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吐槽,怎么一个没完,又来一个……
不过转念一想,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有下人在,汤婵更多时候就是动动嘴而已。
第二天一早,趁着解瑨还没走,汤婵把徽音跟佳音叫到跟前,跟她们说了搬家跟上学两件事。
徽音没有料到,奶娘刚跟她提过佳音要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结果一转过头也要轮到她了。
不止如此,她居然还要同佳音一起上学。
佳音身体已经好了,只剩脚伤要慢慢恢复,汤婵叫人寻了个轮椅,让佳音没事就多出来晒晒太阳。
她听说这个消息,好奇地问汤婵:“可我是女子,女子也要读书吗?”
“你是女子,但也一样是人。”汤婵对她说,“人生来愚昧,可死时却不能依旧无知。”
一旁听了这话的解瑨一怔,他心情震动,不由得看向汤婵。
佳音似懂非懂,“所以母亲喜欢读书吗?”
汤婵想到自己那些不务正业的杂书以及各类颜色读物,那些怎么不算书呢?
遂她理直气壮地点头,“自然。”
佳音面露崇拜,决定要跟母亲一样。
同样在一旁,但知晓内情的双巧:……
跟两个姑娘宣布了这个消息,汤婵让她们做好准备,说完后就让她们回去了。
结果没过一会儿,解瑨走了,余妈妈来了。
最近余妈妈的日子不太好过——都是段姨娘那个不争气的惹出来的祸事,太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给桓哥儿又指了个嬷嬷。余妈妈忙着跟新来的妈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徽音这边的消息。
结果徽音这头一出事就是个大的,太夫人要把徽音送回到夫人膝下抚养,不仅如此,夫人居然还要给姑娘们找女塾师!
余妈妈听闻之后,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来找汤婵。
“夫人,还请您三思。”
许是上次宛姨娘的事情汤婵显得太好说话,余妈妈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指责的意味:“身为女子,哪里需要读书呢?针黹女工、德言容功才是重中之重……”
汤婵神色淡淡地看了余妈妈一眼。
真有趣,这话汤婵耳熟得很,类似的话她从小听到大。
汤婵在一个闭塞的小镇长大,她自小读书名列前茅,养父母虽不富裕,但花钱给她买教辅书、让她上补习班时毫不犹豫,还笑着跟汤婵说,只要汤婵想读书,不管是大学还是硕士博士,家里砸锅卖铁也会供。
她时常会听邻居一些大妈对父母道:“哎呀,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啦,总归要嫁人的,找个好老公才是正经……”
父亲不喜与人争执,只笑笑作罢,但母亲每每听到,就会很生气地反驳,“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是人了?我们家婵婵可比你们儿子出息多了!”
回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汤婵眼中浮现出一丝暖意。
劝女孩子不要读书这种事,还真是贯穿今古。不过因为让她回忆起了父母,汤婵罕见地对余妈妈生出几分耐心。
“余妈妈。”
汤婵温和地道:“这件事情,太夫人她老人家都未有异议,余妈妈是以什么身份,来这样上门教我做事呢?”
她话里没有一点火气,却比疾言厉色更可怕。余妈妈表情一僵,“夫人误会了,老奴怎么敢教您做事……”
“那就好。”汤婵对余妈妈笑了一下,“我以为您知道,后宅里姑娘的前程,是全数握在主母手上的,您说对吧?”
她话里敲打的意味太重,余妈妈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说来余妈妈能一直照顾着徽音跟桓哥儿,纯粹是因为上头俩顶头上司不计较。太夫人怜悯徽音姐弟俩小小年纪没了生母在身边,想着有生母留下的人照顾,也算慰藉;汤婵则是根本懒得沾手,这才让余妈妈一直主理着姐弟俩的事。
然而从段姨娘身上,不只是太夫人,汤婵也学到了教训。
孩子还小,身边照顾的人对他们来说影响极大,太夫人决定派一个自己人到桓哥儿身边,汤婵则是好好敲打余妈妈,叫她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说到底,余妈妈几个只是已经失了靠山的奴仆,哪里能跟上头的掰手腕?
