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祁离京多日,朝中政务堆积,若此时有人提醒父皇,谢相久不归朝,是否别有用心?”
顾霆远目光一闪,立刻会意:“可光有御史弹劾恐怕还不够,谢云祁此人,离经叛道,行事本就不拘一格,这些年弹劾他的人多了去了,可最终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楚泓会心一笑:“西域不是一直不太平吗?若此时突然传来急报,就说西域有异动,需得丞相立刻回京统筹军务,你说,他还能继续留在幽州吗?”
之前谢云祁之所以离京,理由是秘密搜查楚青鸾的下落。
如今既然公主已经出现在大众视野,那么谢云祁身为丞相,就没有继续再留守幽州的道理。
“殿下此计甚妙!谢云祁身为丞相,若因公废私,必遭朝野非议,他不得不回!
等谢云祁一走,公主便独木难支,相信赵知府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煽动民怨,断她粮饷,制造混乱等,让公主疲于应付,届时三皇子解禁回幽州,一切还能重新掌控。
顾霆远会意后,躬身领命:“臣这就去安排!”
是夜,皇宫,冷宫某处。
残月如钩,冷风穿堂。
这里是专门关押犯错了宫妃之处,人迹罕至,斑驳的宫墙上爬满了枯藤,庭院里也大多都是杂草丛生,久无人打理。
偏殿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映照出姜嫔单薄的身影。
她正跪坐在窗台边,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乌木簪子轻松的挽着,素白的衣裙已经浆洗的发白,却掩不住那一身清冷如霜的气质。
“娘娘,该喝药了。”侍女阿箬捧着药碗,柔声劝道。
姜嫔抬眸,露出一张与楚泓有着七分相似的脸来——眉如远山,眸似寒星,哪怕眼角有了丝丝细纹,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却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咳咳……”
药还没入口,她便已经掩唇轻咳起来,像是积压了许久的咳疾。
阿箬眼眶一红:“娘娘!”
姜嫔摆摆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陛下?!”
阿箬惊得打翻了药碗,慌忙跪地。
楚皇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独自站在门口,脸上阴沉如铁。
姜嫔见状,缓缓起身行礼,姿势标准,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臣妾,参见陛下!”
没有惊喜,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楚皇朝着阿箬扫了一眼,姜嫔会意,立刻示意阿箬先出去。
殿门一关,屋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楚皇高大的身影整个将姜嫔笼罩,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姜嫔低垂着眼睫,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楚皇率先开口,语气冰冷十足:“如今都敢在朕面前叫嚣了。”
姜嫔缓缓跪下,素白的衣裙铺在冰冷的地砖上,“是臣妾的错。”
她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臣妾愿意以命相抵,只求陛下……留泓儿一条性命。”
楚皇盯着姜嫔那张依旧美得惊人的脸,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说出他是谁的种?”
姜嫔不闪不闭,眸光如水:“陛下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
“朕要听你亲口说!”楚皇手指收紧,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怒火。
“那个宁愿让你喝下绝嗣汤也要保全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姜嫔轻轻闭上眼,纤长的睫羽在雪肌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不重要了……”
“不重要?”楚皇冷笑一声:“你可知道,就因为他身上流着的异族血脉,朕永远都不可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姜嫔睁开眼,眸中带着一丝怜悯,“陛下,泓儿从未奢望过那个位置。”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您的认可。”
“荒谬!”
楚皇猛地松开她,像是被刺痛了一般:“他一个野种,朕为何要认可他?”
姜嫔跪坐在地上,发丝微乱,有些狼狈,却仍旧平静地望着楚皇。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但……不悔!”
话落,满室俱静!
姜嫔仿佛能听见楚皇心头正在燃烧的怒火,正随着他的呼吸即将喷薄而出。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即将面临对方狂风骤雨的准备。
可等了良久,却听见楚皇反而笑道:“好一个不悔!”
他字字如刀,“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战败求和,将你送入宫中,你本该嫁的人,是那个西域部落的少主,是不是?”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姜嫔心尖一颤,却沉默不语。
“可惜啊……”楚皇叹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兴味。
“听说他现在已经是西域十二部的王,而你,永远都只能是朕的囚徒。”
姜嫔终于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陛下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提醒臣妾这个吗?”
