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准备一套锦绣坊的衣裳,再备些上好的胭脂,既然要见,自然得好好‘打扮’一番。”
一个时辰后,一顶素白的玉轿停在了揽乾居的侧门。轿帘掀起,一位戴着维帽的华服女子款款而下,她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正是乔装打扮的顾嫣然。
“姑娘请留步,这里是私人府邸,无诏不得擅入!”看守大门的侍卫立即上前,阻拦顾嫣然的脚步。
“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这是圣女到访?还不快速速退下!”
侍卫的话刚落,顾嫣然身后的一个侍女就上前一步,朝着两人呵斥道。
侍卫被呵斥的一愣,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却仍挡在门口不肯退让。
“圣女恕罪,云公子有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这个呢?”
顾嫣然红唇微勾,纤纤玉指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鎏金令牌,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三殿下亲赐给本圣女的,见此令如见三皇子本人。”
“现在,可以进了么?”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侍卫看清她手上的令牌,脸色一变,连忙单膝跪地:“圣女请!”
待顾嫣然一行人踏入府中,为首的侍卫立即对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转身快步朝外头奔去。得赶紧去通知云公子。
这头,顾嫣然带着侍从,大摇大摆的行走在内院。
穿过曲折的回廊,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座别苑。
庭院深深,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一砖一瓦都透着低调的奢华。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伴随着鸟语虫鸣,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意境。
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碧波荡漾的莲池边,矗立着一座精致的院落,琉璃为瓦,白玉为砖,极尽奢华,却又不失庄严。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楚青鸾的主院,侍女在说明来意后,小桃很快踏入室内,代为通传。
“殿下,白莲教的圣女求见。”
楚青鸾看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疑惑道:“圣女?”
“是。”小桃解释道:“白莲教是幽州城最具盛名的教派,颇有威望,圣女更是深受百姓的爱戴,人人都尊称她为‘活菩萨’。”
“哦?”
楚青鸾颇为疑惑,“本宫来此不过数日,也不曾与这白莲教的人有过交往,依你看,这位圣女,为何而来?”
她在试探小桃。
小桃作为楚泓最信任的暗卫之一,定然对这城中的势力了如指掌。
她直觉,这位圣女来者不善,若能提前从小桃口中了解一些有用的信息,一会儿应付起来也会轻松一些。
小桃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圣女为何会突然来此,她虽是楚泓的暗卫,但未经人事,并不清楚有时候女人的无脑行为,可能仅仅来自于嫉妒。
小桃也有些不解的摇头:“奴婢也不知。”
楚青鸾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既是三皇弟的心腹,那便见见吧。”
正好闲来无事,也好探探这白莲教的底细。
小桃领命而去。
不多时,珠帘轻响,一阵幽香随风而入。
顾嫣然人未至,声先到。
“久闻姑娘大名,今日得见,真是……”
突然,娇媚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半晌后,顾嫣然率先破功,连仪态都维持不住,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楚青鸾,失声尖叫道:
“楚青鸾?怎么会是你?”
不是说是三皇子的外室吗?
是狐媚子吗?
怎么变成了楚青鸾?
大楚的公主?
电光火石之间,顾嫣然瞬间只觉得天雷滚滚,脑袋有些不够用。
与此同时,楚青鸾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心底也是震惊不已。
但她并没有顾嫣然表现的这么夸张,而是凤眸冷了下来,语气疏离。
“我道是谁,原来是死而复生的顾大小姐,哦不对,瞧本宫这记性。”
楚青鸾故意拖长了尾音,继而道:“忘记了你不是顾家血脉,只是个家奴之女,不如你来告诉本宫,应该唤你什么?葛姑娘?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顾嫣然已经脸色煞白,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就像是精心伪装多年的面具,被人给一把扯下,露出了内里的腐朽和不堪。
来幽州这么久,她早已适应了圣女的身份,也接受了所有人见到她都会尊称她一声‘圣女’。
习惯了众星捧月,高高在上。
可如今,再次见到楚青鸾,那些被她刻意掩藏和遗忘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疯狂的席卷而来。
眨眼间,她仿佛又变成了之前在京中那个名声尽失,臭名远扬的顾嫣然……
“啊啊啊啊……”
顾嫣然气得抓狂,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楚青鸾!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初吗?”
她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却被小桃横臂拦住。
她不管不顾的尖声叫道;“你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而我,我是白莲教的圣女,是三殿下最信任的人!”
