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一切顺利,到了将军府外,却有人早已等在了那处。
来人是彭家的老夫人,还带着彭宝儿。
彭月娇已入宫,只是入宫后就再没了消息。彭宝儿是自宫中一别,大家就再也没见过面。
突然瞧见,余红卿还有些意外。
“二位,这是有事?”
老夫人不满:“好歹还得我们彭府照顾了那么久,如今连一声祖母都不愿意唤了?”
余红卿不想跟她讲道理,因为讲不通,但老太太此话一出,她又憋不住:“原先叫你祖母,是因为我娘是你儿媳妇,我娘做彭家媳妇那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是你们欠了她……”
“那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欠不欠?”老夫人嚷嚷,“彭家又没有错,你阿爹守着她过了那么多年才纳妾,怎么就不行了?”
余红卿似笑非笑:“既然你们彭家有理,那你倒是别和离,也别退嫁妆,给我娘一封休书啊!”
被休了的女子,嫁妆会被婆家扣下……说是留给孩子。
白如意可能早就防着彭家拿捏她,所以临走之前带上了儿子。也可能在她打定主意带儿子陪女儿入京选秀时,就已经有了绝离之意。
也就是说,在香彤出现前,白如意就想走,香彤是最后一根稻草。
老夫人哑然。
彭宝儿上前:“卿妹妹,我们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余红卿不看她:“上来就找茬,不是吵架是什么?”语罢,放下了车帘子,“好狗不挡道,让开吧。”
老夫人得意洋洋:“家中有喜,特来给你们报喜,明儿是府上孩子洗三,卿娘,一会儿记得告诉你娘一声,让她送一份贺礼。”
余红卿想起了香彤那个大大的肚子。
生了么?
那孩子跟她没有关系,但却是彭知礼的弟弟妹妹,余红卿掀开了帘子:“是男是女?”
“是个男娃。”老夫人提起孙子,那是满面春风,“我儿有后了。”
余红卿心中恼火:“既如此,知礼也好改姓廖了,毕竟,偌大将军府,只有他一个男丁。阿爹已经承诺过会给知礼出聘礼,知礼是读书人,不好意思白吃白占,如今有人替他在父亲跟前尽孝,他这边正好偿还阿爹的恩义。”
她一番话振振有词,底气十足,老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孙子哪儿有多的?
尤其彭知礼算是年轻一辈中的能人,小小年纪就已是奉禹书院的弟子……她没说的是,前些天彭知书也去了奉禹书院拜访,当时奉上了文章,结果,守门的看过后,给他挑了一堆的毛病。最终,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然后彭知书又去了距离京城远一些的虞山书院,有夫子看过他的文章,照样将他拒之门外。
国子监那边,彭继文的官职差一点点,彭知书的亲爹官职差得更多,如果有人帮忙说情,倒也能进。太傅府开口,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如今没有了太傅府这门姻亲,彭继文在外多年,原先有岳家提拔,也没费心经营京城这边的人脉,如今是拿着礼物都不知道登谁的门……也是彭家备不出像样的礼物来。
那些文人喜欢的古玩字画,他们一样也买不起。
处处碰壁,老夫人心情越来越差,然后就添了这个孙子,添丁之喜一扫府里的阴霾,老夫人高兴之下,就想来恶心一下白如意。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儿媳妇,又想回家看孙孙,便想着跟余红卿说了,同样能恶心到儿媳妇。遗憾的是看不到儿媳妇难看的脸色。
没想到这小丫头入京之后变得牙尖嘴利,张口就要剜她的心肝。
若是让彭家年轻一代最有望做上高官的彭知礼改了姓,那他们一家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在京城中变成名门望族……原
先在兴安府,彭家门第最高,巴结彭家的人一抓一大把。她但凡一出门,总能听到人奉承自己。
而在这京城之中,彭家毫不起眼。放目望去,高官贵族比比皆是,老夫人如今都不爱出门了……她一把年纪,实在不想奉承别人。
“不行!过继一事,我不答应。”
余红卿看她生出了火气,不再多言,冷哼一声,示意马车入府。
这一次,着急的人成了彭老夫人。
老夫人还想要再说,可是将军府的大门在马车进去后很快就关上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儿媳妇,于是匆匆赶回了府中。
“继文,出事了。白如意要给知礼改姓,他以后就是廖家的子孙了。”
彭继文正在家中安排洗三事宜,他并不想张扬,但是母亲非要办,实在是拗不过。听完了母亲的话,他愣了愣:“怎么突然要改?”
