姑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能会回将军府,你也回去看看吧。”
廖红卿没下马车,去了将军府一趟。
白如意原本也要去安西侯府贺满月宴,那很不巧,她得了风寒,一天到晚的打喷嚏。
京城中有些不成文的规矩,生病了就别去别人的喜宴,看到女儿回来,她一脸惊奇:“没去安西侯府?”
算算时辰,此时应该正好开宴,女儿该在宴席上才对。
“别提了。”廖红卿大早上的开始准备,就吃了两块点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抓起桌上的点心吃了几块,又灌了茶水,这才慢慢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如意面色一言难尽:“菁儿自己说要和离的?”
“是呢,几乎满京城的女眷都在。”三品以上的官家女眷,没去的可能只有白如意。廖红卿心情复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撂下的狠话,怕是不好咽回去。”
也就是说,夫妻俩过了今日,多半是要分道扬镳了。
白如意叹口气:“可惜了。”
廖玉珠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相处,而且,陈菁儿一个姑娘家,遭遇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坦然二嫁三嫁,且还能好运气的遇到不错的良人。
“当初一早就退亲多好。”白如意叹息,“菁儿那丫头要是没这么死心眼,也不会有此一劫。”
退亲是会影响名声,但比起成亲以后夫妻和离,那点儿音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廖红卿没吭声,陈菁儿年幼时和袁六郎相识的事情没有告诉过长辈,她当然也不会说。
就像是年少时的一场未尽的梦,以为是美梦,总想进去看看……结果是一场噩梦。
廖齐让管事去安西侯府送贺礼,听说侯府宴会上出事,立刻就往府内赶,还没到府中,又得了一个消息。
“定国公府这一次退了亲,估计……安西侯府会迁怒陈家。”
白如意听到这话,都气笑了:“明明是安西侯府自己没养好闺女才被人退亲,怪得了谁?居然好意思怪陈家,菁儿还是苦主呢,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侯府真是不讲道理!”
她皱了皱眉:“安西侯府这也算是内帏不修,皇上不管吗?”
廖齐一乐:“我回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御史府。明儿安西侯府不被参掉一层皮,我跟你姓。”
安西侯府一次次的欺负陈菁儿,本也是没把将军府放在眼中。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廖齐没有出面护过外甥女,可陈菁儿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白如意笑了:“白廖氏?”
现如今白如意是廖白氏。
“也行啊。”廖齐严肃的脸绷不住了,“我入赘,跟你姓,孩子也可以跟你姓。”
廖红卿:“……”
她木着脸退出屋子。
还没用膳呢,她已经饱了。
袁六郎悄悄跑出了府,直奔陈家。
他知道,陈菁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夫妻二人恩断情绝,就是不打算回头……这一次肯定是气得狠了。
追到陈府门外,袁六郎被拦住,他也不觉得意外。于是,直接跳墙入了陈府。
陈府有护卫,袁六郎又无意遮掩自己的身形。入府后不久,就被人发现了行踪。
廖玉珠都要气死了,带着人匆匆赶到袁六郎所在的院墙处:“侯府这是把我陈家当什么了?袁六公子,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
袁六郎对着廖玉珠一礼:“岳母,小婿想见夫人。”