楚皇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朕来只是想告诉你,若楚泓再敢兴风作浪——”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朕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楚皇转身离去。
大门重重地关上,震落一地的灰尘。
姜嫔绝望地望着紧闭的殿门,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颤着手从胸口的位置取出来一枚陈旧的狼牙,指尖轻轻抚摸着,泪水无声的滑落……
“阿穆尔……”她低声呢喃,眼泪无声的滑落,“我们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李恒刚从军营回府,就看到父亲一脸的忧心忡忡,满脸心事。
李恒卸去兵甲后,径直来到李父的书房,“父亲,可是睿王那里又有了什么安排?”
不怪李恒如此猜测,实际上是,自从楚泓掌管幽州兵权后,这周边的各个州,郡,县,但凡能笼络的,都被他以各种方式给笼络住了。
楚泓极善谋划,并利用白莲教看似宣扬和平造福百姓,可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白莲教,本就是楚泓手里的一把刀。
被冠以神圣的名义,专程用来铲除异己,拉拢这周边的达官显贵。
当然,李家人并不知道,圣女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顾嫣然,也就是李氏养了十八年的假千金,否则,李家绝对不可能会听令于三皇子。
李父长叹一声,将一封密信推到李恒面前:“睿王命我们三日内调集五万石粮草运往幽州,说是为抵御北境蛮族。”
李恒眉头紧锁,“可北境自从裴将军归京后,近来并无战事,需要这么多粮草做什么?”
“为父也觉得奇怪。据说幽州守军正在到处抓捕白莲教的残党,闹得百姓们怨声载道。”
李恒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父亲,难道三皇子是担心公主夺权,所以要提前布置?他难道是想……”
想到某种可能,李恒心跳都开始加速。
若三皇子真的要跟公主对上,那李家该站在哪一头?
李父点点头,也深觉为难。
他们李家世代驻守在这陇西,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卷入这朝堂的是非纷争之中。
李父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恒儿,你明日亲自带一队亲信,乔装成商队进入幽州城,务必要探明公主的态度。看值不值得咱们辅佐。”
说完,他从暗格里取出一块金牌,郑重的交给李恒,“这是先帝赐予我李家的免死金牌,可保你全身而退。”
李恒郑重的接过令牌,只觉得掌心发烫:“父亲的意思是……”
“若公主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贤明。”
李父目光炯炯,“我们李家,也该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李恒紧握住令牌,“孩儿明白,只是……”他犹豫片刻,“若是见到二弟,该如何处置?”
提起李耀,李父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那个逆子,偷跑出去这么久,估计又是去哪里鬼混了,这次你要在幽州城见到他,不必理会,直接绑了回来!”
李恒苦笑:“只怕二弟那性子……”
“绑不回来就打断他的腿!”李父怒道:“总好过卷入这场纷争,被人做了筏子,白白丢了性命强。”
当夜,李恒秘密召集了二十名心腹,众人换上商队的服饰,将兵刃藏进货箱,出发前往幽州城。
两日后,李恒一行人牵着马行走在幽州的街道上。但迎面而来的不是往日的繁华和喧嚣,而是一片死寂压抑。
只见大白天的,街道上总共就没几个人,两旁的商铺都半掩着门,几个孩童刚想跑出来玩耍,就被身后的大人慌慌张张的拽了回去。
“听说了吗?城东老张家的小儿子,就因为说了句‘圣女保佑’,今早就被官兵给抓走了。”
街道口,几个大妈围在一起,讨论着最新听到的八卦。
“嘘!小点声!”同伴紧张的四处张望,“现在满大街都是官兵,你不想活啦?”
话音未落,这时,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突然冲过来,将路边一个卖香烛的老妇人给拽了起来。
“搜出白莲教的咒符,带走!”
老妇人哭喊着大呼冤枉,结果却被几个官差给当众鞭打。
李恒见状,紧握着拳头正准备上前,却被心腹死死地拉住:“大公子不可!这里到处都是眼线!”
不得已,李恒只好强压下心底的愤怒,转而朝其它地方走去。
然而就在转过街角的时候,更触目惊心的一幕映入眼帘——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被铁链锁着,在烈日下跪成一排,为首的差役挥舞着皮鞭:
“说!白莲教的妖人都藏在哪儿?”
“大人饶命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敢狡辩!”
差役二话不说,抬脚就踹翻一个求情的老汉,“公主殿下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李恒看见这一幕,气得胸口都在起伏,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里。
这就是父亲口中‘贤明’的公主?
值得他们李家追随吗?
正当李恒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论时,只见一队清一色的红色轻骑突然出现在街道另一头。
“哒哒哒……”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如惊雷般由远及近,只见一队火红骑装的女卫,为首的女子束着高马尾,腰间的银鞭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住手!”
