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放了几天假就要上班了?
解瑨默然,“我婚假为三天。”
啊这,好惨啊好惨,汤婵同情中夹带着幸灾乐祸,高高兴兴把内心无奈的解瑨送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汤婵睡到自然醒才起,解瑨早就走了。
看了看时辰,汤婵溜达到太夫人院里请安。
进了屋,侄媳于氏正好也在。
于氏赶紧给汤婵行礼,“小婶婶。”
太夫人笑着对汤婵道:“快坐吧,怎么跑我这来了?”
“跟您说下中馈的事。”
汤婵坐下,余光扫过于氏,话一出口,果然见这姑娘脸上露出点紧张。
她微微一笑,对太夫人道:“昨儿我跟夫君说了,中馈还是由侄媳继续掌着吧。”
于氏闻言一愣。
汤婵转向她真诚道:“侄媳你是大家出身,管家上头定然比我有经验,何况京中各家关系错综复杂,我来京时日又不长,哪里搞得清楚,这中馈,还是侄媳你来吧!”
于氏是太常寺卿的嫡女,自小在京中长大,对京里的人事比起汤婵要熟悉太多了。
太夫人听见汤婵敢在于氏面前提起这个事,心中便有了猜测。
既然这是夫妻俩的决定,太夫人也不干涉,她笑着看向于氏,“淑慎,你看呢?”
于氏这才反应过来,立时红了脸,“这……我……”
掌家的感觉很好,她确实想继续主持中馈,也担心新婶婶进门后就失了权柄,可如今新婶婶真的让了,于氏反而不好意思了。
太夫人笑道:“那就由你先管着罢。”又转头对汤婵道,“你若无事,可以跟在淑慎身边先看看,这样以后若是有了机会管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汤婵笑着应了下来。
请完安又溜达回院子,汤婵坐下,感觉有些口渴。
“夫人,”一杯热奶茶恰到好处地递了上来,声音甜美,“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罢。”
汤婵笑着接了过来,“今日是你当值?”
当时老夫人给汤婵的两个丫鬟,长相明艳些的是紫苏,冷清些的是紫竹,递茶过来的正是紫苏。
二人都是从人牙子处直接买进来的,无亲无故,进了解府,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汤婵。
只是她们看得出来,汤婵显然更用得惯秋月双巧两个丫鬟,故而二人无非必要,平时并不会往前凑得太近。
但今天紫苏听到了一点风声,实在忍不住来打探消息了。
汤婵也看出紫苏有话要问,“说吧,什么事?”
紫苏被看出目的,也不矫情,试探问道:“夫人,奴婢听说,您不打算接过府里的中馈?”
汤婵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手痒想算账了?”
手一抖。
第一次见面那天,汤婵把她俩带回去之后,出了不少包括算术在内的题目考校二人的能力。虽然二人最后都得了汤婵的满意点头,但那几天做题做得头疼手酸的经历一直让人记忆犹新。
“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汤婵嘬了一口奶茶,庞妍小老乡研制珍珠的过程似乎不太顺利,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出来,“‘当家三年,连狗也嫌’,你以为管家是什么大好差事不成?”
紫苏那双漂亮眼睛瞪大了,“啊?”
她还真是第一回 听说,不由歪着脑袋,“可是……”
以前分明听教导妈妈说,高门大院里的妇人们为了中馈,可是会争得头破血流的……
汤婵笑笑。
中馈的最大好处是有油水可捞,才让人争来夺去,可侯府给的嫁妆已经够她一辈子大吃大喝,花大力气钻营那么多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若说给别人,她不会有儿女,给汤母补贴也不至于用她从中馈里捞钱,侯府就更不用她担心了。
不摸鱼的打工人不是合格的打工人,这快活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汤婵衷心希望太夫人再活二十年,到时候桓哥儿娶了媳妇进门,哪怕分了家也不用她管家……
汤婵美滋滋地打算着,一边对紫苏笑道:“太夫人允了我旁听庶务,若是你们想去,回头我带你们去瞧瞧。”
“奴婢不敢。”紫苏连忙道,“都依着夫人心意便是。”
“夫人,”这时双巧打了帘子进来,面上满是笑意,“大少奶奶遣人来给您送月例了!”
