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婵这才示意秋月将早准备好的红封赏了下去,等众人道了谢,汤婵便摆了摆手,“行了,都下去做事吧。”
下人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人,秋月道:“姑娘,几位姨娘来给您敬茶了。”
事可真够多的,汤婵呼出一口气,速战速决吧,“让她们进来。”
既是嫁进解家,汤婵自然提前了解过解瑨的三位姨娘,都是老夫人托人打听的消息。其中一位段姨娘是许茹娘的陪嫁丫鬟,佳音便是段姨娘所出;还有一位陈姨娘,原先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自小便伺候解瑨;最后一位宛姨娘,汤婵打听到的却不多,这位姨娘似乎是解瑨从外头带回来的,也有说是官场上送的,具体来历说不清,但提起这位宛姨娘,语气多藏着几分轻蔑。
不一会儿,屋里鱼贯而入三位妇人。
打头的是段姨娘,看着二十多岁年纪,样貌清秀;随后跟着陈姨娘,年岁比段姨娘大一些,驯良温顺;最后面的宛姨娘却是让汤婵十分惊讶,她看着不到二十,身材娇小纤瘦,长相风度都极为出挑,气质有几分特殊。
汤婵在古代呆了这么久,已经隐约能看出来,这位宛姨娘绝不像是正经闺秀出身。
结合宛姨娘讳莫如深的来历,汤婵内心止不住啧啧。
真是人不可貌相,解瑨看着浓眉大眼的,想不到啊想不到。
三人依次给汤婵跪地请安。
汤婵喝了她们敬的茶,又赏了每人几样首饰作为见面礼。
三人都道了谢,依汤婵之言入座。
段姨娘心中十分忐忑。
她是前任夫人的人,自从得知新夫人要进门,段姨娘就很担忧新夫人为了立威,会与她这个旧人过不去。
别的段姨娘都能忍,但佳音是她的命根子,她怕新夫人会将佳音抱到正院抚养。
段姨娘可不信新夫人会待佳音如己出,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试探道:“夫人进了门,咱们以后可就有主心骨了。”
汤婵不置可否,微微笑了一下,问她道:“你那里东西可都齐全?佳音同你一起住,伺候的人手可还够?”
段姨娘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暗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道谢:“够的,够的,多谢夫人!”
“那就好。”汤婵笑笑,对三人道,“我这人好清静,你们不必每日来请安,逢节日与初一十五过来便好,若是有什么缺的,打发丫鬟来我这里说一声便是。”
三人面面相觑,都应下了。
这时候又有通传,解瑨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屋里这么多人不由愣了一下。
随即他反应过来,三人应该是来给新主母见礼的。
姨娘们都赶紧起身行礼,解瑨淡淡应了一声。
“既然二爷回来,我们就不打扰了。”
陈姨娘柔声开口,屈身告退,段姨娘跟宛姨娘也都随着起身告退。
他赶人的意思挺明显,汤婵以为解瑨有话要说,等三个姨娘走了,便问他道:“您有什么事?”
“有一点紧急公务,需要我出去处理一下,”解瑨对她说道,“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啊?就这点事啊?汤婵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您路上小心。”
解瑨点了点头,说完便离开了,看来真是急事。
汤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感慨,看来古今的打工人一样难,难得的婚假也休息不得。
不过加班这个词已经跟现在的她没关系了,汤婵扑到床上一窝,她要睡回笼觉啦嘿嘿嘿!
三位姨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陈姨娘跟另外两人在院里告别,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里点着上好的炭,温度适宜,但不知怎么,看上去依旧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
小丫鬟边帮陈姨娘拆卸发髻,边小声跟陈姨娘聊天,“姨娘,新夫人好相处吗?”
陈姨娘闭着眼,想着今日见到的新夫人,“跟前头的夫人有点像,但又很不一样。”
小丫鬟听得懵懵懂懂的,“姨娘这话什么意思?”
“新夫人跟前头的夫人一样,对我们这些人都挺好的。”陈姨娘缓缓说着,“但前头的夫人,是性子贤惠,新夫人……应该是不在意吧。”
“挺好?不在意?”小丫鬟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不由一亮,抿了抿唇凑近对陈姨娘说,“姨娘,那咱们跟新夫人走近些,若是新夫人垂怜,让您伺候二爷,生下一儿半女,您的终身就有靠了!”
