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鸾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定定地望着裴渊,内心一阵复杂。
而此时,裴渊的内心也在做着无人挣扎。
天知道,早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看着公主从里面出来。
可真当她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公主,臣、突然想起军营里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要走,脚步凌乱的差点就要绊倒自己。
“站住!”楚青鸾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来,却让裴渊瞬间定在了原地。
“转过来。”
她再次命令道。
裴渊机械的转身,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抬头。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此刻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裴渊,看着本宫!”
裴渊身体一僵,紧张的呼吸都要止住。
他缓缓抬起头,月光下,楚青鸾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双往日里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此时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下颌处还冒出了胡茬,整个人憔悴的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可他的眼神却滚烫,眼底像是压抑着千言万语,又像是一碰就会决堤的洪水。
“你——”
楚青鸾心头一震,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她上前一步,在裴渊面前站定,明明比对方还矮上半个头,可从气势上却焕发出不容置喙的气场。
“你打算在公主府外当一夜的门神?”
裴渊身子一僵,狼狈地别过脸,“殿下、臣……路过。”
楚青鸾轻笑一声,仰头看他:“路过到本宫府外枯站了两个时辰?”
裴渊低着头,没说话。
良久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殿下为何纵容谢云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般质问的语气,显得自己像个妒夫。
“裴渊。”楚青鸾突然唤住他,目光平静:“你在以什么身份来问本宫?”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的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裴渊的脸上瞬间惨白!
是啊,他以什么身份?臣子?旧部?还是……那个连心意都不敢宣之于口的懦夫?
“臣僭越,请殿下治罪!”
下一秒,裴渊跪地,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颈部绷出凌厉的线条。
楚青鸾目光紧锁住他,“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臣……”
他喉结剧烈滚动,手臂上的青筋根根鼓起,隐忍又克制。
“裴渊,看着本宫!”她命令道。
下一秒,她伸出手玉手,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的目光。
裴渊一时不察,眼底翻涌的暗潮在面对她冷静的目光时,骤然冻结。
数年来的隐忍,克制,仿佛只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悉数冲破那层脆弱的桎梏。
“是心悦本宫么?”
“是心悦本宫么?”
她忽然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裴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不断的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满腔的爱意在这一刻,被她以这样的方式道出来,竟让人无所适从。
“殿下!”他嗓音嘶哑的不像话。“臣自知僭越,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暗沉:
“……是!”
“臣……心悦殿下已久。”
他终于承认,嗓音里压抑着数年的情愫。说完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可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痛楚。
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
楚青鸾凝视着他,忽而轻笑道:“裴渊,本宫刚与齐彻和离,你便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裴渊浑身一僵,眼底的光亮骤然暗了下去。
“殿下、臣心悦您,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心易变,今日你说心悦,明日呢?”她缓缓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体,声音几乎残忍。
“本宫不需要儿女情长,现实也不允许,裴渊,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裴渊如何能不明白,正是因为他很明白,所以才会如此的痛苦。
她不需要一个满心儿女情长的臣子,更不需要一个因私情而动摇的将军。
裴渊沉默良久,终于起身,嗓音低沉而坚定:“臣从未奢望过什么。
若殿下允许——“他抬眸,目光灼灼,“臣愿意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剑,至死……不悔。”
他不奢望她能给他回应或者承诺,对他来说,只要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远远地看着她。就足矣!
楚青鸾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渊。”她轻叹了一声,语气比方才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错了!”
“你不是谁的剑,也不是谁的盾。”她缓步走近他,目光如秋水般澄澈:
“你是大楚的将军,是万千将士的统领,亦是本宫最信任的挚友。”
“本宫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应该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这无望的执念里。”
楚青鸾的一席话,像一把钝刀一样,缓慢而深刻的划过他的心口。
他喉头发涩,却仍固执的低声道:“臣心甘情愿。”
楚青鸾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可本宫不愿。”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裴渊,你值得更好的。”
不是作为谁的影子,谁的附属,而是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而活。
他呼吸微滞,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桎梏。
可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臣,明白了。”
他缓缓收紧掌心,指甲重新戳破伤口,却仍旧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但不能阻止他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她的决心。
哪怕是以臣子的身份。
以挚友的名义。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将军也好,侍卫也罢,只要他还能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手中的剑还能为她斩开前路。
那么,这份心意,就永远不会改变。
谁也不能阻挡。
包括她!