在侯府当姑娘有月例,在解府做夫人也有月银拿,每月二十两,绝不算少了。
解府是每个月初二发月例,汤婵进门已经过了初二,本来已经错过了这个月的月银,没想到于氏特意送了过来。
汤婵一笑,这算是对她让出中馈权的投桃报李吧,毕竟主持中馈能得到的好处可远不止二十两。
她吩咐紫苏道:“收起来吧。”
双巧眼珠一转,凑近汤婵跟前道:“夫人,奴婢听说今儿相国寺有庙会,咱们要不要出门看看?”
汤婵揪了揪小丫鬟的双髻,“是你想出门玩了吧?”
“嘿嘿嘿……”双巧也不否认,“夫人,之前在侯府的时候,您不是一直念叨着没东西玩、没话本子看无聊嘛,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汤婵心里一动,看向刚刚送过来的月例。
是啊,她现在有钱了,也不是原先那个要被严防死守、不许偷渡话本子进内宅的闺阁小姐了!
之前回门时她在马车上问过解瑨,想要出门,带够人手注意安全就可以了。
汤婵瞬间坐直了身,清了清嗓,“准备马车,咱们出去瞧瞧。”
“哇,好多人啊……”
双巧兴奋地踮着脚尖,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一同跟出门的紫苏面上矜持,眼中也闪动着好奇之色。
赶庙会,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大部分百姓为数不多的可以盼望的热闹之一。相国寺的庙会规模极大,现场人头攒动,叫卖声、笑闹声、夹杂着远处锣鼓丝弦的声音涌入耳膜——锣鼓声是来自被请来唱戏的戏班,孩子们聚在戏台面前,各个拍着小手叫好。
这是汤婵穿来之后,第二次见到这么多人,第一次还是在年初的上元节。
这样鱼龙混杂的场合,很容易被人浑水摸鱼,小则破财,大则被拐,汤婵特意带出来好几个身手上佳的婆子,交代众人紧紧跟好,“人这么多,咱们别走散了。”
按着习俗,汤婵带着众人先到寺里拜了拜佛,随后换了一套不那么起眼的普通衣服,顺着人流走进了长街。
长街上的小商贩们摆着各式各样的摊位,饰品、玩具、字画、手工艺品等等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还有老神在在坐在小马扎前看相算命的老先生,当然,最让汤婵魂牵梦绕的,还是各类吃食。
路过一个摊子,甜香味不住地钻进口鼻,汤婵看到摊上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没能忍住,要了一大份。
捧着糖炒栗子,汤婵又在双巧和紫苏咽着口水的阻止声里,相继填了煎包、馄饨、糖画、冰糖葫芦进肚。
当然,最后两个丫鬟毫无疑问地背叛了“街边摊的东西不干净决不能吃”组织,谁让越不干净的东西越好吃呢……
“夫人,”双巧瞧见什么,拉了拉汤婵的袖子,“那儿!有卖书的!”
汤婵抬眼望去,那头是个书摊,便带着众人挤了过去。
“您要看看什么?”
虽然汤婵打扮不显,但带着丫鬟出门,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摊主赶紧扬起笑招呼。
汤婵扫了一眼摊上,这里卖的大多是经书,还有给孩子启蒙用的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然后才是汤婵想买的话本之类的杂书,数量并不多。
摊主十分有眼力价儿,看汤婵打量的视线,大概就猜出了什么,笑道:“若是这些不合您的心意,您往隆长街那边走,那一片儿都是书坊,您应该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隆长街离这里不远,汤婵在摊主眉开眼笑的目光里挑了两本话本结账,随后跟摊主打听清楚具体地界,等庙会逛得差不多,就往摊主说的地方去了。
只是到了地方,汤婵瞧了瞧挂着解府标识的马车,问两个丫鬟道:“咱们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她现在的身份是后宅妇人,要买的也不是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经书,双重buff叠加,在世人眼里怕是不登大雅之堂,汤婵自己倒无所谓一些闲言碎语,只是有点担心会给解瑨惹麻烦。
想了想,汤婵让马车停到附近一间茶楼,换成管事婆子的打扮,这才带着人去了。
果真,书坊里几乎没有女人,当家妇人穿着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她们一行人进来,大部分人都要扭头打量一下。
汤婵幽幽叹了口气。
幸好其他人只以为汤婵是为主家办事,看了一眼后就不再关注,汤婵板着脸打发了伙计,自顾自逛了起来。
不过……这大书坊果真不一样,汤婵两眼微微放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啊!