白如意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他觉得是母亲听信了外头的谣言,可看到母亲心虚的眉眼,心下一动,脱口问道:“你去找如意了?炫耀你新得了孙子?”
老夫人哑然:“你快去跟白如意讲清楚,彭家的子孙怎么能跟别人姓呢?她这是……这是……这是……”
“是什么?”彭继文面色淡淡,不见半分着急,“要改就改吧,姓了廖,廖将军能给知礼不少好处。”
老夫人见儿子不慌不忙,急得直跺脚:“为了好处改姓,那知礼成什么人了?”
“又不是知礼要改的,而是母命难为。”彭继文看着母亲,一字一顿的道:“我们彭家的子孙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孝顺母亲,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儿子听您的吩咐办事,知礼自然也一样,无论大事小情,母亲说了就照办。”
这话堵得老夫人哑口无言,气得她脸红脖子粗。
“你气死我算了。”
白如意一行人回来时,天都快黑了,余红卿有些好奇为何耽误了这么久,相看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她跑去了正院询问,也是想说一下老夫人到门口堵人的事。
“你说知礼要改姓?”
廖齐从外头一步踏入,兴致勃勃问。
白如意:“……”
“卿娘胡闹呢,故意气老人家。”
廖齐看着她:“夫人,不能改么?”
语气里还有点儿失望。
白如意瞪他:“知礼改了姓,以后这将军府……”
廖齐立即接话:“给他!”
余红卿在旁边看得咋舌,从来都是子传父业,廖齐真的是连个磕巴都不打。
这时有丫鬟送了鱼羹过来,一开盖子,白如意干呕两声,竟吐了出来。
余红卿:“……”
她瞅着慌慌张张照顾白如意的廖齐,心想着这万贯家财,估计要与彭知礼错过了。
第83章 接受
余红卿一边替彭知礼可惜,实则心中并无多少触动,廖齐的家财,愿意给谁就给谁,他对姐弟俩真的很好,光是拿出来的这些,就已经不是小数,人不能贪得无厌……说到底,廖齐对姐弟俩是爱屋及乌,姐弟俩与他之间,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可惜之余,顺手递了帕子过去给白如意擦嘴,脑子里又恍恍惚惚想着白如意成亲多久了……好像没多久,别被人怀疑这孩子的身世才好。
她七月初九相看,如今都七月底,她相看时,白如意已经成亲近一个月。
又忽然想起,好像是六月初九的婚期,这转眼近两个月,也……差不多吧。
廖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年轻时心上人另嫁他人,他那会儿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去了边关后,又想护住边城百姓。打仗死的人多,他已看惯了生死,每次出城迎战,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后来他收养了许多孩子,有的是同袍遗孤,有的是父母都没了的孤儿。
等从边城回来,已经年近三十,他没有了要再娶的心思,直到白如意去年底回京,死了的心又活过来。
却也只是活了而已,得知白如意要和离,他心头那一丁点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烈火,压都压不住。
能够娶到心上人,已经是美梦成真,更多的,廖齐从未想过。他只希望一双继子继女早点成亲,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应该就不会再牵累妻子的心神,那时,妻子就能一心一意对他。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吐了?”廖齐满面担忧,“是不是今儿在外头吃着了不好的东西?你们吃的是哪家酒楼?”
他一边问,又回头冲门口吩咐:“快去请大夫来,快点!”
往常这将军府中只有一个军医,廖齐定亲后,想着家中有女眷,于是又请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回来。
林大夫是一位女大夫,今年四十多岁,素日不苟言笑,她年轻时去过许多的地方,救过许多人,曾经边城有疫病,她特意赶过去相助,在那地方住了好久。有次廖齐出城迎战,受伤的兵将太多,还特意把林大夫接到军营帮忙。
有了这些交集,林大夫在年长以后,才答应廖齐的邀约……纯粹是想找个地方养老。
把脉时,白如意心有所感,一眼一眼的瞅廖齐。
廖齐不知她心中所想,见林大夫把了左手把右手,又开始问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连月事都问了。他并非不知道女子有孕会停了月事,但他没想过白如意会有孩子,因此,担忧地追问:“林大夫,如何?”