打发走了裴渊,楚青鸾也没了赏月的心情,径直回了院子。
然后就在刚转过一道回廊的时候,便瞧见谢云祁立在朱漆廊柱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阴鸷的笑意。
“殿下真是好兴致。”他慢悠悠的踱步,玄色的大氅下露出胸前包扎的绷带。
“这深更露重的,竟与裴将军赏了这么久的月。可叫人羡慕。”
楚青鸾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谢相伤势未愈,不该出来吹风。”
谢云祁轻笑一声,逼近两步,挡住她的去路,阴凉的目光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臣这伤,比不得裴将军心里的伤重,毕竟方才他在殿下跟前跪着的那一幕,活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狼犬,殿下就真的狠心?”
楚青鸾驻足,微凉的目光直视谢云祁。
“谢相,堂堂百官之首,谢氏嫡子,如今竟学那市井妇人一般窥探嚼舌。”
“怎么?是吃味了?”
谢云祁脸色一僵,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只是心疼殿下。”他突然凑近了几分,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刚处理一个齐彻,又招来一条甩不掉的忠犬,公主殿下,果真是多情啊。”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暧昧地绕了两圈,语气幽怨:“殿下对裴将军都能垂怜三分,可为何独独对臣,却是这般疏离?”
“啪!”
楚青鸾抬手打落他的折扇,眸中寒意冷冽。
“谢云祁,你该知道,你和本宫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本宫再奉劝你一句,守好自己的心。”
直到楚青鸾的背影消失,谢云祁仍站在原地未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守好自己的心?”他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青丝的位置。
“咔嚓”一声!
一道闪电突然在夜空中劈开,照亮他苍白的脸上那抹扭曲的笑意。
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角。
他舔了舔飘在唇上的雨水,呢喃出声:“可是殿下,您越是要推开,臣就越想……把您拽进这深渊里呢?”
什么叫注定没有结果?
皇权?世家对立?
那又如何?
若这世俗的礼法注定要将她阻隔在他触不可及之处,那他便亲手撕碎这枷锁。
他原想着,只要是她想要的,他愿意亲手为她摘来。
可眼下,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距离如此之近,胸腔那股阴暗的欲望开始逐渐滋生开来。
若她不肯走下高台,那他便毁了她的江山,再亲手将她拽入深渊——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雨水顺着谢云祁的下颌线滑落,钻进他的衣领里。
他依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疯狂。
翌日,皇宫。
谢贵妃听说了齐彻住进公主府的事,还成了后院的一个马奴,顿时心生一计。
等楚皇下朝后,她照例前来给皇帝送药。
“陛下,该用药了。”
楚皇揉了揉眉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谢贵妃顺势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摩太阳穴,装若无意道:
“臣妾听闻,那齐状元如今被革了功名,成了一个九品文书,如今又进了公主府,成了一名马奴?”
“嗯。”楚皇闭目养神,“青鸾那丫头要出口气,朕也只能由着她。”
谢贵妃眼波流转,故作忧虑:“可如今臣妾那侄儿也在公主府养伤,这……两名男子同住公主府,到底于理不合,公主刚和离不久,臣妾担心会因此坏了公主名声……”
楚皇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对谢贵妃的话也颇为认同。
这时,谢贵妃又趁热打铁道:“臣妾想着,不如早些为公主另择良配?一来可以让公主尽快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二来……”
谢贵妃指尖轻轻抚过楚皇的衣袖,语气温婉:“陛下也该为公主的将来打算,如今公主以女儿身调查重案,朝中难免有人非议,若能有个得力的驸马在旁辅佐,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为陛下分忧,何乐而不为啊!”
楚皇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考虑谢贵妃的话。
“那爱妃觉得,谁最适合做驸马?”
谢贵妃见楚皇有意思,眼底笑意更甚:“陛下圣明,臣妾觉得,公主选驸马是大事,不如臣妾这几日先了解一番京中适龄未婚的官家公子,并调查一番他们的品性,再交给陛下抉择如何?”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对于谢贵妃没有直接推举谁,而是要先做一番调查,很满意。
“好,那这件事,就辛苦爱妃了!”楚皇拍了拍谢贵妃的手。
谢贵妃眼底闪过一缕暗芒,“为陛下分忧,是臣妾该做的。”
要给楚青鸾选个什么驸马呢?