余妈妈不蠢,很快就理解了汤婵的意思,脸色越来越白。
汤婵知道余妈妈
需要时间想清楚,就让她告退了。
等余妈妈浑浑噩噩地离开,汤婵指挥丫鬟婆子,开始收拾两个小姑娘要住的地方。
想着俩姑娘以后可能会经常来正房,甚至借用她的书房,汤婵就打算把书房理一理。
正经书就算了,某些读物可不能让小孩子看见。
汤婵把这些书收好,其中有一本她正在看,还没看完,就把其他的先收起来,正在看的这本放到了榻边。
时辰已经不早,汤婵看看天色,准备去净房泡个澡,打算回来再看。
解瑨回来的时候,汤婵还没从净房出来。
他有事想问问汤婵,就坐到榻上等她,正好瞧见了汤婵放在榻边的书。
想起早间汤婵对佳音说起的“不愿死时依旧无知”,解瑨忍不住好奇,拿起来打开准备拜读一番。
一段文字映入眼帘,“……却见一双大手扯开幔帐,惊得俏寡妇娇呼一声,汉子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道:‘好姐姐,你我好生快活一番,保管姐姐忘了你那死鬼丈夫’……”
“啪”地一声,解瑨立刻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
居然是这般……这般淫-秽之物,竟然还有图画……简直成何体统!
汤婵洗完澡,穿着中衣就出来了,一眼就瞧见解瑨拿着她的书。
“……这就是你跟佳音说的喜欢书?”
解瑨板着脸问她,脸上满是严肃,但仔细瞧就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汤婵故作认真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欲者,心之大端也。”
这是礼记里的话,原文还有一句“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大意是欲望和生死是人们心里主要思考的内容。
解瑨反射性脱口道:“‘存天理,去人欲’,淫-欲、纵欲不可取……”
“可人欲就是天理,”汤婵说,“你们孔圣人可都说了,‘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解瑨无奈,“你这是歪理……”
“那灭人欲是你们儒家君子的道德目标,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总行了吧。”
汤婵不再跟解瑨争辩,倾身上前把书从他手里夺回来。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湿润的头发裹挟着水气和香气掠过解瑨的鼻尖,他突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好一会儿,解瑨才反应过来什么,忽然问道:“你读过四书五经?”
“自然没有,只是听说过几句罢了。”汤婵很没有仪态地耸了耸肩,不甚在意道。
解瑨思绪纷扰,只觉得眼前之人愈发捉摸不透。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她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解大人今日要留宿吗?”
汤婵突然笑眯眯地凑近,意味深长地问。
解瑨回过神来,再次板起了脸。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早些休息。”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背影莫名带着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切,怂货。
汤婵收回表情,没什么意思地撇了撇嘴。
不过仔细品味一下解瑨的反应……
汤婵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她施施然靠到榻上,拿起书继续看小寡妇如何快活了。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汤婵给忠国公府黄夫人的儿媳陆氏下了帖子,约她一起喝茶。
约陆氏出来不是为别的,汤婵记得上次踏春时,陆氏提过她娘家的姑娘们会上女私塾,而且跟庆祥侯府那类只为嫁人作准备的女学不太一样,陆家的姑娘们上学,是实打实的要写诗作文、修习琴棋书画,汤婵就想着问问陆氏,有没有合适的女先生推荐。
陆氏没有想到汤婵竟是找自己帮忙,她以往很少有这种经历,顿觉重任在身。她认真地听完汤婵的请求,很是痛快地应了下来。
“我娘最是清楚这些,回头我就帮您问问。”
能帮上忙,陆氏显得十分开心,随即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只不过那些最好的女先生,现在基本都已经受聘在各家府邸,婶娘您有没有想过,让两个妹妹去别府上学?”
汤婵跟陆氏的婆婆黄夫人同辈相交,陆氏又跟德音交好,就称呼汤婵为婶娘。听了陆氏的话,汤婵有些意外,“各家女学,竟也允许别姓的姑娘前去就读吗?”
“有些人家的女私塾确实只收自家姑娘,比如杨首辅家,”陆氏细细解释,“但还有些人家,比如我的娘家,家里人丁没有那么枝繁叶茂,就会与三两交好的人家一同办学,还会邀请亲友家的姑娘一起,如此一来,也好让姑娘们多些交际。”
汤婵听了,不禁有些心动,“不知想要入这样的女学,须得满足什么样的条件?”
