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通报之后,太夫人却没有让许茹娘进门,而是让身边的何妈妈见了许茹娘一面。
“太夫人说,她身子不适,就不见您了,”何妈妈递上程仪,“这是太夫人的一份心意,希望您路上平安,多多保重。”
许茹娘心里一紧,怅然若失,婆婆她老人家这是厌上自己了吧……
但她没有什么好怪的,许茹娘心中苦笑,在院门外跪下,给太夫人磕了个头。
从松鹤堂离开,许茹娘走到府门口,奶娘余妈妈来送她。
余妈妈年纪已经不小,可能受不得路上颠簸,所以许茹娘将余妈妈留在了府里,照顾她的两个孩子。
她郑重嘱托道:“余妈妈,桓哥儿跟徽姐儿,就托付给您了。”
余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许茹娘定要如此选择。
她也不是没劝过,但许茹娘已经下了决心。
主子做了决定,余妈妈也只能听从,“夫人放心,奴婢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大小姐和小少爷周全。”
许茹娘又等了一会儿,但没有等到解瑨来相送。
她咬了咬唇,按下失望,转身准备踏上马车,风中却突然传来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
许茹娘心中一震,回头看去,竟是女儿徽音跑了出来。
素来循规蹈矩的小姑娘顾不得礼仪,徽音扑到许茹娘面前,差点摔了一跤也顾不上,“娘要去哪里?”
她紧紧揪着许茹娘的衣袖,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哭着问许茹娘道:“他们说娘要走了,不要我和弟弟了……娘,他们说的是假话对不对?”
许茹娘生气地看向追在后头的奶娘,“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瞒着徽姐儿吗?”
奶娘苦笑,“下人说闲话叫徽姐儿听见了,没能瞒住……”
徽音心里愈发惶恐,拽住母亲的袖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娘不要我和弟弟了吗?”
许茹娘心都要碎了,她
红着眼眶,搂过自己的女儿,“娘怎么舍得不要你们?”
徽音眼睛一亮,刚想说“那娘不要走”,却又听到许茹娘道:“可是如果娘不走,你就再也见不到外祖父、外祖母、小舅舅、还有小表弟他们了……娘得试着去救他们,徽姐儿这么懂事,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
徽音哭着摇头,她想说这些人都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这些人,娘不要去救,但她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只能死死拽着母亲不放。
许茹娘安慰着女儿,“徽姐儿乖,娘亲很快就回来看你,你听余妈妈的话,好好照顾弟弟……”
她向女儿郑重承诺,“你相信娘亲,娘亲一定会回来的。”
等帮着家里度过劫难,安顿下来,她就能找机会回来看看,最多不过六七年,她的娘家遇赦回京,她就能和儿女团聚,到时候,她定会好好弥补她对孩子的亏欠。
许茹娘狠心将徽音的手拉了下来,交到奶娘手里,不顾徽音哭肿的眼睛,咬着牙上了马车。
“驾!”
随着车夫的声音,马车驶离,徽音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许茹娘闭上眼睛,到底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城门外。
萎靡憔悴的许家人跟其他流放的犯人一起,被差役赶着上路。
城门外聚集着不少人,都是这些流放犯人的亲友家眷,或是他们派来的下人。
虽说流放之苦众所周知,但若是金钱开路,好好打点,总能让流放的犯人过得舒服一些。
这也是差役们拿到油水的好机会,他们停下脚步,等着这些亲友或下人们上前。
许天赐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着期盼已久的身影。
很快,他眸子一亮,“姐!”
许天赐心中大喜,他就知道,他姐姐不会放弃他的!
听到许天赐的声音,精神委顿的许正儒和孔氏也都面色一喜,抬头望去。
许茹娘站在一行车队前,许正儒和孔氏看着那些行囊,以为是许茹娘疏通关系,找人照料他们上路,因为女婿搭救不力的怨恨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些。
然而二人很快傻了眼。
许茹娘走到递给领头的差役跟前,递了一个荷包,差役看了一眼,收起来之后对她摆了摆手,站到一旁,许茹娘道谢之后,来到父母跟前。
时隔多年看到父亲,虽然他形容有些狼狈,但到底活生生站在许茹娘面前,许茹娘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擦了擦眼泪,“爹,娘,我同你们一起走。”
“什么叫一起走?”许正儒皱起眉,“女婿竟也同意?还有桓哥儿怎么办?”