知夏一声清喝,手中的长鞭凌空一甩,“啪”的抽打在那差役的手腕上。
差役惨叫一声,手里的鞭子应声落地。
“凤羽卫办事,闲杂人等退开!”
十几名红衣女骑瞬间将衙役们团团围住,周遭的百姓们惊呼着退到两旁。
李恒怔在原地,颇为震惊的看着这一队轻骑。
作为一个军人,他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一支队伍,虽为女子,但个个英姿飒爽,训练有素,动作规划整齐,比他军营里的士兵还要严整。
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大胆!”那差役捂着手腕怒骂:“我等奉公主之令,捉拿白莲教余孽,你们——”
“啪!”知夏扬手又是一鞭,这次直接抽打在那差役的脸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公主何时下达过这等命令?”
她从怀中取出一道金令,用内力传遍全场:“公主殿下有令,凡无实证便擅抓百姓者,以渎职罪论处!”
差役们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凤羽卫纵马拦住。
知夏冷声呵道:“把这些冒充官差的败类押去大牢,再派人去赵知府那儿问问,他手下的人是不是都活腻了?”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高呼:“公主英明!”
“公主英明!”
李恒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
他这才注意到,这些‘差役’的腰牌做工都非常粗糙,根本就不是官制的。
“哥!”
李耀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得意的炫耀道:“看见没?这才是公主真正的亲卫!那些抓人的,都是赵德全派来败坏公主名声的!”
李恒紧握着手中的令牌,突然想起临行前父亲说起的那句话,转而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你来得正好,父亲有令,让我把你绑了带回去。”
“你们,动手吧!”
“父亲的命令,我不能不听,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李恒说着,就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很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成包围之势夹着李耀而去。
李耀一个闪身,躲到路边的货摊后面,抓起一个箩筐挡在前面。
“大哥!你听我说!”
“我可是在公主面前露过脸的,还是瓦解那白莲教圣女阴谋的功臣,你不能抓我回去。”
李恒依旧无动于衷,示意侍卫围上去:“父亲说了,绑也要将你绑回去……”
“等等!”李耀眼珠子一转,突然正色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为何赵德全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假传公主令?”
他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说:“因为三皇子早有不臣之心,此番入京封王,也都是他一手策划……呜呜……”
话还没说完,李耀的嘴巴就被李恒给捂住,面带警告。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李耀疯狂的点头,高举双手,保证自己不会再胡言乱语。
李恒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最终放开了他。
李耀趁热打铁道:“大哥,公主如今正在抓赵德全的现行,你要是现在绑我走,岂不是错过了立功的大好时机?”
见李恒还在犹豫,李耀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父亲不是一直想给咱们李家谋一条出路吗?现在站队,还来得及!”
李恒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突然伸手揪住李耀的耳朵。
“臭小子,长本事了?都学会拿家族大义来压我了?”
“哎疼疼疼!”李耀龇牙咧嘴,“哥你轻点,我这不还是为了咱家着想嘛。”
李恒松开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带路吧,不过……”他警告道:
“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就打断你的腿,再绑回去。”
李耀揉着发红的耳朵,咧嘴一笑:“放心,公主现在就在揽月楼,我这就带你过去,不过咱们得先换身行头,你这一身,太打眼了。”
一刻钟后,换上一身粗布衣裳的李恒黑着张脸跟在李耀身后。
这身打扮让他浑身不自在,更让他恼火的是,李耀居然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了一家胭脂铺前。
“到了!”李耀得意道:“这里是公主的秘密联络点。”
李恒狐疑的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店:“你确定?”
“那当然!掌柜的就是公主的人,后院直通揽月楼密道。”李耀说着就要往里走。
李恒一把拽住他:“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耀挠头,难得露出几分腼腆:“这个嘛……我最近在帮知夏姑娘跑腿……”
“知夏?”李恒眯起眼睛,“就是刚才那个红衣女卫?”
没等李耀回答,只见胭脂铺的大门被人打开,知夏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一脸的不耐:“我说李二公子,你到底还走不走?”
话落,知夏的目光陡然被一旁的李恒所吸引。
男人虽然一身粗布衣,但难掩周身散发出来的铁血气质。知夏此前经常跟裴渊打交道,知道能有这种气质的,只有军营里头的人才有。
“这位是……”
知夏眯起眼睛,审视着李恒。
“知夏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李恒。”
“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知夏姑娘,公主身边的侍女。”
话落,知夏和李恒皆是一怔。
知夏没想到,自己的另一个血缘关系上的表哥,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而李恒则震惊的是,姑母的亲生女儿,竟生得如此模样,果真与姑母有着七分相似,且眉眼间带着一股子英气。
半晌后,李恒率先回过神来,确认道:“你是……义阳郡主!”