这时候白话文的话本子发展得很不错了,除了讲史说经类的,类似三言二拍的小说也不少,主题更是多种多样,爱情、志怪、公案、侠义、神魔等等,什么都有。
如同扫货一般,汤婵拣了不少看着有意思的话本子,除此之外还有游记杂记、随笔散文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
结账的时候,伙计殷勤地提出送货上门,汤婵拒了,只让他们送到茶楼。等逛完几家,汤婵觉着暂时差不多了,就带人回了茶楼,让婆子们悄悄把书搬上马车。
买个闲书搞得跟做贼一样,汤婵心里黄豆流汗,有点哭笑不得。
一不小心浪得有点晚,等汤婵回府的时候,解瑨居然已经回来了。
“出去玩了?”
解瑨看她大包小包的回来,也是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多东西?
汤婵逛庙会的时候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集上的首饰用品一类,质量有限,汤婵肯定用不上,但泥塑、面塑、雕刻、竹编这些精巧的手工艺品很得汤婵的喜欢,价钱又很低,零零碎碎买了不少。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见解瑨正往自己这边看,汤婵把东西收拾出来,笑眯眯地问他,“您有没有看得上的?”
解瑨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被兄长带着去逛过一次庙会,那是唯一一回,后来就再也没去过。看着摆在桌上那些小玩意儿,脑海中已经褪色快要消失的记忆突然涌了回来,解瑨伸出手,拿了一个兔子泥塑轻轻摩挲起来。
汤婵微微一笑。
“跟您商量个事呗,”她的声音让解瑨回过神,“西稍间现在没什么用,您看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作为书房?”
解瑨这才注意到,汤婵买回来的最多东西其实是书,卧房里的书架怕是放不下。
“随你安排便是。”解瑨将兔子泥塑放了回去,轻轻颔首。
汤婵挑了挑眉,从那堆小玩意儿里挑了一些出来给双巧,吩咐道:“给几
个孩子送去玩吧。”
解瑨微怔,又见汤婵拿起解瑨把玩过的兔子泥塑,边笑眯眯看着解瑨,边对双巧说道:“这个送去二爷的书房。”
“……”
双巧忍笑,解瑨意识到汤婵这是有意调侃他,不由无奈。
……罢了。
“我书房里也有不少书籍,若是你有需要,可以随你取用。”解瑨说道。
“呃……多谢您的好意,”汤婵满眼真诚,“但您看看我的品味,怕是不太合适。”
解瑨闻言,仔细看了一眼那大半箱子的话本子,想着自己书房里的书经注解和各类刑法典籍,不由沉默。
“……我那里也有一些杂文笔记,”解瑨道,“你可以看看。”
汤婵这就没再拒绝,应了下来。
跟解瑨要了地方,汤婵就开始布置自己的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放松休息间。西稍间采光很好,又有地龙,冬天里一点都不冷,房间整体的装饰用了暖色调,除了靠一面墙放了正经的书架、书案、笔墨纸砚,有个书房样子,其他空间的摆置都遵循了一个宗旨:能窝起来的各处都铺了厚厚的毯子,伸手便能够到旁边的小书架,一旁摆着零食和饮料,周边一步之内可以实现吃喝自由,躺下之后绝不用动弹。
有了这么一个堕落的地方,汤婵简直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整日乐不思蜀,要不是担心得了近视眼古代没法矫正,汤婵能一天不挪窝。
院里的大丫鬟素心本来还在担心,新夫人不夺她的权柄,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结果没想到,新夫人还真的就整日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素心心里的感觉竟然无法言表。
素心都是如此,前任夫人留下来的一干人手就更别提了。
余妈妈认定汤婵不怀好意,时时提防着新夫人给她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可除了那天送来一些便宜玩意儿,正院竟没有别的动作,这让余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那日送来的东西有问题?
