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突如其来的穿越打乱了她的节奏,虽说当初
在侯府的时候,姑娘们也习字,但唯一写得还成的就属大姑娘庞雅,汤婵不想出头,便一直混着没动过笔。
如今离了侯府就不必在意这些了,想到当初准备退休前的雄心壮志,汤婵心血来潮,决定奋起一把,“我要练字!”
铺好宣纸,磨好墨汁,汤婵抬手,沉心静气,下笔——写出了几个惨不忍睹的字。
汤婵看得自个儿都没忍住笑了。
“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她这一堆奇形怪状的字,也算千奇百怪的一种吧。
赶明儿找几本字帖先找找感觉吧,汤婵一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好高骛远,一边随意地划拉着。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声音低沉的问话,“你在习字?”
汤婵回过神,只见解瑨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手下的宣纸。
想起自己这点乱七八糟的水平,汤婵有点脸红,但她故作镇定,“不可以吗?”
解瑨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你居然练过字,还读过《九势》。”
虽然汤婵觉得自己的字很差,但那是因为汤婵见过好的。解瑨眼力过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初学,而是有些功底在的。
解瑨能看出自己习过字,汤婵倒不稀奇,不过听了后半句,汤婵才发现她把“惟笔软则奇怪生焉”这句出自《九势八字决》的话也划拉出来了。
“只是偶然听过一句话罢了。”汤婵放下笔,让秋月上了茶,“您来找我是有事?”
解瑨应了一声,问道:“你与母亲昨日去纪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汤婵挑了挑眉,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解瑨眉头微皱,“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汤婵笑,“一场误会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解瑨欲言又止,怕是已经听说了什么。汤婵见他这副表情,不由起了几分促狭心思。
“您若担心,不妨给我点补偿,”汤婵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很好哄的。”
汤婵脸色严肃地蹲在小厨房的灶膛前,轻轻用火钳拨开带着火星的碳灰,露出里面几个比手掌略长、形状似纺锤的焦黑物体来。
汤婵把它们扒拉出来放在小盆里晾着,等不那么烫手之后,汤婵上手拿起一个,从中间掰成两半。
焦香的气息伴着甜味瞬间外溢,汤婵眼睛瞬间一亮。
候在一旁的双巧激动问道:“是不是成了?”
“应该成了!”汤婵小心剥开焦黑的皮,橙红色的肉露了出来。
她神色更喜,张嘴吹了吹,轻轻咬下一口。
香甜软糯,绵软细腻,唇齿留香,汤婵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冬天和烤红薯最配啦!
在寒风凛凛的冬日街头买上一个烤红薯暖胃,是汤婵对前世冬天最深的几个记忆之一。本以为这也跟电子榨菜一样成为往日不可追,没想到这个朝代竟然已经有了番薯,只是从海外引种没多久,还没有完全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开来。
汤婵偶然在一本杂记上发现了有关番薯的记载,不由高兴了半天,而且没用她往东南沿海处寻,在京里稍微一找,就让她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实物。
红薯能做的好吃的太多了,不用庞妍这个小老乡,她都知道许多种做法,只等着一一尝试。
最简单的就是烤红薯,汤婵试了两回,第一回 火候不太对,这回总算烤出了完美的溏心地瓜。
热烫烫甜津津的烤地瓜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地瓜来了,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得到土豆呢?
满足了口腹之欲,汤婵心情大好,文兴大发,可惜作不来诗,干脆大笔一挥,来了一篇《烤番薯记》,上述烤地瓜做法,附评价道:“……烤制番薯,形状细长者为佳,重在火候。火候或不足,或过猛,番薯或半生不熟,或化为焦炭,当为次品……若火候正好,则外焦里嫩,香气袭人,甜软绵密,为薯中仙品……”
正奋笔疾书着,解瑨回来了。
他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盘子里黑漆漆的奇形怪状物体,不由脚步一顿,“这是?”
“嗯?这是番薯,”汤婵抬起头,表情好奇,“您没用过?”