陈姨娘听得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自小被太夫人指给解瑨的。
等解瑨到了年纪,太夫人跟解瑨提了一句,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解瑨的身边人。
但解瑨性子很淡,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些事,陈姨娘这个通房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
后来解瑨娶了许氏为妻,二人感情很好,陈姨娘就更似透明人一般。
许氏进门几年,迟迟没有身孕,很是着急。陈姨娘听说,前夫人跟二爷提过好几回纳妾的事,但都被二爷拒了。
再后来,许氏终于有孕,在进门第五年生下了一个女儿。
许氏大失所望,心中更是惶恐。
丈夫子嗣单薄,她万万担不起善妒、无出的罪过,这次说什么都要为丈夫纳妾。
夫妻俩僵持了一段时间,然而许氏正好在月子里,因为郁结多思,竟有了崩漏之症的前兆。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她的陪嫁丫鬟莲子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不到一年后,莲子诞下一个女儿,成了段姨娘。
当时的陈姨娘听着这些消息,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快到了年纪,按着规矩,马上就可以被放出府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被带到了正院许氏的面前。
许氏坐在上首,和善地同她说,她跟太夫人商量过,想将她抬成姨娘。
陈姨娘屏住了呼吸。
年轻有为的夫主,贤淑良善的主母,安稳富贵的生活,陈姨娘没有办法说不。
晚上解瑨回来的时候,许氏对解瑨说,叫丫鬟服侍他洗漱。
陈姨娘忐忑地被许氏送进净房,解瑨看到她,神色就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听到二爷沉默了一会儿后跟她说,若是她想,她依旧可以出府。
陈姨娘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泪光闪闪道:“求二爷垂怜。”
她没有被赶出去,第二天,解府多了一位陈姨娘。
许氏十分高兴,赏了她一只很漂亮的镯子。
陈姨娘跪地恭敬地谢恩。
她知道,夫人抬举自己,一为子嗣,二为制衡——后院不能叫段姨娘一家独大。
只是夫人不知道,二爷没有拒绝她,却也没有应她。
他很少来她房里,每回依着夫人的意思过来,也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喝茶,歇息一会儿后便离开去了书房。
陈姨娘知道,二爷对自己没有感情,不过是顾念着自小照顾的情分,荣养着她罢了。
——又或许是顾念着夫人的意愿罢,谁知道呢?
二爷一直没能有儿子,许氏越来越着急,但二爷一直没有再松口纳新人。
直到有一天,府里流传着一条小道消息,说二爷似乎养了位外室。
许氏大惊失色,私下悄悄调查,果然查出了端倪。
她伤心于丈夫这样不相信自己。若是丈夫喜欢,纳回来便是了,养在外面算什么呢?
许氏想给丈夫一个惊喜,趁着丈夫一次公差远行,亲自上门将这位外室接回到了府里。
陈姨娘不知道许氏第一眼见到宛姨娘是什么反应,但陈姨娘当即便想,也许只有这样的美人,才会让那般冷漠的人动心吧。
府里就又这么多了一位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的宛姨娘。
之后解瑨远行回来,许氏告诉解瑨把宛姨娘接回府的时候,陈姨娘和段姨娘都在。
然后陈姨娘就发现解瑨脸色骤变,随即伸出手按了按眉心忍耐着什么,半天后才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最后摆了摆手,让两个姨娘都下去了。
后来解瑨和许氏有没有说什么话、说了什么话,陈姨娘统统不知道,但她知道,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从宛姨娘进府直到现在,还没有伺候过解瑨一回,哪怕是在前夫人怀着身孕的时候,二爷也整日忙着公务,没让任何人伺候。
宛姨娘这样的美人都留不住二爷,陈姨娘更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何况前夫人诞下了小少爷,二爷已经没有子嗣上的担忧。
也许日后二爷为了宗族考虑,会在小少爷长大之后给他添几个弟弟做帮手,但那就与陈姨娘无关了。
但陈姨娘不觉得难受或者懊恼。
连续两任主母都是好人,不会苛待妾室,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幸运,哪怕没有子嗣傍身,她也不会落得无依无靠的下场。
这不就是她当年求二爷时,所求的安稳富贵吗?