此时的顾嫣然,就像一个急于被家长认可,急于要打倒对方来彰显自己能力的孩子一样。
幼稚而可笑。
“是吗?”楚青鸾慢条斯理的起身,优雅而从容:“那为什么本宫来幽州城的事,你到现在才知道?”
顾嫣然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
楚青鸾的话,像一把匕首,精准的刺进她内心最脆弱的位置。
表面上,她是白莲教的圣女没错,受人尊崇,百姓爱戴。
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楚泓之所以留下她,把她捧上圣女的位置,实则上都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白天,她是高高在上,圣洁无比的圣女。
夜晚,她是替楚泓笼络权臣和将士的工具。
别的不说,就说这幽州城以及附近的达官显贵,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哪个没和她颠倒鸾凤过?
她的这具身子,早已是千疮百孔,破碎不堪。
可这是她唯一的价值和筹码。
哪怕她内心再排斥,再恶心,也不得不为了楚泓,去迎合那些色利熏心的臭男人!
顾嫣然的心仿佛在滴血!
她好恨!
明明她楚青鸾此时已经是个阶下囚,可凭什么她还能高高在上?
还有,她那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眼神是什么鬼?
“楚青鸾!”
顾嫣然尖叫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在我的手里!”
她气得已然丧失了理智,猛地一挥手,朝身后吩咐道:“你们几个,给本圣女好好的‘招待’公主!”
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立马上前,脸上带着狞狰的笑容,其中一人抽出鞭子,在空中‘啪’的甩出一声脆响。
顾嫣然今日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带来的侍卫婆子都是有些功夫的。
她慢吞吞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殿下长这么大,还没尝过鞭子的滋味吧?今日不妨就让您开开眼——”
她端起茶盏,红唇勾起恶毒的笑容。
楚青鸾依旧端坐在首座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无关。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顾嫣然厉声喝道。
然而,就在那婆子举起鞭子的刹那,一道黑影倏地闪过——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婆子的手腕被一枚铜钱给击中,鞭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是小桃。
她不知何时已经闪身挡在了楚青鸾面前,手中的短剑寒光凛冽。
“圣女。”小桃面无表情:“三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伤害殿下分毫。”
顾嫣然脸色铁青,气到面容扭曲。
“可她冒犯本圣女,对三殿下大不敬!”
顾嫣然声音尖厉,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身为白莲教圣女,本座有责任教化世人,惩戒不敬之徒——今日若不给她一个教训,来日岂不要坏了三殿下的大计?”
说完,她朝心腹侍女使个眼神,对方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两根细长的银针,针尖泛着幽兰的光芒。
“殿下金尊玉贵,自然受不得皮肉之苦。这‘蚀骨针’只会让人浑身麻痹三日,权当给殿下提个醒——”
“放肆!”小桃厉声喝道,短剑横在身前,“你敢!”
“本圣女有何不敢?”
顾嫣然步步逼近,眼中尽是疯狂:“三殿下要的是活人,可没说要完好无损的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道冷喝如惊雷炸响。
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齐彻正大步踏入,脸色阴沉如水。
然他的目光在触及到顾嫣然的瞬间,却猛地瞳孔缩紧——
她没死!
竟然还成了白莲教的圣女?
齐彻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还有猜测。
然而他率先想到的,就是三皇子欺骗了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和顾嫣然过往种种,却还选择重用她,还给她安排了白莲教圣女的身份。
一时间,齐彻的那张易容过的脸,也出现了瞬间的龟裂。
楚青鸾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翘起讥讽的弧度。
看来,齐彻先前并不知道顾嫣然还活着,并受到了楚泓的重用。
那么能否利用这一点,来为自己谋划些什么呢?
楚青鸾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沉吟思索。
这头,顾嫣然在看到齐彻的时候,也是脸色骤变。
这张脸,对她来说,可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当初就是齐彻顶着云砚的这张脸,在琴会上掳走了自己,把她丢在破庙,九死一生。
她腹中的孩子,也在那个雨夜,被齐彻亲手葬送——
虽然后来三皇子跟她解释过,齐彻已经死了,死在了洪水大浪中,连尸体都打捞上来了,可顾嫣然此番一看到这张脸,还是会忍不住心有余悸。
那些千疮百孔的记忆再次涌来——
“云公子!”顾嫣然强自镇定道:“我在替三殿下给她一个教训而已,您应该不会对本圣女的话有意见吧?”
见顾嫣然没动,齐彻再次冷喝道:“立刻!”