许茹娘深吸一口气,“爹,娘,我和离了。”
“你说什么!?”
孔氏如同五雷轰顶,连语调都变得尖锐起来,“他居然敢休你!?”
牢中经受的苦楚以及流放判决的绝望让这个妇人变得更加刻薄,孔氏尖声叫骂,“什么青年才俊,不过是个薄恩寡义的小人!不行,你又没有犯七出之罪,他不能休你,茹娘,你去官府告他,他若是不把你迎回去,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娘,他没有休我,”许茹娘连忙向母亲解释,“是我自请和离的。”
孔氏傻了。
“你是不是傻?!”
孔氏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我叫你提和离,是叫你威胁做做样子,不是叫你真的自请下堂!”
放弃了解瑨这个金龟婿,许家才是真的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许茹娘苦笑,“若是不和离,夫君便要逼我和娘家断绝关系……”
孔氏怔住,随即便明白了解瑨的打算,这是不想跟许家沾一丁点关系了。
她想通这点,不由恨恨道:“真是够狠……”
随即她又看向许茹娘,“那你也不该和离呀!”
真是不懂事,先假装答应断绝关系,等事情平息了再暗中联系,还会怎么样不成!
如今和离,才真是一点指望都没了!
孔氏扼腕,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傻女儿!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许茹娘深吸一口气,继续对他们道:“我得和你们一起走,不然我放心不下。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脸再活着了。”
许正儒也被这个消息震得好一会儿没出说话。
他心里各种念头掠过,片刻后他抬起头,看了看他们附近的差役。
差役们离得都不近,且都在忙着收受好处,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
“好孩子,爹就知道,你素来最是孝顺。”许正儒对许茹娘道,随即他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是为了许家受了委屈,但我许家不能有下堂妇,你和离之事绝不能外传。”
和离归家的妇人确实是要被外人闲话的,甚至连娘家都会被指指点点,许茹娘羞愧地低头,“是女儿不孝……”
“好了,”孔氏开口劝说丈夫,“茹娘也是为了家里才委曲求全,你就不要怪她了。”
许茹娘心里更自责了,她又是愧疚又是孺慕地看向母亲,“娘……”
“娘说的是,姐姐能来可太好了!”许天赐这才蹭过来跟许茹娘问好,他吐着苦水发牢骚,“姐,你是不知道,我在牢里受了多少苦,这流放一路,还不知道有多难……”
许茹娘温柔地看着弟弟,闻言赶紧安慰道:“我都做了准备的,你别怕,姐姐肯定会照顾好你……”
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过了一会儿,押送的差役取下腰间的鞭子,隔开或不舍或痛哭的亲友们,对众人示意道:“行了,都注意了!时辰已经到了,要走了!”
许茹娘退回到车队里,跟在流放队伍后头缓缓出发。
她回头看向城门。
再等几年,等几年她就会回来的!
解瑨和离一事传开之前,宫中的皇帝先被惊动了。
他特意把解瑨叫到跟前询问,“你和离是怎么一回事?”
坐在书案后的皇帝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量,身材清瘦,长相白净,一双笑眼,气质随和,若不是一身明黄龙袍和通身贵气,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乡绅。
今上年号延昌,周岁时便以嫡长子身份被封为太子,二十七岁登基为帝,至今已有八年。
解瑨登科那一年,正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举行会试,当时皇帝虽有先帝留下的众多老臣辅佐,这些老臣却不算皇帝自己的班底,解瑨那一批新科进士,才算是皇帝第一批的自己人。
解瑨的父亲解阁老与大哥解磐都曾给当时还年幼的皇帝讲过书,二人去世,皇帝心中很是遗憾,对解瑨也有几分香火情在,不免多照顾几分。
后来皇帝更是惊喜地发现,解瑨极有才干,是个难得的做官料子,不由更喜爱几分,屡屡提拔,才能让解瑨在短短几年坐到如此高位。
这次许家出事,皇帝并未迁怒解瑨,甚至之前许家的案子刚审完,解瑨来为许家求情,皇帝都没生气,反而觉得他重情重义不冷血,人品值得信任。
不过皇帝当时却没应他的请求,叹了口气道:“雄安侯刚下狱的时候,贵妃脱簪在朕殿前跪了两日,为她哥哥求情,朕没应她。”
贵妃便是出身雄安侯府,皇帝铁了心要收拾雄安侯,若是给许家开了口子,主谋又该怎么说?