“没什么特别要求,姑娘家只要年纪合适,身子康健就可以。再就是女学里还要有空余位置,以及姑娘家中距离近些才好,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陆氏唯恐自己讲不明白,说得十分仔细,末了还盛情邀请道:“如今陆家女学里只有六七人,而且陆府离解府只隔两条街,婶娘要不考虑考虑,让两位妹妹去陆家女学?”
这听起来跟竟然后世上学有点像,汤婵愈发意动,家里就徽音姐妹两个,若是能让她们认识些新的手帕交,也是好事。
“婶娘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可以先去陆府瞧瞧再说。”陆氏很是善解人意,笑着说道,“我娘为人最是好客,我去信跟她说一声,若是得知婶娘做客,定然高兴。”
汤婵闻言,自然欣然应下,跟陆氏约好,等过了端午便去陆家参观一番。
转眼,五月初五在即,汤婵兴高采烈地准备过节。
倒也不是对屈原怀着多么深邃的情感,汤婵期待的原因很是朴素,她突然馋粽子了。
然而听了下头的禀报,汤婵睁大了眼,“竟然不包咸粽?”
解府是北方吃口,厨房打算准备的都是最经典的北方粽子,包着红枣、蜜枣、豆沙或是果仁,蘸白砂糖吃,甜蜜中带着粽子特有的清香。
甜粽有甜粽的好,但是吃粽子怎么能少了咸粽呢?
去年在侯府的时候,托二房的福,他们一家从福建回来,过端午时就让厨房包了烧肉粽。
糯米包裹着肥瘦比例适宜的红烧肉,另有香菇和虾干提鲜,还可以放入栗子、花生、芋头等食材,红黄闪亮,香甜嫩滑,油脂的香气浸透每一粒米……
只是想想,汤婵的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除了烧肉,粽子的最佳伴侣还有鲜肉、火腿和咸蛋黄,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汤婵再也忍不住,撸起袖子,亲自下厨房指挥包粽子。
咸粽是这个时空就有的东西,汤婵不怕露出什么马脚,被人发现不对。
不过说到这个,据汤婵观察,庞妍高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什么问题,看来这里的穿越者要么不像汤婵原来想的那样到处都是,要么就是身份不够高,即便有身份高的,可能也不怎么管闲事。
这算是好消息,汤婵现在除了需要在庞妍面前多加小心,其他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不过自然,她也不会得意忘形就是。
到了节日当天,解府门楣插上艾草,堂中挂上菖蒲,众人聚在太夫人房里。
解瑨白日有事,要稍晚些才回来,汤婵先带着两个姑娘来到了松鹤堂。
佳音的身体总算是彻底痊愈,已经同徽音一起正式搬到了新住处,就在汤婵隔壁的院子。托张老大夫的福,佳音双足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只需定期检查一番便好。
今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两个小姑娘的手腕脚腕上就被系上了五彩丝线,寓意驱邪迎吉。除此之外,二人穿着五毒艾虎纹样的衫裙,头上戴着五毒簪,胸前挂着绣着五毒、装着各类草药的香囊,耳朵上的耳钉是一对精致的小金蝎。
汤婵也是同样式的衣裳首饰,只不过型号都大了一圈,香囊拴在了腰间
,耳朵上的耳环则是用了蛇。
这些一看就是特意为端午准备的,太夫人看到打扮如此相似的一大两小,目光平和的眼睛里忍不住露出笑意。
汤婵节日时的穿着总会有一些奇巧心思,太夫人每每看到,都会忍俊不禁,结果现在又多了两个小号的,太夫人觉得把两个姑娘交给汤婵这个决定确实没错。
“把桓哥儿也抱过来吧。”
被带上来的桓哥儿衣服围嘴都绣着老虎,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配上又白又胖的圆脸蛋,很是可爱,汤婵忍了好久才没上手捏捏他的脸。
很快,解桓跟于氏小夫妻也到了。
端午佳节,国子监休沐三天,解桓早两日便回了家,陪伴怀孕的妻子。
于氏的身孕已经有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她背着手撑着腰,被解桓搀扶着缓步走进屋后小心行礼坐下,看得汤婵都觉得辛苦极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妈妈都很伟大啊!