“番薯?”解瑨眉头紧皱。
番薯是这几年从南边流行来的新鲜奇物,他也是吃过的,“可我分明记得,番薯颜色橘红,个头不大,形状浑圆……”
汤婵一愣,随即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算不算地瓜版的“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盘子里只剩孤零零的一个地瓜,其他的都叫汤婵分给丫鬟了,她把剩的这个拿起来,问秋月拿了个小勺,掰开地瓜挖了一个圆球递到解瑨面前,看着解瑨的眼神里带了点促狭,“您说的是这个?”
“……”解瑨面色不变,唯有耳根露出一点点红色,“是我孤陋寡闻了。”
解瑨这样的贵公子,入口的东西肯定都是厨子细心料理过的,汤婵这种把地瓜整个放进灶膛里闷的粗糙做法,他自然没有见识过。
这时候双巧端着一盆新出灶膛的烤红薯进了屋,汤婵放下手上这个已经有些凉的,示意解瑨拿一个新的尝尝。
解瑨看着番薯外皮的黑灰,眼神犹豫,显然是担忧干不干净。
终究盛情难却,解瑨小心翼翼地剥了皮,内心壮士断腕般尝了一小口,随即便是一顿。
“怎么样?”汤婵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解瑨。
解瑨没立刻说话,把嘴里这口咽下去之后才道:“这般口感,应该会适合老人与孩子。”
人类本质之一,真香,汤婵眼睛一弯,“这些本来就是想给太夫人和大房尝尝,既然您觉得可以,我就叫丫鬟跑一趟。”
解瑨眼神微缓,“多谢,你有心了。”
他叫来一直候在一旁的素心,示意她将捧在手上的木盒递上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汤婵眼睛一亮。
之前解瑨得知了纪家对她言语上的冒犯,似乎有些歉意,她趁机敲了解瑨一竹杠……不是,是要了点补偿,解瑨可是应了的。
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汤婵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盒子,里面的宝贝刺痛了她的双眼。
……盒子里规规矩矩地放着一摞书册,竟是好几本字帖。
汤婵:……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她想要的所谓补偿,是一些别的东西呢?
难道她看起来是什么很高雅脱俗的人吗?
没有银钱也就罢了,哪怕给点首饰也好啊!
解瑨没能接受到汤婵的信号,认真道:“你既有心习字,想来这些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他没有提这几本字帖都是他认真挑选过,觉得最适合汤婵的。
解瑨的高尚觉悟,让汤婵觉得庸俗的自己受到了降维打击。
看着对方精心挑选的学习资料,汤婵坚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您有心了,我正需要这些呢。”
解瑨这时候才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你不喜欢?”
哎,怎么说呢,就是瞬间梦回前世来自前男友们的一些迷惑直男送礼……
不过汤婵转念一想,解瑨和她只是表面夫妻,她并不能要求太多。
只当作是老干部性格的朋友一番心意便是了。
“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劳您费心了。”汤婵这回是真的笑着道了谢,“东西是您亲自选的?没耽误您的正事吧?”
解瑨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东西已经送到,解瑨起身要走,“我回外书房处理公务,你若有事,遣人来寻即可。”
今日其实是休沐日,但汤婵已经认识到了解瑨的工作狂本质,点点头应下。
解瑨回去加班,汤婵想了想,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这次出门,倒不像上次去庙会一样单纯游玩,而是有点正事。
继子桓哥儿马上要过周岁生辰,汤婵要给他准备点礼物,顺便在外头逛一逛。
上次去庙会带了双巧和紫苏,这回跟在汤婵身边的人就换成了秋月跟紫竹,几人上了马车,直奔目标前门大街而去。
前门大街是京中最为热闹的地界之一,作为商圈,街上人来人往,周边不少老字号的店铺,汤婵今日要去的银楼也在此列。
汤婵打算给继子打个小金锁,记忆里庞逸向侯府的姐妹们推荐过这家店铺,说是师傅们手艺高超,首饰样式新颖,价格也很公道。
汤婵逛了一圈,感觉确实不错,选完小金锁,让店家刻字后直接送货上门,汤婵没忍住又自个儿剁手买了一对耳坠一对镯子,这才准备离开。
结果一出店门,汤婵就见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居然在这儿碰见了庞逸。
庞逸显然也看见了汤婵,赶紧三步并两步来到汤婵跟前打招呼。
自从两人婚事告吹,庞逸与汤婵就没有再私下相处过,这还是汤婵出嫁后二人第一次单独碰面。庞逸看着贵妇人打扮的汤婵,心情不由变得微妙,“表姐。”
“叫什么表姐,”汤婵故意逗他,“叫小舅妈。”
庞逸:……
无论外表怎样,内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表姐,庞逸心情即刻恢复了正常,露出笑意,“表姐怎么在这?”