“当不起你这一声称呼。”廖玉珠正在气头上,“我女儿也不想再见你,她方才离开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小婿正在娶夫人的那天,就已决意要照顾她一生。”袁六郎话语铿锵。
廖玉珠都气笑了,光是听这番话,还以为袁六郎是个多实诚的人呢。
“你要不要看看你做了些什么?我不想问你和林姨娘之间为何要退亲,既然你们要和好,当初就不该来找我女儿提亲。袁七姑娘觉得我女儿不该做你妻子,不配做你妻子,处处针对,你还每次都偏帮着她……”廖玉珠说到这里,摆了摆手,“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你们夫妻走到今日分道扬镳,我女儿没有半分错处。”
“都是小婿的错。”袁六郎急忙道歉,“还请岳母再给小婿一个弥补的机会。”
廖玉珠眉心紧皱。
“何必呢?”年轻的女声悠悠传来。
护卫门让开一条道,哭肿了眼睛的陈菁儿缓缓上前,“你妹妹肯定还要针对我,你也肯定还要帮着她,我跟你回去,不过是继续委曲求全罢了。”
袁六郎沉默了下:“妹妹早晚都要嫁人,我们这些做兄长的照顾不了她多久
,你是嫂嫂,算半个长辈,也该像我一样疼爱她。夫人,我知道你受了些委屈,可妹妹只能在娘家的时候才能这般肆意,等嫁了人,同样要受委屈。”
说到此处,他心中满是不舍。
陈菁儿气笑了。
“滚出去!”她完全跟袁六郎说不通,也放弃了与之讲道理,厉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护卫们纷纷上前。
袁六郎不想就此离开,护卫们只好出手,于是,院子里打了起来。
一群人围攻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袁六郎又不敢下重手,且战且退,很快退到了陈府大门。他今日登门致歉,自认为很有诚意,没想到陈菁儿始终不肯原谅……他若是被岳家打出门去,旁人肯定会笑话于他。
若陈家当他是自己人,就不该这么对他。
“夫人!陈氏,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
又有棍棒敲来,袁六郎不想受伤,只好跳出了大门之外。
他刚一出门,大门轰然关上。
陈菁儿呆呆的站在大门后,听着外面袁六郎骂了几句,然后上了马车气急败坏,吩咐车夫回府的声音。
廖玉珠听到外头动静渐渐远去,心头着实松了一口气。
别人或许会觉得女儿和离回来跟天塌了似的,但廖玉珠不这么想,一来是因为女儿嫁人这半年之内,她时常跑安西侯府调解矛盾。多数时候,侯府对她很客气,但那到底是公侯之家,从心底里看不上她,主子也好,下人也罢,经常怠慢于她。两家是姻亲,廖玉珠也不好真的计较,只能默默咽下那些委屈。而且,袁珍珠和袁家那群人是血亲,一家子上下偏心她已经成了习惯,而女儿又被袁珍珠看不惯,若是女儿继续做袁家妇,她往后还得去侯府受委屈。
二来,廖家有一个和离过再嫁也过得不错的女人,白如意还和离了两次,如今不也过得悠闲自在?
廖玉珠很怕女儿心软,当着宾客的面都把话放出去了,若是又被哄回侯府,女儿怎么想她不知道,反正她是不好意思再见那些官家女眷了。
“菁儿,别看了。你要是心里烦,不想再应付他,我送你回乡。”
陈菁儿摇摇头:“我不!”
既已打算从侯府离开,就得为以后打算,她终究还是要嫁人,小地方挑不出几个合适的人选,对和离后的女子也远远不如京城宽容。
廖玉珠想了想:“要不,你去将军府住一段时间?”
陈菁儿迟疑:“舅舅会让我住吗?”
光是母女俩搬进去住,应该能行。
廖红卿在将军府自己的院子里午睡,打算用了晚膳再回。
刚刚睡醒,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喧闹之声。盼春小声禀告:“是陈夫人带着女儿搬回来住了,这会儿正在搬行李。”
廖红卿常常觉得睡不醒,可若午睡太久,夜里又睡不着。她起身去了主院。
白如意看见她,笑了:“没睡醒?”
廖红卿嗯了一声:“我听说姑姑搬回来了?”
白如意颔首:“陈府的护卫拦不住袁六郎,你阿爹到底是心软了,母女俩和将军府走得亲近,说亲也更容易。”
母女俩正说着话,廖玉珠带着女儿过来了。
“卿娘也在?”
廖红卿回头,一眼看见陈菁儿哭肿了的眼睛:“表姐,你没事吧?”
陈菁儿擦了擦眼角:“没事,又死不了人,能有多大的事?”
