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大刀,见过姑娘。”
这两个丫鬟是在廖齐准备的马车上伺候的,陪着她到了将军府后,一直忙前忙后,和盼春还有念儿一起给她整理屋子。
余红卿一乐:“谁给你们取的名儿?”
“是将军。”小刀要活泼一些,“我们姐妹都是孤女。”
听名字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实则二人连亲戚都不是。余红卿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将军府中除了少数几个老人,多数都是战场上负伤的兵将,年轻一些的,是廖齐从边城带回来的孤儿。
就是廖齐现如今手底下的兵将,也有不少他养大的孩子。
廖齐年过三十,没有孩子,但他养了许多孩子。
余红卿心中有些触动,她从小长到现在,无力帮助太多人,但她真的很敬重廖齐这样的善人。
“姑娘以后出门,记得带上我们姐妹二人。将军说了,让我们姐妹俩护好您。”
原以为换了地方会睡不着,余红卿这一觉睡得极熟。
她睡的是正房,屋子宽敞亮堂,床铺也宽敞,屋中放着三个大衣柜,里面都是夏日的衣裙,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应有尽有。
看得出,廖齐可能在帮她置办衣裙上没有费什么心思,但绝对舍得钱财。最近几种在京城贵夫人中名声很大的好料子,各个颜色都制成了衣裙挂在柜子里。
翌日,余红卿起了个大早去给白如意请安,路上碰见她的下人都行礼,称她为大姑娘。
而彭知礼成了大公子。
廖齐要新婚,告了五日假,今儿是最后一天,看见余红卿到了,笑着问:“可还习惯?”
余红卿福身行礼。
两人不亲近,廖齐怕她尴尬,又回了演武场。
白如意住的正院空旷宽敞,拉了女儿的手:“下人若是对你不恭敬,你记得跟我说。”
余红卿迟疑:“那些下人称呼我为大姑娘,这合适吗?”
别是下人们自作主张,若传到廖齐耳中,可能要不高兴。
“是将军的意思。”白如意叹息,“他说自己杀戮太重,手下无数人命。年轻时我俩错过,可能就是老天爷不想让他有孩子。他心里,是把你们姐弟当做了亲生儿女。”
余红卿哑然。
白如意拉起她:“走吧,叫上你弟弟,一起去见一见老夫人。”
廖齐在边关十几年,中间只回来过两次,
那些日子里,周姨娘是一个人住。她姨娘的身份也不好出门与人来往,十几年中,廖府像是在京城消失了似的。
也就是廖齐回来后,才慢慢又开始与各家走动。
周姨娘出身很差,家中是欠了一堆债的普通小商户,而且姐妹众多,当年是因为身康体健好生养,才被廖府长辈挑中。
廖府当年给了很丰厚的一笔彩礼,周家全当是卖了女儿,后来那些年,廖府默默无闻,住着高门大宅,却不与人来往,周家没有主动来找。而周姨娘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战场上的儿子,长期吃斋念佛,为儿子祈福。
直到廖齐平安归来,但周姨娘已经习惯了清苦而简单的日子,照样住在佛堂。
廖齐劝过,劝不出来,便放弃了。
母子三人到门口,被守门的婆子拦住。
“夫人正在念经。”
白如意并未往里闯,而是等在了门口。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姐弟俩都要怀疑这是周姨娘拿捏儿媳妇的手段时,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周姨娘走了出来,她一身素衣,眉目慈和。
“我早说了,不用来请安。”
白如意笑了笑:“总要让两个孩子来给您见个礼。”
周姨娘笑了笑:“孩子们有心了。”她招了招手,让姐弟俩近前,各送了一枚平安扣。
“戴上,保平安的。”
姐弟俩谢过,周姨娘挥挥手:“回吧,我还要念经,耽误不得。”
看她转身又进了佛堂,余红卿好奇:“她这……分明是找些事来把自己给困住了。”
儿子是大将军,府中不缺钱财,那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结果一天天弄得这么忙。
白如意小声道:“每个人想法不同,老人家觉得儿子能从战场平安归来是她多年诚心诚意的祈福,才让儿子得了菩萨保佑。将军说了,随她去。日后你不用天天来,差不多这个时辰,想起来了就来请个安。老人家嘴上说不必麻烦,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也是无意中发现老人家口不对心,新婚第二日,夫妻俩一早来请安,老人家就说不必麻烦,当时神情还挺冷淡,白如意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得老人家欢心……她一连嫁过两次,还带着俩拖油瓶,这世上怕是难找出几位能真心喜欢她这种儿媳的婆婆。
午后将军要招待原来贺喜的客人,也是顺便给那几位客人践行,因为都是男宾,白如意没出面,她想着礼多人不怪,于是又来给婆婆请安。不管婆婆喜不喜欢,她得做到为人儿媳的本分,照样没能说上几句,转头却得知,老人家晚上多用了半碗斋饭,还特意戴了她送的墨翠耳坠。
可见,老人家至少不讨厌她,不让晚辈请安,估计是怕耽误晚辈们的正事。
白如意做着一府主母,初初接手,账目还没理清楚,比原先在太傅府时要忙一些,余红卿姐弟俩回了院子。
彭知礼因为母亲要成婚,告了几天假,明儿就要回书院。
“姐姐,原先娘还说过买一个书院的院子,到时咱们一家三口住,现在还作数么?”