陈姨娘回过神,松开了手里捏得死紧的顶针,向窗外看去。
寒来暑往,花开花谢,冬天到来,又是一年过去了。
又是一年了啊……
“妈妈今日见过新夫人,觉得怎么样?”
暖腾腾的屋子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妇人伸手拍着炕上睡得正香的孩子,低声跟一旁四十多岁的妇人聊天。
睡着的小孩是解府的小少爷桓哥儿,年轻妇人是桓哥儿的奶娘,姓蒋,年长妇人则是许茹娘留下来看顾儿女的余妈妈。
今日孩子认亲,蒋奶娘和余妈妈都跟着,见到了新进门的二夫人,蒋奶娘忍不住问起余妈妈,对新夫人观感如何。
余妈妈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蒋奶娘回忆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谨慎道:“瞧着倒像个和善人。”
“刚进门,装也要装出个样子,”余妈妈不以为意,“人心隔肚皮,就这么见了一面,哪里看得出好坏?”
“您这话也对。”蒋奶娘点点头,转头看向桓哥儿,“不过总归太夫人疼爱两个孩子,将两个孩子养在膝下,料想哪怕新夫人有什么手段,也施展不出。”
余妈妈听了这话,才露出一点笑,“可不是。”
“余妈妈,”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她也是许茹娘留下照顾桓哥儿的,名字叫做石榴,小声跟余妈妈禀告,“段姨娘说今日还有事,就先不来找您了。”
“什么?”余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显然很是不满段姨娘的怠慢,“好啊,夫人走了,她就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石榴没敢接话,还是蒋奶娘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劝说:“您也别在意,毕竟她有女儿,总要为三姑娘考虑。”
姨娘是直接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跟她们这些人不一样。
余妈妈冷笑了一下,但到底没再接话。
忽然外头又有人通报,“二姑娘来了!”
余妈妈听见通报,瞬间换上笑脸,迎上进来的小姑娘,“二姑娘来啦!”
“余妈妈好,”徽姐儿对余妈妈很是尊敬,“我来看看桓哥儿。”
“好好好,”余妈妈笑意更深,“小少爷正睡着呢。”
徽姐儿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弟,眼神不由一软,压低了声音,“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余妈妈起身送徽姐儿出门。走到角落没什么人,余妈妈凑近徽姐儿,低声道:“如今新夫人进门,二姑娘可要一万个小心,小少爷年纪还太小,全要靠二姑娘照顾了。”
“妈妈放心吧,”徽姐儿重重点头,“娘亲的交代我都记得的。”
解府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谈论新进门的二夫人,新二夫人本人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回笼觉醒,汤婵抱着被子窝在床上打滚,懒洋洋地不想起身。
“姑娘,”帐外的双巧听见动静,笑嘻嘻地来叫她,“姑娘醒了?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秋月也在一旁,听见双巧的话,不由温声提醒道:“称呼要改口了。”
双巧恍然,又高高兴兴地喊了汤婵一句,“夫人!”
“哎呦,乍一听还真有些不习惯。”汤婵笑着伸了个懒腰,“帮我倒杯茶来。”
双巧依言去了,不一会儿端了杯茶回来递给汤婵。
温度正好,汤婵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将空茶盏递了回去,汤婵就要往回躺。但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的嫁妆是不是还等着清点入库?”
“是呢,”双巧点了点头,“昨日兵荒马乱的,嫁妆运进解府之后就暂时放在了后面一个空院子,还没来得及收。”
她问汤婵,“您要现在收拾吗?”