林大夫和廖齐都是很好的人,二人平时见面不多,来往不多,偶尔见面还要拌嘴。
“没多大的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格外忌口,好生养着吧。过半个月,我再来把脉。”
廖齐皱了皱眉,该不是生了大病吧?
他才娶到心上人,怎么就到了想吃就吃的地步?
但他看白如意肤色红润,是吐了后脸色才有点苍白,不像是有大病,问:“要喝药吗?”
“有孕了要少喝药。”林大夫看到他眉眼间的焦急,忍不住笑了:“廖将军,恭喜呀!”
廖齐傻了。
他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疼痛传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林大夫拎着药箱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是因为林大夫不觉得自己需要多嘱咐,白如意生养过两个孩子,都养得极好……女儿从小地方到京城选秀,从头到尾没有出岔子,如今更是被侯府选为世子夫人。她养的儿子是奉禹书院的弟子,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虽说姐弟俩一路走到如今脱不开太傅府的帮扶,不还有烂泥扶不上墙的说法么?
能被扶上墙,证明姐弟俩本身就是聪明人。
等林大夫都走了好半天,廖齐才回过神:“她还没说忌口呢。”
说着就要追出去。
白如意把人拉住:“稍后再去问。”
“对对对。”廖齐恍恍惚惚。
白如意看他还没有回过神,玩笑一般问他:“现在还要不要给知礼改姓?”
“改啊!”廖齐一脸理所当然,“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有长子长女,这个是老幺。”
他嘿嘿乐了两下:“夫人,要辛苦你了。”
白如意刚才就在打量着女儿神情,好像没有不高兴,但也没有太高兴。其实她更担心儿子,儿子在书院之中才得知自己亲爹那边有了个弟弟,转头又得知娘有了身
孕,别想不开才好。
廖齐看到她眉眼间的神色,试探着道:“这次我去接知礼,到时我跟他说。”
“还是我亲自跟他说吧。”白如意用手摸着肚子,在彭府那些年,老夫人不止一次嫌弃她生得少,就拿彭继文子嗣稀少来说事,希望她识趣一些,主动给彭静文纳妾。
她从彭府离开后,今天之前都以为自己一生只有这一双孩子,曾经还跟廖齐说过,她可能再生不出来,他当时已然接受,且态度并不勉强。
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白如意确实认为这是喜事,她嫁了三次,无论是范家还是彭家,都是别人欠的她。而嫁给廖齐,他对她真的很好,对一双儿女也视如己出,白如意无以为报……如果廖齐娶个妙龄女子,肯定能有自己的孩子,偏偏又娶了她。
今日之前,白如意每每想起此事,心里就沉甸甸的。
余红卿总算是回过神来,笑着道:“阿爹,恭喜。”
廖齐呵呵一乐,他把手一挥:“放心,不管有没有弟弟妹妹,我对你们的心意都不会变。回头等你出嫁,我再给你添六抬嫁妆。”
余红卿:“……”
看来是真的高兴。
女子有孕,三个月以内,不好往外说。但府内的人还是不应该瞒着。
周姨娘得知此事,当即念了句佛,打发了报信的丫鬟后,立刻又钻进了佛堂。
廖玉珠更是直接奔到了主院,看着嫂嫂的肚子眉开眼笑:“哎呦呦,真是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我就再也不担心大哥了。”
今日廖玉珠心情很好,因为两家相看的事情成了。
之所以耽误这么久,就是安西侯府那边一直在纠结,也不说告辞的事。
陈菁儿对这门亲事势在必得,廖玉珠知道女儿的心思,便厚着脸皮等待。
好在,结果是好的。
“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廖玉珠欢欢喜喜,“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
白如意有喜,廖齐也没忘了派人去向太傅府报喜。
在当下,许多人都默认夫妻之间有个孩子感情会更稳固,尤其是像白如意这种嫁了第三次的,夫妻俩有个孩子,才能长长久久。
太傅府很高兴,立刻派人送了不少安胎所用的药材和东西过来,足足装了二三十个托盘。送进将军府时,动静不小。
余红卿带着盼春和念儿回房。
念儿如今也学得沉默寡言,因为盼春教了她,既然容易失言,那就干脆做个哑巴,不开口,总不会出错。
她渐渐地也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身边懂事的丫鬟了,但是主仆二人之间的感情还和以前一样。念儿打着扇子,偷瞄余红卿神情,小声问:“姑娘,您要是心里难受,就跟奴婢说一说?”