余红卿:“……”
“不知道呢。”
白如意成婚了,那肯定是要住在将军府。住书院的事,怕是不成了。
两人回房,从宽敞的演武场路过,廖齐正在与人对战,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和他对战的两人节节败退。
姐弟俩都站住了,廖齐很快收势,对着姐弟俩招招手:“你们过来,我有话说。”
边上有下人送来一个小匣子,廖齐取了递给彭知礼。
彭知礼没有伸手去接:“什么?”
“奉禹书院的院子,写在了你的名下。我要巡视京都,偶尔也要出城,等你娘忙过这段时间,我带着她们母女来陪你住。”
彭知礼:“……”
“多些阿爹。”
他好像听母亲说过,想要买下书院的院子,怕是将当初在兴安府带回来的银票全搭进去都不够,还得卖一间京城的铺子才行。
这后爹,有银是真给呀。
彭知礼扪心自问,亲爹都不一定能做得到这么大方。尤其……亲爹即将要有其他的孩子了。
想到此,他眼神黯然了几分。
廖齐不知道继子的想法,问:“你去不去彭家?一会儿我要出门,顺路送你去?”
彭知礼:“……”
亲爹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家的大姑娘是陈菁儿,旁边是他弟弟陈青山。
余红卿接受了将军府那么多的东西,跟着陈家姐弟也算是表亲了。
人家到将军府来,那是客人,虽说余红卿也刚来,算不得主人家,但也得招呼人家。
“表姐,表弟。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陈菁儿笑吟吟道:“母亲想让我们姐弟留在京城,日后怕是要多有叨扰。”
余红卿不知道这事。
不过,廖将军的亲外甥和外甥女要留下住,即便是白如意,也不太好拒绝。
母子三人刚到府里,要不要招待客人,还得廖将军自己拿主意。
“不打扰不打扰。”余红卿连连摆手。
将军府这么大,别说兄妹四人了,就是四十人,也能住得下。
陈菁儿含笑上前,自来熟一般挽住了余红卿的胳膊:“表妹,你过来,我有话说。”
说着,对着弟弟挥了挥手,“你先回去。”
陈青山临走之前还对着二人行礼,主要是对着余红卿行拱手礼。
“书呆子。”陈菁儿小声道:“书读多了,特别注重各种礼节。咱们陈家以诗书传家,规矩严苛,他学了多年,整个人都腌入味儿了,我觉得我就不像陈家人,更像是廖家人。”
两人之前只是一起用膳时聊了几句,一点儿都不熟,她张嘴就说了这一大串,余红卿只好陪笑。
“表姐,你有事吗?”
陈菁儿笑道:“我想去你院子里坐一坐,找你说说话,行吗?”
那怎么不行呢?
即便不愿意招待,在余红卿刚刚搬到将军府,并不知道人家廖家兄妹感情如何的情形下,她不会拒绝陈家姑娘的主动亲近。
看着一池花,陈菁儿有些羡慕:“我能摘个莲蓬吗?”