“收!”数自己钱这种开心事,汤婵立马就有了精神,她麻利地坐起了身,“素心在不在院里?叫她来我这一趟。”
双巧看着汤婵瞬间精神抖擞的模样,没忍住笑,赶紧捂着嘴下去请人了。
秋月服侍汤婵起身,汤婵换了身家常的素色长袄,坐到梳妆镜前挽发。
桌子上除了汤婵的几个妆匣,还放着一个红漆描金的首饰盒子,是早上太夫人送她的见面礼。
汤婵回来后还没来得及看,此时打开盒子瞧了一眼,不由瞳孔地震。
好,好多……
虽然入手的重量已经让汤婵有了预感,但看着里头各类大大小小的贵重首饰,汤婵对太夫人的财大气粗还是小小震惊了一下。
她不由想起太夫人的出身。听闻太夫人的娘家刘家是前朝望族,曾出过好几位大员,改朝换代之后,刘家似乎就落魄下来,再没什么声音,但如今看来,人家底蕴深厚,说不定一直在闷声发财,只是一直保持低调罢了。
将盒子收好,那头双巧带着素心回来了。
汤婵跟素心说了事,问她借调些人手,好搬运东西。
素心听了,二话不说开始安排。
汤婵对着嫁妆单子,指挥众人将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到作为库房用的西厢房。
她的嫁妆着实不少,天色渐沉,还剩一些没有理完。
“明天再接着弄吧,”汤婵笑眯眯地心情极佳,也不着急,“该吃饭了。”
若是在规矩严些的人家里,汤婵这个媳妇儿是要到婆婆院里昏定晨省,一天两顿伺候婆婆用膳的,但之前说过,太夫人是个慈和的性子,今天早些时候就交代过汤婵,她时常茹素,饮食太过清淡,怕小辈们吃不惯,故而各家都在自己屋里用膳,偶尔才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不等二爷回来吗?”秋月问汤婵道。
“他不是说今天要晚点回吗,”汤婵想了想,“咱们吃咱们的,不管他。”
幸好汤婵没等,她都快歇下了,解瑨才回来,还是醉着回来的。
隔着老远,汤婵就闻到了一股酒气,不由皱了皱鼻子,“您这是喝了多少?”
她担忧地看着解瑨,今天可别睡在正房吧,累得她也睡不好觉。
解瑨揉了揉眉心,捧着解酒汤一饮而尽。
他醉得厉害,但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酒,便对汤婵道:“我今日歇在书房。”
汤婵听得一喜。
解瑨这样知事,她自然乐得成全,汤婵叫来素心,郑重交托道:“二爷就交给你了。”
素心瞪大眼睛,表情迷懵。
怎么就交给她了?
新夫人就这么不管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之前的夫人照顾二爷事必躬亲,不假他人之手,新夫人居然就要当甩手掌柜?
解瑨在半醉半醒间,也迟钝地反应过来。
原先汤婵之前脸上那个担忧的神情,并不是忧心他本人,而是担忧他会不会留在正房。
他这位新夫人好似把他当成累赘包袱,开心地甩开了……
解瑨沉默。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突然想到汤婵白天说的话。
果真是只求问心无愧……
汤婵却是不管他们怎么想。新婚夜谈判的时候,解瑨可没要求她做一个贤妻良母,哪怕要求了,汤婵也要想办法耍赖的。
她迈步离开,临出门前想了想,好心叮嘱素心道:“好好看着,别让他仰卧着睡过去。”
醉酒之后容易食物反流,仰躺姿势有可能造成呕吐物进入呼吸道甚至堵塞气管,轻者引发吸入性肺炎,严重是会窒息而亡的。
等素心应下,汤婵回到房间,先是美美地泡了个澡,随后美容睡觉。
第二天,汤婵一推开窗,便瞧见晨练回来的解瑨。
解瑨一时没说话,只默默看着她。
汤婵跟没事人一样,微笑着问:“用早膳吗?”
解瑨失笑,迈步进了屋。
饭菜很快摆了上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汤婵这才发现,解瑨似乎偏好少油少盐的菜品,口味很是健康。
解瑨也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便是。这个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你陪嫁里若有厨娘,可以直接安排进来。”
汤婵点头应下。
用过饭,二人各做各的事情,解瑨回了书房,汤婵则是把剩下的嫁妆全都归置完。
握着库房钥匙,汤婵心里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嫁妆是她现在唯一能自由支配的东西,以后她一直留在解家也好,未来有朝一日,有机会脱离解家也罢,这都是她的底气。
转头便是回门日,汤婵备好礼,又带上太夫人的随礼,跟解瑨一起回了一趟侯府。
解府在皇城根底下,侯府所在的地方更偏郊外,两地距离很远,二人早早便出了门。
途中经过一片热闹的街市,喧闹声透过禁闭的车帘钻进马车里。
汤婵侧耳听着,心中忽然一动,看了坐在对面的解瑨一眼。
正闭目养神的解瑨似乎感受到了汤婵的视线,睁开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询问。
“二爷,”汤婵试探着问,“若是想要出门,府里是什么规矩?”