“微臣明白,”解瑨道,“皇上自然会秉公办理,只是微臣为人丈夫,该做的必须得做。”
——他这话说的,有情有义,还一点不让皇帝为难,皇帝能不触动吗?
更别说皇帝本就偏心这个一手扶植起来的年轻臣子。
明白许正儒不是主谋,只是不影响大局的小角色,皇帝看在解瑨的面子上,勉强留了他一条命,流放三千里让他自生自灭。
至于解瑨,皇帝也想好了,若是有弹劾的,意思意思贬个官,回头再起复便是。
没想到转过头,却得了解瑨和离的消息。皇帝很是奇怪,解瑨都快舍了前途给岳家求情了,还多此一举和离作甚?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面上露出一抹惊讶,“等等,你这和离,莫不是你那前妻提的吧?”
见解瑨默认,皇帝吃惊之余大为不解,“你怎么就同意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解瑨这么做,可会惹来不少闲言碎语。
解瑨脑海中不期然浮现起许茹娘日渐消瘦的脸庞,最终只是神色平静道:“裂痕已
生,强迫下去,最终不过相看两厌而已。”
皇帝无话可说,摇了摇头,“女子出嫁后当以夫家为天,哪有为了娘家抛夫弃子的——若是夫家不忠不义在先,娘家值得,也就罢了,可许家……哼!”
他显然颇为不屑,但解瑨并没有应和他的话,只是不好反驳九五之尊,便道:“世事两难全,她也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已。”
“你呀……”皇帝感慨地看着他,“不过也好,许家这样的亲家,有还不如没有,等你再娶妇,可得挑个好的。”
说到这儿,皇帝突然兴起,“说起来,皇后有位幼妹,马上便要及笄了,如何,要不要跟朕做连襟?”
解瑨微顿,“谢陛下厚爱,微臣不敢高攀。”
“欸,爱卿怎可妄自菲薄?”皇帝不认同地看着解瑨。
相貌英俊,前途远大,若不是没有合适的,皇帝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多谢陛下赏识,”解瑨还是婉拒,“微臣现在无心娶嫁,不敢耽搁旁人。”
皇帝听出解瑨推脱的意思,倒也不以为忤,只当解瑨伤了心,“也罢,那就等等再说。”
只是回头来看望皇后的时候,皇帝兴冲冲地跟皇后提起了这事,“你家那个小妹子,还没有定亲吧?”
“是还没有定亲。”皇后是个温婉的妇人,提起素来疼爱的幼妹,她脸上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她还小呢,家里人舍不得她这么早嫁。皇上问起这个做什么?”
皇帝兴致勃勃地做媒,“你觉得解瑨如何?”
皇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她嗔了皇帝一眼,“我小妹那个性子,爱玩爱闹,娇纵得很,哪里配得上解大人?再说,她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哪里就能当人娘亲了?”
皇帝这才想起解瑨下头有几个儿女,想了想,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皇后生怕皇帝又想一出是一出,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日彭贵妃来找我,问起了让老大出宫开府的事。”
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轻声道:“老大媳妇儿也一同来了,说老大病得厉害……”
皇帝闻言,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没能有嫡子,之前不是没有想过,百年之后将担子交给大皇子。
但大皇子的表现着实令他失望。
大皇子成婚后,皇帝给大皇子派了工部的差事,指望他好好观政,学些东西,然而大皇子非但没有认真做事,反而只顾着同舅家一起拉帮结派——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呢,这么急是盼着什么?
身为皇子,却事事依从雄安侯这个舅舅,改日若真登上大位,这天下是不是要改姓彭了?