余红卿沿着池塘边上的台阶下去,小心翼翼帮她摘了一个,顺便还摘了朵花。
“表妹你真好。”陈菁儿捧着莲蓬,“不用摘花,留着以后吃莲子。”
余红卿:“……”
“你很喜欢吃?”
一提到吃,陈菁儿顿时就来了精神:“你喜不喜欢吃?我跟你说,京城里的王记包子味道是这个。”
她抽了一个大拇指,“八宝鸭、卤九味、鸭油银丝卷、清蒸武昌鱼、蟹粉容糕……”
她一边掰莲子,还深吸一口气,“一提起这些吃的,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原先将军府的厨子手艺一般,每次我回京城都特别想出去吃,如今厨子的手艺也好起来了……就是我娘不让我多吃。”
她说这么多,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
余红卿忍不住笑了:“我也爱出门吃。”
“那以后咱俩一起啊。”陈菁儿说到这里,又有些为难,“我娘为了不让我多吃,扣了我不少月钱,我每个月可能只够出去吃三次。再想出去,银子就不够了。”
余红卿:“……”
“你请我三次,我回请你三次,行不行?”
“好妹妹。”陈菁儿双手挽住她的胳膊,也没舍得丢了手里的莲蓬,“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表姐站你这一边。看在表姐对你这么好的份上,能不能再给我摘一个莲蓬?”
余红卿:“……”
混吃的来了?
不过,陈菁儿这性子并不让人讨厌。
她干脆让小刀将池塘里能吃的莲蓬都摘下来送到了陈菁儿的院子里。
陈菁儿又提出要留在院子里用晚膳,姐俩单开一桌,不去前院正堂。然后,她对着大刀点了七八样菜,又嘱咐:“量少一点儿,让厨子精心些,做得好了,大大有赏。”
她眨眼之间就安排好了晚膳,一点都不纠结。
到了用膳时,余红卿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吃。
用完晚膳,二人出门消食,一边就朝着二门走去。
一家人是住在客院之中,在二门之外。到了拱门处,发现那里早就有人了。
陈青山带着下人等在那里:“姐姐,你这般麻烦表姐,娘都生气了,你自己回去跟娘解释吧。”
闻言,陈菁儿苦了脸:“我回去再走一个时辰,行不行?”
“姐姐自去跟娘说。”陈青山又对着余红卿一礼,“表姐,此事与你无关,母亲是个很讲理的人,不会迁怒。”
陈菁儿冷哼了一声:“别指望我会帮你。”
陈青山:“……”
他似乎很窘迫,偷瞄了一眼余红卿,再次一礼,然后匆匆追了过去。
余红卿往回走时,碰到了从府外回来的彭知礼,他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恍恍惚惚。
此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余红卿随口问:“用膳了吗?”
彭知礼摇摇头,接触到姐姐惊讶的眼神,又急忙点头。
余红卿蹙眉:“没吃就是没吃,你说吃了,是想饿一晚上吗?”
“没胃口。”彭知礼垂头丧气,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
这倒稀奇了,读书人很讲究规矩礼仪。尤其是在人前,坐有坐相,站有站姿,绝不会歪歪扭扭到处靠躺。
余红卿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头上,挥手让下人们退走:“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你现如今都是将军府的人,不再是彭家人,如果是他们想欺负你,你不听就是了。”
“他们是想欺负你。”彭知礼脱口道。说完这话,他顿时就后悔了,起身就往后院走,“我心情不好乱说话,姐姐别当真。”
余红卿若有所思:“他们想让你帮忙说媒?”
彭知礼深吸口气:“我已经拒绝了。”
“想把我嫁给谁?”余红卿是真的好奇。整个彭府之中年纪和她正好的只有彭知书,至于三房的小子,年纪还小呢。
可是彭知书已经有了未婚妻了。
彭继武很看重柳江如,应该会做主定下这门婚事。
“我大哥!”彭知礼简直服气了,一家子没几个人,但却吵吵闹闹,安宁的时间不多。
余红卿好奇:“可是他已经定亲了啊。”
彭知礼:“……”
“那个柳姑娘说她愿意降为侧室,只求不拖累大哥的前程。”
余红卿面色一言难尽:“好情深哦,好大度哦!”