解瑨唯一停顿,“没什么规矩,带够人手,注意安全便可。”
汤婵眼睛一亮。
进了侯府,二人先到老夫人院里,给长辈请了安。
屋里,老夫人、侯爷夫妻、二夫人夫妻、还有汤母都在,汤母一瞧见汤婵就激动的红了眼眶,只是老夫人在,汤母不好抢在她前头说话,只是抑制住激动,认真地打量着汤婵。
归宁这样重要的日子,汤婵肯定不能落了解府的脸面,她今天打扮就一个字,贵。大红遍地织金袄,翡翠盘金马面裙,石青缂丝银鼠褂,赤金累丝头面上镶嵌的宝石最大的有鸽子蛋大,闪闪发光。
解瑨也颇为罕见地穿了一身大红常服,老夫人看着二人笑得眯了眼,只觉得这对新婚夫妻般配得不得了,拉着两人嘘寒问暖。
“怎么不带几个孩子过来?”老夫人问。
汤婵答道:“今儿天气太冷了,怕他们生病,就没让他们跟着出来。”
这年头,风寒可不是小事,特别对小孩子来说,每次风寒都是渡劫。今日虽然无雨无雪,但天气阴沉,北风刺骨,汤婵就不想小孩子跟着折腾了。
“也好,”老夫人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对汤婵道,“等开春之后天暖和了,你再领她们来玩。”
汤婵笑着应了。
老夫人又拉着二人说了好一阵话才放开,随后解瑨去了前院由庞侯爷他们招待,汤婵则是接着跟女眷说话。
这时大少奶奶钱氏和庞家的姑娘们一起到了,庞盈一见汤婵就高兴得想要扑过来,“表姐!”
汤婵笑着回应,跟众人一一见了礼。
大少奶奶的小腹已经有了弧度,不过藏在冬天的厚衣服里不太明显,汤婵笑着问候,“弟妹身子还好?”
“都好的。”钱氏柔柔笑着,“看表姐气色这样好,咱们总算是能放心了。”
说了许久的话,老夫人才笑着道:“行了,先让你们表姐跟她母亲说说话吧,剩下的等会用了膳再聊。”
众人都笑了,汤婵跟汤母道过谢,两人一起回了湛露院。
一进门,看着熟悉的摆设,汤婵一时之间心生感慨。
不过马上,她就被激动的汤母拉到身前仔细打量。看着汤婵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汤母总算是放下了心。
她眼神温软,里头带着欣慰,还有一些不难察觉的怀念。
汤婵知道汤母是想女儿了,便不动弹随她看。
直到汤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出神许久,脸上瞬间多了不好意思,“你……”
汤婵笑了笑,“您这两日都还好?”
“我都好,”汤母知道汤婵故意不点破,心里感激,转头让伍妈妈拿来三个小盒子,“今天几个孩子没来,你帮我把准备的见面礼送回去吧。”
汤母给每个孩子都求了一道平安符,另外给两个姑娘各准备了四支精巧的小
珠花,给桓哥儿的是一套小金镯,没有厚此薄彼。
汤婵收了起来,笑着道谢,“都是好东西,您费心了。”
看着这几样小孩用的玩意儿,她突发奇想道:“如今我已经嫁了,您要不再收养个孩子?”
汤母失笑,“瞎说什么。”
“我说真的。”汤婵越想越觉得行,“我知道您跟您丈夫感情好,怕是不愿再嫁,可一辈子那么长呢,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不是回事,不再找伴侣,可以再养个崽嘛。当然,我就是这么一说,最终还是看您自己的意思。”
汤母从没想过还有这条路,收养一个孩子?