余红卿摘掉了头上的发簪,忍不住笑了:“多个弟弟妹妹是好事,怎么会难受?”
她和彭知礼不一样。
彭知礼从小就得到了母亲全部的母爱,衣食住行全部都由母亲安排,遇事也是先找娘。余红卿小时候娘不在身边,习惯了遇事自己扛,她并不觉得多个弟弟妹妹会对自己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白如意不年轻,生这一胎,可能会有些风险。且有孕的妇人精神短,她从今天开始,要帮着白如意分担一些杂事。
夜深了,整个将军府都安静了下来,院子里有不少虫鸣声,偶尔传来两声青蛙呱呱的叫声。余红卿躺下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轻巧的脚步声过来。
没多久,念儿捧了一个小匣子来:“姑娘,贺大人给您送了食盒。”
余红卿:“……”
大晚上的送吃的,亏他想得出来。
她坐起身,食盒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三层,第一层白玉糕,第二层玫瑰糕,都是余红卿素日爱吃的,第三层只有一张纸。
纸上洋洋洒洒写着两行字——月常相伴,人常相随。落款处还画了一轮月。
在这盛夏之夜,半夜三更,随点心竟送来一句情话,余红卿哭笑不得,又觉奇怪,白日才见面,用得着这么黏糊?
主要是点心这玩意儿用不着特意让人跑一趟啊。
念儿小声猜:“难道贺大人是在安慰您?”
余红卿心中一动,白如意有孕之事没对外说,但太傅府那么大的动静,只要是有心人,多半都能猜到缘由。
彭知礼是在回家路上知道母亲有孕的,廖齐到底是提前告诉他了。
看着半大少年傻呆呆的,廖齐轻咳了一声:“那个……都是我的错,不要怪你娘,你要是生气,就捶我一顿,回头到了你娘跟前记得高兴点,别让她难受。”
彭知礼回神看他:“我捶你,你能不还手吗?”
“我肯定不还手啊。”廖齐上下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是直白。
就这么点儿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他还手?
彭知礼:“……”
“我已经在练武了,最近都能跑马,早晚我会……”
廖齐接话:“打赢我?”
他满眼的不信,眼睛里写满了“就凭你”三个字。
彭知礼:“……”
他恼了,吼道:“你别小瞧人!”
廖齐看他炸毛了,急忙安抚:“莫欺少年穷,我懂。等我老了,你肯定打得过我。”
彭知礼嗷了一声:“你要气死我。”
年老都会力衰,等廖齐年老,彭知礼正值壮年,当然打得过了……也有可能打不过。
彭知礼心中一片颓然。
廖齐看他先是炸毛,后来又坐在那儿情绪低落,道:“你真不喜欢弟弟妹妹?”
彭知礼抹了一把脸:“事情又不由我做主,算了算了,回吧。”
廖齐再次询问:“你确定不捶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会儿不冲我发脾气,一会儿对着你娘可不能再发脾气了啊。”
彭知礼暴躁起来:“我是那乱发脾气的人么?”
他一暴躁,嗓门就大。廖齐好奇:“要打架?”
彭知礼:“……”
打不过啊!