那她又做错了什么?
彭知书是什么很好的归宿么?
柳姑娘委曲求全让了,余红卿就一定要接着?这婚事一定能成?
彭知礼心情特别复杂,原先在兴安府,家中所有的杂事都不需要他过问,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而如今,他和彭家人分开后,才发觉家里人一点都不和睦,大伯母想要定下姐姐这个儿媳妇,大伯不愿意,夫妻俩就差在人前打起来了。祖母是骂了这个又骂那个,但是夫妻俩谁都不肯听话。而他爹……他爹坐在旁边说了几句,那些人就跟聋了似的。
他看着都替父亲觉得累。
“婚事不会成,我爹就不答应。”
余红卿呵呵:“我又不是嫁入二房。”
彭知礼无言以对,方才父亲阻止夫妻俩吵架时,大伯母就说了类似的话: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彭知书的婚事他们夫妻俩定就行了,轮不到二房插嘴。
“阿爹也不会答应的。”彭知礼叹气,“还有娘,娘自己就受够了彭家人给的委屈,又怎么可能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正是因为白如意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所以,便是觉得彭家人丢人,他还是把这些难堪的事情告诉姐姐,就是希望姐姐有个防备,不要被人给算计了。
余红卿想了想:“其实就是彭家人得了娶高门贵女的甜头,还想再来一次。原先彭家人都挺从容的,端着高门贵人的面子,一般也不愿意做算计别人的龌龊事。”
这话像是炸雷一般响在彭知礼耳边。
那会儿全家的从容,都是母亲的嫁妆给的底气,整个彭府内外的花销,全都是母亲一人扛着。母亲走了,大笔钱财没了,只靠着父亲的俸禄度日,所以他们急了。
彭知礼对于“当家主母”四个字,又有了另外一层的感悟。
母亲在彭府当家,只有往里贴银子的,那会儿祖母不是甘愿退到后院听从儿媳妇的安排,而是她扛不起彭家,或者说,彭家若是由祖母管着,全家都过不了那么滋润的日子。
一般人家都是由老人当家,老人退居后院,那也是长媳管后宅,彭家却是二房夫人在管。小时候彭知礼没想这么多,此时听了姐姐的提点,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哪儿是让母亲管家啊,而是让母亲养家才对。
而将军府同样是母亲当家,今儿早上他去母亲院子里时,刚好看到桌上有三个托盘,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大大小小的钥匙。当时他忍不住多瞅了一眼,母亲说那些是将军府的管事送过来的府邸中所有开锁的钥匙。
不贵重的东西,也用不着上锁。
也就是说,将军府值钱的东西都在母亲手里……比起在彭府,母亲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当了一府主母。
彭知礼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好烦,我都不想回去了。”
余红卿看他纠结:“那就尽量少回吧,反正你半个月才回一趟城,每次都来去匆匆。不去请安,他们也很难堵到你。”
原本想要将彭家人的算计藏进肚子里谁也不提的彭知礼,转头又去了主院,跟母亲说了实话。
白如意听完,都气笑了:“一把年纪的人,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也只有彭家人会拿他当个宝……可真敢想!也不怕将军去打断那彭知书的腿!”
彭知礼低着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他知道彭家人的算计很恶劣,父亲和母亲已经绝离,本来他不想告诉母亲这事,也是希望母亲对彭家人的印象不要那么差。
若是双亲互相之间成了仇人,他夹在中间是既为难又尴尬。
但他怕姐姐被算计,且又一次认清了彭家人的恶劣之处,才跑来说了实话。
白如意看到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安慰道:“做坏事的人是他们又不是你,你又没做错,蔫头耷脑的做什么?”
彭知礼苦笑:“可是我姓彭啊。”
白如意:“……”
“那你要不要姓廖呢?”