她表情抗拒,心里却是已经有点心动了,“……再说吧。”
从侯府回到家里,汤婵和解瑨先一同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问候了老夫人与汤母,问起今日归宁如何,两人都一一答了。
在太夫人面前,解瑨眼神里带着点罕见的柔和,汤婵看着,不由觉得有趣,原来解瑨在母亲面前,倒一点也不摆高岭之花的架子。
大概了解过情况,太夫人点点头。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余光看到汤婵,又咽了回去。
汤婵捕捉到了太夫人的欲言又止,见太夫人像是有话单独跟解瑨说,便笑着站起身,“刚刚在宴上吃多了酒,借您的净房用一用。”
太夫人露出一丝诧异,随即眼神软了几分,“去罢。”
汤婵笑着福身下去,太夫人对着她的背影,对解瑨感慨,“是个机灵的懂事孩子。”
是圆滑狡黠,又十分会讨好长辈吧,似乎侯府的老夫人都很喜欢她来着……解瑨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太夫人,“母亲有事要说?”
“是,”太夫人回过神,“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府里中馈的事。”
解瑨父兄去世以后,是解瑨一力撑起了侯府,故而虽然解瑨是幼子,解府却由二房当家做主,以往府中的中馈是由许茹娘操持,哪怕侄子解桢成亲,于氏进门,也一直都是如此。
直到解瑨和离之后,太夫人将于氏带在身边,让她帮忙一同主持中馈,也好缓解一下自己的压力。
没想到于氏上手的速度比太夫人想得快,不过两个月,太夫人就完全把担子交给了于氏。
如今汤婵一进门,事情就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于氏出身大房,又是长孙媳,按理说中馈交给她管。
但解桢年纪还轻,解瑨才是如今家中的顶梁柱,而且府中产业除了当年解阁老与解大哥留下来的,解瑨这些年也挣来了许多,太夫人同样不想让幼子吃亏。
太夫人缓缓把自己的想法说明白,“……我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产业分一分,你们两房各自管自己的罢。”
“母亲这话不妥。”
没想到解瑨却是直接拒绝,一句话就给否了,“您尚在,哪有分家的道理?”
“不是分家,”太夫人强调,“只是分产而已。”
解瑨依旧摇头不同意。
他也能猜到太夫人的想法,可一来父母在不有私财,二来,桢哥儿和德音是大哥留下的唯二骨血,他如何照顾都是应该,又怎么会跟小辈争抢那点东西。
太夫人就无可奈何问他,“那你媳妇儿怎么办?还是你有别的法子?”
不教养子女也就罢了,中馈也不主持,外人若是知道,还不知道要如何猜测,在府中又要如何服众?
解瑨一顿。
不知怎地,他莫名就觉得汤婵肯定不会在这上面争抢,反而若是得知不用自己出力,一定会十分乐得如此。
解瑨:“……”
“我回去同她商量一下罢。”
虽然解瑨很笃定,但他没有替汤婵做出决定。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也好。”
等汤婵回来,二人回了自己院里,解瑨开门见山问汤婵道:“中馈之事,你有何想法?”
“嗯?”
原来太夫人刚刚跟解瑨单独说话是为了这个,汤婵笑道:“如今中馈是桢哥儿媳妇儿在管着吧?操持一府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桢哥儿媳妇儿管得好好的,我一进门就把钥匙夺了来,怕是不像话。”
这话的意思,只要不出必须换人的大问题,汤婵是不会管的。
她觉得解瑨不会不同意,“我猜,您也期望小辈们能快些独挡一面,一同撑起解家吧。”
解瑨早有预料汤婵会推拒,并不奇怪,不过听到后半句,解瑨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交代道:“母亲提出分产不分家,我拒绝了。”
汤婵心下转了一圈,这是给她减轻负担啊。
她赶紧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多谢夫君。”
“……”这个称呼让解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深深看了汤婵一眼,“我字晦之,以后你可以我表字相称。”
汤婵眨么眨么眼,瑨是美石,表字用“晦”是什么意思?
“是我恩师所起。”解瑨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恩师言我年轻时锋芒太过,期望我韬光守拙,故取字‘晦之’。”
原来如此,汤婵不吝夸赞,“好字,好字。”
解瑨不知为何,又想按眉心了。
他站起身,“皇上每旬逢三、六、九日视朝,明日大朝会,我需早起,今晚便歇在书房了。”
汤婵一惊,“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