白如意一脸不赞同:“别说气话,心情不好就到处走走,多散散心。去庄子上住几日也可。”
陈菁儿低下头:“舅母,您不嫌我烦就好。”
白如意是真的不在意,将军府这么大,又不缺钱财,多养两个人而已。若是母女俩拎不清,廖齐会出面。
几人凑在一起,难免又会说安西侯府的过分之处,廖红卿才知道,陈菁儿在过去几个月里受了不少委屈,袁珍珠不光是找她的茬儿,还会故意陷害她。
“她都给林姨娘出主意,让林姨娘落胎,然后将落胎的缘由推我身上……”陈菁儿哽咽道:“若不是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收买了她身边其中一个丫鬟,可能要等到林姨娘落胎以后,才知道自己是个容不下妾氏生子的恶毒妇人。”
“太过分了。”廖玉珠第一回听说这事,气得砰砰砰直拍桌子。
陈菁儿苦笑:“今日算是我故意找茬,借题发作。他们打算明儿就落胎,刚好在满月宴添丁之喜后,长辈们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会更恨我的狠辣……我若不识相点主动离开,过了今日,等到的就是一封休书。”
白如意都生了火气:“一个姑娘家,胆大成这般,你可以提前告诉长辈。”
廖玉珠叹了口气:“没有用的。一家子上下脑子跟被屎糊住了似的,袁珍珠做什么都对,哪怕是犯了天大的错,她也有苦因,提前告了状,她又不会受到丝毫责罚,反而还会加深姑嫂二人之间的矛盾,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她拍了拍女儿的胳膊,“离开是对的,那一家子虎狼窝,咱们以后再也别去招惹了,惹不起,咱躲得起!”
白如意哑然。
她在太傅府也算受宠,但做错了事,该受罚还是会被罚,小时候她一般不受罚……就她从兴安府回来时,母亲还感慨呢,说是她小时候格外乖巧,长大了反而还犯错,还犯的都是大错。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有管事来报,说是安西侯夫人带着世子夫人到了。
虽然陈菁儿很不想见她们,但总要有个了断。即便是和离,也要有一份和离书。
廖玉珠很不好意思,这种事应该在自家谈:“嫂嫂,我这就带他们走。”
白如意摆摆手:“来都来了,让他们进来吧。去外院谈。”
她不打算掺和。
事实上,安西侯夫人也不希望白如意掺和……这京城中九成九的夫妻,从定亲起就已经决定好了要白头偕老,即便是夫妻不睦,争吵甚至动手,吵完闹完,还是会继续过日子。倒不是说夫妻之间生出的裂痕能恢复如初,而是大多数女子承受不起世人异样的目光而不敢和离。
白如意可是一连和离两次的女子,夫妻和离于她而言很正常,有她在旁边,想要让夫妻俩和好会很难。
但廖玉珠想让嫂嫂帮一把女儿:“菁儿这会儿心里正乱着,拿不定主意。我怕说不过侯府……”
身份低太多,底气不足啊。
白如意无奈:“我也不好替菁儿拿主意啊。”
廖玉珠忙道:“嫂嫂就坐在那儿,不用说话……嫂嫂帮我一次吧。”
几人去了,廖红卿没去。
她除了是将军府的女儿,还是安东侯府的世子夫人,同为侯府,安西侯府夫人肯定不希望她在旁边看笑话。
谈了半个时辰,安西侯府是想要夫妻和好,陈菁儿铁了心不再回去。
现在离开,拿一份和离书,怎么都比以后被休出门要体面。
安西侯府不愿意轻易和离,没能谈拢。
午后,贺元慧来接廖红卿回府。
关于贺元安不在京城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差事一般都是皇上亲自吩咐,经常到处乱跑,几天不见人很正常。
姑嫂二人感情好,白如意看了特别放心,又替女儿庆幸,比起袁珍珠,贺元慧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姑子,她热情相邀,非要贺元慧用了晚膳再走。
白如意只是单纯的想要感谢贺元慧对女儿的照顾,而对于廖玉珠母女俩而言,这位还是日后的三皇子妃。
三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特别热情,贺元慧用了晚膳,抓着廖红卿就溜了。
马车里,廖红卿取笑她:“这才哪到哪?日后你成了亲,会面对更多的热情和谄媚。”
第132章 再遇
贺元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她志不在往上爬,而是向往自由自在……如今这个话可万万不敢往外说,说出来了,旁人会觉得她虚伪,得了
便宜还卖乖。
“我还没成亲,现在就被人讨好着,正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等我做了三皇子妃,到时你看我的!”