话又说回来,这般粗鄙的民间之物,也不知道这位新夫人是怎么想的,也好意思送的出手。
不过许是民间之物新奇,桓哥儿还小先不说,徽姐儿之前没有见过,竟是忍不住感兴趣的模样。
她让人把东西都收了起来,不许两个孩子接触,对他们说:“这是夫人特意送来的,还是好生保存为好,不然玩耍坏了就不好了。”
徽音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汤婵不知道自己随手送的小东西被塞进箱子不见天日,不过哪怕汤婵知道了,也完全不会在乎就是了。她如今的日子可是快活无比,哪管别人那点无聊的小心思?
只不过嫁作人妇,不能永远宅着,有些交际还是避免不了,这不,解家的亲戚纪家嫡曾孙办满月宴,汤婵作为解家媳妇,要跟太夫人一起去赴宴。
纪家是解瑨大嫂的娘家,也就是解桢、德音的外祖家,这样亲密的关系,不止于氏和汤婵,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夫人也要亲自出动。
纪家诗书传家,是有名的清流,当家的纪老爷子曾官至佥都御史,但因触怒先帝被贬官,这么多年一直被按在偏僻的西南,不得动弹,不过纪老爷子很有才干,多年下来立了不少功劳,直到前几年,纪老爷子被当今皇帝调了回来,直接升任左副都御史,纪家又有了兴旺之相。
纪家不止老爷子,纪老夫人如今也还健在,她一头银发,精神矍铄,看到太夫人亲自前来,当即笑逐颜开,“老姐姐来了!”
太夫人笑道:“你还是这么精神。”
不比人丁单薄的解家,纪家共有五房,人丁兴旺,汤婵跟着太夫人挨个打招呼,认亲便认了许久。
纪老夫人眯着眼睛,笑着拉过汤婵细看,“这是你家新二儿媳?”
解瑨和离之后,纪老夫人自然也动过结亲的心思,只是提出后被太夫人婉拒了,没想到解瑨主动挑了这么个人,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太夫人微微笑道:“是个好孩子。”
汤婵自然感受到了纪老夫人的打量,而且不止纪老夫人,纪家亲眷里对汤婵好奇的似乎格外多,汤婵只作没感觉到众人的视线,笑容不变地问好寒暄。
宴席的流程都大差不差,看过满月的小婴儿之后,众人前往花厅听戏用宴。
纪家今天的宴席着实用了心思,知道太夫人并其他几位年长的夫人要来,便上了一道冬日补身的牛乳蒸羊羔,这菜年轻人吃不得,汤婵这桌上便另有一道烤鹿肉,味道非常不错,汤婵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汤婵正喝着茶解腻,一边听戏,旁边两个正边跑边闹的三头身一个不注意,朝汤婵脚边摔了过来。
汤婵眼疾手快,将三头身扶稳站好。
她低头一瞧,是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大红袄,一双大眼睛眨么眨么,长得一副机灵相,不知道是纪家哪个孩子。
才跟上来的奶娘和丫鬟一边喘一边站稳了跟汤婵道谢,“多谢解二夫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简直无限,汤婵心里对奶娘几个生出同情,刚扬起笑想说不用谢,却被一个清脆童音抢了先。
“啊!”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汤婵,“你是那个恶毒后母!”
“……”
小姑娘撞过来的时候,桌上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都笑着看她,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鸦雀无声。
汤婵挑了挑眉,倒没觉得多冒犯。
她确实没打算做个无私奉献的慈爱继母来着。
汤婵本人心中毫无波澜,其余不少人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口无遮拦的年纪,她不一定懂话里的意思,只是鹦鹉学舌罢了,那这话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兰姐儿!”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小丫头撅个嘴还不乐意,“这不是娘你说唔……”
跟在她身边的奶娘冒大不韪把小姑娘的嘴捂住了,满脸尴尬地望向汤婵。
汤婵朝说话的妇人看去,认出她是纪家的五儿媳,小姑娘兰姐儿正是她的女儿。
她对纪五夫人印象比较深,还是因为刚刚见面问好的时候,对方态度藏着冷淡,是纪家所有媳妇儿里最不友善的一个。
而之前对汤婵不太喜欢的纪五夫人,此时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跟解瑨的前妻许茹娘年纪相近,二人交情素来不错。纪五夫人一直很喜欢徽姐儿,后来许家出了变故,许茹娘和离,纪五夫人担心徽姐儿还有桓哥儿的处境,对汤婵自然没什么好感。
“哪个后娘不恶毒”,这话确实是纪五夫人暗下里跟心腹妈妈说的,谁想到会被女儿学了去,还在正主面前说漏嘴了!