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与此同时,公主府。
楚青鸾刚回府,就听说下人来报:“公主,秦小姐来了,现在正等候在花厅。”
楚青鸾一怔,这才想起来,回京都好几日了,一直都还没抽空去定国公府走一趟,想来秦九歌定是坐不住了,这才主动找了过来。
她吩咐侍女,“去将本宫新得的琴谱取过来,送给九歌。”
算起来,秦九歌是她的表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可自从她三年前去江南查案后,两人才断了联系。
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秦九歌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有没有变化。
楚青鸾脚步加快了几分,很快来到公主府的待客厅。
待客厅内,秦九歌正把玩着窗边刚折的一支海棠花,她黛眉如画,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尽显灵动之气,一身大红的金织罗裙,更衬得她灼灼桃李,明艳照人。
见到楚青鸾进来,她蓦然回首,明媚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哟,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海棠花随手一抛,转眼间,已经快步来到了楚青鸾面前。
楚青鸾还未曾开口,就被她轻轻捏住了下巴,左右端详:
“让我瞧瞧,江南城的水土可还养人?”
她指尖的丹蔻艳得灼眼,“啧,怎么眼角都生出细纹了?定是那负心汉给气得。”
周遭的侍女们闻言,低头闷笑。
楚青鸾拍开她的手,“三年不见,秦大小姐还是这般……”
“貌美如花?”秦九歌接的顺口,“本小姐知道自己貌美,公主不用一见面就强调这点。”
楚青鸾嘴角狂抽。
罢了,秦九歌还是那个秦九歌,一点没变。
她走到主座坐下,轻轻抿了口茶,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九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画轴,“喏,给你的礼物。”
随着画卷哗啦啦的展开,楚青鸾瞧见,竟是一副精心绘制的美男图,每张画像的旁边,还标注着该男子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特长等等。
楚青鸾愣住!
“怎么?看呆了?”
秦九歌红唇一勾,笑得一脸明媚。
“本小姐先前在清水县的时候可是发下过豪言壮语,一定要赶在你回京之前,替你搜罗全京城最好的儿郎。”
说着,秦九歌指尖轻点画卷,“这些可都是本小姐亲自把关的,各个种类的都有,保准比齐彻那负心汉强上百倍。”
突然,她凑近楚青鸾,一股淡淡的芍药香扑面而来:“要不?先挑两个合眼的养在府里当面首?”
她用手指着画像中一位眉眼如画的公子:“这位林小侯爷最是知情识趣,琴艺堪称一绝……”
“还有这个,周大公子,最擅吹箫……”
楚青鸾无奈的按住画卷:“九歌!”
“怎么?嫌少?”秦九歌挑眉,又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卷画轴。
“呐,这里还有十二个备选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儿郎。你要是愿意,全都收进公主府,也不是不行。
听说你要办琴会,这些人可都眼巴巴地盼着请帖呢。”
楚青鸾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将画轴推了回去:“九歌,本宫现在要处理刺杀案的事,哪里有闲工夫办什么琴会?”
秦九歌却不依不饶,一把按住她的手:“少来!你府上还养着谢云祁和齐彻两个大男人,当我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该不会……你真对那谢云祁有什么想法?”
“胡说什么?”楚青鸾抽回手,哭笑不得。“谢相不过是在府里养伤。”
“呵!谁知道是不是借养伤之名,行勾引之事。”
“不过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她又凑近几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青鸾:“除非,你心里还惦记着齐彻那个渣男?”
楚青鸾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秦九歌!”
三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咬出来。
“好好好,不提那个负心汉。”秦九歌见好就收。
“不过我已经把帖子都发出去了,时间就在三日后,地点在望月湖畔,你要是不答应……
我就进宫去告诉陛下,说你看上了谢云祁!”