让人家不还手,跟欺负人似的。
白如意听说儿子回了,心里有点紧张,余红卿陪着她一起去下马车的地方接人。
彭知礼小时候也想要弟弟妹妹,有段时间被祖母哄着还经常开口问母亲讨要弟弟妹妹,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太不懂事……嗯,有点蠢。
他一下马车,眼神控制不住地瞄向母亲的肚子。
白如意看到他的视线,扭头瞪着廖齐,她说了是亲自告诉儿子,廖齐嘴巴这么快,完全不听招呼。
彭知礼在书院之中是起早贪黑,回来后奔波一路有点累,问候过母亲,就打算先去洗漱。余红卿见着白如意眼神喷火,也识趣地告退。
姐弟俩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白如意暴怒的声音:“我是哑巴?要你多嘴?”
紧接着廖齐压低了的讨好的语气:“我怕你累嘛。”
白如意的声音还是那么高:“就几句话而已,我累什么?”
廖齐不疾不徐:“说话也会累,我心疼。”
白如意质问:“你是心疼我?”
廖齐理所当然道:“当然心疼你了,那肚子里只有一块肉,难道你还不比一块肉重要?”
彭知礼转到了花木之后就停住了脚步,听着那边一高一低的声音渐渐远去,扭头问:“姐姐,阿爹是不是比我爹好?”
余红卿瞅他:“这不明摆着的么?”
彭知礼又抹了一把脸:“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可以哄,但我不可能昧着良心说假话。”余红卿冲他一笑,“哎呀呀,半个月不见,我二弟这是又俊了,又白了,妥妥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彭知礼干呕了一下,忙摆手让她闭嘴。
余红卿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我都夸你了,你又不乐意。”
彭知礼强调:“你说了不昧着良心的。”
余红卿一脸震惊:“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年轻人,你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彭知礼实在受不了了,转身落荒而逃。
跑着跑着,彭知礼又笑了,从住进将军府起,母亲和姐姐都好像越来越活泼了。
等到彭知礼洗漱完出来,就从院中下人那里得知,父亲那头才给小儿子办了洗三。
对于母亲改嫁了生孩子,彭知
礼很容易接受,但是父亲……他有些受不住心里的落差,原先父亲和祖母都对他寄予厚望,父亲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结果一转眼,他又生了儿子。
至于母亲……彭知礼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让母亲牵肠挂肚的姐姐,他在母亲的心里,本来就不是唯一。
彭知礼这一次没有去彭家,翌日下午就去了书院。
余红卿也开始忙了起来,参加选秀,是为了学规矩礼仪和眉高眼低,但她还没有学会做生意和待人接物。之前在兴安府时,从三房婶娘那里拿到的见面礼铺子,她那会儿不好出门,便没有怎么管,后来白如意处理兴安府的产业,她一起就让管事卖掉了。
到了京城,手里有铺子,但住在太傅府,出门都要跟长辈报备,她每次出门,都会引来一波波的询问,她不想给太傅府添麻烦,除了赴贺元慧的邀约,其余都是和白如意一起才会出府。
因此,她早学会了看账本,但真正上手,这还是正经的第一回。
余红卿天天在家忙活,都不出门,贺元安三天两头让人送东西来,随着东西都会附上一纸信笺。
贺元慧隔个七八天会约她出门一趟,几乎每次都会遇上贺元安。
余红卿怀疑兄妹俩是约好了的,如果贺元慧不是受人指使,那么,贺元安在妹妹旁边绝对安排了眼线。
“有。”贺元慧趴在桌子上,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我最近总是拒绝与人相看,他们都怕我跑,肯定会盯着我。”
余红卿好奇问:“那你会跑吗?”
贺元慧瞬间坐直身子:“你也成了眼线?还是不是小姐妹?”
余红卿乐了:“你这叫草木皆兵,我肯定是跟你好啊。其实我就不该问你,万一你跟我说你要跑,那我是告状呢?还是告状呢?伯母对我那么好,我怎么有脸骗她?”
贺元慧白了她一眼:“见色忘义!”