顾嫣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得往后一退,眼底满是不甘。
她自学习媚术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用这个态度对待自己。
想来是方才被楚青鸾给刺激,一时没忍住,破了功。
思及此,顾嫣然迅速重新调整了表情和姿态。
只见她突然眼波流转,红唇轻启,嗓音也忽然变得酥软入骨。
“公子何必这般严厉?”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顾嫣然莲步轻易,腰肢如同弱柳扶风,每一步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韵律。她抬手轻抚发髻,手腕上的银铃随之叮咚作响,和她的声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三殿下既然将人交给公子照看,自然是要……”她贴近齐彻,在他耳朵边吐气如兰,指尖柔若无骨的划过他的衣襟,“要‘好生’照料才是……”
这时,院子里的几名侍卫眼神已经变得恍惚,就连小桃都不自觉的放松了握剑的手。
唯有楚青鸾,红唇微张,表情错愕,显然是对眼前这一幕震惊不已。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嫣然为了要惩治自己出气,竟不惜朝齐彻发动媚术。
只是齐彻他会上当吗?
楚青鸾嘴角狂抽,深感命运之狗血。
只见齐彻依旧面若冰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顾嫣然一个。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楚青鸾身上,没有错过对方眼底的错愕和戏谑。
他看见楚青鸾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一般,一股怒意瞬间升腾而起。
“圣女若再靠近一步!”
齐彻缓缓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佩剑,语气森寒:“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顾嫣然脸色一僵,踉跄着后退两步,眸中闪过错愕。
她的媚术从未失手过,连传授她的师傅都说她媚骨天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武将,也会在片刻的恍惚后任她摆布。
可眼前这个云砚……
定力当真如此之好?
“你……”
顾嫣然声音发颤,媚态全无:“你到底是谁?”
一个荒诞且可怕的猜想在她心底滋生,可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
不可能!
三殿下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就在顾嫣然神思恍惚之际,齐彻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用剑尖指向院门:“请!”
顾嫣然羞愤交加,最后怨毒的瞪了楚青鸾一眼,甩袖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院子里那股诡异的香气才逐渐散去。
这时。楚青鸾摇头轻笑:“云公子当真是,铁石心肠。”
最后几个字,她意有所指。
齐彻却收剑入鞘,声音低沉:“殿下无恙就好。”
正当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听见楚青鸾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连白莲教圣女的独门媚术都对你无效,云大人的这份定力,倒让本宫想起了一位故人。”
齐彻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终究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院子。
他不确定方才在顾嫣然面前有没有露出马脚,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摸清这幽州城的布防,好在三皇子成事之前,尽早将楚青鸾带走。
却说这头,顾嫣然在步出揽乾居之后,心里是越想越觉得不甘。
她猛地一跺脚,伸手将路边一株开得正艳的芍药花狠狠的折断,踩在脚底下碾磨,仿佛这样就能出了心底的恶气一样。
“圣女息怒……”心腹侍女战战兢兢的劝说道。
“你要本圣女如何息怒?”
顾嫣然愤怒交织,美艳的面容,精心描绘的妆容都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狞狰。
“她楚青鸾凭什么?一个阶下囚,也敢这般羞辱我!”
她越想越恨,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渗出丝丝的血迹。
忽然,她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
“阿碧,”她唤来心腹侍女,压低了声音道:“去,把教中那几个最狂热的信徒找来。”
名叫阿碧的侍女眼珠一转,立刻会意,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圣女可是要借那几人之手……”
她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嫣然没有解释,而是红唇微勾,笑得一脸阴险:“既然三殿下不许我动她,那就让‘神明’来处置这个祸害好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芍药花瓣随手一抛,等花瓣落地,再将其踩在脚底下。
再过几日就是白莲教一年一度的圣会,是一场盛事,届时会有无数的百姓前来观礼,参拜。
“金枝玉叶,高高在上?呵……那又怎样?这些愚昧的百姓,可才不会管你是谁,只知道但凡有人亵渎神明,违背神明的旨意,那就是与天作对,必须要点天灯。”
翌日,便是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白莲教圣会。
这一日,幽州城万人空巷。白莲教总坛前搭建起九丈高的祭坛,莲花形状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见顾嫣然一袭白衣,额间一点朱砂,在信徒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祭坛。
“恭迎圣女!”