于氏感觉到她的视线,却是误会了什么,她以为汤婵是盼着自己的子嗣,便找机会凑近小声安慰汤婵道:“婶婶别急,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好消息的。”
“没事儿,我没急。”汤婵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于氏的意思,她笑着指了指坐在太夫人身边的桓哥儿,“有他在呢。”
桓哥儿快一岁半了,已经偶尔能蹦出个半句话,他认得太夫人,还知道叫她祖母,小嘴特甜,哄得太夫人合不拢嘴。
还好有这个团子在,这要是没有桓哥儿,汤婵都不敢想,太夫人明里暗里会把她催成什么样。
桌上摆着桑葚、樱桃、茯苓这些时令水果,汤婵还准备了菖蒲酒和雄黄酒。
小孩不能喝酒,但有以雄黄酒涂身的习俗,太夫人笑着把桓哥儿递给汤婵,“你来吧。”
汤婵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桓哥儿不怎么怕人,经常能见着汤婵,知道这是母亲,但不熟悉,便睁着眼睛瞪她,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汤婵拿毛笔沾了雄黄酒,涂在桓哥儿脸颊、耳朵、和鼻子,最后看了看桓哥儿一身小老虎的打扮,又在他额头上画了个王字,笑着说道:“驱毒镇邪,祛病消灾,百毒不侵。”
桓哥儿觉得还挺好玩,不由得拍着小手笑出声来,要再来一回。
汤婵没理他,转而给徽音和佳音画额,桓哥儿见到姐姐,倒也消停了。
等仨孩子每个人脑袋上一个王字之后,解瑨回来了。
人总算齐全,可以开始吃粽子,汤婵让厨房把蒸好的粽子端上来。
“粽子还能包鲜肉?”
得知汤婵做了许多咸粽,解瑨第一个怀疑,从小到大只吃过甜粽子的解瑨不禁皱了皱眉。
但推销人员的热情让解瑨不好拒绝,汤婵期盼的眼神下,解瑨咬下了一口。
随即他顿了一下,默默把粽子吃完了。
汤婵忍不住笑,解瑨真香的样子她百看不厌,好一会儿也没压下上扬的嘴角。
没人能躲过咸蛋黄肉粽的魅力!
不仅是解瑨,家里其他人也都对咸粽十分喜爱。
桓哥儿年纪小,不敢给他吃难以消化的糯米,他吃不着,急得开始闹,还是太夫人开了口:“切一小口给他尝尝味道就是。”
结果这一口吃了,桓哥儿更不满足了,闹着还要。
见太夫人摇头拒绝,桓哥儿张口便要哭。
奶娘没有办法,只得连忙将他抱下去哄,汤婵看得微微皱了皱眉。
这孩子……感觉不太好相与啊。
幸好徽音跟佳音都是听话孩子,让吃多少就吃多少。
解桓仗着年轻,没轻没重吃得撑了,还惹来太夫人笑话:“连你两个妹妹也不如,羞不羞。”
家里只有她是老派,咸粽花样太多,太夫人还是偏好传统的蘸糖甜粽。
汤婵便剥了一个碱水粽给太夫人——因着解府众人都吃甜粽,汤婵特意包了碱水粽。主要是为了好看,打开绿色的粽叶,便露出色泽金黄的粽肉,有一半里头放了一点豆沙添些甜味,什么都没加的就可以沾糖水吃。
太夫人很喜欢碱水粽喜庆的颜色,可惜太夫人年事已高,也不敢多用,吃了两口便浅尝辄止。
“可惜京城没什么适合竞舟的水,不然还有赛龙舟可以看。”
汤婵有点遗憾,记忆里,在杭州府赛龙舟的景象似乎很热闹呢!
“今年的端午已经够热闹,辛苦你操持了。”太夫人笑道,“对了,马上就是你的生辰,有没有什么打算?”