秦九歌威胁她。
楚青鸾:“……”
半晌后,她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伸手接过秦九歌手里的请柬。
“罢了,本宫会考虑的。”她含糊道。
秦九歌得逞地笑了,“这才对嘛。”她起身整理了裙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好好挑啊,公主殿下。”
直到那抹绯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楚青鸾看着手中的请帖,无奈的摇头。
然而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公主,曹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宣您进宫一趟,有事相商。”
楚青鸾顿了顿,猜想父皇找自己可能是要问刺杀案的事,于是吩咐道:“去告诉曹公公,本宫换身衣服,即刻进宫。”
楚青鸾很快起身前去更衣,而那卷画轴,则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并没有留意。
殊不知,等她走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门外而入,一袭墨色的锦衣玉袍,勾勒出男人姣好的身材。
很快,一双冷白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桌上的画卷,轻轻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男人那暗沉如海的眸子猛地缩紧,一股慑人的威压自他身上喷薄而出——
男人下意识的蓄力,一股内力逐渐朝着掌心汇拢,只需稍稍用力,他手中的卷轴立马就能化为灰烬。
可他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止住了。
光是撕毁画卷有什么用?
他缓缓松开力道,又重新展开画卷,一一浏览上面的名字。
“林小侯爷、周公子……”甚至还有镇北王府世子都算上去了。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画像,嘴里每念出一个名字,眼底的阴鸷就深一分。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谢云祁目光一凛,迅速将画卷恢复原状,放回原来的位置。
“大人?”侍女惊讶的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男人,“您怎么……”
“路过。”谢云祁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阴郁荡然无存。
“听闻殿下要办琴会,特来道贺。”
侍女虽心中疑惑,但却识趣的没有多问,拿起桌子上的画像就走了。
“想选驸马?”谢云祁轻声呢喃,手上内力一震。
‘咔嚓!’
上等的檀木圆桌,中间瞬间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裂缝。
“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的余音消散在风中,唯有那双幽深的黑眸,望着屋檐上的檐角,眼底一片晦色。
对于谢云祁发现画轴的事,楚青鸾一概不知。
此时她已经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思索着这两天了解到的证据。
根据刑部那边查验,刺客所用的箭矢上,尾部箭羽的粘合剂却跟北境军械所使用的粘合剂有区别。
是采用一种在东南地区盛产的深海鱼胶制作而成。而三皇子楚泓的生母姜嫔,恰好出身于东南地区,是当地某个部族首领的女儿,被当做礼物进献给楚皇,成为后宫里的一名妃子。
因姜嫔生的十分貌美,又温柔体贴,很受楚皇的喜爱,所以破例允许她将三皇子养在身边,和太子一起进入尚书房学习功课,并参与政事。
而此次谢云祁遇刺的背后,似乎也还有顾家人的手笔。
楚青鸾心想,看来裴渊先前分析的没错。顾家,确实已经和她那三皇兄私下达成了合作,选择在自己回宫当天刺杀谢云祁,再嫁祸给自己。让太子和自己鹬蚌相争,他自己最后渔翁得利。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好好去会会她的那位三皇兄。
不多时,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皇宫。
养心殿内,楚皇正在批改奏折,见楚青鸾进来,他脸上扬起和煦的笑意。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楚青鸾屈膝行礼。
楚皇放下朱笔,朝她招手:“青鸾,你来了,快坐。”
“这几日回京,住的可还习惯?你的公主府三年没住人,要不要朕让内务府再添置一些东西过去?”
楚青鸾在龙案旁的绣墩上坐下,浅笑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楚皇满意的点头,随后装若不经意的问道:“朕听说,齐彻如今到了你的府上,做了一名马奴?”
“回父皇,是!”
楚青鸾神色未变,“他既敢负儿臣,就该付出代价。”
楚皇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那你对他……可还有旧情?”
楚青鸾抬头,静静的看着楚皇。她发现他鬓角似乎又添了几个白发,眼角的尾纹也加深了许多。
知道父皇这是关心自己,于是道:“父皇放心,儿臣现在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块脏抹布,只想扔得远远的。”
“至于他进府里一事,此乃谢相所为,说是要替儿臣出口气。”
楚皇闻言,大笑起来:“好!这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气度。”
他欣慰的拍了拍楚青鸾的手,随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眉宇间浮现几分愁容。
“你能看得开,父皇甚是欣慰,只是……”
楚皇欲言又止,转头望向窗外,“朕这身子骨,近来是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这时,尧公公适时上前,给楚皇添上一杯热茶,满脸忧色的插话,“陛下昨儿批折子到三更天,今早又咳了血……哎,陛下,您可得注意着身体呀。”
“要你多嘴!”楚皇佯装呵斥,却又忍不住闷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病容。
楚青鸾忙上前扶住他:“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楚皇摆摆手,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裴渊虽掌管着部分兵权,可他终究是个外臣,而你终究是个女子,若没有个可靠的驸马扶持……”
“父皇!”楚青鸾打断他,“儿臣现在只想专心政务,婚事……不着急。”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今日父皇传她入宫,多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楚皇闻言,只觉得胸腔愈发沉闷,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尧公公忙递上帕子,片刻后,上面赫然印着鲜红的血迹。
“陛下!”