彭知礼:“……”
他瞪大了眼睛:“不管我姓什么,我身上都流着一半彭家人的血。”他感觉胸口很堵,“娘,我好害怕。”
白如意乐了:“有什么好怕的?不想见彭家人,以后少去就行了。”
“不是。”彭知礼心里特别纠结,“人心易变,儿子害怕自己哪天变得和他们一样市侩。太恶心了,不如让我去死。”
原先他以为祖母很疼自己,大伯母不爱说话,到了京城这几个月,他脑子里的那些人情世故就像是突然被揭开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能让他隐约猜到些旁人的想法。
白如意摸了摸儿子的头:“至少你现在还没变,日后……争取不要变。”
彭知礼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母亲的手:“儿子都大了。”
“那你也是我儿子。”白如意笑呵呵,“半大孩子,装什么大人呢?以后少回彭家去,对了,将军不是给你一张房契吗?回头你就让身边的人去那院子里整理一下,下次不要回来了,我们去郊外探望你,如何?”
彭知礼点点头。
随着彭知礼离开,将军府渐渐恢复了平静,等到大门上的红绸取下,喜气也散了大半。
廖将军最近心情很好,以前很爱和手下兵将喝酒的他如今是一下值就回府。
这日,廖齐回府,看到自家大门口台阶上坐着个人,两个下人站在了石狮子的后面。
他翻身下马,看清楚那人是柳成西,顿时满脸意外:“柳公子,你这是?”
柳成西抬起头,眼睛通红,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廖齐愈发意外:“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入府?”
柳成西苦笑:“我祖母病重。”
廖齐好奇:“那你要回江南?怎么没启程?”
“我舅舅家的商队明日一早启程。”柳成西后知后觉起身行礼。
廖齐急忙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出门在外,确实是和知根知底的商队一起走要安全些。廖齐和他有来往过,但两人之间真没什么交情,遂提议:“入府用顿膳再走?”
柳成西一礼:“那就叨扰了。”
廖齐:“……”
他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客气。
说到底,二人之间的交集是廖齐救了他,然后柳成西两次上门送谢礼,后头的那一次,廖齐都没在府中招待他,而是带他去了酒楼。
“此次回江南,晚辈可能得守孝一年,来年的会试可能顾不上……”
廖齐点点头:“守孝期间,不能科举。不要紧,人一辈子那么长,以后还有机会。”
柳成西深以为然,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廖将军,余姑娘有没有可能后年才定亲?”
廖齐总算是明白了他的目的。
他倒是有听彭知礼说过,彭知礼每一次回京城,柳成西都会同行,说是进城有事办。人家也没说是为了卿娘,廖齐也摸不清姓柳的到底是什么想法。
看来,心里还是没能放下佳人。
廖齐想了想:“不太可能吧?之前夫人就已经要给女儿张罗亲事,只是我和夫人的婚期在即,这才把事情往后推了推。就我知道的,安东侯府已经和夫人约好了七月初相看,距离现在还有半月,侯府的婚事不成,应该也会安排其他府上。”
不是廖齐往自己脸上贴金,余红卿成为了他的女儿后,上门提亲的人家会多起来,且门第不会太差。
从这里面挑出合适的亲事应该不难,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觉得处处不合适,那他还可以从手底下挑一个年轻懂事的小将,余红卿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
柳成西一脸怅然,却还不肯放弃,央求道:“晚辈能见一见余姑娘吗?”
“不合适。”廖齐直接给拒了。
余红卿是白如意的女儿,母女俩的长相至少有六分相似,廖齐爱屋及乌,除了愿意给余红卿丰厚的嫁妆,也是真的拿她当女儿来看。京城里的后生那么多,总能挑出合适的来……真嫁远了,白如意担忧闺女,他也会跟着心焦。
柳成西咬了咬牙,弯腰一礼:“晚辈想再见一见余姑娘,也好死了心。请将军成全。”
廖齐还是拒了。
如果女儿有意,早就借着儿子鸿雁传书,既然这么久没传书信,自然是对柳成西没有感情或者是感情不深。他们夫妻又没想让闺女远嫁……即便是柳成西愿意在京城久住,可前途未明,说是为妻子留下,他日前程不够锦绣,难保他不会怨怪妻子。
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嘛。
而且,廖齐就不信这偌大京城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夫君来。
柳成西没有用晚膳,临出门时,在外院之中看到了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书生。
观书生打扮,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
主仆俩正往一处拱门内走去,没有发现他,原本他还想打个招呼,非礼勿听嘛,却听那书生在训斥小童。
斥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却听书生边上的小童辩解:“小的是为您着想,您光是在这里想,表姑娘也不可能知道您的心意,要不,请长辈出面让您二人相看?表姑娘就要和侯府世子相看,您还不着急,难道要等表姑娘定亲后再急?”