廖红卿知道她是玩笑。
二人有说有笑回到侯府,得知是府上有客来过。
袁珍珠想要登门拜访廖红卿,被顾氏给拦了,她转而又要见顾氏,顾氏让下人说自己回来后就头疼,应该是染了风寒,不宜见客,怕过了病气。
顾氏心里有点不安,她怀疑这丫头还没放弃纠缠儿子,听说儿媳回来了,立刻将人请到了正院。
“天气炎热,你要不要去郊外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廖红卿瞧她那模样,悄悄扯了一下贺元慧……这一看就有事啊。
“娘,出了何事?”贺元慧一脸不赞同,“咱们不常去庄子上,那边什么都没有,嫂嫂去了怎么住?太麻烦了。您别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顾氏并不是那种有心事直接写在脸上的人浅薄之人,面前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和她有共同秘密的儿媳,她自然卸下了防备和伪装。
眼看女儿追问,顾氏心虚之余,也怕儿媳被人算计,便将实情说了:“这只是我的怀疑,也许她真的是上门找卿娘帮忙求情,满月宴上发生的那件事,对她影响很大,国公府一退亲,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搅和得兄嫂过不成日子的搅家精……若是夫妻俩能和好,她名声也能扭转大半。不过……那丫头执拗,从小,她想要什么都能拿到,这有了个想尽办法也得不到的人,兴许不肯放弃。当然了,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她忧心忡忡,“最好是我自作多情,总之,你们俩别见她。”
贺元慧万分不愿意和袁珍珠见面,倒不是怕她,而是每次见她都会影响心情。
隔了一日,安西侯府被皇上申斥内帏不修,罚俸半年。
一公三侯之中,除了承恩侯府,其余三府底蕴深厚,根本就不缺银子,朝廷发的那点俸禄,还不够侯爷几顿酒钱。罚俸半年,对侯府而言,更多的是丢脸。
皇上既然罚了,就证明安西侯府有错。
贺元慧用午膳时得知这个消息,感叹道:“安西侯府以后应该会约束袁珍珠……”
廖红卿摇摇头:“我觉得他们会把丢脸的原因全部怪到我表姐身上。”
贺元慧面色一言难尽:“有道理。他们眼中,你表姐身为嫂嫂,就该纵容袁七,事情闹得这么大都是你嫂嫂的不对。”
午后又有消息传来,国公府的三姑娘闵月被定为四皇子妃,着礼部操办婚事,择日完婚。
由此也可看出,皇上对那位离世的老太妃没有多少悲痛之意,否则,不会在这时候给儿子赐婚。而安西侯在这期间办满月宴,估计也是看出了皇上的想法。
贺元慧夜里睡不着,跑了找廖红卿一起睡,悄悄告诉她,当今皇上年幼时被过去的那位老太妃欺负过。
老太妃离世,皇家人三月之内不得婚嫁,是按国法礼法,其实官员也该在这期间尽量不要办喜事,安西侯府这当口办满月宴,乍一看是不守规矩,实则是投其所好。
廖红卿不知道这些皇家密辛,听得兴致勃勃:“你从哪儿听说的?”
贺元慧掐了她一把:“明知故问是吧?”
廖红卿急忙闪躲。
两人又笑又闹。
陈菁儿铁了心不再回安西侯府。
袁六郎还跑到陈家门口去负荆请罪,做足了情深似海的模样。
换了旁的男人这样求妻子原谅,众人可能都会觉得做妻子的姿态太高,太不给男人面子。
但是,袁珍珠在成亲当日给他塞妾室,他接纳了是事实。而满月宴当着他为了妹妹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妻子也是事实。
如袁珍珠这种小姑子,谁消受得起?