楚青鸾瞳孔微缩,胸口发胀。
却见楚皇强撑着露出笑容,“无妨……青鸾,父皇不是要逼你,只是……”他颤抖着握住楚青鸾的手:“就当让父皇安心,可好?”
“青鸾,你该明白,要想坐上这个位子,就得懂得一些取舍,你和裴渊青梅竹马,他会很好的辅佐于你。至于谢云祁……”
楚皇顿了顿,随即又道:“若是你喜欢,把他纳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世家那边……”
后面的话,楚青鸾已经听不到了。
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脑子里都被楚皇的这句话给雷得外焦里嫩。
父皇,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个裴渊,一个谢云祁,叫她都给纳了
这都什么事。
可楚皇却一脸的认真,还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青鸾啊,父皇是开明之人,你若实在难以抉择,效仿前朝安乐公主的旧例,也未尝不可……”
“父皇!”楚青鸾‘噌’的起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儿臣对裴将军只有君臣之谊,至于谢相——”她咬牙道:“儿臣恨不得把他扔出公主府!”
“好好好,莫急。”楚皇捋须而笑,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
“那镇北王世子总该见见吧?听说那孩子生得俊朗,骑射功夫更是一绝……”
楚青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口气,忍着掀桌子的冲动:“父皇若是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楚皇回应,她已经起身行了个礼,逃似地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宫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楚皇那句惊世骇俗的提议。
养心殿内,待楚青鸾的脚步彻底消失在殿外,楚皇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精光闪烁。
尧公公笑着上前,“陛下这招高明,奴才看公主殿下那表情,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楚皇轻笑一声:“这丫头性子执拗,若不给她些刺激,怕是真打算要孤独终老了。”
他叹了口气,“裴渊忠心却太过克制,谢家那小子却又野心勃勃,哎!”
“所以,陛下您是故意说那番话的?”
“自然!”楚皇的眼底闪过了然。
“一次听着觉得震惊,多提几次,慢慢也就习惯了,不是吗?”
作为女帝,如何平衡前朝和后宫的势力,这是一门必修课。
所以趁着现在,他就要给楚青鸾灌输一个意识,那就是今后她的身边,不可能只会有一个男人。
尧公公闻言,忍不住笑道:“陛下用心良苦,不过老奴瞧着,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开窍。”
楚皇意味深长的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所以朕才要循序渐进,今日这番话,不过在她心里埋颗种子罢了——”
“她从小就聪慧过人,在政事上一点就透,可偏生在感情上,却像极了她母后当年。”
尧公公从身后递上披风:“那裴将军和谢相……”
楚皇目光深远。
“谢云祁心机太重,裴渊又过于耿直。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让青鸾明白——
为君者,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既然难以抉择,不如都收为己用!”
龙椅之上,情爱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筹码。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隐入云层,楚皇负手而立,声音渐渐低沉:
“朕能替她铺的路不多了……”
这边,楚青鸾头一次从皇宫落荒而逃。她几乎是小跑着出宫门的。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知夏见状,急忙迎上来,一把扶住楚青鸾。
“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知夏跟随楚青鸾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是被什么重大的消息给打击到。
楚青鸾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没什么,回府吧。”
她可不想在这宫门口把这个消息告诉知夏,否则,她只会比自己更加震惊。
知夏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忙扶她上了马车。
“殿下,喝口水压压惊。”
知夏递上温热的琉璃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可是陛下跟您说什么了?”
楚青鸾接过水杯的手一顿,叹息道:“父皇要我同时纳了谢云祁和裴渊。”
话落,知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位大人一、一起??这……”
“很荒谬是不是?”楚青鸾苦笑。