她又是羞愧又是难堪,“解二夫人,都是我不好,是我教女不严……”
纪五夫人唯恐汤婵一个不高兴,甩脸把桌子掀了,谁想汤婵似是没听到,笑着摸摸小姑娘脑袋上扎的小揪揪。
“童言无忌,”汤婵看向纪五夫人,“您不必放在心上。”
纪五夫人不由一怔。
继母难为,有这么句俗话,果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世人成见太深,继母仿佛天然在人品上就低人一等,是
刻薄的、恶毒的、需要小心的。也就是汤婵心大完全不在意,换了个容易钻牛角尖的,哪能受得了这等委屈。
这事闹大了并不好,对两方都是,关系闹得僵了,太夫人跟解桢小夫妻都会难做。
汤婵轻描淡写地就想把这茬揭过去,她这般态度,倒让纪五夫人更愧疚了。
背后议论人长短,根本不是君子所为,纪五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愈发悔不当初。
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在场又有这么多人,纪五夫人知道要把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她忍着心中羞愧,配合汤婵把这事揭了过去。
外人面前没闹起来,汤婵只把这事当做小插曲,但等宴席结束,汤婵正要与太夫人和于氏一起同纪家告辞,几人却被纪老夫人留了下来。
之前宴席间发生的一幕,早已被悄声禀告给了纪老夫人。
她一听便心下一沉,宴席结束后,第一时间将解家的女眷请了过来。
“孩子,”纪老夫人脸色郑重地同汤婵道,“今日你受委屈了,我纪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太夫人与于氏不明所以,只见小姑娘兰姐儿被带了上来。
兰姐儿如今已经知道自己闯了祸,蔫头耷脑眼圈发红,见到汤婵,第一时间就上前认错。
“小婶娘,是兰姐儿说错话了,对不起。”
汤婵温声道:“婶娘不怪你。”
小孩子说话,定是从大人口中学来的,汤婵都不在意大人说什么,就更不会怪一个小孩子了。
她看向纪老夫人,“小孩子不懂事而已,老夫人严重了。”
纪老夫人沉默片刻,“正是因为孩子不懂,才要大人好好教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严厉的目光扫向纪五夫人,纪五夫人涨红着脸低下头。
她知道,纪老夫人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只让兰姐儿道了歉,没有当面戳穿她这个大人在背后的“功劳”。
这对话汤婵有点耳熟,不过素来是熊家长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被害人说大人要好好教,到汤婵这倒是颠倒过来了。
汤婵想了想,没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太夫人,把事情交给太夫人决断。
太夫人这时候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了看兰姐儿,又扫了一下纪家其他人的表现。
因为汤婵没有点明,太夫人不知道兰姐儿说错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看纪老夫人的态度,应该不是容易处理的奶娘等下人,更大可能是纪家哪个主子,比如兰姐儿的娘亲纪五夫人。
一旁的于氏也不是笨人,很快就想明了这些,而她知道纪五夫人同许茹娘的交情,比起太夫人更多了几分确定,不由对纪五夫人生出几分恼意——嫁进解家之后,纪老夫人对她这个外孙媳很好,但关系越亲近,这时候就越尴尬,纪五夫人把她推到现在这般境地,让她夹在纪家跟小婶婶中间为难,她如何能不恼?
只是长辈都在场,还轮不到于氏一个小辈说话,她也忍不住看向太夫人,想听听太夫人如何说。
“大人没能以身作则,确实不能怪孩子。”太夫人缓缓道。
她话中有话,纪五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惭愧道:“您说的是,是我能没教导好兰姐儿。”
太夫人听得出来,她这是变相的道歉。
“侄媳严重了。”凡事留一线,再追究下去就要撕破脸皮了,太夫人点到为止,起身告辞,“天色不早,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纪老夫人没有多做挽留,亲自将几人送了出去。
等解家人离开,纪老夫人才面露疲色地靠到榻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直跟在纪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长媳纪大夫人这时开口劝道:“解家人都是明事理的,母亲不必过于担忧。”
“你不懂……”纪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明事理,有这么一件事梗在中间,再好的交情,心里也要不舒服的。”
她面露惆怅,纪家和解家还能像以前亲密无间吗?