闻言,余红卿脸颊上像是新染了一层胭脂似的。
贺元安……身上确实有点色在。
贺元慧瞅见了,提醒:“我哥就是长得好点,那……以后你可别失望。”
余红卿瞪她。
贺元慧哈哈大笑:“好吧,跟你说实话,最近我都跑不了。那个周家,又派人来试探我娘,想要结亲,我娘为了拒绝他们,答应了御史张夫人的邀约,约好了后天相看。”
再要跑,也得看完再说。
而贺元慧跑是想跑,但她也不想看家里人为自己担忧,反正都要嫁人,她想着如果张御史家的公子差不多,答应了算了。
小姐妹俩见面,气氛还挺欢乐。
结果,当日下午,贺元慧人还没到家,圣旨就先到了。
当今皇上赐婚,先是对贺元慧夸赞了一堆溢美之词,赐婚三皇子。
两家约相看,在见面之前都不会把话说得太直白,说的是约对方喝茶。皇上圣旨一出,金口玉言,绝无更改,与张家的相看自然就不成了。
偏偏贺元安这两日不在京城之中,今儿小姐妹俩见面,他都没出现。余红卿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即书信一封送往侯府。
贺元慧最喜欢在外头跑,做了皇子妃,日后还怎么跑?
白如意得了消息,亲自到了女儿的院子,她没说话,但眉眼间满是担忧之色。
“卿娘,这……”
余红卿笑了笑:“娘,好事啊,贺姑娘做了皇子妃,以后我就是皇子妃的嫂嫂,是皇子妃的娘家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当今皇上正值壮年,满腹雄心壮志,太子今年十四,三皇子年纪就比太子少一岁不到,这一赐婚,难保以后不会有夺嫡之争。
真到了那时,安东侯府想要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得的,一朝行差踏错,全府上下都要人头落地。
白如意希望女儿一辈子平安顺遂,不要经历这些大起大落。
可事已至此,总不能退亲吧?
而且,这府中难保不会有宫中的耳目,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直到赐婚的第五日,余红卿跟随白如意一起入侯府做客。
侯府是侯夫人当家,上头已经没有了长辈。
顾氏亲自到门口来接人,眉眼间有些憔悴,态度还是很热情。
将军府和安东侯府,那都是皇上的得力臣子,许多话不能说出口,否则,传入皇上耳中就会有大麻烦。
余红卿见过了顾氏后,顾氏立刻让人将她带到了贺元慧的院子里。
贺元慧的院子占地很宽敞,她自己的院子里就有假山流水,这会儿她正坐在亭子里的栏杆上,看着不远处从假山上降落的水滴发呆,余红卿都走到跟前了,她才听到动静望来。
看见余红卿,她很是欢喜,立刻一跃而起跳到了余红卿跟前:“我不是在做梦吧?”
余红卿伸手去掐她的脸。
自然是掐不到的。
贺元慧反过来想掐她,余红卿一躲,二人对视,都笑出了声来。
余红卿笑吟吟道:“恭喜啊。”
她口不对心,这婚事对于贺元慧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好亲事。
贺元慧似乎已经想开了,笑容满面:“走,我带你去那边瞧瞧,我养了只龟,以后可能要托付给你。”
龟趴在那儿,半天不动弹,余红卿偏头等了半刻钟,这期间很少眨眼,愣是没看到大龟动一下。
“你确定这龟还活着?”
贺元慧颔首:“今早上还吃东西了呢。它就是不爱动。”
余红卿点点头:“还能活多久?”
她从小就不爱养宠物,是因为不喜欢分别,不过,听说乌龟都长寿。
贺元慧笑了:“这种乌龟能活一百多年,我死了它都不会死。据说是我小时候生下来体弱,娘怕养不活我,才买了一只龟回来伴生。”
余红卿惊奇道:“你小时体弱?”
可真看不出来。
体弱的人变得活蹦乱跳,还敢一个人跑去兴安府那么远,且独自跑出去那么久还没出事,证明贺元慧武艺不是一般的好。
“侯夫人把你养得这么好,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余红卿自认为这话没有其他含义,贺元慧听了,一脸怅然,半晌才道:“是啊!娘对我真的很好,爹也对我好,一般人家可不会允许闺女像我这般舞枪弄棒,大哥也是,为我费了不少心神。”
全家都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害他们?
跑当然容易跑,眨眼她就能跑出京城之外,然后躲到大山里一辈子不回来,可跑了之后呢?
贺元慧笑得更欢:“这么好的亲事落我身上,我这笑容压根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