“给家里小孩带点礼。”汤婵笑道,“你呢?”
她一说庞逸就想起来,他的小表弟马上就要抓周了,“我是来帮二妹妹取点东西。”
汤婵挑眉,“你如今跟二表妹走得很近?”
“我最近不是开了个茶楼嘛,”庞逸摸摸鼻子,“二妹妹挺感兴趣的,还给我出了不少主意。”
自上回昏迷醒来以后,庞妍一改以往的眼高于顶,对他很是友善,又确实有不少好点子好方子,二人关系好了不少。
汤婵若有所思,庞妍如今在侯府如鱼得水,侯府众人是发觉不了庞妍的异常,还是发现了但并没有当回事?
“对了表姐,”庞逸热情邀请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的茶楼坐一坐吧。”
汤婵闻言有些心动,确实想去见识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庞逸一喜,“那感情好,今日正好有新戏开锣,表姐正好去看看给些意见。”
汤婵笑着应下,二人各自上了马车。
庞逸的茶楼也在前门大街这一片地界上,只是刚走不一会儿,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汤婵全无防备,被晃得向前栽倒。
一旁的紫竹想都没想,扑上前用身体垫了一下,才让汤婵幸免于难。
“没事吧?撞伤没有?”汤婵缓过来赶紧问,她刚刚眼睁睁地瞧见紫竹的头撞到了马车侧面,发出好大一声响。
紫竹摇了摇头,“奴婢没事。”
汤婵仔细看了看她的伤,额角撞破了一点,手上也留了轻微的擦伤,但还好看着不是太严重。
车上众人都松了口气,秋月心里恼怒,“唰”地一下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驾车的婆子连忙回道:“有人突然别了一下咱们的马车。”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问话,“马车里的是解二夫人罢?”
汤婵闻言微微皱眉,向外看去。
对面的马车掀开了帘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探身出来,抬抬下巴对马车里的汤婵道:“解二夫人,出来见见?”
小姑娘个头娇小,圆脸圆眼,脸颊饱满红润,鼻尖像是被寒风吹得微红,看着像颗刚熟的桃儿。
她穿着大红斗篷,脖子边一圈白色毛绒绒的毛领,里头鹅黄的衣裳不像袄裙,倒有点像骑装,脚上踩着羊皮小靴,神情骄矜,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见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秋月和紫竹立刻挡在了汤婵面前,庞逸听闻动静,也赶紧下了马车,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解二娶了个什么天仙,”小姑娘上下打量着汤婵,末了哼了一声,“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汤婵还未说话,庞逸先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看着挺好一姑娘,怎么性子如此刻薄?
小姑娘眼睛一斜,“你又是哪个,在这里献什么殷勤?”
“他是我外甥,”汤婵微笑着接过话头,不顾庞逸一脸无语望天的表情,“你是哪位?”
小姑娘气得一跺脚,感情她在这儿威风半天,对面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大胆!”她脸颊鼓起,“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汤婵笑意不变,却未达眼底,“还请姑娘赐教。”
小丫头下巴一扬,“我姓郑,行九,这回知道我是谁了吧?”
姓郑,行九,再加上这般小霸王行径,汤婵心里只能想到一个人,忠国公的小女儿,也是当今皇后的妹妹郑宝珠。
这位郑九姑娘可不一般,她是老忠国公五十八岁上得来的幺女,自小被当做半个男儿教养。老忠国公对她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比所有兄弟姐妹加起来还要受老父亲的宠,包括皇后在内的年长兄姐们也都对她很是疼爱,故而她的性子在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郑九姑娘,”汤婵看着郑九,礼貌客气地询问道,“刚刚你突然拦下我的马车,导致我的丫鬟受了伤,不知郑九姑娘有什么说法?”
“什么?”郑宝珠脸色一僵,“你们有人受伤了?”