解瑨正在喝茶消食,闻言动作不由一顿。
原来她的生辰就快到了……
汤婵笑道:“又不是过寿,吃碗面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这个年代,小孩跟年轻人都不摆生辰宴,只有到了一定年纪的人才会如此。
“到底是生辰呢,不好随便对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便是。”太夫人说起这个,主要也是提醒解府其他人,特别是解瑨跟孩子们,记得提前备好礼物。
虽然不求这些,但有人这样惦念她,汤婵心中自是一暖,不由笑应道:“那便多谢母亲了。”
“……此处便是姑娘们上学的静思斋了。”
陆府,一个景色秀丽的小园中,汤婵带着徽音和佳音,跟着府中主母陆夫人游览。
过完端午,汤婵便着手给两个孩子找托管班的事,向陆府送上了拜帖。
陆家家风清正,素有善名,当代的家主陆老太爷是有名的大儒,官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也就是国家最高学府的校长,职位不高,却是桃李满天下,十分受人敬重。
受陆老太爷影响,陆家子弟无论男女都好读书,这才有了给姑娘们开办的女学堂。
最开始听汤婵说要将徽音和佳音送去别人家的女学,太夫人本来还有些迟疑,然而一听说是陆家,太夫人便再无担忧,立即点了头。
正如陆氏所说,对待汤婵的拜访,好客的陆夫人用了十二分的热情招待。
陆府占地不算很大,但布景处处精致,很容易让人感受到规划者的用心,听陆夫人说,府中各处竟然都是当年陆老太爷夫妻亲自操刀设计。
如今汤婵所在的静思斋,就是单独辟出来给姑娘们上学使用的,小院坐落在陆府角落,连着后花园,有单独的院门出入。
“徽姐儿跟佳姐儿这个年岁,还未开蒙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夫人笑道:“因着来上学的姑娘们此前所学并不相同,静思斋中分为两班,像徽姐儿跟佳姐儿这般,若是入学,可先进入蒙学班,等过了七岁,考过一场小验之后,便可以升入映雪堂,与年长的姐姐们一同读书了。”
竟然还分了年级,汤婵叹为观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的一家女学堂,跟一家书院也差不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汤婵几人来到蒙学班前。
天气晴朗,窗户半开,里头传出稚嫩的朗朗读书声。
汤婵并未进门打扰,只是站在窗边往里看去。
堂中端坐着几位女童,都是垂髫之年,肃着小脸听上面的女先生讲学。女先生五十多岁年纪,穿着朴素,面容慈祥,气质沉静淡泊,很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味。
自从来到陆府,佳音就睁大眼睛,一个劲儿好奇地观察四周,这时被里头的景象吸引,得了汤婵鼓励的眼神之后,更是大着胆子踮脚朝里看。
徽音有些不安地紧紧跟在佳音一旁,此时也忍不住好奇向内望去。
汤婵听了一会儿,面露笑意,问陆夫人道:“斋中开蒙认字用的,不是女诫、内训这些女四书?”
“自然,”陆夫人说到这里,眼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自豪之色,“我们这里跟男孩子用的一样,都是‘三百千’、弟子规等开蒙要训。”
“蒙学班主要是认字、写字,随后是学习音韵训诂,等基础打好、升入映雪堂,姑娘们便同男子一样,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咱们静思斋出来的女学子,擅文翰、好吟咏,比起男儿来也毫不逊色——若不是女子不能应试科举,咱们家的姑娘说不定也能折宫蟾桂呢!”
汤婵笑着称赞,“果真名不虚传。”
她倒不指望徽音和佳音成什么大才女,但读书可以明理,既然成了俩小姑娘的便宜母亲,汤婵也希望她们能清醒地活出自己的人生。
参观了一圈,汤婵对陆府的女学再满意不过,回到家就问小姐俩觉得怎么样。
佳音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显然已经等不及去尝新鲜、认识新朋友了。
比起佳音,徽音更内向一些,她心中有着对新环境的迟疑害怕,但她想跟佳音在一处,见佳音应下,徽音就同样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一个风柔日暖、阳光明媚的晴天,在汤婵给二人交过束脩、带着二人见过先生之后,小姐俩背着汤婵给准备的小书包,手牵手一同走进学堂上学了。
学堂的女先生很温柔,同窗们也很友善,一个上午过去,徽音心里的忐忑渐渐淡去。
佳音更是已经交到了新朋友——坐在佳音前桌的是翰林楚家的十二娘菲姐儿,比小姐
俩大一点,她对新来的姐妹俩很是好奇,主动开口搭了话。
小朋友的友谊来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佳音和菲姐儿就变得要好起来,等放了学,菲姐儿还说要约两人来家中做客。
“回去我就给你们下帖子,你们一定要来喔!”