他用的是肯定句,因为他已经能从面目轮廓上肯定,知夏就是姑母的亲生女儿!刚被册封的义阳郡主!
知夏挑眉,“是又怎样?”
知夏显然并不打算和这对兄弟相认。
她连李氏和顾霆远都不认,又为何会上赶着去认这对隔了一层的表兄?
李恒见她态度冷淡,不由得心中一紧,上前一步道:
“郡主,当年之事错综复杂,姑母她一直惦念着你……”
“打住!”知夏打断了李恒:“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抱错,还错养十八年的父母,有什么资格惦念本郡主?”
“李公子,你若今日来此是为了给顾霆远和李氏当说客的,那就此告辞,恕不远送了。”
知夏的态度很明显,不愿认李家人。
一旁的李耀听得一头雾水,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哥!知夏姑娘,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什么抱错?什么姑母一直惦念……
刹那间,一道白光在李耀的脑海中闪过。
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前阵子姑母曾回过一趟陇西,专程调查当年难产的事。
后来……
对了!后来,听说姑母养育了十八年的那个女儿,竟然是府上下人的孩子,对方来了一招偷龙换凤,上演了一出真假千金的狗血故事。
难不成……
李耀双眼猛地瞪大,一瞬不瞬的看着知夏。
“你、你你你……”
他太过震惊,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他扭头朝一旁的李恒看过去,却见大哥深深地点了点头。
霎时间,李耀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所、所以……知夏姑娘,你才是姑母亲生的女儿?!”
过了好半晌,李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知夏神色冷淡,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只是淡淡的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反正十八年都这么过来了。”
李耀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怎么能没分别?你是李家的血脉,是姑母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姑母一直以为那个冒牌货是她的骨肉,直到前阵子才……”
“过去的事本郡主不想再提,二位,如果你们是代表李家来投靠公主的,我表示欢迎。但若不是——”
知夏顿了顿,目光陡然转冷:“凭咱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叙旧的地步。”
知夏说完,吩咐小二把门关上,转身回了后院。
门外,李耀和李恒兄弟俩对视一眼,双双眉头紧皱。
“哥,这下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姑母好不容易才得知这个亲生女儿的下落,这要认不回来,以后还不得日日以泪洗面?
李恒也深知这件事的复杂性,眉头紧蹙,最终沉声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得立刻回去禀报父亲。”
“什么!?”
李家,李父在听闻兄弟俩带回来的消息后,整个人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衣袖还带翻了墨汁。
李耀急不可耐的插话:“爹!我和大哥都当面确认过了,那义阳郡主,真的是姑母的亲生女儿,她长得和姑母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恒也郑重点头:“千真万确,我们本与她相认,但他态度冷淡,似乎对李家……颇有怨怼。”
良久后,李父在消化了这个事实后,在房间里不停的来回踱步。
“难怪,你姑母前阵子从京城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原来她都已经知道了真相。”
想到什么,李父眉头一蹙,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下麻烦了!”
“爹!什么麻烦了?咱们得赶紧写信告诉姑母啊。”李耀一头雾水。
李父却连连摇头,叹道:“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啊。”
李恒目光一闪,立刻明白了父亲的顾虑,沉声道:“父亲是担心……姑父的立场?”