汤婵道:“若不是我这丫鬟忠心,受伤的怕就是我了。”
“这……”郑宝珠面上撑着镇定,心里却有些慌乱起来。
当初解瑨和离,皇帝乱点鸳鸯谱,曾想把皇后的幼妹也就是郑宝珠嫁给解瑨。皇后第一时间开玩笑似的否了,但心里担忧皇帝旧事重提,故而把这件事告诉了娘家,也好让众人有个准备。
结果皇后的嫂嫂保密工作做得差了点,镇国公府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回事,其中就包括了郑宝珠的几个侄女。
郑宝珠在家里辈分大,比她好些侄子侄女年纪都小,但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特别是郑宝珠一出生后,就生活在郑宝珠阴影下的几个侄女。
得知皇帝有意赐婚,结果被解瑨拒绝的消息,这些人就明里暗里拿这个说事,后来等解瑨成婚,对象还是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表小姐,更是有人背地里幸灾乐祸,讽刺郑宝珠比不上落魄户。
郑宝珠对解瑨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但偶然得知这些议论,心里还是气不过,狠狠记住了汤婵。
没想到今日外出,居然这样碰巧遇到了解家的马车,她一个冲动将人拦下,想看看这位连累她被嘲笑的落魄户到底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差点惹出祸事,郑宝珠心下不由懊恼起来。
只是她面上却不以为意一般道:“哼,不过一个丫鬟……我会让名医上门诊治,不会让她留疤,这样总行了吧?”
汤婵哪里看不出她是嘴硬强撑,实际眼里藏着忐忑,心里的气稍微下去了一点。
行吧,虽然是个有点熊的孩子,但还是知道是非好歹的。
“那便有劳郑九姑娘了。”汤婵不想跟孩子一般见识,她冲郑九点了点头,“那便就此别过。”
“哎,等等!”郑宝珠急了,直接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汤婵停下脚步,“姑娘有何指教?”
郑宝珠回过神来,自己也懵了。
她本意只是想看看汤婵其人,结果人家镇定自若,丫鬟伤了也能不卑不亢地问她要说法,郑宝
珠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得劲得紧,一听汤婵要走,没经思考就下意识把人拦了。
憋了半天,郑宝珠总算憋出一句,“你要去哪?”
汤婵看着她不说话。
郑宝珠被她看得愈发尴尬,最后忍不住红了脸。
看着更像颗桃子了。
汤婵失笑。
算了,跟孩子计较什么。
“我约的新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汤婵道,“外头天寒地冻的,郑九姑娘若是找我有事,不如跟我一起去茶楼坐坐?”
为什么别人一邀请,自己就鬼迷了心窍跟着走了呢?
偏偏一旁的小丫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声问道:“姑娘,咱们跟着去干嘛呀?”
“……她那般挑衅我,我当然不能退缩示弱。”郑宝珠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
“可哪有人去茶楼听戏的……”小丫鬟露出犹豫之色,“不会有诈吧?”
如今富贵人家要听戏,要么干脆自家养着戏班,要么请了戏班来府里唱,若说专门的戏园子,那可是腌臜地界,莫说女眷,连那些洁身自好的爷们都不会踏足。
相较之下,茶楼茶馆之类的地方就好一些,虽然机会极少,但若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在外,需要安静的地方歇脚或是谈事,也会去私密性高的私人茶肆,可小丫鬟从没听说过,还有茶楼里居然还会有戏班子唱戏的。
郑宝珠心里也发虚,但她可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我还怕她不成?”郑宝珠提高了嗓音,似乎很有底气的样子,“倒要看看她究竟整什么幺蛾子。”
丫鬟深知主子的性子,知道她这般说了,劝是劝不动的,只好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很快,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小丫鬟本来还提着心,但一进门,她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这可真是个新奇地方!
此处是个两层小楼,说是茶楼,但形制特殊,与普通茶馆不太一样,最大的区别是一楼竟有个戏台,说是半个戏楼也不为过,而且不仅一楼大堂,从二楼雅间也能看得清楚。
郑宝珠也微微瞪大了眼睛,还真有能听戏的茶楼!