一时间,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袁珍珠几个嫂嫂为了迁就小姑子受了委屈云云。
袁六郎道歉不止一次,求也求了,眼看陈菁儿不肯回头,张氏也不想让儿子再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女人,便给了陈菁儿一封休书。
陈菁儿当然不认。
廖齐也不认,自外甥女出嫁后从来没有登过安西侯府大门的他,这一回带着母女俩强势登门,拿了和离书,还带回了陈菁儿的嫁妆。
值得一提的是,陈菁儿嫁妆里有四套品相不错的首饰被她送给了袁珍珠和林姨娘。
但凡是女子嫁妆,轻易不会动用,陈菁儿确实将首饰送了出去,但却是在被半强迫的情形下送的。
廖齐也给讨要了回来,更是撂下话:“堂堂侯府,还口口声声说疼女儿,连首饰都不舍得给袁七姑娘置办,容忍她到处讹诈讨要。纳妾也是,养不起就别纳。”
这话当真是一点都没给安西侯府留面子。
袁珍珠缺首饰么?
放眼整个京城中所有的未嫁姑娘,除了皇家那几位,没几个姑娘的首饰有袁珍珠库房里的多。她自然是不缺的。
可哪怕不缺首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好看的首饰,她自然想拥有。反正是自己的嫂嫂,就该像兄长一样疼她,拿了也就拿了。
谁能想得到陈菁儿宁愿搭上名声也要和离?
更没人想到廖齐会这么不讲究地将外甥女送出去的东西也讨要回来。
安西侯府的六公子和离,侯府又丢了一回人。
当然了,两家的仇怨也结得扎实。
转眼到了九月底,郊外的枫叶红了,廖红卿打算去接彭知礼,特意去得早,就是想看看枫叶林。
贺元慧闲着无聊,也跟着去散心。
枫叶林的景致不错,就是……廖红卿遇上了林月梅母子几人。
几人到了京城后,当然没再穿那些衣服,奉禹书院的夫子工钱很高,还有弟子的孝敬,即便京城大居不易,范继海一个人也能让全家吃穿不愁。
此时林月梅跟个大家夫人似的,宽袍大袖,身边两个儿子穿一身更好的绸缎长衫,范母比来时胖了许多,像个富家老太太。
双方人都没想过会偶遇对方,见面时都愣了一下。
还是范母反应最快,来了京城这许久,她早已弄清楚了许多事,比如廖红卿这个孙女一跃成为世子夫人,还是未来三皇子妃的嫂嫂。
那是什么?
那是皇亲国戚呀。
她身为世子夫人的亲祖母,勉勉强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之前她就想去侯府跟孙女说说话,无论姓氏怎么改,廖红卿身上总有范家的血脉。不求真如亲生的祖孙一般相处,哪怕混个脸熟,廖红卿愿意给几分面子,范家也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好处。
她能被人尊重,兄弟俩靠着这个姐姐,出头的机会也多些。
谁让兄弟俩不会读书呢?
“卿娘,你也来看枫叶?”
廖红卿故意道:“今儿是来接弟弟回府。祖母……真有闲心。”
血缘抹不掉,廖红卿在外人面前得尊重长辈。
范母心头一梗。
廖红卿有个弟弟在书院求学,她当然听说过,可两个孙子同样是她的弟弟啊。
“玉文,还不喊人?”
范母如此,也是想提醒一下孙女,不光那个姓彭的是弟弟,范家也有俩弟弟。
范玉文兄弟二人因为父亲是书院的夫子,他们要长期住在书院,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人冷落。到了京城也一样。
受人追捧,难免有些清高。
范玉文并不想去讨好一个对自己不亲近的姐姐,扭扭捏捏上前。
贺元慧催促:“嫂嫂,快到时辰了,我们去书院门口等着吧。一会儿他们出来见不着人,万一走岔了,我们可就白跑一趟。”
廖红卿深以为然,跟范母辞别后,飞快离开。
林月梅看着两位姑娘衣着华贵,身边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语气酸溜溜道:“瞧瞧那态度,敷衍了事的,人家如今是贵人了,哪里还看得上我们?”
范母呵斥:“你还好意思说!但凡你之前对她有几分慈母心肠,她肯定愿意照顾玉文兄弟,你也能跟着享福。”
林月梅不服气:“我没少她吃,没少她穿,何时亏待她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范母顾忌着在外头,又有两个孙子在,没有揭了儿媳妇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