李父深深的叹了口气,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正是。”
“顾霆远如今是睿王的心腹,而你们的表妹,则是昭阳公主身边的人。朝堂之上,睿王与公主势同水火,若贸然相认,只怕会令你姑母左右为难呐。”
李耀这才恍然大悟,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让表妹继续流落在外?姑母这些年为了那个冒牌货伤心欲绝,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亲生女儿,却……”
“此事,确实棘手。”
李父沉思了一会儿,最终道:“眼下朝局动荡,贸然相认确实不妥。”
他顿了顿,看向李耀:“耀儿,你先前曾与义阳郡主有几分交情,不妨借着这层关系,多留意郡主的动向。”
李耀拍着胸脯保证,“爹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妥。”
李父转而又吩咐李恒:“恒儿,你行事稳妥,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与你姑母透个口风,看看她的意思,记住,一定要谨慎,切莫走漏风声。”
“孩儿明白。”李恒郑重点头。
窗外,夜色渐浓,一轮清冷的圆月高挂枝头。李父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幽州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十八年……好不容易寻回的至亲血脉,却偏偏卷入这朝堂纷争之中,老天爷,你这是在考验我们李家啊……”
与此同时,幽州城内,驿馆。
“扑棱棱……”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窗台上,在见到屋子里的人后,豆大的眼珠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这时,福安上前一步,从信鸽腿上取下纸条,递给了谢云祁。
“主子,京城的来信。”
谢云祁伸手接过。
然而在看到密信上的短短数语后,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房间的气氛也瞬间为之一静。
福安小心的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试探道:“主子,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谢云祁将密信递给福安,眸色深沉如墨。
福安接过纸条一看,脸色一变:“皇上竟然下诏催您回京?还以擅离职守为由……这、主子,分明是有人故意挑拨。”
谢云祁冷笑一声,“楚泓一向谨慎,如今边境异动,他正好借题发挥,逼我回京。”
福安愤愤道:“主子,睿王这是怕您久在幽州,迟早会把赵德全等人连根拔起,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害怕了吧?”
谢云祁顿了顿,眉头微蹙:“可幽州局势未稳,我又岂能放心这个时候离开?”
这阵子,他安排心腹潜入赵德全等人的府邸,收集他们贪污、滥权的证据,从而追查出一条灰色的产业链。
原来赵德全等人,手里竟有着私盐、赌坊、青楼等生意,白莲教的那些余孽,也都跟赵德全等人密切相关,官匪勾结。
那些私盐的利润,大多都进了这些贪官污吏的腰包,还有这些青楼赌坊,明面上是市井营生,暗地里全是刺探军情的据点。
至于白莲教,则是楚泓用来操控人心和舆论的一把好剑,更别提还有朝廷每年派发的官银军饷。
福安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可是……舍不得公主?”
谢云祁侧目看他一眼,并未否认,只淡淡的道:“她初来幽州,尚未适应,若我此时离开,恐她孤立无援。”
福安暗自在心里撇了撇嘴,得,明明就是舍不得,还非得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这阵子福安在幽州城,也算是见识到了楚青鸾的手段。
一支凤羽卫,足以抵抗这幽州城的千军万马。
真要收拾赵德全等人,不过分分钟的事,只不过福安猜想,公主定然不想引起百姓的恐慌和哗变,所以才采取了更加柔和的方式。
“那主子,咱要抗旨吗?”福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云祁回头,给了福安一个让他浑身发毛的眼神。
福安顿时一个激灵,忙义正言辞的道:“属下失言,此等大事,主子定要跟公主殿下见上一面,好好商量才是。”
“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福安说完,立马脚底抹油。
嘿,自己可真是个懂事贴心的好帮手。
夜晚,残月如钩。
楚青鸾正端坐在书房,查看幽州近几年的税收,漕运等账务。
她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眉头越蹙越紧。她随手搁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头也不抬的吩咐道:“知夏,换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递上新研好的墨,动作轻缓,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楚青鸾未察觉异样,提笔蘸墨,继续批注。
直到她搁笔舒肩时,才忽然察觉——知夏平日总会应话,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她蓦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第143章 若你出事,就让整个幽州陪葬!
谢云祁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还搭在砚台上。
见她终于发现自己,谢云祁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
“殿下看得入神,连臣进来都未察觉。”
楚青鸾被他这笑容晃得心头一跳,目光朝着门口扫了一眼,“看来这驿站的守卫,该换一批了。”
她嘴上虽说着这话,身体却下意识的往后一仰,虚靠在椅背上。
谢云祁则借势伸手扶住椅背,身子往后一站,将楚青鸾连人带椅子,半圈在书案前。
楚青鸾故作镇定的揉揉眉心:“谢相深夜擅闯本宫的书房,就不怕传出去有损清名?”
谢云祁低笑一声,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伸手,温热的手指轻轻按上楚青鸾的太阳穴,力道恰到好处的揉起来。
“臣若是在乎这些虚名,当初就不会不顾一切追来幽州。”
他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触感微微有些糙,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楚青鸾本想避开,可连日伏案的疲惫在他的按揉下舒缓许多,一时竟舍不得推开。
她闭了闭眼,轻哼道:“谢相这般殷勤,莫非有事相求?”
谢云祁的手顺着她的鬓角,缓缓滑至颈侧,大拇指不轻不重的按压着她紧绷的肩颈,声音低醇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