见郑宝珠这个小祖宗被吸引了注意力,汤婵心下微微一笑。
据庞逸的说法,现在还在试营业,这时候茶楼人并不多,几人一起被引进了雅间。
庞逸对郑宝珠而言是外男,有汤婵这个“长辈”在场,二人不算单独相处,同处一屋尚且说得过去,不过却不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故而庞逸没有落座,而是体贴地跟着忙前忙后,又是添热茶,又是给汤婵的手炉添炭火,忙得不亦乐乎。
郑宝珠撇了撇嘴,堂堂世子,怎么还顶起了丫鬟的缺?
然而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不错眼地瞧着,直到庞逸又干起了小二的活计,问道:“表姐和郑九姑娘想喝点什么?”
茶楼会给客人提供免费茶水,但免费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多好,若是客人想要品茗,需要再点其他的茶。
作为茶楼,各式名茶自然是一应俱全,龙井、碧螺春、毛尖、猴魁等等都有,不过汤婵没点,而是转向郑宝珠谦让道:“郑九姑娘是客人,由客人来选吧。”
郑宝珠回过神,下巴一抬,“客随主便,听你安排就是。”
汤婵一笑,又把事情推回给了庞逸,“你的地界你最熟,交给你了。”
庞逸也不推辞,立刻就出去忙活了。
郑宝珠眼睛一转,瞧见桌上放着一张印花精致的小笺,不由心生好奇。
她拿起来一看,不由微讶。
这……好像是一张目录单子。
原来能上戏台的并不止戏班子,说书、评弹、戏曲、杂耍样样都有,每天在不同时段开演。
戏台上演什么竟不是客人点的,而是提前安排好的吗?
郑宝珠习惯了做那个发号指令的人,此时就有点觉得被冒犯。
但她细细一想也就明白,茶楼面向不止一位客人,还是这般安排最为妥帖,不愿听的不来就是。
而且她不用猜也知道,单子上的内容定然会不时轮换,说不定还会推陈出新,若是好新鲜的客人,反而会喜欢这种方式。
郑宝珠心里觉得新奇,但余光瞥看一旁汤婵司空见惯的表情,她立刻收敛表情,面色不变放下了小笺。
她可不能被衬托成土包子!
刚把单子放下,庞逸带着沏好的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两个托着食盘的小厮,手脚麻利地将一样样精致的小吃摆上了桌。
郑宝珠眼睛一扫,有瓜子、花生、话梅、蜜饯、绿豆糕、定胜糕等点心,这些都是常见的佐茶的好物,不过她看到什么,视线一顿,同时,一股霸道的咸鲜香味涌进她的鼻腔。
等等,怎么竟然还有卤味?
郑宝珠有些恍惚,她进的是茶楼,不是饭馆吧?
而且这味道比起她吃过的卤菜,似乎香了不止一星半点。
是用了不同的方子?
汤婵眼睛也亮了。
她看到了什么!
猪蹄、猪耳朵、莲藕、豆皮、海带结……最重要的,居然有她最爱的卤味三件套,鸭脖、鸭翅、和鸭掌!
穿来这么久,一些常见的诸如卤牛肉这些普通卤菜还好说,整只的卤鸡卤鸭也有,却始终没吃到过如同前世一般的卤鸭货,这十有八九又是庞妍的手笔了。
果然,只听庞逸笑道:“表姐快尝尝,这卤味可不得了,是用二妹妹改良的方子做的。”
他玩笑道:“味道特别好,她这么一改,我都想开一家卤味店了。”
汤婵回过神,口水分泌的同时不忘招呼一旁的客人,“郑九姑娘也尝尝吧!”
郑宝珠紧皱眉头,似乎有些犹豫,汤婵也不勉强,自顾自叨了一块鸭脖。
色泽鲜亮,肉质紧实,鲜嫩多汁,咸香中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辛辣。
啊,一边看剧(听戏)一边啃鸭脖的快乐又回来了~
郑宝珠拿了一块定胜糕,本来松软香糯的糕点,吃在嘴里却食不知味。
她眼睛止不住地看向吃得正欢的汤婵。
像郑宝珠这般的贵女,吃东西是很挑剔的,最讲究的姑娘,连葱姜蒜都不吃,郑宝珠没到那个程度,但也从来不会碰猪耳鸭掌这些在她心目中更低一等的零碎。
但汤婵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有说服力,郑宝珠被勾得心痒,什么蜜饯话梅都变得索然无味。
哼,吃相这般不雅……但看起来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心里打了半天架,郑宝珠到底没忍住,状若正常般夹了一块鸭脖,送进嘴里。
然后她的动作就微微一顿。
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她之前究竟错过了多少好东西!