皇帝骤然发难,雄平侯下狱,大皇子被吓破了胆,一直卧病在床,皇帝知道,他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不止大皇子,自己现有的几个儿子,都不尽如人意,每每想到这回事,皇帝都有些发愁。
朝臣想让他立储君,他也要有人可立啊!
思及此,皇帝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皇后的小腹上。
其实按他的想法,若是能有个嫡子才是最完满的……
心随意动,皇帝伸出了手。
皇后红了脸,哪怕是多年夫妻,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由害羞起来。
皇帝轻轻一笑,拉着她进了床帐。
云雨收歇,皇帝很快睡了过去,一旁的皇后却睁开眼睛,毫无睡意。
她知道,皇帝这么多年一直期盼一个嫡子,她却一直没能满足皇帝的心愿。
如今她已经三十有四,到了这个年岁,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但皇帝似乎依旧没有放弃。
皇后抬手抚过小腹,面上闪过一丝愁容。
她还有机会诞育一个皇子吗?
“女子,讲究和顺柔婉,贵人让姑娘们抬头时,切记视线微微向下,万不可直视贵人的眼睛……”
阳光明媚,绿筠轩里,教养嬷嬷正检查多日以来的教学成果。
坐、站、行用什么姿势,吃饭喝水要注意什么,穿什么衣裳搭什么首饰,见到贵人如何应对……教养嬷嬷模拟了各类场景,看姑娘们将这掌握得如何。
见了庞盈的表现,嬷嬷再次提醒道:“三姑娘要多注意眼神,不可冒犯贵人。”
庞盈蔫巴巴地应下,“是,我记得了。”
教养嬷嬷又转向其他几人。
庞妍与汤婵表现平平,中规中矩,嬷嬷稍微看过只轻轻颔首,什么也没说。直到视线落在庞雅身上时,嬷嬷眼中才流露出一丝赞赏。
几个姑娘里,就属大姑娘天资最高,学得也最好,说不定就能有伺候贵人的造化。
等一天的课程结束,姑娘们才算松了口气。
入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几人聚在水榭消暑,丫鬟送来镇过的绿豆汤。
汤婵不想用勺,端起碗来直接用嘴喝了一口。
庞盈见状笑了出来,打趣道:“表姐,你这个喝法,若是让嬷嬷看到,怕是免不了一场罚的。”
“这不是看不到嘛。”
绿豆已经被煮出沙来,汤水口感绵密,甘甜清爽,汤婵舒服地眯起了眼,“自己家里,讲那么多规矩作甚?”
“说得也是,”庞盈想起过段时间要进宫遭罪,不由叹了口气,“唉,若是进了宫,可就要时时刻刻注意了。”
“你姨母不是都安排好了?”汤婵安慰,“就一段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庞妍没掺和两人的话题,她叫来送完绿豆汤在一边候着的小丫鬟,开口问道:“近来京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她已经闷在府里好一阵儿,后宅消息不灵通,怕是错过了不少事。
小丫鬟寻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件,“听说解家二爷和离了,这算不算?”
“什么?”
庞妍一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勺子。
他竟然和离了……
庞妍神色怔怔,旁边的庞盈也听见了这话,脸上露出惊讶。
“许家遭难,解家便和了离……”庞盈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这是,这是背信弃义呀!”
“这怎么能算背信弃义?”回过神的庞妍毫不犹豫地反驳,“许家可是罪人,不跟这等人家断绝关系,等着惹祸上身吗?”
庞盈皱眉,“可俗话说,祸不及出嫁女,许家获罪,与已经出嫁的女儿有什么关系?直接与妻子和离也太狠心了吧。”
汤婵听了一耳朵,也在心里琢磨,好像时间对不太上。
许家都判完流放多久了,和离的消息才传出来,若说解二爷是为了保全自身,这和离的时间就太晚了。
难不成还能是解二爷嫌弃老婆成了罪臣之女?感觉不太像啊。
“解家舅舅才不是那等冷血无情的小人,”庞妍很是斩钉截铁,“这里头定然别有隐情!”
许家那个女人本就配不上他,如今家里获罪,两人更不般配,和离了才好呢!
庞盈听着庞妍的语气,很是奇怪,“二姐姐怎么这样激动?”