在这府中,要与侯府世子相看的,除了余红卿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
难怪……柳成西看着那俊秀少年,心中怅然若失。
到底是要错过。
余红卿最近有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字画,画的多数是彭府。
不同的是这一次画中还多了一个她。
那些景致多是在彭府正院或者外院,有一幅是她一身浅紫带着盼春走在花木间。
然后她猛然发现,画中她身上穿的所有衣裙,都曾经拥有过。也就是说,这是曾经的她。
若不是仔细观察了她,应该画不了这么细致。
原来,贺元安那么早就注意到她了。
从夏入秋,从秋入冬,再到如今春夏交替,这都快有一年了。
要说心中一点触动都无,自然是假的。
可是侯府……余红卿一想到自己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群陌生人变成家人,心里就有点慌。虽说里面有贺元慧,但贺元慧不可能长期住在侯府。
就这么纠结着,到了七月初。
两家相看,约在了郊外的枫叶林中。
不到时节,枫叶只红了零星的几片。不过,在这盛夏之内,枫叶层层叠叠,整个林子里要比外头凉爽得多。
未到赏景时,枫叶林中没有其他人,安西侯府众人在林中亭内等待。将军府的人一到,他们立即起身寒暄。
约在郊外,是因为拜天教的教众被抓了不少,最近没再闹事,得让京城百姓赶紧解除这种风声鹤唳之感。
余红卿跟在白如意的身后,默默行礼,抬眼就看见了贺元慧正在看她笑。
看她笑,余红卿也想笑,生生忍住了。
贺元慧被侯夫人给拧了一把。
两家相看,侯夫人不想带女儿,是女儿求了又求非要跟上,她拗不过才答应的,此时脸上带笑,咬牙切齿的小声训斥:“别坏了你哥哥的事。”
“坏了才好呢。”贺元慧声音小,“哪儿有你们这么办事的?明知会让人家姑娘守活寡还相看,忒缺德!有我在,这婚事就不能成,一会儿我就告诉卿娘实话。”
侯夫人眼睛怒瞪女儿。
贺元慧回望母亲:她就敢。
侯夫人对着客人笑了笑:“我得去更衣。”说着,用力抓了女儿胳膊,“陪我一起。”
母女俩离亭子稍远,贺元慧就抽回了自己的手,侯夫人气得跺脚,压低声音道:“你哥哥本也没打算瞒着,一会儿会跟人说实话,你在中间横插一杠子,倒显得侯府不够坦诚。”
“本来就不坦诚。”贺元慧轻哼,“哥哥都那样了,你给他娶媳妇,那是害人家……”
侯夫人看着满脸倔强的女儿,又是欣慰又是难受:“娘很高兴你如此正直,可侯府世子不可能不娶媳妇,难道你希望这世子之位落到你另一个兄弟身上?”
贺元慧哑然。
“你哥原先情关不开,又是个倔的,死活不愿意相看。”侯夫人眼圈都红了,“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这心思,咱们得帮他呀。他那么疼你,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丢了世子之位后还孤身一辈子?”
贺元慧迟疑:“可是……”
今日相看是侯府强求来的,侯夫人不能把人撂下太久,抓了女儿就走:“别可是了,一会儿你别多嘴。”
两家寒暄,都在夸对方孩子。
贺元安确实是年轻有为,即便是廖齐也不能闭着眼睛否认。
很快,贺元安就被嘱咐着带余红卿去赏景。
如今枫叶林中一片绿意,无景可赏。
到了人少处,余红卿让两个丫鬟退后,小声道:“贺世子,您能放过我吗?”
贺元安看着她:“你都把我看光了,不娶你还能娶谁?”
余红卿:“……”
“我只看了……”她着急地用手横着比划了一下他胸膛,然后手往上,“……上半截,哪里就看光了。”
第77章 戴镯子
“那我不管,反正是被你看了,我还从来没有被人看过呢。”贺元安一只手揪住衣襟领口,一副贞洁列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