郑宝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之间都顾不得说话。
郑宝珠多年的教养在身上,吃东西慢条斯理,又不比汤婵熟练,刚把鸭脖上大块的肉啃下来,那边汤婵已经把嗦完的骨头吐出来了。
啃鸭货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口渴。刚刚庞逸拿上来的除了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还有一壶奶茶,汤婵没忍住放纵自己,让秋月帮着倒了杯奶茶。
郑宝珠瞥了一眼,动作就又顿住了。
那又是什么东西?
一刻钟前的想法又在她心中冒了头。
可恶,怎么她在汤婵面前竟然一直像个土包子?
跟在身边的小丫鬟洞察了主子的心思,连忙也帮郑宝珠倒了一杯。
结果自不必提,这世上能抵挡住糖分和奶茶攻击的人实在不多,郑宝珠瞬间就沦陷了。
这可真是个消遣的好地方啊……
郑宝珠一边吃喝,一边偷偷瞥着汤婵。
也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这般好吃好玩的去处……
两人就这么一边吃零嘴一边听戏,等戏听完,肚皮溜圆神清气爽的汤婵才边喝着茶,边问郑宝珠道:“郑九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郑宝珠被她一问才想起来,她今天本是来找茬的。
“……”
被带着玩了小半天,连消带打,她居然把本来的目的忘了个干干净净……
郑宝珠心里一臊,表情却不愿露出半点来。
“你还挺有意思的,”她
矜持地清了一下嗓子,“下次可以再一起出来玩。”
汤婵看着小姑娘装模作样,耳根红红却不自知,忍住笑意,“好啊,有机会再一起。”
成年人的下次有机会再说就真是再说了,客气地应下郑宝珠的邀请,汤婵谢过庞逸招待,带着打包的卤味回了府。
她之后几天都没有再出门。
只因便宜儿子桓哥儿的生辰快要到了,府上忙着给他办周岁礼。虽说如今桓哥儿养在太夫人膝下,但汤婵作为嫡母,不能完全不闻不问,还要帮忙一起准备桓哥儿的抓周。
有太夫人牵头,于氏积极做苦力,又有旧例参考,汤婵负责摸鱼以及对辛苦的两人送上夸夸就可以。
一晃就到了正日子这天,解府开门迎接宾客。
想来庆贺拉拉关系的人家有很多,但太夫人不喜太过喧闹,故而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来庆贺。
庆祥侯府来的是侯夫人跟汤母,大房的两个亲家纪家与于家也来了人,分别是纪大夫人以及于氏的母亲田氏。
纪大夫人看到汤婵,顾不得自己年纪都能做汤婵长辈,主动上前问候。
汤婵像是跟纪家从未有过不愉快一般,笑着见礼问好。
纪大夫人松了口气。
众人聚在花厅,看着被奶娘抱上来的主角。
桓哥儿一身大红,脖子上带着锁片样式的金项圈,手腕脚腕都套着小镯子,愈发显得白胖可爱。
汤婵笑吟吟地看着,本来就是个小胖墩,冬日里穿得又厚,简直像是个团子。
人类幼崽魅力无穷,连汤婵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说屋子里其他女人了,不矜持些的对着小孩子各种喊心肝宝贝。
侯夫人趁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眼光隐晦地在汤婵小腹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对汤婵道:“近来身子还好?若是有需要,我这里有相熟的大夫能介绍给你。”
汤婵知道侯夫人的言下之意,笑容不变,“多谢您关心,有需要的话我会跟您说。”
汤母看桓哥儿看得眼馋,听了二人对话,她赶紧悄悄问汤婵,“你真的不打算生一个?”
“这不是已经有他了吗?”汤婵笑着向汤母示意了一下桓哥儿。
汤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开口逼迫。可能汤婵现在年纪还小,说不定以后就改主意了呢?
花厅前摆着一张又宽又长的书案,上头放着抓周用的东西,桓哥儿被抱着放到了东西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