后门处,小姑娘们各自在马车面前做着约定。
别看都是小萝卜头,孩子们都很早熟,做事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邀约该有的礼节一个不落。
等徽音和佳音应下,菲姐儿高兴地点头,这才准备转身上马车。
却突然听到徽音发出一声惊呼,“呀!”
菲姐儿跟佳音都顺着徽音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巷口处,一个与她们年岁差不多大的孩童被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围在中间欺辱。
孩童手里本来拎着食盒,但此时被打翻在地,食物撒在地上,又被那几个大孩子踩在脚下。
跟在菲姐儿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认出了被围在中间欺负的人,“那好像是冯琴师的儿子。”
陆家人脉甚广,静思斋琴棋书画各项都有授课指点的师傅,冯琴师便是教琴艺的先生了。
小丫鬟解释道:“……应该是给他娘来送饭的吧,围着他的应该都是周围邻居家的小孩。”
徽音与佳音面面相觑,佳音问道:“这……既然是先生的儿子,陆家不管的吗?”
菲姐儿皱着小眉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恍然,问小丫鬟道:“是那个冯琴师?”
小丫鬟点了点头,菲姐儿就赶紧跟佳音二人道:“咱们也不要管了!”
徽音和佳音都面露疑惑,这是为何?
菲姐儿神神秘秘地解释,“听闻她母亲出身不干净,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
徽音不解,“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菲姐儿哪里知道,她只是听大人说话,鹦鹉学舌而已,转头问小丫鬟,“是哪种地方?”
小丫鬟哪怕知道也不敢说,怕教坏姑娘,只得一个劲儿摇头。
菲姐儿只好把头转回来,含含糊糊跟徽音两个道:“反正是不好的地方……听闻这事被人知道之后,有两位夫人闹着要学堂换掉冯琴师呢!”
听闻此事还有内情,徽音和佳音初来乍到,不好贸然插手,犹豫之间,那几个大点的孩子见中间的小孩不反抗,像是觉得没意思,一会儿就散了。
小孩坐在角落里,很久没动弹,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佳音见危机已解,便不再关注,徽音却是心生不忍,上了马车后悄悄跟佳音商量道:“咱们今天带来的点心还没吃,不如送给他吧。”
佳音没什么所谓,点了点头。
等丫鬟按徽音的吩咐把点心送去之后,小姐俩就让马车驶离向家而去,没有看到小孩抬起脸,眯着眼睛望向她们马车的目光。
“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
徽音与佳音回家后,汤婵问过姐俩,得知一切都好,甚至交上了新朋友,便放下心来,把准备好的小礼物送给了姐俩,“庆祝你们第一天上学顺利!”
小礼物是一对珠花,两个女孩子都爱俏,见上学还有礼物收,佳音惊喜地接过,徽音也眼睛发亮地抿了抿唇。
就这样,两个小姑娘的生活逐渐上了正轨,汤婵的生辰也快到了。
太夫人依旧是大气地送了珠宝首饰,汤婵的小金库再次喜添一笔入账。
俩姑娘和几位姨娘孝敬了针线,难得的是解瑨,竟寻了一位出身江浙的厨娘,她尤擅淮扬菜,宋嫂鱼羹跟红烧狮子头做得一绝,吃得汤婵心满意足。
虽然不办宴席,但汤婵借着过生的机会,把德音叫了回来。
汤婵始终记得德音回门时的不对劲,如今德音嫁过去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汤婵想打探打探德音的近况。
结果一见德音,汤婵便禁不住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
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德音的憔悴,她瘦了一大圈,一看便知过得不好。
“杜家待你不好?杜怀岳欺负你了?”汤婵拉过德音,“别怕,有事就跟家里说,我一定让他们给个说法!”
德音本来还崩得住,但一有亲人关心,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小婶婶,”她咬紧了唇,“我想给夫君纳妾……”
却说洞房花烛之后,杜怀岳感受到了德音对自己的畏惧,挫败之余反思了几天,渐渐开始觉得懊恼。
他是个粗人武夫,妻子却是再柔弱不过的女子,他不该如此着急的。
杜怀岳想缓和妻子对自己的印象,平日里尽力对德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