庞妍心里一紧,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毕竟是自家亲戚,怎么好随便议论。”
庞盈想了想,不再说了,“倒也是,毕竟是二哥哥的亲舅舅。”
庞雅一直没有说话,心里却泛起了疑惑。
梦里有解二爷和离一事吗?
应该是没有的,梦里的她在成婚后,还在宴席上见过解二夫人许氏。
庞雅隐约有些不安,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罢了,多想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握住选秀这个机会。
因为时间仓促,范围也不算大,今年选秀与以往大选的机制不太相同。
此次选秀共分为初选、复选与终选,初选是由太监嬷嬷验看,淘汰生理条件不满足要求的姑娘,比如过高、过矮、过胖、面容有瑕、仪态不佳等等;过了初选的贵女们会被邀请至一处皇家园林小住半月,由嬷嬷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性情处事,不够优秀的姑娘会被记录淘汰,这便是复选;最后挑出来的姑
娘们才会被领到宫里的贵人面前,由贵人们进行终选。
庞家三位姑娘都过了初选,宫中派了马车来接人。
老夫人肃着脸训话道:“都是一家姐妹,到了外头要互相照顾,听到了没有?”
姑娘们都应下,随即上了马车。
府里的人都等着半个月后几个人回来,却没想到半个月还没到一半,姑娘们就被送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传旨太监捧着圣旨宣读,“庆祥侯长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今作配三皇子为侧妃……钦此。”(注1)
跪地接旨的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分明已经提前跟贵人打了招呼,怎么庞雅竟还是被选中了!
传旨太监念完旨意,收起圣旨,对老夫人作揖,笑着道喜,“恭喜老夫人,这可是府上的大喜事!”
老夫人到底年岁较长,经得事情多,她很快恢复过来,示意任妈妈递上红封,“多谢公公。”
“谢老夫人赏。”
传旨太监很是客气,拒了老夫人留坐的邀请,回宫复命去了。
送走传旨太监,老夫人的面色才微微沉了下来。
她将几个姑娘叫到房里,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雅姐儿怎么会被选中?”
却说庞雅三人那日被接走后,到了一处叫做华春园的皇家园林。
华春园所在地位于紫禁城西北,本是水泊密布,草木繁盛之所,后被太—祖看中,在此修建园林,一到夏季,皇帝便经常带皇后妃嫔来此小住,皇子们也时不时来避暑游玩。
华春园静明湖东南有一处大大小小连成一片的院落,正好用来接待来参选的秀女。
由嬷嬷引路,她们被带到了其中一个精致的院落,这便是三人接下来半个月的住所。
这次参加复选的共有六十多人,一个院子里不可能只住庞家三个姑娘,不过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庞盈的姨母请她的妹妹淑妃使力,将她们安排在在了一处小巧的院落,除了庞雅三人,便只有其他两名住客。
过了一会儿,剩下的两人也到了。
两人对庞家姑娘们来说都是生面孔,分别是吏科给事中之女陈英与蓟州知州之女沈宁乔——这也是淑妃的安排,陈、沈二人出身不显,不敢欺负出身更高的庞盈几人。
五位姑娘互相问过好,听了嬷嬷的训话过后便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早,姑娘们早早起来,一起用膳。
“大姐姐昨日没睡好?”庞盈注意到庞雅面色不太精神。
庞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无碍的,只是有些认床。”
“哎呀,”庞盈想起来了,庞雅之前有段时间就有睡不好的毛病,“要不然问嬷嬷要些安神香吧?”