数万信徒的高喊声在广场上响起,声音响彻云霄。
顾嫣然广袖轻扬,祭坛四周顿时升腾起袅袅轻烟。
她先是照例进行了一番圣会的主要程序,素手抚过祭坛上的青铜香炉,这时,有九柱檀香缓缓升起,并且青烟在空气中缓缓凝结成一朵莲花的形状。
这一幕,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数万人的广场上,愣是一点声音都没人发出。
之后,她祭出玉净瓶,用柳条轻点瓶中的净水,然后将沾染了净水的枝条抛洒至人群。
这时,有信徒惊呼“甘露降世”——
紧接着,便见那水珠落在伤口处竟真的加速结痂,引得众人纷纷跪拜。
一时间,一些百姓为了能沾染到‘圣水’,纷纷朝前涌过去,跪地行礼,虔诚无比。
整个广场都沸腾起来。
最后,顾嫣然带着身后一众信女打坐,开始接受‘神喻’。
这一步骤,意在表示圣女的玉体能够通灵,可以感受到神明的召唤,以及神明下达的旨意,好叫圣女再告知众人,以此来传达‘神喻’。
这时,只见顾嫣然原本闭目凝神,却忽然浑身剧颤。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空茫——正是神明附体的征兆。
“善信们……”她的声音空灵,带着非人的回响,“本座昨夜得白莲圣母示警,幽州城西,有妖星现世!”
顿时,台下一片哗然。
数万人的广场,顿时像一锅沸腾的粥,喧闹不止。
这时,祭坛四周的铜镜忽然同时转向城西方向,阳光的折射下,竟在虚空中映出一朵妖异的黑莲虚影。
当然,这都是顾嫣然早就安排好的把戏,足以迷惑世人。
“此妖女命犯七杀,若不除之……”
她猛地提高音量,“三月之内,必有大疫!”
第130章 祸从口出,吾命休矣!
随着她铿锵的声音响起,现场顿时骚动起来,有的人已经开始痛哭流涕,双手合十。
有几个狂热的老人当即就要往城西冲过去,被护法弟子给拦住。但嘴里仍在不甘地怒吼:
“放开,我要去杀了这妖女,决不能让她祸害幽州的百姓。”
“就是,诛杀妖女,护佑百姓!”
这样的声音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功夫,全场的百姓全都纷纷举起拳头抵制,嘴里喊道:
“诛杀妖女,护佑百姓!”
“……”
见状,顾嫣然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继续用空灵的声音道:“明日卯时,尔等需沐浴焚香,持柳枝净水,随本座前往,降妖除魔……”
顿时,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一个个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紧跟着顾嫣然附和,呐喊!
当夜,幽州城内外,暗流涌动,不知多少人家在磨刀霍霍,准备着明日的除妖。
与此同时,城中醉仙楼,此时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一位年逾四十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讲述着白天白莲教的这场盛会。
“诸位可知,那圣女显圣的时候,祭坛四周突然就绽放出七彩莲花。”
他一拍醒堂木,声音陡然拔高:“圣母显灵啊诸位!这说明什么?说明城西那妖女,的的确确是个祸害,能给咱们幽州带来大灾难啊!”
堂下的酒客们听得入神,不少人都面露惧色。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猛地拍案而起,“老子明日一定要第一个冲进去,跺了那妖女的脑袋!”
“说得好!”
说书先生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圣女说了,明日卯时,大家伙儿都得带上家伙什,柳枝能驱邪,菜刀能斩妖……”
“放屁!”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酒楼都为之一静。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眉宇间带着几分张扬和不羁。
——正是乔装进城的李耀。
他在得知先前见过的女子极有可能是昭阳公主之后,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这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又偷跑了出来,势必要救出公主,立下不世之功。
可没想到,刚一进城,就听见这酒楼的老毕登在说什么妖女,祸国。
联想到先前查探到的消息,昭阳公主就是被人给掳来这里的,李耀就气不打一处来,嘴一张,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时,说书先生脸一沉,“这位客官,莫非是对圣母的旨意有异议?”
李耀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酒,“本公子只知道,大楚律令严明,明令禁止聚众闹事,你们口中的‘妖女’,可有官府文书的定罪?”
“这……”说书人一时语塞,随即勉强辩解道:“圣女乃是神明的代言人,何需官府……”
“好一个神明的代言人!”李耀猛地起身,伸手指着那说书先生,义愤填膺地道:“三年前白莲教还只是个破落的道观,如今倒是会装神弄鬼了?我看分明是尔等借神之名,行魑魅魍魉之事!”
话落,大堂的气氛陡然一静。
说书先生眼睛一眯,很快朝着周边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交换一记眼神。
其中,有几个狂热份子已经按捺不住,抄起板凳就要上前。
李耀见状,顿时就想逃。
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进城,这要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怎么?”李耀顿时有些明显的底气不足,实在是那几个人的面相实在凶煞。
“说不过就要动手,这就是你们白莲教的做派?”