纪大夫人无言,纪老夫人再次叹气,视线转向纪五夫人,语气沉沉,“老五媳妇儿,既然知错,就去领家法吧。”
到了现在,纪五夫人哪里还不知道因着她无心一句话,解家跟纪家面临的是什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怨言地应下,“……是。”
与此同时,回解府的马车上。
汤婵没想到一桩小事,最后发酵得这样严重,颇有些别扭地看向太夫人。
虽然嫁进解家时间还不长,但也足够汤婵了解一些往事,比如大房夫妻的不幸离世。
当年解磐被点为钦差,南下赈灾,纪氏与解磐感情很好,不放心丈夫单独上路,便决定随行照顾,然而二人在回程的路上却出了意外,天不假年。
太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认定纪氏是因为儿子才去世的,因此一直觉得亏欠纪家,汤婵并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小事,让太夫人难做。
太夫人看出汤婵的心思,心里不由对汤婵又生出几分好感。
难为儿子能挑出这样一个豁达识大体的媳妇儿,太夫人安慰般拍了拍汤婵的手,“你是我解家的媳妇儿,自家人自然不能任由他人欺辱,不管是谁都一样。”
汤婵一怔。
太夫人不由笑了,柔声道:“别担心,纪家家风清正,不会因为这件事疏远咱们家的。”
汤婵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您之前说,想为逸哥儿看看纪家的大姑娘……”
太夫人摆了摆手,“那姑娘性子太正经了,跟逸哥儿怕是合不来。”
庞逸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太夫人这个外祖母也挂心着。今日来纪府,太夫人也确实是存着同纪家再次结亲的心思,纪大夫人的大女儿年纪正好,教养极佳,是为很优秀的姑娘,太夫人本来想着,看看能不能为庞逸说合说合。
不过今天见了纪大姑娘,便能看出她性格板正,跟逸哥儿是两个极端,哪怕没出兰姐儿这桩事,太夫人也早就打消了心思。
“说来你如今也算逸哥儿的舅母,”太夫人笑道,“他的事,你也帮着参谋参谋。”
……您老人家一定不知道我跟他议过亲,汤婵有点想笑,“是。”
从纪家回来的第二天,纪大夫人上门,留下了不少东西。
“夫人,”秋月抬了个小箱子进来,“纪家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赔礼。”
“嗯?”汤婵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挑了挑眉,“拿来我瞧瞧。”
纪家诗书传家,送来的都是雅物,一套极品的笔墨纸砚,外加几样书籍字画。
汤婵踩着睡鞋走到书案前,特意洗过了手,才把东西都拿出来。
她鉴赏字画水平不算很高,只能看出几幅都是名家之作,至于两本书籍,都是以隶书所写,看着十分陈旧拙朴,纸张发黄但无污渍,竟是保养得当的古籍。
两本都是子类著作,颇为佶屈聱牙,汤婵看了两眼就头疼,赶紧合上了。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惜跟汤婵属性不合,“收起来吧,回头德音成亲添给她当嫁妆。”
秋月应了下来,两人一起将东西收了起来。
汤婵伸了个懒腰,视线掠过笔墨纸砚齐全的书案,突然有些出神。
好像已经许多年没写过字了……
汤婵前世是文科生,高中的班主任老王是语文老师,总是语重心长地同她说,她的字迹有点潦草,考试会扣卷面分。后来得知汤婵家中不宽裕,老王还特意送了她字帖和文具,让汤婵自己练练字。
老王是书法爱好者,送的是笔墨纸砚,但说来惭愧,那时候的汤婵心思很是功利,只想解决问题,所以根本没考虑过软笔,只抽空练了练实用性更强的硬笔字,而且只练到高考就扔下了。
后来大学毕业、工作,汤婵遇见了不少写得一笔好字的人,心里都会有点羡慕,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坚持下来。只是再想捡起来的时候,997的生活已经不允许她有什么业务爱好,极偶尔才能碰一碰笔,汤婵只好把练字列到退休后的Todolist上面,打算退休之后再把她那笔字好好练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