庞雅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她视线不经意般掠过沈宁乔,眼神闪了闪。
复选每日都有行程,嬷嬷会考察姑娘们的女红针黹、琴棋书画等技艺,除此之外,姑娘们也有时间随意交际活动。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年岁不大的姑娘们被圈在一起,抱团、排挤等事屡见不鲜,每日都有新鲜事发生。
好在庞家的姑娘都没想着中选,几人游离在争斗之外。
只是她们不找事情,事情却找上了她们。
华春园有一处兽园,豢养了从各地进献来的各类珍奇动物,这天姑娘们便被邀请,前往兽园游玩。
如今京中贵族豢养动物成风,故而勋贵家的姑娘还好,如沈宁乔这般从外地来的,可谓大开眼界。
兽园里除了狐狸、鹿、孔雀这样的珍兽,甚至还有老虎这般猛禽。
沉宁乔看着卧在石头上打瞌睡的老虎,兴奋不已,忍不住跟一旁的陈英小声嘀咕。
许是被少女们扰了清静,老虎甩了甩头,发出一声吼叫。
到底是百兽之王,气势惊人,陈英手上一紧,沈宁乔更是脸色煞白,没忍住惊叫出声。
“嗤。”
一声嗤笑传来,旁边一位贵女用绣帕掩着鼻子,眉头轻蹙,似是忍受不了两人散发的穷酸气,“哪里来的土包子,惹人发笑。”
沈宁乔面色涨红地低下头,陈英认出说话的人,是成国公与庄华长公主的幼女魏七娘。
听闻魏七娘时常被庄华长公主带进宫中,在戚太妃膝下承欢,极受宠爱,性格骄纵跋扈。这样的人,陈英自然是惹不起的,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沈宁乔侧身默默退下。
魏七娘身边一位蓝衣姑娘却柳眉倒竖,不满教训道:“怎么,见了人都不知道行礼吗?”
沈宁乔吓得连忙就要道歉,陈英却皱了眉。
陈英的父亲虽只是个七品,六科给事中却是规谏稽查的言官,连带着陈英的性子也被养得刚直,她不卑不亢道:“如今我们都是参选的秀女,地位等同,为何我们需要向你行礼?”
魏七娘本来没把陈英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个土包子竟然敢拿自己同她作比,当即便阴沉了脸,“不懂规矩,掌嘴!”
陈英一惊,万没想到魏七娘竟如此嚣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七娘身边的蓝衣姑娘打了一个巴掌。
她们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庞雅、庞妍不为所动,庞盈却看不下去了。
怎么说也是同住一个院子的人,几日下来,也有了些交情,庞盈没忍住出声道:“嬷嬷们就在不远处,魏七姑娘还是消消气罢。”
魏七娘闻言不由冷笑,她参加选秀是来散心的,哪会怕什么嬷嬷?
“你在这里出什么头?”魏七娘上下打量了庞盈一眼,随后故作恍然,“噢,你家就是个爱捡破烂的,怎么,你这是要又捡一个?”
这话便是指庆祥侯府接济表姑娘汤婵的事了,听她这般诋毁自家,庞盈哪里肯相让,张口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魏七娘轻飘飘看她一眼,“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庞盈一定要她给个说法,两人争执起来,随后管事的女官总算姗姗来迟,制止了这场争吵。
魏七娘再是皇帝的亲外甥女,这时候也得给面子,毕竟来之前庄华长公主交代过,家里作为雄安侯府的亲家,因为结党案受了不少影响,这段时间不能太高调。
她对庞盈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可魏七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么肯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
她年纪虽小,心思却狠辣,这年头怎么对待一个女子最致命?
回了房间,魏七娘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蓝衣姑娘道:“你去弄来一件男人的私物,想办法藏到庞三的房间里,然后把事情闹出来。”
她唇边挂着一个冷笑,“私相授受,我倒要看看那个庞三以后还有什么脸来教训我。”
魏七娘一出手,就想要直接毁掉庞盈清白,蓝衣姑娘暗中咽了咽唾沫,陪笑道:“姑娘想要弄什么人的私物来?”
魏七娘皱眉看了她一眼:“随便找个侍卫的便是了,这点小事,还用我吩咐?”
蓝衣姑娘听了这话,后背就要出冷汗。
庞三姑娘后头不止是庆祥侯府,还有营国公府呢,真要把庞三姑娘跟侍卫扯在一起,两家不可能就这么认栽。
可他们动不了魏七娘,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这个没有靠山的跟班狗腿了!
蓝衣姑娘赶紧劝道:“姑娘,侍卫怕是不成的——选秀期间有侍卫越过宫规,私通秀女,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皇后娘娘必会追查到底……”
魏七娘皱了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蓝衣姑娘想了想,还真想出来个主意,“我曾听说,庞家的几个姑娘不想嫁进皇家,还跟淑妃娘娘打过招呼……”
魏七娘听完,想到什么,舒展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