酒楼掌柜眼珠子一转,忙上前打圆场:“诸位客官消消气,和气生财!这位爷,您要是不爱听,小的给您换个雅间?”
李耀梗着脖子,一把推开掌柜递来的酒壶。
“换什么雅间?爷今儿还就坐这儿了!白莲教装神弄鬼,还不让人说了?”
那几个满脸横肉的信徒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男人一脸凶狠,揪住李耀的衣领子:“小子,活腻了是吧?”
李耀背后渗出冷汗,却仍嘴硬道:“怎、怎地?实话还不让人说了?明明是你们白莲教……”
“不好了,官兵来了!”
这时候,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那几个大汉见机不对,立马松开李耀,眨眼间就从酒楼后门落荒而逃。
李耀如蒙大赦,恢复自由后,又开始嘚瑟起来。
“切!一群乌合之众,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想聚众闹事……”
然而李耀却没发现,暗地里,已经有好几双眼睛都紧盯着他,并记住了他的模样。
等他从醉仙楼刚出来的时候,一路上正哼着小曲走回客栈,在途径一处无人的巷子时,果然遭到了黑手。
“砰!”
一记闷棍猛地朝着李耀的后脑勺敲下,紧接着,一个麻袋从身后被人罩住脑袋,几双沙包似的铁拳眨眼间便落下来。
“砰砰砰……”
“让你多嘴!”
“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
李耀疼的蜷缩成一团,心想这下完了。
吾命休矣!
就在一记致命的木棍就要落下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住手!”
几个蒙面大汉一看,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妙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袭碧绿青衫,白纱蒙面,背上还背着个鼓鼓的行囊。
那双露在外面的杏眼正危险的眯起,静静的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哟!哪儿来的小妞,竟敢坏爷几个的好事……”
“唰!”
话音未落,一道暗器陡然射出,刚好打在为首那大汉的膝盖关节上,下一秒,那大汉铁塔似的身形,竟忍不住往地上栽去——
“噗通——”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眨眼间就看到自家大哥被人给撂倒了。
“找死!”
剩下的几个喽啰怒吼着扑上前,准备攻击知夏。
只见知夏身形一闪,青衫翻飞间,几道银光从指尖迸射而出。
几个喽啰还没看清动作,就觉得手腕一麻,手中的棍子‘哐当哐当’掉落一地。
知夏又紧跟着在几人的膝盖后窝又踹了几脚,几个大汉顿时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滚!”
知夏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几人互看一眼,不敢耽误,立马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拖起老大拔腿就跑,转眼间就消失在巷尾。
一旁,李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女、女侠救命之恩,李耀没齿难忘,不知女侠如何称呼,在下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知夏一愣,目光有些怪异的又看了李耀一眼。
“你说什么?你叫李耀?”
李耀怔愣片刻,随后重重地点头,还不忘撩起耳旁的一缕刘海,做出一个自以为帅气无比的动作。朝着知夏拱手行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李耀,正是来自陇西,家中排行第二。不知姑娘芳名,深夜独行,又要去往何处?”
“陇西李氏?”知夏突然打断他,杏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李令芸是你什么人?”
李耀突然瞪大眼睛:“那是我姑姑,姑娘你认识?”
知夏嘴角狂抽,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自恋又话痨的男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从关系上来讲,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和自己有着一丝血缘关系的表兄了?
可这……
知夏闭了闭眼,不想看,没眼看。
她冷着脸转身就走:“既然没事,就此别过。”
“哎等等!”
李耀一个箭步就追上来,“姑娘孤身一人太危险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要去哪儿,那些白莲教的教徒都不是善茬,在下既然遇见了,岂能坐视不理?”
知夏脚步一顿,额角青筋暴起:“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明明自己就是草包一个,竟敢还当众在酒楼里跟人杠嘴皮子。
该说他傻呢,还是天真呢?
方才那酒楼的说书先生,还有那些打手,一看就是一伙儿的。
也就眼前这个群心眼的傻帽,才敢傻乎乎的,毫无准备的就出言挑衅。
今晚要不是她碰巧路过,恐怕明天这幽州城外的护城河,就会多出来一具尸体。
“这怎么能是闲事呢?”李耀义正言辞的反驳,挡在知夏面前。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本分,更何况,事实证明,老天爷不是站在正义这边的嘛,今晚要不是姑娘……”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